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小兵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花白,额头有深深皱纹,皮肤粗糙,暗黑。如果没有介绍,侯沧海第一眼会认为此人绝对超过六十岁,是锁厂退休的普通老工人。经过了锁厂事件,侯沧海对眼前沧桑的中年人不敢有任何轻视。此人能组织起这样一场上访,尽管有特殊背景,其组织能力仍然不能让人小觑,准确地说让人佩服。

“你们真准备按照规划设计来搞?”

“方案过了规委会,必须按照这个来执行。”

“这个方案,你们要多花钱。”

“恰恰相反,完成规划设计的内容,我们的商品房才有价值。如果商品房卖不出去,我们就亏大了。”

侯沧海在见到蒲小兵以后,便决定与他尽量谈真话,可以无可奉告,但是绝不能谈任何假话,假话就是地雷,有可能伤了自己。

蒲小兵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商言商,我能够理解。如果你说大话,我不放心。既然在商言商,我就代表锁厂和江南地产谈一笔生意,房屋拆迁以及前期平场工作,我想承包下来。”

侯沧海眼前一亮,道:“以谁的名义承包?”

“我们准备成立一个公司,凡是愿意入股的锁厂工人家庭都能以户为单位入股。公司成立以后,我们要购买挖土机、推土机等设备。放心,我们是以市场价承包,不会亏你们。锁厂有很多四十来岁的产业工人,各种人才都有。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他们心劲才会重新捡起来。”?蒲小兵说话时,眉头的皱纹时而放开,时而收紧。他两只手放在桌上,手指上有明显老茧,又厚又硬。

按照高州市的《实施方案》,需要由政府净场后,才能交给江南地产。由于出现了一连串变故,南城区干部将拆迁工程按市场价交给了江南地产。拆迁加上平场,以及景观带挖掘,工程量不小。蒲小兵应该知道了内情,所以想将这一块吃进去。

张小兰悄悄碰了碰侯沧海。

侯沧海对着张小兰点了点头,然后对蒲小兵道:“稍等一会,我和张董商量几分钟。”

张小兰原本是想悄悄与侯沧海商量,没有料到侯沧海直接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进了屋,她责怪道:“你也太坦白了,什么都和蒲小兵说。”

侯沧海道:“说真话,他才相信。”

张小兰道:“这人能量太大,如果让他来搞拆迁和平场,要价太高,我们怎么办?我们不答应,他又来一个群众游行,那就惨了。”

侯沧海道:“我正在为拆迁发愁,他就找了过来,这是好事。在商言商,先签合同,白纸黑字写清楚。我们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与他合作的最大好处是少麻烦,由工人组成的队伍来拆迁,应该比我们更容易吧。”

张小兰道:“我觉得他就是个大麻烦。”

侯沧海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大麻烦已经来了,我们只能迎头而上,没有办法退却。赌一把,赌这些国有工人做事有底线有良心。”

张小兰道:“如果赌输了怎么办?”

侯沧海道:“愿赌服输。但是,凭我对人的了解,我选择相信他。若是赌对了,江南地产第一个工程就成功了一半。”

两人商量完毕,到了外间,同意蒲小兵提出的要求,约定明天谈细节,签合同。

谈完正事,蒲小兵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道:“两位若不嫌弃,就留在家里吃个便餐。昨天我到小溪钩了鱼,小是小点,正宗野生鱼。江南地产里面有高人,居然想到把小溪与景观带连接,想到这一点就是经过调查的,了不起。这个工程花费不高,接通以后,整个片区就完全不一样了。当年我爸就坚决反对填沟修房,结果被批评成老顽固。他若能看到新的景观带,肯定会很欣慰。”

留住客人后,蒲小兵开始剖鱼,用姜、葱为主要调料,还加了一把小须须草。很快,一盆鲜鱼汤就活色生香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侯沧海喝着鲜美鱼汤,暗自盘算:“如果蒲小兵讲规矩,能把工程做好,那就要想办法将其收到麾下。这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家伙。”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利益(二)

工程开动,事情多如牛毛。

陈杰继续到与各职能部门联络,喝酒无数。好几次,他在侯沧海办公室甩门钥匙,道:“胃不行了,天天陪吃陪喝,就差陪睡了。回到单位,还得报看梁期罗的脸色。”每次这个时候,侯沧海就将钥匙扔回去,只说两个字“矫情”。

