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意见。但是这得看妹妹的意见。”

“就算妹妹现在不过来,等到临产前,她还是得住到这边。老婆,还有一件事情要提前打招呼,我妈要透析,每月花钱不少。”

“透析要持续多久?”

“听医生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如今食堂每月有接近两万收入,得拿一半作透析。”

“啊,每个月拿一半。”

“她是我妈,家里没钱,我们必须要出钱。”

“嗯。”

谈话结束后,熊小梅心事重重。如今伙食团生意不错,每月都有大笔进项。她通过辛勤工作,尝到了鲜美果实,已经看到了美好人生在朝自己朝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灾,将所有美好愿意全部打碎。

深夜,侯沧海终于睡着以后。心事重重的熊小梅在卫生间拨通了姐姐熊小琴电话,讲了家里的突发事件。

熊小琴叹息一声,道:“看来我们家人没有福气,你的生意刚刚走上正轨,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尿毒症是个无底洞,是钝刀割肉,多大的家产都会被掏空,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熊小梅道:“如果是一次用钱,多花点钱也无所谓。想着我们每个月都要拿一半利润出去,就很心疼。而且一拿就是一辈子,没有尽头,看不到希望。”

熊小琴出了个主意,道:“你给侯沧海说,你们两人出一笔大钱,以后就不管了。”

熊小梅马上否定道:“以后不管的说法,提都不要提。侯子和他妈感情极深,肯定会全力以赴治病,花多少钱都不在意。客观来说,我自从来到侯家,他妈对我挺好,做服装店是他们家出的钱。开食堂,是借小舅舅的借。”

熊小琴道:“侯沧海的妈妈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总要出点钱吧,不能把压力全部交给你。你拼死拼活赚钱,结果全部送给医院,谁都想不通。等到你把钱用光了,如果我们家要用钱,或者你们小家要用钱,谁来给。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这一番话说到熊小梅心坎里。当初眼见着康叔因为贫困而跳楼自杀,给熊小梅以极大心理刺激,这个刺激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她怕贫困,她怕没有钱进医院。

现在,周永利进了医院。

侯援朝和周永利没有存款。他们工资原本就很可怜,省吃俭用存下一点钱,这点钱全部给儿子和儿媳作为创业金。此时遇到大病,又指望不上处于破产边缘的世安厂。如今社会上有各种保险,但是周永利一直在国营单位,对社会保险不以为然,没有买过医疗保险。

熊小梅在卫生间里站了很久。终于,她回到了床上。

冰凉的脚碰到了侯沧海,将其弄醒。侯沧海睁开眼睛,道:“你到哪里去了,脚这么冷。”他伸出双腿,将熊小梅的双脚压住,用自己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体。

“我刚才一直在做梦,梦见我妈的病情恶化了。”

熊小梅紧紧搂着与自己早就融为一体的男人,道:“老公,我们的命怎么这样苦。你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侯沧海咬着嘴巴,道:“我妈肯定会用很多钱,光靠一个食堂支撑不起,我准备辞职了,再到城里开一个餐馆。我们经营过小厅,小厅和餐馆差不多。到时我找侯金玉商量一下,再组建一个厨师班子,我管城里的餐馆,你继续管食堂。我们用一个餐厅的钱来给我妈治病,另一个餐厅仍然能保证我们的生活。”

如果没有管理过餐厅,熊小梅肯定会没有信心。如今管理过能供应数千人吃饭的大食堂,她觉得开一个中型餐厅没有太大问题。听到丈夫建议,她一扫刚才打电话时的忧伤,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将头依在宽厚胸膛前,道:“我老公真聪明,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可惜了你的工作。其实在江州最好的结构是我做生意,你在政府机关工作。我们给侯金玉一点股份,让他去主持城里面的餐厅,你继续上班。”

侯沧海道:“要想赚大钱,还真得自己亲历亲为。有周水平、陈华还有小杜在政府机关,我们在江州不会被人欺负。”

困难是压力,也是催化剂,让两人更加团结,睡觉时一直搂在一起。

第九十七章 转包

周永利很快被确诊为尿毒症,病情比想象中更为凶险。

经过一个月透析治疗后,周永利的病情最初得很缓解,谁知一场感冒让病情突然加重。

会诊后,杨医生将侯援朝和侯沧海父子叫到办公室,道:“周永利病情严重啊,双肾衰竭,尿毒症晚期。”

侯援朝哽咽地道:“一般的尿毒症患者都会拖很久才到晚期,为什么我老伴发展得这么快?”

