申小宜是很能干的办公室主任,赵建设原本不会放她离开大本营。赵建设放走申小宜的原因很简单,他已经觉察到申小宜对杨永卫的心思,有意促成这一个好事。

侯水河依据王阿姨提供的线索追到岭西阳州后,她与杨永卫和杨小晶在一个城市生活了好多天,只不过互相不知道自己。阳州是省会城市,人口超过三百万,茫茫人海中,一家人在同城却无缘相见,错身而过。

寻小河广告公司依然天天打着寻人广告,真正见过杨小晶的人却一直没有见到这条位于闹市区的顽强小广告。

侯沧海和张小兰在阳州停留了几天,帮着妹妹打理了几天公司,初步理清头绪后,便离开岭西,回到山南江州,准备与张小兰母亲杨敏见面。

这一次回江州,侯沧海坚持开自己的越野车,张小兰则驾驶她的新车紧随其后。回到江州是下午四点,侯沧海和张小兰没有马上回家,准备先过一过二人世界,第二天再和母亲杨敏见面。

订好酒店,洗澡,两人温存一番,才约周水平和杜灵蕴吃饭。周水平和杜灵蕴已经明确了恋爱关系,即将步入婚姻殿堂。打电话之时,侯沧海没有讲还带着张小兰,也没有讲两人的关系。

在宾馆大厅见面之后,侯沧海和周水平互相捶打胸膛,以示亲热。

张小兰见到来人,主动打招呼:“杜姐好。”

杜灵蕴略有迟疑,随即认出对方,道:“你是杨局的女儿小兰?”

张小兰道:“上次你和王市长在家里吃饭,我正好要出去,在门口见过一面。”

周水平在检察院工作,接触面很宽,知道不少关于张跃武和杨敏的密事。他将心思掩藏起来,道:“你们两人到底还是成了?”

侯沧海道:“这句话怎么讲?”

周水平道:“听说你和张小兰在一起做房地产,我便猜到你们肯定要好,结果被我猜中了。”

张小兰很好奇猜中结果的理由,不停地问。

周水平避而不答,被问得急了,道:“直觉,纯粹直觉。你们两人很般配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晚餐安排在白公馆,这是当年侯沧海、周水平和吴建军长期聚会的地方。如今侯沧海和吴建军因为当过同事而渐行渐远,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想到少年往事,侯沧海有些难受。难受只是短暂的,因为每个人这一辈子都要认识很多人,接触到很多朋友。在漫长的人生长河中,多数朋友都会在半途掉队,走到人生终点仍然是朋友的屈指可数。

吃罢晚饭,周水平建议到王朝夜总会唱歌。

听到王朝夜总会四个字,侯沧海额头上的天柱纹微微红了红。王朝夜总会是丁老熊的产业,丁老熊又和一大恶人紧紧联系在一起。这是侯沧海必定要打击的地方,只不过没有寻找到合适时机而已。

周水平提议后,侯沧海马上响应。

四人来到王朝夜总会,在二楼找了类似阳台的位置,正好可以俯视一楼小厅。

在一楼小厅,摇晃灯光,节奏鲜明的刺耳音乐,小舞台上的火辣女子,构成了一幅如西游记中妖魔洞府的景象。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小厅乱蹦乱跳,互相扔烟头。闹了一会儿,有人起哄,少年人开始吼叫一个人的名字。

“小辉哥,来一个。”

“小辉哥,快上啊。”

“小辉哥,没胆子。”

…………

在众人起哄声中,一个身材瘦长的少年人跳上小舞台,站在火辣女子身边,随着音乐舞动。少年人身高接近一米八,满脸痞相。他和辣妹跳起热舞,模仿交媾动作和神情,作出夸张表情,引来了一群年轻人嗷嗷乱叫。

侯沧海曾经在江州也是调皮捣蛋的家伙,进了王朝夜总会,满眼全是狂燥年轻人,和当年自己的玩法又不一样。他不禁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我们真是老了,不服不行。”

周水平道:“这是丁老熊开的场子,这帮半大崽子都跟着丁小熊混,以当古惑仔为荣。站在台子上的年轻人你应该认识。”

“谁啊,我一点都没有印象。”

“他爸是侯天明。侯天明如今长成了大胖子,不是一般的胖子,是超级大胖子。侯荣辉就是侯天明的儿子。侯天明离婚后,侯荣辉开始混社会,如今在年轻社会人中很有名气。”