陈杰被调侃后,也不恼,就在侯沧海办公室抽枝烟,胡扯一通。走出办公室,他变得心平气和。

与蒲小兵谈细节是一件麻烦事,谈判主力是工程科戴双瑞。侯沧海坐在一边基本不说话。当双方争执不下时,他才出面将双方各往后拉回一步,让谈判继续。从上午谈到中午两点过,双方终于达成协议。

此时,蒲小兵还正在办工商执照,因此,合同正式文本没有签署。

蒲小兵道:“我们已经购买了挖土机,人员也基本准备妥当。新公司成立,锁厂老工人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事做。听说有事做,大家都积极得很,想到新公司工作。为了避免出事故违规,所以到新公司工作的人必须在六十岁以下。为了这个决定,我还被骂过几回。”

侯沧海道:“目前平房搬得最快,拆迁从这里入手。把平房推掉,场地打开,你的机械设备也好摆。”

上一次是蒲小兵请吃鱼,这一次谈判就由侯沧海请客。

来到楼上食堂,侯沧海亲自炒了一大份回锅肉,配了点厨师亲自磨的豆花,再来两瓶高州特曲。菜虽然简单,胜在由侯沧海亲自炒。蒲小兵知道侯沧海的心意,就放开喝了一回酒,喝了七八两,然后由戴双瑞开车送回锁厂。在车上,喝了酒的蒲小兵比平常兴奋,与谈判对手老戴聊得甚为投机。

老戴道:“蒲总,你以前在锁厂工作,不是建筑这一行。今天我们抠字眼,你对土建不陌生啊。”

蒲小兵将两只手翻过来,看着上面的老茧,道:“锁厂破产,我们全家还得吃饭。我凭着一身蛮力,先到一家做土建的公司,从小工做起,离开时,我是他们的业务副总。”

老戴道:“这个工程好好做,张总是厚道人,不会亏待你。”

蒲小兵略有愣神,道:“我一定会做好的。”

送走了蒲小兵,侯沧海感到了酒意,于是关了门,准备睡一觉。关上门后,他喝了口茶,一时又不想躺下去,于是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久未开启的电脑。电脑打开后,他直接上了清风棋苑,很遗憾,没有发现无影宗。

正要下线,张小兰在外面敲门。

侯沧海开了门,道:“喝了酒,准备睡一会。”

“在办公室睡起太不舒服,你的寝室又不远,不如回家睡觉。晚上我爸约我们两人去喝酒。”?张小兰说话时,转头看到了电脑上清风棋苑的界面。

“现在我最怕有人请喝酒,十有**是要来揽生意。”

“是我爸叫吃饭。”

“你爸也有各种人际关系,说不定也会介绍生意。”

“没有人介绍生意,如果让我们去寻找建筑商、材料供应商,那才是真的累死你。这是相互需要。”

“董事长,这次你说得对。”

“总经理,我对的时候也挺多。”

张小兰不想多说,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在门前,她回头笑道:“你就睡办公室吧,下午我有事找你。”她回到办公室,赶紧把门关掉,用最快速度上了清风棋苑,给披着长发如武松一样的头像发了一条信息:“快刀手,好久不见,战一局。”

侯沧海看到无影宗的头像闪亮起来,坐回电脑边,道:“刚才还在呼你。看来我们有缘啊,同时上线。”

张小兰有点高兴,又有些生气,调侃道:“你应该很久没有下棋了,棋力下降,会输给我的。”

“废话少说,直接开战。”侯沧海打下这一句话,开始布局。

两人都熟悉对方的棋风,前十步非常快,布局完成以后,速度便慢了下来。

无影宗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一直没有问你,你在现实中是从事什么行业?”侯沧海发了一个哭脸,道:“一言难尽。”

无影宗继续道:“还保密哟,有女朋友吗,听你说话的口气,应该是结婚男人吗?”侯沧海立刻回了一句:“今天这么八婆,中午喝酒了?我拒绝回答任何问题,保持神秘感,或许,与你聊天的就是来自海外的王子哟,也许,是一条狗。”

无影宗聊天的兴趣胜过下棋,结果,被暗藏杀机的侯沧海偷袭成功。

“看吧,这就是多嘴的下场。”?侯沧海发出了五个笑脸。

无影宗发出几个哭脸,再次挑战。

这时,隔壁传来的敲门声,随后传来陈杰的说话声。侯沧海说了一句话:“有事,改天战。”然后直接下线。

侯沧海喝了一口浓茶,推门而出。他来到走道上,见到了坐着轮椅的杨哥。

“稀客啊,杨哥。有什么事情,直接给我打电话。”

“有求于人必低于人,所以我得主动些。”

“说的是什么话啊,有事吩咐。”

两人聊着天走进总经理室。杨哥开门见山地道:“我想介绍一个兄弟做点危房改造的工程。他是做正规生意的,从来不管江湖事,这一点你放心。”

侯沧海从见到杨哥那一刻起,便明白肯定事涉工程。他亲自泡了一杯茶给杨哥,道:“想做什么事?”

