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援朝见儿子终于走出了熊小梅离开后的困境,暗自高兴。他完全不知道如何与张小兰寒暄,打过招呼以后,便坐在沙发上听大家聊天。当周永利到厨房去做腊排骨时,他也跟了过去。

“你忘了吗,小兰上次到我们家来过一次,还给小溪和小河买过礼物。侯子到高州工作就和她在一起。”周永利脸上有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张小兰家里很富,是富家女,我们家的条件就这样,门不当户不对,不般配啊。”侯援朝想到两个家庭巨大的贫富差距,发起愁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两人牵手进了屋,难道因为一家穷一家富,就让他们分手,既然分不了手,那我们就不管,让他们自己相处。我们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小兰是富二代,我儿是富一代,富一代总比富二代强,这样论起来,我儿配小兰没有任何问题。” 周永利是得过重病差点死去之人,病好以后外孙女又丢了一个同,算是历经磨难。有些人是遇到困难变成软蛋,她是越遇到困难越是把背挺直,不向命运低头。

张小兰进屋看到熟睡中的小溪就挪不开步子,坐在里屋和侯水河聊天。聊天必然是绕不过走失的侯小河。看到侯水河落泪,张小兰抱紧爱人的妹妹,陪着她流眼,将衣襟全部打湿。

前几天侯沧海一直在强调建设全国性销售体系有一个重要目的是为了寻找小河。张小兰当时还觉得这个理由牵强,把寻找亲人和建设销售体系强行捆绑在一起不是真正的商业行为。可是今天坐在床边看到纷雕玉啄的小溪,她突然理解了侯沧海想法,知道他的构想都是真的。而且,她现在也支持这样做。

侯沧海进卧室,见女友和侯水河很亲密地聊到一起,很是欣慰。他又回到客厅,应对母亲连珠炮式的追问。

“你这次从国外回来,还准备回去读书吗?”侯水河得知张小兰刚从大洋彼岸回来不久,压抑着一丝异样情绪,轻声问道。

“现在出国很方便,对我来说,比到国内偏远省份还要方便。” 张小兰知道侯水河的故事,听到其提起国外的事,猜到了她的心思,主动道:“妹妹的爸爸叫什么名字?在米国有山南同乡会,东岸一个,西岸一个,每年春节时,东岸和西岸的同乡会都要聚会,一年安排在东岸,另一年安排在西岸,说不定我认识他爸爸。”

侯沧海曾经谈起过小河与小溪的爸爸,因为没有直观感受,张小兰在当时没有太在意。今天看到孤零零睡在床上的侯小溪以后,她的母性顿时被激发出来,对侯水河的痛苦感同身受。产生这种强烈情绪的另一个原因也是由于她和侯沧海关系刚刚突破了最后一个环节,实际上算是新婚燕尔,情感上正是如漆似胶。她爱侯沧海,也就爱他们家中的每一个人。

侯水河在多年来都没有从口中发出这三个词,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她看了一眼熟悉中的女儿,鼓足勇气,道:“他叫杨永卫。”

张小兰在东岸,东岸没有叫杨永卫的留学生,那么杨永卫十有八九会在西岸。她到大洋彼岸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参加过东岸和西岸的大聚会,便打电话委托一个居于东岸的老留学生帮忙打听杨永卫。

侯水河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得不到杨永卫的消息。对于她来说,找到杨永卫是很难的事情。谁知与哥哥新女友见面,她似乎随意打个电话就能找到小溪和小河的爸爸。

等待回音的过程只不过十来分钟,侯水河却觉得仿佛十来个小时,等到张小兰手机响起来之时,她的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谁知这是张小兰母亲打来的电话,而且电话一打就是十为分钟,侯水河觉得这个电话打得实在是太过漫长。

张小兰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起来。这一次电话来自大洋彼岸。张小兰对话时,侯水河没有胆量旁听,起身到卫生间,然后又到客厅,假装陪着大哥、父母聊天。周永利见到女儿脸色苍白,问道:“你不舒服?”侯水河摇头道:“没事,小兰在打电话,我等她打完再进去。”周永利道:“这么快就称呼小兰了?”侯水河勉强笑了笑,道:“她很好,我喜欢她。”

张小兰打完电话,出现在门口。

侯水河步履迟疑地跟着来到卧室。

侯沧海发现异常,也跟了进去。

周永利见儿子进了卧室,也来到门口。

张小兰道:“刚才我的朋友回了话,在硅谷确实有一个叫杨永卫的山南留学生,公派留学。”

