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妥当以后,侯沧海准备看那一片危房。

面临着重大变化,张小兰在家里也坐不住,驾起拐杖,也要跟着去。

两人坐电梯到了底楼,一路上没有说话。

上了车,张小兰道:“不好意思啊,突然发生这个大变化,我确实也不知道。”

侯沧海道:“没事,我们要服从大局。对我来说,不算是坏事啊,至少我多得了二十万,二十万啊,可以做多大的事情。”

侯沧海和父亲谈论年薪时,张小兰觉得挺不好意思,总觉得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讨价还价挺尴尬。听到侯沧海提起此事,她忍不住道:“你还真财迷啊。”

“在商言商,我是有事说到明处、说在前面,先说断,后不乱,这样最好。”

“你是对的,我有点玻璃心了。”

“谢谢你的理解,董事长。”

“我们一起面对挑战吧,总经理。”

聊着天,斗着嘴,越野车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南区,开过了一条由铁路分割的区域,来到了一片有大量厂区的南城区。二十年前,南城区聚集了高州主要市属和县属国营厂矿,锁厂、糖厂、家俱厂、水瓶厂等企业都聚集于此,南城区的居民十有**和这些企业有关联。在很长时间,在高州有“要嫁就嫁南城”的说法。

如今风水轮流转,南城区成也萧和败了萧和,市属县属国营工厂纷效益下滑,多数破产,南城成为整个高州最萧条的区域。

侯沧海开车进入南城,看到街道上行走的人,便生出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很多中年男人都穿着工厂制服,面容与世安厂、铁江厂的叔伯们极为相似,可以说是一个车间印出来的。

新区有宽阔大道、整齐绿化带、现代楼房,还有大片大片已经征用的土地。老城区有连片陈旧房子,破烂基础设施,还有街道上明显没有事情的闲人。

张小兰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景色,脸色凝重。

侯沧海问了几次路,将越野车开到了南城区边缘较为独立的一片厂区。他下了车,张小兰也跟着下了车。

厂区正门是一个破烂的拱形门。如果时光倒流,这道门还是颇为气派的。侯沧海甚至能想象众多工人进出工厂的情形。他随即更改了设想,锁厂里面有家属区,进出工厂的人不算太多,应该以自行车为主。

下班铃声响起,一辆辆自行车飞驰而过,骑在车上的人穿着工厂制服,高晃着头。这幅图画如此生动,侯沧海仿佛曾经来到此地,看过此景。

“你的表情很奇怪?为什么会变得很迷茫的样子。”

“我是在国营企业长大的,小时候经常在类似的大门下穿过。世事难料,没有想到堂堂国营大厂会破败成这个样子。你走路行吗?我想进去走一走。”

张小兰伸了伸胳膊,道:“你得挽一下,我还不太适应拐杖。”

两人走进了没有门卫的大门,走进了荒草丛生的厂区。厂区没有被硬化的地方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土,用竹条或者绳索分开。土里种着时令蔬菜。蔬菜得到了很好照顾,生机勃勃,与厂区形成鲜明对比。

侯沧海进了厂区便被熟悉气息全面包围。由于世安厂一直还在生产,工厂管理层还在行使职责,与这个完全停产的工厂有些区别。锁厂与熊小梅父亲所有的铁江厂极为相似,厂房如一条条被打断脊柱的蛇,懒懒地散布在厂区公路沿线。

两人如今要改造这里的危房,与从来没有发生过联系的锁厂便有了命运上的牵连。

“你爸说,这里有多少亩?”

“七十来亩,足够大。家属区在哪里?”

“跟我走,我能闻到家属区的味道。”

在侯沧海带领导下,两人顺利地来到了家属区,看到了标有一、二、三幢数字的家属楼房。这些楼房都是灰色砖房,平均在四层,有着长长的外置楼道,楼道栏杆是水泥构成。

“这房旧是旧点,还不错啊。”

“我们走近看看。”