周水平在介绍情况时,侯荣辉双手扶着辣妹的腰,两人身体随着音乐扭动。

老世安厂六号大院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两户侯姓,侯天明比侯沧海高几个年级,是打拳极厉害的家伙。轰动一时的《少林寺》在全国掀起了广泛武术热,世安厂会武术的老工人立刻吃香起来,侯沧海和侯天明分别跟着不同师傅练过拳。

侯天明成绩不错,考上了大学。他在大学期间就生了孩子,退学后很少回世安厂。后来他写过一本《愤怒的拳头》,成为畅销书,在世安厂轰动一时。侯天明的经历总会成为世六号大院的话题,有时作为坏孩子典型受批评,有时又作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这部分内容可参看网易云阅读的《拯救我的生活》)

“天明哥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天明哥比我们大几岁,今年三十五六岁吧。他在大学有了儿子,那时应该二十岁左右。侯荣辉看着个子高,实际上就是初中生。他走上歧途,以后是进监狱的命。”

台下气氛热烈,热到爆炸起来。两伙人不知道为了何事打了起来。一伙人明显年龄要大一些,大约在二十四五岁左右,另一伙就是十六七岁的半大崽子。迪厅里面啤酒瓶乱飞,桌椅在空中挥舞,多数顾客躲到一边,寻找安全地方看双方打架。

小厅打成一锅粥,侯荣辉继续在小舞台上和辣妹跳舞。两人身体不停磨磨蹭蹭,弄得侯荣辉兴奋难抑,凑在辣妹耳边,道:“阿曲,等会陪我啊。”

辣妹阿曲抛了媚眼,没有拒绝。

一个黄头发少年被两个成年人按在地上狂揍,黄头发抱着脑袋,对台上喊道:“小辉,快点帮忙,不讲义气。”

侯荣辉见到黄头发吃了亏,放开辣妹阿曲,怪叫一声,用大鹏展翅的姿势从小舞台跳下去,将压在黄头发身上的两个人撞开。

周水平指着那个黄头发道:“地上那个黄头发娃儿也是六号大院的,叫黄勇,江湖绰号黄狮子。他爸黄湘文,你认识的。”

在八十年代初期到九十年代中期,世安厂青工为江州江湖贡献了一批好汉,这一部分好汉十有三成最后进了监狱,还有一成死于非命,有两成继续活跃在江湖上,或成大哥,或成烂滚龙。另有四成上岸成为循规守矩的生意人。

进入新千年,新一代世安厂子弟仍然活跃在江州的江湖里,将父辈名气发扬光大。

侯沧海尝过江湖风浪,知道这碗饭不好吃。看着自己的小辈前赴后涌又走上不归路,想起这些小辈父母在此时所受到的煎熬,很是同情。

战斗还在持续,有人拿出跳刀,有人砸碎啤酒瓶,眼见着就要血拼。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跳上小舞台,拿着话筒道:“都他马的住手,别打了,再打我翻脸了。”

长发年轻人拿着话筒喊叫后,打架双方慢慢散开。半大崽子们聚在一起,朝着另一群年轻人竖中指,发出阵阵怪叫,十分猖獗。

侯沧海道:“那个年轻人是谁?”

周水平道:“丁小熊。”

侯沧海道:“他就是丁小熊!久闻大名啊。”

周水平道:“正是,如今这人狂得很。”

“要想其灭亡,必欲叫他疯狂。”侯沧海说这话时,想起了高州的一大恶人。对于他来说,一大恶人才是真正的对手,丁小熊这种站在明面的流氓,破绽太多,不堪一击。

四个人坐在二楼喝酒,聊天,观看一楼打架。整个二楼非常平静,没有人被打扰。

杜灵蕴曾经是侯沧海在黑河镇的部下,有很长一段时间还对侯沧海单相思。如今她和周水平即将进入婚姻殿堂,往日单相思成为永远的隐秘,也算是自己青春期值得留恋的回忆。

侯沧海和周水平聊天之时,杜灵蕴一直在旁边观察。她感到如今的侯沧海与黑河镇时代的侯沧海有些不一样。黑河镇侯沧海是一个正常的大学毕业生,与所有毕业生想的事情一样,比如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升职问题、与同事关系问题、事业前途问题。