在场所有人侯家人都如被点了穴道,静静地站在屋内。

张小兰又道:“杨永卫为人性格孤僻,不喜欢与大家来往,没有什么朋友。他参加过一次西岸同乡聚会,然后就再也没有参加过留学生的同乡活动。在参加西岸聚会时,他当时是孤身一人,没有女朋友。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情况不详。刚才,我那朋友的朋友试着打杨永卫的电话,电话停机。如果真要找杨永卫,肯定能找到。”

屋子里仍然很安静,侯家人仍然没有说话。侯水河默默地回到房间,看着熟睡的小溪,目不转睛。

侯沧海握着张小兰的手,道:“谢谢你。”

此时,离开祖国三年的杨永卫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走出机场时,他突然觉得国内城市灯火辉煌,已经变得格外陌生。

母亲病逝,父亲出了车祸,女友分手,杨永卫感到他在南州就和在大洋彼岸的感觉一样,没有了真正的亲人。自己仿佛成了无根浮萍,从南州飘到了硅谷,又从硅谷飘到了南州。

当初自己是一门心思要出国,如今独自在国外,又总是想起小时候生活的世安厂老厂区。无数个梦里,自己和小朋友们在六号大院里玩得十分开心。

世安厂是三线厂,三线厂大多承担着军工任务,科技水平比当地高得太多,职工多是城里人,而厂区又普遍处于大山深处。所以小孩玩耍颇有城乡结合的特色。杨永卫小时候就玩过捏泥巴、吃桑果、吹肥皂泡、捉昆虫、折飞机、滚铁环、打仗、放风筝、跳马、打板、拉马、斗鸡、打弹子、丢沙包、玩弹弓,更有特色是半大小孩做火药枪,将鞭炮的火药拆出来,集中在一起炸玻璃瓶,或者炸牛屎。

白天晒了硅谷阳光,晚上做梦总是小时候在世安老厂区的往事,侯水河有时是少女的样子,有时是读大学的模样,甚至还是侯水河童年的模样。

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机场,随意找了一家宾馆住下。第二天,他在寒风中来到江州公墓。母亲和父亲先后走完了人生路,安静地躺在了一起。从此,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天晴日落,他们都将在一起,永远不在分开。

父母坟前有香蜡的残渣,不用说肯定是侯家人来过。杨永卫看着残渣,内心哆嗦了一下。他强自镇静下来,点了一枝烟插在坟前,道:“爸,以前老是不准你抽烟,其实抽点也没有关系。”他又拿出一个U盘,埋在坟前,道:“爸,妈,你们大半辈子住在大山深处,看电视连续剧是你们唯一的共同爱好。我这里有个U盘,容量很大,有十部电视连续剧,等到明年再给你们换另一个U盘。”

给父亲和母亲上坟以后,杨永卫没有在江州停留,前往岭西省阳州市。

杨永卫在大洋彼岸的师兄赵建设回国以后,在岭西市工业园区搞了一个项目,目前急需人才,屡屡向孤独侠客一般的师弟伸出橄榄枝。

杨永卫到了大洋彼岸以后,往日开朗性格变得格外阴郁,轻易不和外人接触。他唯一朋友便是同一个导师的师兄赵建设。赵建设是岭西人,为人挺仗义。如果当年没有赵建设帮助,他初到大洋彼岸很难将情绪调整过来,说不定已经彻底沉沦。

接到师兄招唤以后,杨永卫对留在美国还是回国颇有一番踌躇。想留在大洋彼岸的原因是不想见到世安厂旧人,而想回国的原因是世安厂旧人在山南。

阳州市是岭西省省府所在地,发展水平与南州接近,更关键的是不在山南,也就见不到世安厂的熟人,杨永卫考虑到这一点,才同意到阳州工业园来看一看。

师兄赵建设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胖子,与杨永卫见面以后,直接将其拉到工业园,道:“岭西工业园专设了一个留学生创业园,政策优惠,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一起开创事业。”

杨永卫道:“我没有想好。”