来到第一幢楼的门洞,不用上楼,就可以看见墙体上的裂缝,水泥楼梯上也有小指头粗细的裂缝。张小兰看着裂缝就心虚,加上脚不好,没有往上走。

走了几幢都是类似情况,走到第三幢时,在一处小坝子上传来议论声音。

有三四十个中老年男女站在小坝子处,中间有一个老头激愤地讲:“我天天看新闻,别他马的想哄我。那些当官的肯定是看上了我们这块地,想搞商业开发,骗我们是危房改造。我们当牛当马几十年,一句破产就把我们几十年工作抹消了,现在又想来抢我们的土地和房子,门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四章 破败

“如果要拆迁,至少要一比二赔偿。”

“我们都是小房子,大多是五六十平米,一比二才一百平米左右,全家人仍然挤了。一比二低了,一比三才能同意,大家要意见一致,不能下软蛋。”

“不应该按照实际住的房子来赔房子,应该按照实际居住数,每个人至少得给三十个平方。”

“拆房子时,要给我们发租房子的费用。”

小坝子里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表各自的意见。

张小兰用不可思议的眼光听着大家议论,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低声对侯沧海道:“这一片不是拆迁,是危房改造,他们究竟是怎样在思考问题,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肯定是政府宣传不到位,才让他们产生误解。”

侯沧海道:“我们只负责修建,其他工作是政府的事,不要把麻烦揽在自己身上。我现在担心的是在这个地方修房子,能否卖得出去,能否卖得起价格吗?如果卖不出去,不是赚钱的问题,而是要亏一大笔钱。”

锁厂片区地处郊区,周边基础设施极差,生活在此处的人们大都是下岗工人,没有什么消费能力,而有消费能力的人肯定不会在此买房。两人到了现场后,马上明白黄德勇为什么要将这个任务打包交给煤矿老板张跃武,因为摆明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两人没有惊扰聊天的众人,准备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往回走时,张小兰想起一群情绪激动的中老年人,觉得肩上担子重如山,压根承受不起。

侯沧海道:“事情已经在黄市长那里接了下来,不可更改,所以我们要鼓足勇气迎上去。你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张小兰道:“新区那块地多舒服,一点都没有纠纷,前景光明。想起锁厂这个环境,我就没有任何信心,是真没有信心,信心是假装不来的。”

两人走出家属楼,远远地看到越野车周围站着几个人。这几个人在越野车周围转来转去,似乎把这个越野车当成了怪物。

当侯沧海和张小兰走到越野车前,一个身体肥胖的中年人凶巴巴地质问道:“这个车牌是江州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此时江南地产和政府还没有正式协议,江南地产与锁厂暂时还没有任何关系,侯沧海也不愿意由自己来透露政府意向,没有理睬询问之人,打开了车门,道:“请让一让,她的脚不方便。”

中年男人拉住车门,道:“新来的黄德勇是江州人,这个车是江州车牌,肯定是黄德勇的狗腿子,是不是过来打锁厂的主意。我告诉你,要开发锁厂也可行,绝对不能出卖工人的利益。”

提前沟通是政府职责,而并非企业应该和能够承担的职责,侯沧海不想在这个时间段与情绪不太对劲的工人们发生任何纠纷,避重就轻地道:“我是二七高州分公司的,过来看一看。”

“二七公司是什么鸟公司?”

“我们是一家医药公司。这一个片区没有医院吗?”

中年男人眼睛往外秃,脸色红热,有着很明显的高血压症状。他火气十足地道:“以前厂里有卫生室,现在工厂垮了,卫生室也就完了。”

“这一片地盘不小,没有医院?”

“南城区有中心医院,距离这里挺远。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是卖药的,当然要问这些事。刚才我进家属区看一眼,里面房屋都应该是八十年代初建的吧。我家里江州世安厂的,这里的房子和世安厂家属区基本一样。”

“你家是世安厂的?”

“嗯,父母都在世安厂工作。”

“我到世安厂去过,接受培训。部属大企业比我们强。”中年人眼珠一转,道:“你家住在哪里?”