如今的侯沧海脑中再无以上问题,他和周水平聊以前在世安厂的事情,偶尔聊其他话题都是涉及开发区的土地价格、工业园区政策等经济话题。

在黑河时代的侯沧海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如今的侯沧海虽然还很年轻,但是气质变得沉郁,犹如屡经风霜的幽燕老将。这种气质极具吸引力,让杜灵蕴隐秘的单相思隐隐又有翻起来的冲动。她跟随王市长有些时间,见过不少世面,不再是黑河镇的单纯女干部。她知道自己与侯沧海永无可能性,迅速镇压了隐秘冲动。

“周政委,你怎么能坐这里,到三楼,专门给您留着房间。”一个四十多岁的大麻子走了过来,满脸笑容,弯腰点头,恭敬地打起招呼。

“算了,康麻子。我不到三楼,今天和开档裤朋友喝酒。”周水平如今是反贪部门副政委。由于反贪部门职能特殊性,副政委这个身份已经能让很多实权处级干部折腰,在江州算是能上台面的人物。

康麻子给侯沧海和张小兰发了名片,客气地聊了两句便离开,并不过多打扰。不一会儿,一个穿水兵制服的女服务员送上一瓶洋酒,说是康总赠送。

论财富,侯沧海和张小兰肯定超过周水平。但是论社会地位和受尊敬程度,周水平在此时肯定超过了侯沧海和张小兰。这也是公务员工资并不高,仍然具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

侯沧海和张小兰的财富如果持续增加,成为有名望的企业家,量变产生质变,也会在社会上受到尊敬。他们现在只是解决了生存问题,还达不到受尊敬的程度。

喝了酒,看过热闹,十一点左右,四人兴尽而归。分手时,周水平道:“老吴回来找过我,他对你挺有意见,说你发达了就不认朋友。”侯沧海苦笑道:“我不想解释那些事情,谁是谁非毫无意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王朝夜总会距离侯沧海所订酒店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侯沧海和张小兰牵着手,在故乡街道漫步,享受美好青春和美女的恋爱。

一个身形肥大的汉子从身边蹒跚走过。

侯沧海想起了周水平所言,赶紧回过头看这个胖子,从胖子背影完全找不到侯天明的任何影子。他见胖子戴着帽和眼镜,把自己封得严严实实,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去打招呼。

张小兰得知刚才走过的胖子有可能是跳上舞台那个年轻人的父亲,惊讶得合不拢嘴。

回到宾馆,洗漱完毕,侯沧海举着手腕进行血泪控诉:“虽然你的牙齿确实挺好看,可是也不能回回咬我手腕啊。”

“我的牙齿真的很好看呢,咬一下是看得上你。我还没有嫌你臭,你居然嫌疼,不理你了。”张小兰抑面躺在床上,乌黑头发披散在雪白枕巾上,故意将如糯米一般的牙齿露出来,展示给男友看。

“好吧,要咬就咬吧。兰花花是条小狗狗。”侯沧海无奈地屈服。

两人兴起时,侯沧海努力展现自己雄性实力,不断冲刺,顾不得保护手腕。张小兰这一次改变策略,最兴奋之时,突然仰起头,咬在男友胸口。一声惨叫和另外的声音混在一起。闺房之乐在此不再细说。

“我现在明白古人为什么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其实这话顺序有些错,应该是一天不日,如隔三秋。”

“臭流氓,以前你不这样。”

“以前我又没有和你睡一张床,当然不这样。难道我说错了,你说实话。”

“好吧,你说的是实话。”

早上,侯沧海为了选择送给未来岳母杨敏的礼物伤透脑筋。反复挑选后,他买了一盒阿胶,选择的是最贵那款。

“见我妈,你紧张吗?”

“不紧张,又不是没有见过。”

“那不同,以前是见杨局长,现在是见我妈。”

“没事,我就把你妈当成杨局长。”

“哼,不理你了。”

张小兰挽着侯沧海胳膊回家,走进小区,自己反倒紧张起来。

杨敏站在窗前,望着女儿和侯沧海,神情非常冷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已经和张跃武彻底摊了牌,离婚是不可避免。如何为自己以及女儿争取更多利益,是她当前思考的重中之重。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承包面条厂

“杨阿姨好。”侯沧海进屋打招呼特意没有称呼“杨局长”,去掉官职的称呼意味着他将以小辈来身份面见长辈。

杨敏既不热情,也不冷淡,接过有包装盒的阿胶,说了声谢谢,然后将阿胶放进客厅里的五斗柜。她坐回到沙发上,腰挺得直直的,坐姿比散坐在沙发上的张小兰优雅得多。

张小兰快言快语地道:“妈,有什么想问的就随便问,不用跟侯子绕弯子。他这人神经大条,心胸也算宽。”