杨医生道:“人体很复杂,现代医生不能解释所有问题。今天急急忙忙将你们叫到办公室,有一件事情想征求家属意见。今天凌晨我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三人抢救无效死亡,其中有一对夫妻是医务工作者,在离世前表示愿意捐赠身体器官。我们医院有六起需要换肾的病人。如果你们同意换肾方案,我们马上就配型。如果有多对配型成功,换照进入医院顺序进行移植。”

侯沧海已经在电话里详细咨询过吴小璐有关尿毒症的知识,听到杨医生给出的消息,顿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迫切地道:“我们同意。”

侯援朝小心翼翼地道:“杨医生,肾移植要多少费用?”

杨医生道:“我们医院在全省做肾移植手术是比较成熟的,周永利这种情况,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八十七,成活率很高。你们家需要准备二十万五万元,主要包括手术费用和后期治疗。”

二十五万,这对于侯援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

侯沧海再次拍了父亲削瘦的肩膀,对杨医生保证道:“二十五万,我们能够准备。”

杨医生道:“能够准备最好。周永利是世安厂的,厂里应该能报销一些。”

提起厂里报销,侯援朝就是一阵苦笑。走出办公室后,他用充满希望又忐忑不安的眼神望着儿子,道:“二十五万啊,你有吗?家里现在没钱啊。我等会给你两个舅舅联系,让他们周转一点。”

“我有钱。爸,你把我妈照顾好,钱的事情交给我。”

侯沧海表面上答应得很是果断,实则上家里钱距离二十五万还有挺远的距离。上学期赚了九万多,除去春节花费,还剩下八万多,加上以前剩下的现金,他们总共接近十万元。这十万元还包括了小舅舅借的钱。

尽管家里钱不够,他还是没有任何迟疑。相对于母亲的生命来说,任何代价他都愿意承担。

与父亲分手以后,侯沧海乘坐公共汽车来到电科院。

中午午餐结束,侯沧海和熊小梅回到宿舍。熊小梅见男友心事重重,眼中满是血丝,心疼得紧,道:“病情怎么样?”

侯沧海道:“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听说要准备二十五万换肾费用,换肾手术如果成功,还有很长时间的后续治疗费用,熊小梅的脸一下变得煞白,道:“我们只有十万,不够啊。没有十万了,住院费是我们交的,透析又用了一万三,只有七万多了。”

“我爸在给两个舅舅联系,看他们能借多少?”侯沧海又自言自语地道:“这是救活我妈的最后希望,不论如何,我们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熊小梅道:“大舅舅要养一个读大学的学生,家里没有什么钱。不知道小舅舅怎么样?”

侯沧海道:“但愿小舅舅能凑出十万八万。”

配型前,大舅舅和小舅舅分别来到病房。大舅舅经济确实紧张,东拼西凑,放了一万五千块在妹妹手里。

全家人寄予厚望的小舅舅终于出现在病房。在家里人的认识中,小舅舅应该比较有钱,至少能借给姐姐五六万块。这样一来,大约就能凑到二十万。

谁知,小舅舅只拿了四千块钱,其中还有不少十元和二十元。

小舅舅面对姐姐、姐夫以及外甥的眼光,呐呐地道:“我原本有钱的,去年鬼迷心窍,借了银行贷款去放高利贷,我想吃高息,结果本钱都被卷走了。现在与老婆离了婚,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背了银行一屁股债。”