“一厂区那边,六号大院。”

“我知道那个院子,就在一厂区附近,我在那边培训和实习。当年世安厂是全省钳工的培训基地,承担培训任务,很多工人都去培训过。当年还有从世安厂调到锁厂的,现在看来亏死了。”

“那个时候都是国营厂,哪里能想到得这么多。我刚才到家属院看了看,发现家属院的房屋都开了口子,从建筑时间来看,应该不会裂缝吧。”

“那片房子地基不稳,当年建厂的时候是一条大水沟。98年那次地震,房屋就不行了。你有事就走吧,别到这边来,锁厂如今晦气得很。”

侯沧海出身于世安厂,具有与锁厂天然的血脉联系,言谈举止都有一种工厂子弟范,很快就消除了中年人戒心。

正在上车时,远处跑来几个人,有人吼道:“那是谁的车,等一下。”

张小兰正在听着侯沧海与中年人聊天,紧张心情慢慢放松了,忽然听到这声呼叫,心一下悬在半空中。

一人跑了过来,道:“老张被墙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了,流了好多血,你帮着跑一趟,将老张送到医院。”

“叫救护车没有?”

“救护车慢得很,这里有车,比救护车快。”

这对于侯沧海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毫不犹豫地道:“最近的医院是南城中心医院吧,我送老张过去,你们谁有南城中心医院的电话,给他们打一个电话,提前做好准备。”

“我们这一片,谁都没手机,得到小卖部去打。”

侯沧海对张小兰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把人送过去就回来。”

张小兰有些害怕单独留在锁厂,道:“我跟你一起去。”

侯沧海道:“伤者有家属,要给他们留点位置,你就在这里等我。”

中年人指了指一百米处的一排平房,道:“你到我家去坐一坐,不要怕,这是锁厂,大家都互相认识的,穷是穷点,安全。”

侯沧海驾驶越野车,转了方向,回到家属区。他接到血流满面的伤者以后,狠按喇叭,一路狂奔。

张小兰跟着中年人来到了平房处,没有进屋,要了一根板凳,坐在平房外面等着侯沧海。她从小生活环境都比较优越,很少深入到来到工厂,坐在屋外,打量即将由自己开发的厂区。

木门噶地打开,从门内走出一个面容憔悴的妇女。张小兰见到这个妇女时,差点吓得站了起来。这个妇女五官还算不错,吓人之处在于脖子上长了一个很大的瘤子。这个黑黄色瘤子完全将脖子包围,?让脑袋变大了一整圈。

妇女见到拿着拐杖的年轻妹子吓得花容变色,道:“你不用怕,我这是良性瘤子,不传染。只是长的位置不对,没有办法做手术。你是来走亲戚?”

锁厂区域是封闭区域,外人极少,妇人有点好奇这个漂亮女子跑到锁厂的目的。

妇女笑起来更恐惧,张小兰随口吱唔了两句,站了起来,离开了平房。

妇女脸色变得很惨淡,没有挽留张小兰,回屋里,提着一个罐子,到公共卫生间去倒掉肮脏物。

张小兰用拐杖支撑,坚定地朝公路走去。

来到锁厂家属区不过一个多小时,让她见识了什么是破败。这种感觉不好,如有毒的雾气一样侵蚀着内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兰花

张小兰用拐杖支撑身体,来到破旧街心花园,坐在水泥台子上,眼巴巴地等着越野车。越野车犹如星际旅行一般,去了就久久不回。

不断有锁厂人走过,都用异样的眼光瞧着闯入此地的陌生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弄得张小兰心里发毛,暗恨道:“这个侯子,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小时后,越野车扬起一道灰尘,出同在张小兰视线中。

见到越野车,张小兰松了一口气。越野车来到街心花园停下,侯沧海很利索地下了车。

“怎么去了这么久?”张小兰抱怨道。

侯沧海看了看手表,道:“接近一个小时,比预计要慢一些。南城医院不敢接手,我又将老张送到了一院,直接送去急症。车里流了不少血,有血腥味,怕你不适应,我开去做了一个室内清洗,回来晚了点。你放心,这是老国企核心区域,外面看起来乱糟糟,实则很安全。我从小生活在类似环境里,知道没事。”

上了车,张小兰讲起在平房见到一个脖子上长着巨大良性肿瘤的中年妇女,很吓人,又可怜。

侯沧海脸色慢慢暗了下来。虽然没有见到这个脖子比脑袋还是粗的中年妇女,可是在脑海里形成了格外清晰的画面。他以前在铁江厂遇到的跳楼老姜的灵魂似乎出现在此处,与锁厂环境无缝重合,弥漫着一股幽怨之气。

“你阴沉着脸做什么,我没有怪你。只是说了一句,别这么小气。”