杨敏见女儿紧挨着侯沧海坐在一起,肩膀和手臂都靠着对方,便自嘲地笑道:“侯沧海的家庭情况我了解,你们又是自由恋爱,我无话可说。来,吃水果。这是进口水果,果味很足。”

张小兰挺郁闷地道:“别人家女儿带男朋友回家,当妈的都紧张得不行。你怎么是这个态度,难道不想给侯沧海施加压力、增加难度。”

杨敏淡淡地道:“有这个必要吗?我如果反对,你会听吗?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吃吃喝喝。”

侯沧海第一次到熊小梅家里上门时,弄得全家人鸡飞狗跳。熊家激烈反对的场境如此浓墨重彩,至今还回现在侯沧海脑海里,特别是做梦时,上门情节总是反复出现。这一次到张家上门则完全是相反境遇,杨敏这个强势女人对女儿的选择完全放任自流,根本不提反对意见,不过也没有表现出热情。

侯沧海看着妆容精致、打扮得体、风韵犹存的杨敏,始终无法将她与自己心目中的丈母娘联系在一起。在世安厂,丈夫娘的标准图样其实是从中年跨入老年的妇女形象,打扮落后,思想与时代脱节,说话啰嗦,有点小心眼。

杨敏的形象气质与侯沧海心目中丈母娘形象差距太远,完全无法重合。

如今的侯沧海不再是初出江湖的菜鸟,心理素质很强大,他不在意杨敏是什么态度,只在意恋人的想法。

三人在客厅里聊天,后来话题转到了江州江阳区官场上的事情,侯沧海和杨敏的共同语言才稍稍多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杨敏将女儿叫到了书房,留下侯沧海一人在客厅看电视。

杨敏与女儿面对面而坐。她仔细打量女儿,过了良久,道:“我要和你爸离婚。”

对于这事,张小兰一直在当鸵鸟,不想承认现实。听母亲直接戳破自己的幻想,她受受地道:“难道无法挽回吗?你们年龄都不小了,重新组建家庭都很难。”

“你这句话错了,你爸组织家庭轻而易举,他早就有下家,难的是我。”杨敏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妈也要有自己的人生,趁着还没有彻底变成老太婆,赶紧过一过自己的生活。你爸在外面有人,心早就走了,留下来没有意义。你是成年人了,又有男朋友,迟早要有自己的家庭,你肯定不愿意你妈成为残花败柳时变成孤家寡人。”

杨敏提起这事,非常客观,非常冷静,没有寻常女子的悲悲切切。

张小兰从小生活在由父亲、母亲和自己构成的三人世界里,如今这个原本牢固的原生家庭一下就破碎了,如美丽的瓷器一般禁不得摔打。三人共同缘分一下就烟消云散。想到这里,她不禁悲从心来,扑到母亲怀里,哭得稀里哗拉。

杨敏原本想尽量平静地处理此事,被女儿情绪所感染,跟着落了几滴眼泪。

“我爸不应该到高州。”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是迟早的事情。你爸和许多老板比起来,为人还算克制,没有找乱七八糟的女人。换作其他女人,遇到这事也就忍了。我不行。我不想依附在男人身上,得有女人的尊严。”杨敏用纸巾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道:“我跟你爸分割了财产,除了煤矿以外的公司都给我,主要是那个路桥公司。其他固定资产对半分。前一段时间我从他那里拿了不少现金,现金就不作分割了。”

“我爸的路桥公司给你?你是公务员,怎么能够经营公司?”张小兰有点惊讶母亲的选择。

杨敏道:“你爸创建路桥公司时,我功不可没,这一点他都要承认。分一个路桥公司给我是理所当然,你爸不会说二话。我当领导多年了,没有再进步的可能性,到顶了。我准备辞职,风风光光当一回老总。”

张小兰道:“妈,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杨敏道:“傻兰花花,你妈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和侯沧海都到妈的公司来工作,帮助我。侯沧海这人脾气有点大,但是一个锁厂危房项目能赚到三千多万元,说明他经营公司还算一把好手。”

母亲夸奖男友,张小兰自然高兴。她坐直了身体,道:“我回国,到妈的公司来做事。我在国外留学就是那么回事,有这段经历就够了。侯沧海肯定不会过来,他自己经营了一家小型房地产公司,在高州买了块地。”