杨哥道:“我那兄弟不贪心,想做点粗活,搞点前期土建,这是卖力气的活。”

侯沧海道:“你来晚了一步,土建和拆迁全部打包给了蒲小兵。锁厂下岗工人们自己搞了一个公司,这个必须得给他们,否则很难。希望杨哥理解。”

“确实不巧啊。”杨哥早就知道蒲小兵拿到土建工程,今天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先让侯沧海拒绝一次,然后再提下一个要求。他相信,以侯沧海的性格和为人,不可能拒绝自己两次。

“我来之前给兄弟说了大话,说侯子和我是生死之交,揽点活没有问题。他是二级资质,修楼房没有问题。侯子,能不能分两幢给我的兄弟。”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利益(三)

杨哥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侯沧海没有拒绝,也没有贸然答应,道:“二级资质,参加危房改造完全没有问题。杨哥,你那兄弟如果有时间,能不能来一趟,找工程科老戴。”

杨哥道:“今天得不到准话?”

侯沧海递了一枝烟给杨哥,很诚恳地道:“锁厂工人闹了这么大一锅面,我是坐在火山口上。稍不留意,就要被火山冲上天,炸得粉身碎骨。既然是杨哥的兄弟,我们肯定会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这不是推脱,是真心话。”

杨哥脸上伤口轻微扯动,道:“什么是同等条件?”

侯沧海道:“凡是想要做危房改造项目的,我们一要验资质,二要查看他们以前做的工程,确保工程质量,然后综合考虑。”

“你们要几个建筑商?一个,两个,还是三个?”

“我们有七十五亩地,准备把工程分为三大块,由三个建筑商做。”

“有这句话,我不会让兄弟为难。这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同等条件下,得有我兄弟一口汤喝。”

送走杨哥,侯沧海来到张小兰房间,道:“刚才杨哥介绍了一个朋友,二级资质的建筑商。虽然杨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是一码归一码,他介绍的建筑公司还是必须符合我们的基本条件。如果条件相差不大,可以考虑优先用他推荐的人。我顶住了这个关系户,晚上应该由你来顶了。你爸介绍的关系很难顶哟,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听说一句话,诸葛多智而似妖。如果我爸今天来当说客,你未卜先知,就真是妖怪了。”

“我们只用三个建筑商,目前各种关系推到我们面前的已经有七个建筑商了,以后肯定更多。不管如何取舍,都要得罪人。最简单的做法是压根不考虑关系因素,只看建筑商硬条件和历史作品。”

张小兰将清风棋苑的小图标悄悄关掉,起身,给侯沧海倒了一杯咖啡。她看着坐在沙发上浓眉大眼的汉子,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仿佛两人的这种见面方式似曾相识,在很多年前就经历过。但是,从理智上又是不可能的,从江南地产成立到现在,他们合作也不到一年时间。

“请问,你找谁?”江莉在第一间办公室,见一个跨着小包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赶紧走出办公室,打招呼。

中年妇女很矜持地打量办公环境。她仿佛没有听见江莉说话声,对身后跟着的一个女子道:“新办的公司,办公环境差了点。”

身后女子夸张地道:“小兰才从大学毕业不久,能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很能干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不服不行。”

张小兰办公室门开着,清楚地听到对话声,夸张地吐了吐舌头,道:“老妈驾到。”

侯沧海喝了一口咖啡,道:“又一个说客。”

“我得端一端架子。”张小兰装模作样拿起一份文件,还架上平时不怎么戴的平光眼镜。

江莉带着中年妇女来到了门前。

中年妇女笑眯眯地道:“兰花,你妈来了。”

张小兰这才取下眼镜,先招呼跟在身后的女子,再道:“妈,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当妈的看女儿,难道还要预约。”中年妇女用挑剔眼光看着依然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的年轻人。

侯沧海惊讶地看着来人,来人是张小兰的妈妈,还是江州市机关管理局的杨副局长。他在区委政法委工作之时,曾经在一次现场交流会上见过杨副局长。当时她紧跟在江州市长身边,热情洋溢地介绍情况。他知道张小兰的母亲是机关干部,原本以为是市政府里面一位普通机关干部,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很风云的人物。