赵建设道:“你这种情况,有几个优惠条件,一是办理户口,这个不重要,毕竟岭西户口不如北京上海户口值钱;二是经岭西海外学人中心组织的认定评估的,入选岭西省海外人才聚集工程,那么政府会给予你个人一百万元人民币的奖励;三是在职称上有优势;四是如果你是创业,你的企业还会得到政府的资金资助,十万以上。优惠政策还不少,到时我给你一个手册,可以慢慢研究。”

岭西工业园颇具规模,入驻企业也很多。小车从一家又一家企业开过,赵建设则详细介绍这些企业的情况。

杨永卫道:“导师已经推荐我进入LU公司,他们在机器人领域也很牛,应该比国内企业在技术上更加进步,更加前沿。”

“我劝你一定要回国,国内经济发展迅猛,正是千载难逢的创业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我们这种人这种情况在美国就别谈创业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进入公司,为美国人打工,永远只能在中下层,不管你再优秀,头顶很近的地方就有个玻璃板压着,让你无法进入真正的核心层。我们本科毕业以后班上同学有三分之二留学,三分之一留在国内创业,现在留在国内创业的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公司,财富增长很快,到美国的大多数是中产阶级,可是财富很难持续增长,从现在看起来,留在国内同学的总体实力完胜留在美国的。不是说留在国内的同学就要能干一些,而是大环境造成的。”

赵建设不遗余力地劝说着,道:“岭西工业园正在大力建设数控机床暨智能装备产业基地,渐形成产业群,这是你和我最擅长的领域,你到我这里来,以技术入股,这是共同创业。”

杨永卫仍然处于徘徊之中,道:“让我再想想,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赵建设没有再劝,道:“你在我这里玩两天,随便看,随便瞧。”

杨永卫在国内无家可去,便在岭西工业园暂时住了下来。早上起来跑跑步,白天到工厂去看一看,晚上与赵建设等海归喝点小酒。就这样过了三五天,仍然没有最后决定是留在岭西还是回美国。

第二百六十三章 曲线收养

星期六,杨永卫早上八点钟坐在客厅看《山南新闻》。《山南新闻》恰好在播放阳州新厂区建设情况,虽然他对新厂区不熟悉,可是看到厂房上连字体都一样的编号,猛然间就将他拉入到江州世安厂老厂区的岁月。新闻时间很短,很快就是播出山南省内其他新闻,杨永卫仍然没有从对往事的回忆中走出来,直至敲门声传来。

红光满面的赵建设站在门口道:“永卫,我要到儿童福利院,你反正没事,跟着我一起去。”

杨永卫关掉电视,站了起来,道:“走吧,我去。”自从出国以后,他就经常被一股说不出的忧郁之气包围,这种状态并不好,让他感觉自己变得很老了。

赵建设是西城儿童福利院常客,这一段时间捐助不少。他和杨永卫进院以后,周院长亲自出来作陪。

虽然杨永卫在国内长大,但是在国内一直在读书,参加的社会活动不多,这还是杨永卫第一次走进国内儿童福利院。从国外报纸电视中形成的印象中,国内福利院应该是比较沉旧,充满着阴森森气息。可是走进西城儿童福利院,发现福利院环境不错,几幢外观不错的公寓周围都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院内还有不少花台,几株梅花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香气。

赵建设热情地将杨永卫介绍给了周院长。

周院长道:“杨总以前参观过儿童福利院吗?”

杨永卫道:“倒还真没有接触过,只是听说过。”

周院长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们儿童福利院是为无人抚养的孤儿和残疾儿童提供服务的社会福利事业单位,上级主管部门是民政局,但是更需要向赵总和杨总这种热心慈善事业的成功人士的支持。”

一群三四岁的儿童在院子里做游戏,有几个明显有残疾,也有几个看不出明显残疾,和正常小孩差不多。

周院长停在游乐设施前,道:“我们对收养儿童统一抚养、分类分班管理,婴幼儿以保育为主,同时开展学龄前教育,对肢体残缺但智力发育健全者,实行养、治、教相结合。”

周院长将一群小朋友叫了过来,道:“你们叫赵叔叔、杨叔叔好。”小朋友有些怯生,躲躲闪闪、羞羞答答地不愿意开口。周院长主动点名道:“小晶,你喊赵叔叔、杨叔叔好。”

小晶一直躲在大孩子后面,被点名以后,这才伸出脑袋,亮晶晶的眼睛又好奇地打量两个外来者。

杨永卫是为了改变自己抑郁的心情,陪着赵建设来到福利院。当他与叫做小晶的女孩子对视之时,只觉得小晶躲在人群中的那一眼就如同天空中飞来的无数流星,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心窝里。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上天仿佛有一根绳子一头栓在自己的心尖尖上,另一头栓在小晶身上,他的心尖随着亮晶晶眼睛的转动而变得异常疼痛。

他蹲下来,温柔地道:“你叫小晶吗?”