“想着锁厂这群工人,我突然觉得很心酸。兰花,我很想为他们做点实事,你能理解吗?看着他们,我想起了我妈,我妈当年得尿毒症,家里买了房子,都凑不齐医药费。当年我从政法委辞职,就是因为家里缺钱。”

一直以来,侯沧海在如何称呼张小兰时颇费心思。直呼其名太生分,不妥当。叫董事长是在正式场合,或者私下戏称。今天侯沧海搭载受伤老张和家人一起前往医院,听到他们在车上议论到底要花费多少费用,几个人既担心老张伤势又为医药费焦灼,让侯沧海感同身受。与张小兰想遇时又听到了“中年妇女肿瘤与头一样大”的事,他陷入了莫名忧伤情绪中,称呼了一声“兰花”。

“兰花”是父亲对自己的称呼,就算闺蜜韦苇都是称呼自己“兰花花”,“兰花花”与“兰花”在情绪上有着微妙不同。在车上听到男人气概十足的侯沧海低声称呼自己为“兰花”,先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心中荡了烫,泛出几丝柔情。

“我也心酸。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侯沧海意识到这一刻自己突然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张小兰面前,随即调整了情绪,将所有忧伤强行压进心里。前方有几个小孩子在公路上玩耍,一会儿在路边,一会儿窜到公路上,极为危险。他猛然按了喇叭,对外面吼道:“小兔崽子,不要在公路上玩。”

这是世安厂式粗声大气,想必在锁厂区域也能适用。

几个顽皮孩子果然毫不在意被吓斥,甚至还跟着车跑了一阵子,喊着“司机,叔叔我搭个车”。这是侯沧海小时候就玩过的把戏,小孩子们狡猾地通过节奏将“司机叔叔,我搭个车”变成了“司机,叔叔我搭个车”,通过这种方式,来占司机的口头便宜。

在侯沧海在少年时代,司机是个很高大的职业,孩子们就用他们的狡黠方式来打倒权威。锁厂落后于时代,这里的少年们仍然玩着侯沧海少年时代的游戏。

在侯沧海和张小兰探访锁厂两天后,江南地产作为承建方,参加了南城区建委关于锁厂危房改造的工作推进会。参会单位有三家,南城区建委,锁厂所在地的大河坝街道办事处,以及江南地产。

南城杨副区长主持了会议。他见到侯沧海和张小兰,有些皱眉,拿起一份文件看了看,道:“张董,挺年轻啊。”

张小兰微微一笑,招呼道:“杨区长好。”

漂亮便是女孩子行走江湖的通行证,杨副区长回应了一个笑脸,道:“现在年轻人不得了,我在张董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挑泥巴。”

开会前,为了让自己老成一点,张小兰特意选了比较正式的黑色调职业装,又配了一幅眼镜,涂了润泽口红。这身装扮仍然掩饰不住逼人青春,这逼人青春在多数时间是好的,但是在某些场合算不得好事,比如在此时的危房改造项目中,青春会让人觉得不可靠。

侯沧海特意有三天没有乱胡子,让嘴唇上留下一圈黑茬子,整个人神情显得有些冰冷和强硬。

会议开始以后,先由杨区长谈整个项目的来龙去脉,特意强调了黄德勇市长作出的“两年旧房换新颜”的要求,要求尽早将工人们从危房中搬出来,免得出安全事故。

然后就由大河坝街道办事处主任介绍前期工作。

大河坝办事处主任与当年黑河纪委书记谈明晨的名字有几分相似,叫谈明得。谈明得是典型基层干部,身胚粗壮,肚子明显地凸了出来。他的口才不错,讲了锁厂基本情况,然后大声地道:“硬是日了鬼,我们派了两个小组到锁厂做工作,发放宣传资料。锁厂那群老头老太婆以为我们是来开发房地产,把自己要倒塌的破屋当成了金包卵,咬定要一比二赔偿。我亲自去找了以前的汪厂长,讲了这是原地危房改造。那个汪厂长怎么说,如果只在锁厂修工人住的房子,大家举手欢迎。如果还要在老锁厂的地盘开发房地产,那就得谈判。汪厂长的意思不能低于一比二。”