周永利看着这个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弟弟,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有钱就做手术,实在没钱就算,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小舅舅很久没有与姐姐见面了。在他心目中的姐姐是能言善辩,活力四射。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完全失去了生命力,就如当年母亲病重时的样子。他坐在床边,脑袋深埋,一语不发。

将两个舅舅送来钱加在一起,家里才接近十万块钱,距离手术费用还差得远。

送走大小舅舅,侯沧海在病房陪着父母。他发现母亲得病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父亲花白头发几乎全部白了,连胡须都变白了。

正在病床产吃午饭时,侯沧海接到了吴小璐的电话。

吴小璐在底楼徘徊,侯沧海的相貌让她吃了一惊。这一段时间,侯沧海明显瘦了,头发乱七八糟,眼睛变得比以前大了一些。她递了一个信封,道:“我工作时间短,没有存下什么钱,平时又喜欢买东西,只有五千块,你别嫌弃。”

“谢谢。”侯沧海此时急需钱,没有推迟,接过了信封。他又问道:“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大不大?”

吴小璐道:“我专门回去翻了书,配型包括四个方面,最简单的是血型相融,简单地说,o型病人只能是接受o型血的人捐献的肾脏,ab型的病人,那就是a型、b型、ab型的人捐献的肾都可以,以此类推;其次,pra要阴性,简单地例子做肾移植90%会发生排斥,这个时候要求配型非常严格,要把阳性避开,不避开会排斥;第三,配型是淋巴细胞毒,要交叉配型,这个非常重要,相比较而言这个指标发生排斥的比例比较高。第四,hla配型,就是人类组织相融性抗原。”

侯沧海道:“你说得太专业了,到底配型成功机率高不高?”

吴小璐道:“这得看运气了。如果捐献的肾源不对配型成功,还可以亲属移植,成功率要高一些。”

侯沧海揉了揉脸颊,道:“我是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也得把我妈救回来。”

吴小璐对母亲的印象很淡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思念自己的母亲。相反,她经常幻想着在某一天,母亲突然出现在面前,两人紧紧拥抱。母亲还会慈爱地说:“我的小璐都长这么大了,你想不想妈妈。”

这是吴小璐脑中最经典的白日梦。

她此时从侯沧海身上看到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眷恋,泪水毫无来由夺眶而出。

两人在底楼匆匆见了一面,吴小璐犹豫了一会儿,没有上楼见周永利。

配型结果出来以后,二家欢乐四家愁。

具体来说,有四人配型不成功,另有二人配型成功,周永利在配型成功之列。得知这个消息,侯家一片欢腾。但是欢腾很快就被忧虑代替,周永利和另一名患者都是和同一个捐献者配型成功,更不利的是另一名患者比周永利更早住进医院,按照顺序来说,应该由另一名患者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当医院宣布这个决定以后,侯家人顿时如坠冰川。

侯家父子做好了亲属移植的准备。两人准备同时配型,谁能与周永利配型成功,谁就做肾脏移植。侯沧海做配型是瞒着周永利的,因为周永利多次表示,可以接受老伴肾移植,但是不能接受儿子肾移植。理由很简单,儿子年纪轻轻就割掉一个肾,会影响儿子一辈子,甚至会影响生儿育女。她宁愿自己得病,也不愿意儿子一辈子不幸福。

尽管医生反复讲割掉一个肾不会影响生活,周永利还是不愿意儿子如此年轻就割肾。

即将做亲属移植配型准备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另一名患者已经六十七岁了,家在农村,面对高昂的称植费用选择了放弃。

为了让母亲尽快手术,手术费用筹集就成为迫在眉睫的事情。

在得知母亲生病之前,侯沧海已经将自己在黑河的房产挂出去交易。由于房子位于黑河镇,黑河镇虽然必将与新区连成一体,房价涨上去指日可待,但是远景代替不是现实,目前黑河镇房价仍然是郊区价格,整套房子报价定在四万元。挂出去一个多月,极少有人咨询。唯一报价者,只肯出二万五千元。