小晶在杨永卫面前一点都不害怕,用岭西腔调的普通话脆生生地道:“我叫小晶。”

“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从小就叫小晶。”

杨永卫目光不愿意从小晶身上移开,牵着她的小手,道:“你是哪里人?”

小晶摇头道:“不知道。”

周院长在一旁道:“小晶是派出所送过来的。据派出所的同志说,这个小女孩非常聪明,当时派出所民警正在西城广场巡逻,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小孩子乞讨,那孩子就是小晶。小晶趁着中年妇女不注意,突然跑过来抱住民警的腿大哭。中年妇女没有管小晶,趁着民警没有回过神来,逃跑了。”

杨永卫不敢相信,道:“她现在也就三岁吧,当时多大。”

周院长道:“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小晶初来的时候背上还有些伤痕,她不清楚是哪里人,我们反复诱导,应该她有个妈妈和姐姐,但是叫不出来妈妈和姐姐的名字。”

杨永卫觉得小晶和自己逝去的母亲有三分神似,如亲人一般。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站了起来,但是仍然牵着小晶的手,道:“周院长,不知道收养小孩有什么条件,我够收养条件吗?”

周院长道:“收养有四个条件,无子女;年满30周岁;有抚养教育被收养人的能力;未患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另外,收养要经过法定程序。”

杨永卫对赵建设郑重地道:“如果我能收养小晶,就留在岭西。”

赵建设兴奋道:“当真。”

杨永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杨永卫一颗心被小晶抓走了,一天也不愿意耽误,就想当天将小晶带出福利院。

周院长委婉地道:“赵总,杨总,如果是其他事情,福利院肯定会全力帮忙,涉及到人的问题,我们不敢答应。”

杨永卫道:“这我表示理解,但是请周院长帮忙,我们办手续的这一段时间,一定不要答应其他人的收养。”

周院长道:“这点我们做得到。”

在前往儿童福利院时,杨永卫还觉得在国内无牵无挂,此时见到了小晶,心内便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他原本在留在国外和回国之间摇摆,此时,天平的砝码重重地倒向了“回国”这一边。

赵建设为了留住杨永卫,回到厂里立刻安排办公室人员去跑收养手续。在杨永卫心中,自己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此事应该能很快就办下来。但是,当天下午就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

“永卫,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九条无配偶的男性收养女性的,收养人与被收养人的年龄应当相差四十周岁以上,所以,你不符合收养条件。”

“还有这样一个条款。”杨永卫接过赵建设递过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找到第九条,果然有这样一个条款。他认真阅读了全文,对赵建设道:“这一条估计是为了保护小女孩,可是,可是也把天下男人都想得太坏了。”

赵建设道:“小晶是非常健康聪明的小女孩,如果我们不快点办好手续,说不定会被其他人收养收走。”

杨永卫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赵建设道:“我们公司有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的老光棍,借用他的名义,先把孩子收养过来,手续以后再转给你。”

杨永卫仔细翻阅收养法,道:“这样做有后患,因为从法律关系上,我始终不算是小晶的养父。”

赵建设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吗?”

杨永卫摇头道:“没有。”

赵建设又道:“日久生变,你不担心。

杨永卫道:“担心。”

赵建设劝道:“只是借有老光棍的身份,给他一点酒钱,一切就办妥当了。”

杨永卫拿着收养法沉吟了一会,下定了决心,道:“就按照赵总说的办。”

赵建设道:“那就什么时候到公司上班?”