从侯沧海认识张跃武以来,从来没有听到张跃武谈妻子的事。

张小兰在侯沧海面前多次说起:“我妈虽然在政府工作,她的工作没有一点意思,就是一个服务员。我早就劝她辞职,她还不肯,真是死脑筋。”

梁期罗数次谈起张小兰的母亲,没有称呼职务,而是用“杨姐”来代替。至于老戴,则根本不谈家长里短。

陈文军倒是数次用挺亲密的语气提起杨局长,当时还让侯沧海纳闷了几次,不知陈文军为何要提起杨局长。

阴差阳错之下,加上侯沧海素来不喜八卦,导致他一直误认为张小兰母亲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机关干部。现在得知了张小兰母亲身份,他一下就将很多事情串了起来:机关事务局为领导服务,长期跟在领导身边。张跃武在江州政界的关系,至少有一部分得益于夫人这座桥梁。

侯沧海把咖啡喝完,站起来,微微欠身,道:“杨局长好。”

中年妇女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挑,道:“你认识我?”

张小兰介绍道:“这是江南地产的总经理侯沧海,也是江州人。”

中年妇女听丈夫说找了一个年轻人在江南地产当助理,其他情况并不清楚。她看了一眼年轻英俊的侯沧海,又看了一眼女儿,道:“江州人也不一定认识我啊?你以前是哪个部门的?”

这一句话过后,侯沧海知道张跃武总是留在高州不回家的原因。眼前的杨局长徐娘半老丰韵犹存,和张小兰站在一起似姐妹不似母女。若仅从相貌来看,张跃武肯定要是回家的。但是几句对话后,一个精明又强势的女领导形象便在侯沧海脑中鲜活起来。

“我以前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

“蒋强外的兵。为什么辞职?”

张小兰知道侯沧海不喜欢提及家里的“惨事”,打断道:“妈,你别查户口了。”

杨局长后面跟着一位穿戴甚为富贵的女子,侯沧海根本不用交流便知道这又是一个说客。他朝着张小兰眨了眨眼睛,道:“董事长,你们慢聊。”

在杨局长心目中,眼前这位总经理就是自家聘请的打工仔。她想为麻将桌上的好友介绍工程,但是只想对丈夫和女儿说,不容外人插手。

张小兰冰雪聪明,道:“侯总,你别走啊,等会我爸要来,说好了一起吃饭。我爸有事要和你商量。”

听到女儿如此用词,杨局长又打量了侯沧海两眼。这一次打量就更加挑剔。

侯沧海走到门口时,听到杨局长道:“兰花啊,陈阿姨家里有个建筑队,你弄几幢房子,让陈阿姨的建筑队来修。”

侯沧海加快脚步,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张小兰立刻体会到刚才杨哥过来揽工程给侯沧海带来的压力。她面带微笑地道:“我把侯总请过来,他具体负责选择建筑承包商。”

杨局长道:“这么重要的权,怎么能由他说了算。你这是大权旁落。”

张小兰太了解母亲的性格,道:“我和侯总是共同做事业,妈,不要把官场的生存法则套在江南地产上。”

杨局长道:“兰花啊,你还是幼稚了。官场和商场都来自于同一个传统,根本分不开。”

张小兰还是顶住母亲的亲情压力,出门,将侯沧海“拽”了回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孕

在门口,张小兰低声道:“这个陈阿姨是作餐饮的,后来开了一个山庄,生意比铁梅山庄还要好,赚了不少钱。她是很能干的生意人,但是没有做过建筑,我不想让她来接锁厂危房改造的工程。她平常对我挺好,你要替我顶住。”

“没有,我来吧。得罪人是我的本职工作。”

回到董事长办公室,侯沧海收敛了脸上笑容,将危房改造工程所需要的资质条件摆了出来,特别强调要考察近两年完成的房地产项目。

陈阿姨这几年做餐饮赚钱不少,见房地产热了起来,便生出投资地产的心思。在打麻将时无意中听杨敏提起高州危房改造项目,便想弄几幢楼房操作。她手里并没有建筑公司,但是认识不少建筑商,准备先将工程揽下来,转手交给其他建筑商,从中获得转手费。

她久经商场,听到侯沧海介绍后,嫣然一笑,道:“没有问题,欢迎侯总回江州考察。”