为了筹集手术费以及手术后必然要花费的治疗费用,侯沧海忍痛用二万五千元将这套住房处理掉。虽然买这套房子只花了五千元,从理论上来说赚了两万。但是,这套房子暂时不处理,几年之后价格肯定不一样。更关键是卖了此套房子以后,侯沧海和熊小梅实际上就失去了住房。再买新住房,二万五千元就远远不够。

就算卖掉了住房,距离实际需要的经费还有相当大的距离。

为了筹够经费,侯沧海急得嘴唇起了大泡。

侯金玉单独将侯沧海约了出来,提出了一个方案。

“侯总,嫂子得病,我帮不上什么忙,很不好意思啊。”

“别这样说,你们把一食堂做好,就是最大帮忙。”

“前两天,我无意中给厨师朋友们说起此事。有个朋友提出一个想法,我只是转述啊,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有啥事就说,不要吞吞吐吐,我们接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那个朋友是厨师,他想出五万块钱,把一食堂转包过来。”

侯沧海万万没有想到侯金玉在这个时间点上会提出这个方案。经过前期努力,克服种种困难,一食堂经营状况越来越好,是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五万块钱就是趁火打劫,他目光犀利地盯着侯金玉,半天不说话。

侯金玉神情变得有有些尴尬,道:“侯总,我只是转述朋友的想法。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不愿意。”

说完话,他站了起来,转身朝后厨走去。

在医院这一段时间,母亲周永利病情时好时坏。她的皮肤失去光泽,干燥脱屑。每天长时间头晕头痛,肌肉时常颤动抽搐,小腿水肿更严重,还不时呕吐,种种症状,预示着母亲陷入极大病痛之中。

侯沧海决不能看着母亲滑入无边深渊。

“凭什么要把一食堂打给侯金玉,没有想到他和郭加林一样打着鬼心思。”

“他只是帮着朋友问,同不同意得看我们的意见。”

“肯定就是侯金玉自己的想法,借朋友为名。一食堂天天赚钱,我舍不得打出去。”

“能凑的钱都凑了,我们必须得在最快时间将钱凑齐。时间不等人。”

晚九点,在前往医院的路径中,侯沧海提起了侯金玉“转述朋友的想法”。熊小梅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转让一食堂,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

两人在沉默中来到了医院。病房,传来周永利的呕吐声。侯沧海快步走进病房,只见一个护士站在床边,母亲正趴在床上艰难地呕吐。呕吐物中有淡淡尿味,还有一团团红色。护士下意识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侯沧海跟了出去,道:“我妈情况怎么样?”

那个护士道:“情况不怎么好。你们赶紧准备钱,尽快做手术,否则解决不了问题。你妈发病特别急,非常少见。”

侯水河走出病房,趴在哥哥肩膀上,无声抽泣。

侯沧海安慰道:“你别急啊,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

侯水河道:“我真没有本事,一点都不能帮助家里,还给家里带来这么多麻烦。”

侯沧海拍着妹妹后背,道:“你现在任务是养好小宝贝,顺顺利利生产,这是对我们家最大的帮助。如果我们还要抽精力照顾你,就麻烦了。”

这是一句大实话。侯水河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如今渡过了最容易流产的日期,原本可以开开心心孕育两个宝贝,没有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母亲生病让原本美好的计划完全泡汤。

熊小梅在卫生间里把装呕吐物的盆子洗干净后,找到一个安静地角落给姐姐打电话。她自从辞职离开家门以后,不管再困难,从来没有向娘家开口借钱,此时确实遇到了迈不过的坎,她只得向姐姐求助。原本指望能临时调剂几万过来,谁知姐姐和侯沧海小舅舅情况近似,刚刚将贷款投入生意中,目前基本没有流动资金,最迟还要等三四个月才能回款。

她打完电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躺在病床上的周永利,下定了最后决心。

“侯子,把一食堂打给侯金玉吧。”

“对不起,小梅。”

“救人要紧,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们以后一定要重新把钱赚回来。”