杨永卫道:“我随时可以去上班。去上班之前我们得有初步协议,先说断后不乱,我是过来当管理人员,还是拿股份。”

赵建设哈哈笑道:“当然是拿股份,公司你可以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另外还拿总经理的工资。有你在公司盯着,把技术弄好,我就可以腾出精力跑外面的事情。在国内创业和美国不一样,不仅要把业务做好,更重要的是要将周边关系打理好,周边关系重中之重是与政府部门搞好关系。”

杨永卫道:“我最近一直研究新闻,新闻里说过靠市长不如靠市场,国内的理念也在发生变化。”

赵建设道:“山南这种内陆城市要改变是非常艰难的。我们一边融入其中,找到商机,另一方面慢慢等待改变。”

赵建设和杨永卫都在国外留学过,或主动或被动沾了一些生活习气,比如谈妥了一件事情之后要开瓶酒来庆贺。当杨永卫拿出一瓶阳州高粱酒时,赵建设胖脸笑得全是皱纹,凑着白酒杯闻了闻,道:“老弟,没有香槟和葡萄酒,最起码得有一杯威士忌。”杨永卫道:“我喝了不少洋酒,与本土高粱酒相比,各有各的妙处。”赵建设道:“洋酒是喝情调的,本土高粱酒是在餐桌上喝的,不一样。”杨永卫道:“为什么要把洋酒当作情人,把高粱酒当成老婆,没有道理啊,我觉得江州高粱酒是雅俗共赏的,既可以当情人,又可以做老婆。”

喝过高粱酒,就算正式合作的开端。

下午,杨永卫就直接到厂里去看,了解企业真实情况。岭西工业园都采用标准式厂房,第一印象颇为干净整洁,比起以前的江州世安厂要洋派得多。杨永卫作为世安厂子弟,对厂房是不陌生的。他在厂房里转了一圈,眉毛不禁开始打皱。

从车间出来已经到了吃饭时间,赵建设不在厂区,听说与工业园区的头头吃饭去了。杨永卫婉拒了办公室主任的邀请,要了办公室的小车,前往福利院。

他直接找到了周院长,道:“周院长,我又来麻烦你了。”

周院长对高大帅气的杨永卫印象挺深,道:“杨总,你是来看小晶。请坐,喝水。”等到杨永卫坐下以后,周院长又问:“我一直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想要收养小晶。依着你的条件,一般都选择自己生小孩子。作为院长,我还想问一问私人问题,你和赵总是留过洋的,比我们本地人要讲究,不会觉得唐突吧。”

杨永卫道:“这是职责所在,怎么会觉得唐突,周院长想问什么,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院长道:“手续什么的我就不问了,你们都是有办法的人,我只想问真实的情况。”

杨永卫道:“我是世安厂子弟,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赵建设是我的同门师兄。我现在是单身,没有不良爱好,也没有不良记录。为什么想收养,原因很简单,我觉得与小晶就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周院长观察着杨永卫说话的表情,道:“就这一个理由。”

杨永卫认真地点头,道:“就这一个理由。”

周院长站起身,道:“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把小晶叫过来。”

小晶进屋,乖巧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周院长温和地对小晶道:“小晶,叔叔很关心你,你给叔叔讲一讲在院里生活的情况。”她以前在民政局工作过,时不时会说些官方语言,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杨永卫听到这一句话,有些想笑,但是忍住没有笑。

“我们福利院……”小晶眨着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睛,悄悄地观察着高个子叔叔。她穿了一件稍长的快接近膝盖的羽绒服,颜色陈旧,款式也有点老。这是一件大女孩的短款羽绒服,应该是爱心人士捐献的旧衣服,旧是旧点,没有破损。

“等会再讲。”杨永卫打断了小晶的“讲一讲”,他摸出一块巧克力,先征求周院长的意见,道:“我可以给小晶吃巧克力吗?”

周院长道:“可以。”

杨永卫将巧克力撕开,递给小晶,道:“吃过巧克力吗?”

在更年小时,小晶特别喜欢吃巧克力,只不过很久没有吃巧克力,已经忘记了巧克力是什么食品,于是摇头道:“没有吃过。”

杨永卫道:“这是糖果的一种,放在嘴里,不要嚼,让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很甜的。”他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小晶的嘴里。

小晶感受到一种甜蜜在舌尖慢慢融化,甜味直渗进了心里头。

“小晶,好吃吧。”

“好吃。”

“别急着嚼,把口水擦一擦,叔叔这里还有。”

周院长站在一旁看着杨永卫和小晶坐在一起说话,家庭的温情在房间里慢慢聚集,这在收养人和被收养人之间很难看到。她惊讶地发现小晶和杨永卫还真有几分相似,暗道:“人和人还真有缘分,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就象是一家人。”