杨敏道:“侯沧海是个厉害角色,你恐怕管不住他。所以你得自强,免得婚姻破裂以后,落得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我这话不好听,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反而有好处。”

母女在卧室谈心,侯沧海无聊地看电视。终于,母女从卧室出来,然后三人一起到附近餐厅吃饭。吃过饭,张小兰陪着情绪不佳的母亲做美容。侯沧海开车到面条厂,准备看一看大舅舅,晚餐也准备在大舅舅家里吃。

开车前往面条厂,即将进入老厂区时,侯沧海看到有一家新开的电器商场,规模还不小,便在距离商场几百米远的地方停了车,拿上海龙空调业务员的名片和海龙空调最新款式的介绍,走进商场。

电器商场主品是电视、冰箱、洗衣机和空调,空调有华宝等品牌,却没有本省品牌海龙空调。侯沧海这一段时间进商场的时间多,也摸出一些门道,仔细观察了这家商场货品的型号,到办公室找到了电器商场经理。

中年老板贾洪磊看了名片,道:“你们有业务员来过,我们没有进你们的货。海龙空调质量不行,顾客意见大。”

侯沧海着重介绍海龙空调新品,道:“贾经理,我们以前的业务员肯定没有介绍新产品,这是本月才上线的新款,省电,噪音小,制冷效果好、可自动调节温度。比如,空调噪音的国际标准是低于42分贝,海龙标准是低于20分贝。分体式外机,其他厂家都是用后不久都会生锈,海龙空调外机采用了镀锌板,解决了生锈问题。”

以前侯沧海介绍海龙空调时,电器公司的人往往自认为是专家,极度没有耐心,而这个商场老板贾洪磊对新产品有兴趣,一直在耐心听介绍。

介绍结束以后,贾洪磊道:“新品听起来还不错,那就送点过来吧。”

侯沧海很从容地道:“新品肯定好卖,先付款,我们再发货。”

在山南和岭西,先发货、卖完付款,这是潜在的行规。贾洪磊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业务员,道:“搞错没有?没有这样做事的。”

侯沧海道:“先款后货才是对我们双方都是最有利的。”

贾洪磊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这个陌生业务员胡扯。

侯沧海道:“我有几个理由,第一,款到发货可以让客户进货的时候慎重考虑进货品种和数量,不乱进货,如欠款可能会存在乱进货。我走过不少商场,不加分析乱进货的情况非常多,包括你的商场,明显有几个型号是市场滞销品。你进了这些滞销,卖不动,白白占用了时间、空间和精力,不划算。”

贾洪磊听对方说得有些道理,没有再冷哼,继续听对方胡扯。

侯沧海毫不气馁,继续道:“款到发货可以让客户更用心销售产品。”

贾洪磊针锋相对地道:“这个也拿来做先款后货的理由,太牵强了。不管是先款后货,还是先货后款,业务员的收入与销售是联系在一起的,多卖多得,少卖少得。”

侯沧海道:“我观察过很多商场,凡是老板更上心的品种,销售员绝对会多用心,这是人性的弱点。”

“还有没有其他理由?”

“款到发货可以让我们关系更好,现金客户一定是我们生产厂家最珍惜的客户,我们会以最大的优惠力度留住你,形成利益共同体。”

“具体一些,最大优惠包括哪些?”

“这种优惠很多,比如按商家的提货额2%作为补贴,新品出来优先发给现金客户,保修有快速通道,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三个月内货未售出,退货返款,包括现金利息。”

“这个有点意思。”

“最后还有一点,根据长期观察,凡是先货后款的,从赊账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为日后催帐、拖帐、躲帐、翻脸、对骂,官司打下伏笔,厂家和商家必然会相互提防,完全没有互信。古人做生意讲究诚,诚信其实能最大限度降低交易成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古人为了诚信制定出来的交易原则,凡是违反这个原则,必然会出妖蛾子。所以,我们要建立利益共同体,大家一起发财,而不能渠道和厂家互相掉链子。”

此时,贾洪磊已经没有刚才最初时那么抵触。

这个陌生业务员提出“非份”要求之后,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觉得是给了自己优惠。能做到这一点,说明此人脸皮够厚,这是好业务员的表现。贾洪磊对此人增加了些好感,道:“我如果这样做,就打破了行规,容易被人骂啊。今天就到这里,让我想一想。”

这是商场老板第一次提出“让我想一想”,不管生意是否做成,侯沧海都觉得事情向前走了一步。他打定主意要在自己以后的保健品销售体系中采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合理模式,如今正好借着海龙空调实实在在探一探经销商的心理底线,为建立自己的销售体系打下基础。