得到熊小梅同意后,侯沧海打通了侯金玉电话:“我和熊小梅等会回一食堂,你把朋友叫过来,我们马上谈转让的事情。”

第九十八章 柔情

回到一食堂,侯金玉和另外一人等在小厅。

侯沧海在一食堂奋斗了好几个月,天天和厨师接触,对厨师的味道太过熟悉。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穿着普通衣服,但是厨师味道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

熊小梅一直在调整情绪。来到一食堂后,知道眼前一切将与自己告别,不禁悲从心来。她坐在侯沧海身后,不想说话。

略为寒暄,侯沧海不想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一食堂各方面走上正规,你们不要为了压价故意挑毛病了,出多少钱?说个爽快话。你们上次说的五万,这是不可能的。光是库房的米、面、油和其他物品都要价值接近两万元,还有整套监控系统,完整的厨房设备,以及全套人马。”

侯金玉和他的朋友准备趁着侯沧海急需用钱之机合伙将一食堂包过来。他们最初商量是给一食堂多挑毛病,然后在五万元左右将食堂拿到手。他们没有料到侯沧海上来就很强势地定下调子,不想谈判。

侯沧海又道:“我在后勤处有两万元保证金,你们要承包一食堂,得将这两万元转给我,这笔钱不包括在转让费里面,算是你们交的保证金。你们不做食堂后,这笔钱要还给你们。”

尽管侯沧海有话在前,厨师朋友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挑一挑一食堂的毛病,道:“我今天看了一食堂,问题还是不少,承包费又高。”

侯沧海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刚才说了,用不着挑毛病,你们直截了当开个价格。只要不离谱,我们都可以商量。”

厨师朋友望了侯金玉一眼,道:“那我还要和侯金玉商量一下。”

到了这个时候,侯金玉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和厨师朋友一起到外面商量。走得外面,厨师朋友道:“看来五万块钱拿不下来。”侯金玉道:“我们要稳得起,侯总急着用钱,拖不起。”

在小厅里,熊小梅用手背擦眼角。一直以来,她都将侯金玉视为最值得依赖的人,没有料到家里刚刚出了点事情,侯金玉就盘算起自己的生意。等到侯金玉出去商量时,她愤怒地道:“人心隔肚皮,我没有想到最后捅刀子的是侯金玉。”

侯沧海坐在熊小梅身边,道:“我们要换个思路来想问题,他在为我们工作时还是尽心尽力的,这一次想转包厨房也是做到明处,是按照生意场上的套路在走,不算最后捅刀子。”

熊小梅道:“明明就是趁人之危,就是捅刀子。侯金玉最掌握内情,可以把价格压得最低。”

侯沧海看此事角度与熊小梅稍有不同。熊小梅关注重点在一食堂,侯沧海关注重点是时间,他想要尽快将一食堂处理掉,以筹集母亲动手术的费用。

这两个关注点稍有所不同,也是人性使然。

“你如今在政法委工作,可不可以贷款?”

“我是江阳区政法委的普通干部,又没有当领导,资历还浅,与银行没有任何关系,贷款很难。上一次我找过建行梁勇,他还是老关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有没有其他办法,我真想保住一食堂。”

“时间太急,我们等不起。”

熊小梅想着周永利身体状况,知道男友所言不虚,深深地叹息一声。在一食堂天天赚钱之时,小厅在其眼中色彩明亮,此时小厅本身没有变化,而如今进入她眼中的小厅变得灰朴朴一片,没有了任何色彩。

外出商量策略的侯金玉和厨师朋友走了回来。他们这一次变得很是强硬,只肯多加五千块钱,否则就不谈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两个协议:一是侯金玉和厨师朋友一共出资六万,另外还有侯沧海交给后勤处的两万保证金,总共八万交给侯沧海和熊小梅;二是一食堂整体转包给侯金玉及其朋友,转包手续由侯沧海和熊小梅办理。