“你们慢慢坐一会,我先出去一会。”周院长轻轻将房门带上,沿着熟悉的走道来到了孩子们的活动室。

几个有残疾的小孩子在安静地做手工,他们神情专注,没有注意到院长站在门外。

“小晶算是找到好人家,可是这些孩子怎么办?他们也需要有一个家。福利院毕竟是福利院,与家的氛围还是不一样,每个孩子都需要在家庭中长大。”周院长当年多年儿童福利院院长,每次与孩子们面对面时,她都是笑容满面,每次站在窗后看孩子们,心里就会有一丝忧郁,尽管在福利院工作很多年,这种情绪始终都在心里。

周院长走回办公室,隔着玻璃看着小晶和杨永卫。

小晶在唱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我要把那新房子,刷的很漂亮,刷了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唱完以后,她道:“叔叔,轮到你唱了。”

杨永卫道:“我不会唱歌。”

小晶道:“叔叔赖皮,说好了一人唱一首。”

“好吧,我唱。”杨永卫确实会的歌不多,会唱的歌都是由于早年世安厂高音喇叭反复播放而学会的,他想起了在异国孤独时最喜欢哼唱的一首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杨永卫饿着肚皮一直在晚上八点才离开,开车回家的途中,脑里总是浮现出小晶的身影。

“你回来了,这就是替你办手续的那个人。”赵建设一直在办公室等着杨永卫,见他进屋,便指着办公室坐着的中年人道。

中年人是工地里常见的工人,黝黑的皮肤、粗糙的手掌、灰色的头发。他带着憨厚又有点讨好的笑容,从椅上站了起来。

赵建设道:“那个福利院的事情谈好了,我让办公室去办。你今天到厂里去看了,肯定有想法,明天和我一起到广州,见个客户。”

杨永卫愣了愣,道:“明天?”

赵建设道:“明天就飞广州,事情很紧。”

第二百六十四章 错身而过

飞机离地而起,杨永卫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他透过飞机舷窗看着地面,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小,最后变得模糊不清,变成茫茫一片。

“永卫,你心神不定啊,还在想福利院的那个小女孩。”赵建设身体不停扭动,总觉得座位太窄。

“嗯,有点。”杨永卫将手中的资料放下,道:“师兄,应该减肥了。”

赵建设拍着肚皮,叹息道:“喝凉水也要长胖,真没办法。以前在硅谷的时候,长期加班,狂吃三高食品,仍然瘦得象个猴子。回到岭西市以后,几杯高粱酒下肚子,肚子就迅速被催肥了,减都没法减。”

飞机上有免费阅读的《岭西晨报》,等到赵建设打瞌睡的时候,杨永卫将伤脑筋的技术资料暂时放到一边,随手翻阅当日《岭西晨报》。

《岭西晨报》是岭西报业集团下属的第一份都市晨报,号称天下新闻尽在我手,很受岭西居民喜爱,发行量越过50万份。报纸很厚,中间是许多广告,一般人都将广告扔在一边,并不阅读。杨永卫出国几年,对国内形势总有一种隔膜感,阅读广告是了解国内经济的有效途径之一。

在报纸十二版右下角登着一则寻人广告,广告上有侯小河走失前几天的相片和侯小溪现在的相片,以及侯水河的联系方式。

杨永卫正要翻到广告版,漂亮的空中小姐推着饮料走到身边,问道:“先生,要点什么?”

杨永卫道:“咖啡。”

空姐将咖啡端给杨永卫,又对打瞌睡的赵建设道:“这位先生,要点什么?”

赵建设打着哈欠道:“也要咖啡吧。”

睡眼朦胧的赵建设在接过咖啡时,一时失手,咖啡打翻,将晨报完全打湿。空姐急忙道歉,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她迅速将被打湿的报纸收走,又拿出一张厚实毛巾,为杨永卫擦试胸前沾上的咖啡。

空姐离开后,赵建设神神秘秘地道:“这个空姐长得漂亮又温柔,真不错,你想不想要她的联系方式,我弄得到。”

杨永卫道:“不感兴趣。师兄,收养的事情一定要搞定。”

赵建设道:“我没有想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个女孩如此上心,就算是萝莉养成,未免也太小了。”

杨永卫正色道:“师兄,我们两人随便怎么开玩笑都可以,但是请不要拿小晶开玩笑。小晶是被拐卖的儿童,很可怜。”

赵建设道歉以后,道:“如果以后小晶的亲生父母找过来,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