杨局长对侯沧海的态度颇为不满,见女儿与这个小伙子关系不一般,暂时隐忍,没有当场发作。她坐在张小兰的位置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给张跃武拨通电话,“我和陈萍萍到了高州,晚上别安排其他事情,一起吃饭。”

“你不上班,跑到高州作什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张跃武接到夫人电话,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今天请了假,特意过来。高州市委小招挺有特色,我订了位置,准时过来啊。迟到了,要受罚的。今天晚上就住小招,条件不错。”杨敏来之前,与高州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朋友打过电话。杨敏在全省机关事务管理局系统都是个活跃人物,大家挺给面子。听说杨敏来到高州,高州机关事务管理局特意在市委小招安排了酒水,预订两个套间。

离开江南地产时,杨敏安排道:“兰花,我和陈阿姨在小招附近美个容,你开车,给我们带路。”

张小兰叫苦道:“手里事情一大堆,我让老戴开车带你们过去。”

“老戴不错,忠厚人。”杨敏挺着腰,带着陈萍萍离开了江南地产。

侯沧海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没有起身相送。

张小兰安排了老戴之后,又回到办公室,道:“你这人确实是个乌鸦嘴巴,居然我爸妈真有人来走后门。我妈这人自负得很,不了解锁厂的烂事,瞎指挥。晚上吃饭之时,你看在我面子,别跟她来气。”

侯沧海道:“你妈根本没有让我去吃晚饭的打算。她走的时候,我本来要起身相送,结果她正眼都没有瞧我,我就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张小兰与侯沧海共同时间不短了,深知其性格中有着非常强硬的一面,是一头不服输的犟驴子。她不再勉强侯沧海,道:“不管怎么样,我妈那边,就由你来挡炮弹,反正你和她刚见面就不对眼。”

侯沧海道:“你爸是不是耙耳朵?”

张小兰道:“我爸小事都让着我妈,但是大事精明,基本上将我妈挡在公司之处,不让她插手重大业务。”

侯沧海笑道:“这样说来,我可以随便得罪她。”

张小兰瞪了眼,道:“她是我妈,是长辈,你得有起码的尊重。”

在高州一处幽静别墅内,张跃武颇有些心烦意乱。屋内温暖如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剥好桔子,用小盘子盛好,放到张跃武桌边。

“谁的电话?接了电话,你就挺烦。”

“没事,工作上的事情。晚上我要出去,不回来。”

“少喝点酒。身体是自己的。”

吕思涵欲言又止。她是一个性格内敛的女子,每次回想起与张跃武交往的经过,都觉得如在梦中,不可思议。

张跃武将与女儿年龄差不大的女子抱在怀里,道:“你今天有心事?”

吕思涵搂着张跃武的脖子,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道:“这个月,例假没来,今天我用验孕棒试了,有了。”

这是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在张跃武脑门心。他稳住心神,道:“确定?”

“嗯。”吕思涵一脸忧伤,道:“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跃武哥,我是爱你的,想将孩子生下来。如果你不想要,我就去做人流。”说到“人流”两个字,她声音发颤,楚楚可怜。

“不流产,我要这个孩子。”张跃武在房子转了十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的声音很大,态度坚决。如果煤矿收购成功,他的财富将爆炸式增长,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未免美中不足。他有足够的信心让两个孩子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真的!”

“真的。”

张跃武是在高州认识的吕思涵。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老江湖,经历了无数风险,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最初只是和小吕逢场作戏,谁知老房子着火,一来二往,烧起来就不可收拾。

与控制欲太强的杨敏,吕思涵倒真是具有温柔顺众的美得。这是最让张跃武称心如意的地方。

是否生下这个孩子,吕思涵很犹豫,作好了两手准备。此时听到张跃武决定,幸福感油然而生。她热情万分地跨坐在张跃武腿上,道:“晚上,我等你。以后肚子大了,那个动作就不成了。”

“今晚不行,我有重要的事情。明天过来。”张跃武弯下腰,吻了吻吕思涵的肚子,道:“抽时间提一辆车,五六十万的,最好不要奔驰和宝马,太打眼。”

从别墅开车往回走,一路上,张跃武都在琢磨吕思涵肚子里倒底是儿子还是女儿。人到中年,又将当爸爸,这种感受很神奇。

市委小招,杨敏在做美容前,抽时间单独和张小兰在房间里聊天。

“妈,在政府工作没有意思。你干脆搞病退,或者辞职,到高州来,我们一家三口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