次日上午,侯沧海办理了转包手续,拿到了八万块钱。

区委政法委知道了侯沧海遇到的难题,单位职工搞一次小规模捐款。

陈华、陈文军、周水平以及在南州做医疗代表的杨兵、吴建军各自送了些现金。

资金筹集完毕以后,手术如期进行。

当周永利被推进手术室时,侯援朝抹了眼泪。侯沧海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落泪。他第三次拍了父亲肩膀以示安慰:“杨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妈吉人天相,肯定没有问题。”

熊小梅陪在手术室外。自众一食堂营业以来,她天天忙得团团转。如今一食堂交了出去,她失去了工作或者说是事业,正好可以全力在医院帮忙。在生死关头,她不再去想一食堂。当周永利被推进手术室时,她双手合什,为其祝福。

周永利被推进手术室时,看着亲人们被关在了门外,内心涌起悲伤和悲壮两种不同的感情。进了手术室,先由护士备皮,插尿管,灌肠,随后的事情周永利开始模糊起来,似乎是注射脊椎处腰部麻醉,好像还有催眠类药物。手术三个小时后,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在重症监护室,麻醉最先清醒的是头部,但是身体一动不能动。她有了一个荒诞的感觉,似乎手术后全身只留下一个头部,身体部分全部不存在了。产生了这个念头后,她变得十分恐慌。

等在手术室外的家人们得知手术成功的消息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侯援朝喃喃自语道:“我问过厂里医生,他说肾移植后对于用药和饮食要求更高,要时刻小心,不能伤害那个新移植来的肾,一旦它再坏了,就全白干了。”

侯沧海安慰道:“肾移植后,移植肾的生存时间有一个统计数据,1年存活率为95%,10年存活率有68%。既然大部分人都活过十年,我妈肯定也行。”

手术完成后,侯援朝和侯沧海父子俩人留在医院,大舅舅回家,熊小梅和侯水河两人则回到世安厂。世安厂是两室一厅的房子,所有人即将回到家住,房子的拥挤显露无疑。

妹妹没有读大学之前,侯沧海是住在一间家里人隔出来的小房间里,仅仅能放一张小床,床头有一张小桌子。

侯水河是女生,则住了一间完整宿舍。

这一次母亲生病,侯沧海卖掉了房子,转包了伙食团,因此,熊小梅只能暂时回到世安厂居住。她将怀孕后行动不便的侯水河安顿好以后,躺在以前侯沧海住过的小床上,失神地望着黑暗不清的天花板。

熊小梅辞职以后也遇到不少困难,以前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希望总是在前方闪烁金色光芒。这一次遭受到的打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得多,她和男友没有了住房、没有了一食堂、没有了现金,唯一剩下的是负债。而且,周永利手术后还要长时间服用抗排斥类药。稍有不慎,对新移植的肾就会有伤害。这些钱侯家本身难以承担,依着侯沧海性格,必然会承担起来。

而且,妹妹没有工作,将要抚养双胞胎,这又将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熊小梅想到这些事情,心里发慌,觉得生活毫无希望。在黑暗小屋里,她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滴落在枕头上,很快将枕头打湿了一片。这时,姐姐熊小琴的电话打了过来,询问周永利的手术情况。姐妹俩在电话里聊了十来分钟。打完这个电话以后,熊小梅心情更加复杂。

下午四点钟,熊小梅和侯水河都起了床。

“水河,给你煮饭以后,我到医院去看一看。”熊小梅擦干了眼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侯水河知道哥哥和嫂子为了手术费用做出了巨大牺牲,对嫂子感情猛然间增加了。她笑道:“最初三个月,我怕流产,什么事情有都不敢做,现在流产可能性很小了,我要适当运动,做饭没有任何问题。”

熊小梅和侯水河一起在厨房做饭。

侯水河道:“嫂子,听说你和我哥准备在三月份扯证,到时要好好庆祝一下。具体是什么时间?”

熊小梅心酸地道:“我妈去算的日子,定在3月12日。”

侯水河兴致勃勃地道:“你们可以早点要小孩,如果也是双胞胎,四个小孩在家里玩,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