杨副区长道:“乱弹琴。锁厂早就走了破产程序,进行了彻底清算,锁厂作为一个实体不复存在。除了工人的私人住房以外,其他土地都是国有土地,他们没有权利支配。谈书记,你一定要把这点讲透,不能含糊。”

建委左大刚主任看了坐在一旁的侯沧海和张小兰,道:“一比二其实也做得到。张总和侯总好好设计一下,把工人住房修成一百平米左右。区里可以在容计率上给你们一些优惠,再说土地也免费,赢利还是有保证的。”

建委左大刚和谈明得讲完之后,杨区长道:“张董,你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咳嗽两声,道:“尊敬杨区长和各位领导,江南地产很荣幸能参加锁厂的危旧房改造工程,这是市里和区里对江南地产的信任。能为老企业职工做点实事,我们觉得很荣幸。我和张董到锁厂看过两次,对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在商言商,所以要在这个提前交流情况的通气会上把我们的想法给各位领导报告。江南地产是免费改造房屋,市里给出的条件是在锁厂区域免费给地,用来修商品房。但是锁厂区域太偏僻,没有区位优势,反而是占尽了区位劣势,而且那一片是老国有企业聚集区,基本没有消费能力,商品房销售成了大问题。”

这是大实话,三位领导心里都清楚,没有回应。

侯沧海一字一顿地道:“我个人意见是不接这个项目。”

杨区长紧绷着脸,将眼镜取下来,在桌上重重一顿。

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斗

锁厂危房改造是市长黄德勇定下来的项目,牵涉到张跃武的煤矿收购计划,不可更改。侯沧海深知此节,并非不接项目,讨价还价而已,以便争取在开发时获得更有利的位置。

他提出自己意见后,便扬起下巴,一幅不好惹的模样。

张小兰随即接过了话头,但是转换了方向,道:“侯总个人不想接这个项目,是纯粹出于商业考虑。但是集团公司和高州市政府、南城区政府多年保持密切联系,关系十分良好,为政府分忧理所当然。我们说服了各位高管,准备克服一切困难,把危房改造项目做好。”

侯沧海又接了一句:“要接这个项目也行,前期动员、搬迁、安置的工作,作为企业没有办法参加。等到前期工作完成,我们才能进场。”

建委左大刚看明白江南地产的企图,坦率地道:“项目前期工作很多,你们不能等,可以立刻进行。一般情况下,从立项、申请项目用地开始,到与土地方签订合同,委托相关单位进行项目方案设计、初步设计和施工图设设计,挑选合适的建设单位、监理单位,拿到《国有土地使用许可证》、《建设用地规划许可》、《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等相关许可,怎么得也要花半年时间,如果完全等到大河街道把安置工作完成,时间拖得太长,不符合市政府工作纪要的要求。”

大河坝街道办事处谈明德发了句牢骚,道:“你们都吃肉,把骨头留给大河坝。”

杨副区长道:“老谈,你怎么这样想问题,锁厂片区在大河坝,出了安全问题,直接责任人就是你,现在是市、区都在帮你小河坝解决问题。”

“嘿嘿,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大河坝坚定信心要把硬骨头啃下来。江南地产是开发商,要协助大河坝做好搬迁工作,你们的工作和搬迁工作密切相关,不参加怎么能行。”话虽然如此说,谈明德心里还是不服。当年锁厂是市属企业,效益好时根本没有把街道瞧在眼里,想塞个人进去还得看锁厂的脸色。效益不好,锁厂的事就全赖在街道,而且,小偷小摸,坑摸拐骗,十有**与这些破产企业职工有关系。

杨副区长接受了谈明德这个意见,道:“张董,你们要抽一个高管进入安置小组。”

侯沧海和张小兰对视一眼,侯沧海道:“让陈杰总经理助理进入安置小组。”

散会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坐进越野车。

“侯子,你对今天的会怎么看?”

“没有特别看法,就是一个普通的会。政府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每天的会实在是多,这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会。我们要提防谈明德,这人是地头蛇,对杨副区长并不是太尊重,小心他从中作梗。”在叫过一声“兰花”以后,侯沧海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兰花”这个绰号,“兰花”这个绰号太土,适合在床间低语时使用。

“为什么,不会吧?”