在这个过程中,侯沧海深刻地体会到,他提出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原则之所以很难,主要是海龙空调以前不注重质量,这样就难以形成利益共同体。他以后拿出来的保健品必须质量过硬,广告要齐全、经销政策要合理,这样才能真正得到销售商喜欢。

离开偶然经过的商场,侯沧海来到面条厂。在面条厂前面路边,他又见到绰号老棋的摆棋人。老棋见到汽车上下来一人,用手抚了抚山羊胡子,胡作高深。

侯沧海道:“老棋,怎么戴起墨镜了。”

老棋听到招呼声,把墨镜取下来,道:“妈哟,戴了墨镜看不清楚,原来是你娃,来,下一局。这是大名鼎鼎的七星局,敢不敢下。”

侯沧海破过好几次七星局,再破一次也不在话下。他坐在老棋对面,摆开棋局,十分钟后认输,丢下五十块钱。

老棋抓住侯沧海,道:“你这小子,我下棋都是二十元,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进了面条厂大门,满厂萧瑟顿时进入侯沧海眼里。在家属区窗台晾洒的衣服皆是前些年的样式,没有一件新款。大舅舅家情况与窗外的衣服一样,多年都没有换过家俱,也没有用新电器,电视还是那架老长虹彩电,颜色和画面都变得很差。

面条厂如此窘境,让侯沧海想起了经过生产自救的锁厂。他与大舅舅在客厅里聊起厂里现状,得知工厂基本停产,就等着最后一刀。

侯沧海道:“我在承包一食堂伙食团的时候,这个面条厂准备对外承包,现在还对外承包吗?”

周永强急忙摆手道:“你别来承包,这是一个烂摊子。”

侯沧海从小就在面条厂玩耍,对面条厂的情况挺了解,道:“机器在,人员在,面条厂主要弊端是产品没有创新,缺乏营销手段。我是搞销售出身,营销正是强项,我可以弄一个小团队,把营销抓起来,同时,面条品种也要略有改良。”

周永强道:“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要做最热门的行业,别来这个捡不起来的厂。”

目前,侯沧海的房地产公司还处于跑手续阶段,陈杰、杨定和与周苗在那边负责就足够应对。他准备将江莉调过来具体负责面条厂,同时请小团姐过来参加承包团队。面条厂目前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小团姐曾经是锁厂团委书记,如今获得新生,用她来组织工作最好不过。至于大舅舅则可以继续负责生产。

这虽然是一个临时决定,却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在锁厂危房改造过程中,侯沧海顺手推舟做了些事情,这几件小事有效激活了锁厂破产工人,已经趋于绝望的工人们抓住了这一点机会,前前后后至少有两三百个工人重新走上工作岗位,打破了锁厂死气沉沉的天空。

在锁厂工地看着老工人们勤奋工作,侯沧海无数次想起面条厂。他无力搅动世安厂这种大厂,但是通过锁厂工地实践后,他有信心改变面条厂这种人数不多、产品单一的小厂。

做出决定以后,他分别与江莉和小团姐联系。这两人如今都是侯沧海的铁杆追随者,得到召唤后,痛快答应把手里事情处理完,三天之内到江州。

周永强没有料到侯沧海居然当真要承包面条厂,见他已经开始召人,便不再劝阻。他拍着外甥肩膀,道:“我们真老了,不服老不行。”

两人聊了一会儿面条厂,周永强又问起侯水河的事,得知侯水河在阳州开广告公司,便给她打电话,问了些近况。

侯水河放下电话,又分析最新得到的两条线索。

为了让看到店头广告的人及时找到自己,侯水河决定搬到门店居住。门店里有一张行军床,柜子里有铺盖,扯出来盖上就可以睡觉。门面房里有很多老鼠,在黑夜里非常猖獗地跳来跳去,还试图爬到行军床上去。

江州世安老厂是山区,山区环境好,但是老鼠多。每次在外面散步时遇到老鼠,侯水河都会惨叫一声,跳到杨永卫身上。此时,她见到老鼠爬到行军床上,用手挥了挥,将老鼠赶走,然后继续睡觉。

早上起床,侯水河坚持做了三十个虎卧撑。她熬过最痛苦阶段后便开始锻炼身体,身体不好,绝对不能支撑寻找小河带来的重压。因此,她瘦是瘦点,身体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