“杨副区长不是常委,在人事上没有话语权。这些街道的正职们个个手眼通天,牛得很。我最担心是完不成搬迁任务,最后他倒打一耙,把责任推给我们。”

在父亲张跃武让菜鸟侯沧海过来担任总经理时,张小兰觉得两个菜鸟主持一家房地产公司,这是很不靠谱的。经过这一段时间接触,她觉得父亲眼光确实比较毒,在看人和用人上比自己厉害。侯沧海虽然不懂房地产,但是他懂得整个政府机构运作方式,也对整个社会有自己独到之处,由他来担任总经理,只要熟悉房地产开发业务,会非常靠谱。

侯沧海驾车将张小兰送回家,让她继续休养。虽然张小兰的脚伤只是挫伤,没有伤到骨头,可是毕竟伤得很重,除了必要的公务活动外,还只得在家里等着。来到小区门口,张小兰不想下车,道:“我爸请了老家来的保姆,做饭真难吃,比起你炒的回锅肉差得太远。而且,我不喜欢她,话多,还不卫生。我爸准备隔两天就送她回去。”

“那就到罗马皇宫吃饭,任巧手艺不错。”

“算了吧,我随便在外面找个馆子。你不用陪我,回去吧。”

把用着拐杖的张小兰一个人丢下,侯沧海觉得于心不忍,道:“这样吧,我们回办公室那边,随便弄点吃的。下午把陈杰、老梁以及工程科几个人叫过来开会,商量事情怎么弄?”

张小兰兴致勃勃地道:“以后江南地产也要弄一个食堂,经常弄个好吃的,免得到处找吃的。”

小车刚经过二七公司办公室时,见办公室打开着,杨兵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他看见越野车开过,不停招手。

“你们怎么在这里?”侯沧海将车靠了过来,问道。

杨兵道:“你今天上午怎么不接电话,事情麻烦了,我单独给你讲。张小兰也在啊,一起过来,江莉和任巧在我房间包饺子。”

大约是同性相斥的原因吧,张小兰不是太喜欢跟江莉和任巧在一起,特别是任巧,望着自己的眼光总有些异常。做为一个女子,她明白另一个女子望着自己的这种眼光是什么意思。虽然她觉得这种狭隘的竞争关系很可笑,也不屑于解释,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这种感觉很微妙,只有女人之间才能理解。

任巧见到张小兰,招呼道:“张总,进屋来一起包饺子,今天有萝卜馅和白菜馅两种。”她拉了一把椅子来到桌边,让张小兰也能坐着饺子。

包饺子不是张小兰的强项,会包,水平一般。任巧有一双灵巧的手,动作极为简洁流畅,一个个形状好看、大小均匀的饺子便在桌上栩栩如生地站立起来。

在隔壁房间,杨兵大倒苦水:“抗生素销得很不错,以前我们进的货基本销完了,必须拿钱进货。”

侯沧海道:“这是好事啊,你愁什么?”

“你真是当起了甩手掌柜,一点不管这边的事情。我们没钱了,不能给医生发临床费,也没有钱进货,等到断了货,其他产品就马上扑过来,好不容易开拓出来的阵地不要丢失。我们三个把二七分公司的钱和私人的钱都全部拿了出来,勉强把一院这个最大阵地稳住。”

杨兵指了指嘴上水泡,道:“我一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原来不准备找你,这样会显得我无能。实在撑不住了,必须找你。今天这顿水饺花光了我们所有的钱,从现在起,我们要饿肚子了。”

高州所有医院都不能直销,必须走高州医药公司渠道。高州医药公司作风拖拉得很,还与各个进入高州市场的医院制定“不平等条约”,必须要三个月才能回款。二七分公司背靠大树,在钱款上没有太大问题。杨兵的抗生素业务则遇到了大问题。高州医药公司不能及时回款,又要不断进药给医院,还得发临床费,几个因素聚合起来,形成了资金漩涡,将杨兵能找到的钱全部吸走。包括侯沧海留下来的与二七分公司有关的所有钱。

无奈之下,他承认了现实,向侯沧海求援。

“你这个傻瓜,前几天怎么不说?”

“老子也有自尊心,你能当高州分公司经理,我也行,凭什么你就比我强。哎,离开了你,确实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