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饥饿的学生蜂拥而至,将整个前窗掩没。陈华原本还想要熊小梅打个招呼,见到人实在太多,也就作罢。

参观完前窗,侯沧海带着陈华进了后厨,刚走到门口,一只被姜小军追杀的老鼠快速从脚边跑过。陈华见到老鼠时的第一反应和熊小梅基本一样,哇地一声惨叫,下意识抱紧侯沧海胳膊。

侯沧海天天在食堂见到被员工追杀的老鼠,压根无视这种游戏。他胳膊被陈华紧紧抱在怀中,感受到强大的柔软。

所有员工眼光都望着搂抱着老板的漂亮女人。

第八十二章 医药代表

在中午与女友作爱时还在脑海中意想过陈华,此时又与她紧密接触,让侯沧海心里颇有点异样。他很快就将内心深处的龌龊想法扔到一边,继续介绍厨房。

陈华看到后厨工人聚集过来的目光,赶紧将紧紧抱着的强壮胳膊放开。她拍了拍胸口,道:“你们的老鼠怎么这么肥,还油光水滑的。”

“这是厨房老鼠啊,李斯曾经发生过感慨。”?侯沧海又对姜小军道:“姜小军,不要在厨房乱追。我明天让侯师傅买几个夹子,你去安在这些家伙必经之路上。”

在厨房里有很多独特的文化,比如在厨房里的人普遍认为老鼠听得懂人们说什么,因此凡是针对老鼠的布置,都要用“这些家伙”等其他词来代替。

除了被老鼠吓了一跳之外,陈华对厨房一切都很好奇。在202寝室里,她们经常憧憬未来,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毕业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有想到熊小梅会成为食堂老板。

走出食堂,侯沧海带着陈华参观校园。

“我今天过来带得有任务。”?漫步在校园石梯上,陈华道出来访目的。

“什么任务?”侯沧海对陈华很了解,不管陈华说出什么事,都不会太惊奇。

“帮别人拉生意。我有一个老乡在派出所工作,他老婆在搞监控设备。有一天我无意中谈起熊小梅在做食堂,她想在食堂安装一套监控设备。”陈华笑道:“我负责中介,做不做由你们决策。我纯属帮朋友介绍生意。刚才我看到打饭的情景,人太多了,真要遇到什么事情,有监控才说得清楚。”

在食堂才开通之前,侯沧海就有在前窗安装摄像头的念头,用以监控天天接触现金的前窗服务人员。他只是觉得临时安装监控是摆明了不相信服务人员,因此作罢。此时听到陈华提起此事,心中一动。

“你别为难,我只是来介绍,看你有没有相关想法。如果有想法,用我老乡的更好。我的老乡杨亮是老公安,你做伙食团,三教九流都要交往。有了这单生意后,以后遇到事情好找他帮忙。你现在虽然在政法委,可是位置太高,又不管具体事,反而不如杨亮这种老公安好使。”

这一番直截了当的话,正是陈华风格。

“有道理,晚上和熊小梅商量一下。”侯沧海在交流时与陈华对视了好几眼。在对视之时,他脑中产生了十分怪异的联想:“陈华如一颗饱满葡萄,醇厚,香甜,咬一口,营养丰富的汁液就会通过嘴巴流进肠胃。那滋味肯定相当鲜美。”

“这种事情只能单独给一个人说,或是先给你说,或是先给熊小梅说,同时给两人说有可能引起争论。今天先见到你,就给你说了,你和熊小梅商量,我等会不再提起此事。”经过毕业之后的深入接触,陈华如今对侯沧海和熊小梅都颇为了解。她知道要将此事办成,从侯沧海入手应该更加可靠。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晚上回到黑河寝室时,侯沧海与熊小梅讨论安装监控之事。熊小梅听到此事立刻持反对态度,将安装监控费用换算成每个馒头的利润,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做食堂,安全是第一位。每天有这么多学生到一食堂,随时有可能发生事故,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监控应该学校安装,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这一部分成本。”

“杨亮是派出所老资格民警,路子宽,我们开伙食团,得交点有力人士。”

熊小梅想起以前做服装城的时候,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没有点社会朋友,还真是难办。想到以前经历,她同意安装监控。

“还有一件事情,明天我来处理,外面的人进餐馆收潲水是要给钱的。”

“什么,你说清楚,是收潲水的给我们钱?给多少?”

“我也不知道,听说江阳酒店每年光是潲水都要收几万块。我们的量没有这么大,但是也应该有不少。明天早上你问一问侯金玉,把情况搞清楚。我晚上到餐厅后,由我来明确要将潲水钱统一上交。我们不是针对郭加林,只是宣布要交给食堂。”

“郭加林肯定知道潲水要收钱,他一直瞒着我,就是想要收这笔钱。他这人是后厨霸王,杜玉荣是服务员贵族。这么久了,杜玉荣从来不参加早餐,说是早上如果走得太早,有一段路太黑,怕出危险。”

侯沧海抱住气呼呼的女友,道:“水至清则无鱼,装作不知道吧。”

聊了一会儿,侯沧海很快坠入梦乡。熊小梅睁大着眼睛,很久都没有入睡。

早上,等到早高峰结束之后,熊小梅找到侯金玉,询问江州市收潲水价格。

侯金玉早上四点钟起床,忙了三个多小时,神情疲惫。他打着哈欠道:“肯定是要收钱的。我看见过那个收潲水的,还以为是你们找的。”

熊小梅道:“收潲水怎么算钱?”

侯金玉继续打哈欠,道:“有两种算法,如果按照每桶来计算,每桶大约是十块到六十块。如果按月承包,每月五百到一千吧。正规单位,双方要签合约,每天什么时候来收,什么时候给钱,用什么工具,是不是打扫台面,这些都要讲清楚。”

每月一千元,约等于侯沧海一月工资。想到这一点,熊小梅心中颇为不爽。这明明是自己的钱,却被郭加林不明不白地处置了。

熊小梅将侯沧海的叮嘱忘在脑后,道:“侯师傅,你帮我找一家收潲水的正规单位,马上就来。”

侯金玉知道现在这家收潲水的与郭加林有关,迟疑了一下,道:“我知道一家收潲水的电话,熊老板自己和他谈。其实我觉得等现在收潲水来了以后,你给他谈一谈,可以让他签协议。”

侯金玉人老成精,早就看出郭加林与熊小梅不和,小心翼翼绕开两者的矛盾,同时又为“老板”提了一条不太激化矛盾的建议。

熊小梅听懂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想了想,接受了侯金玉十分含蓄的建议。

从上午到中午,她一直在等着收潲水的出现,终于,在午餐结束不久,一辆小三轮车突突地开到了大厅侧面。一个矮瘦的男子下车,准备倒潲水。

熊小梅走了过去,道:“喂,喂,你等会倒,到这里来签一个协议。”

矮瘦男子有点惊讶望着年轻女子,道:“签什么协议?”

“你要在一食堂拉潲水,我们得有一份协议,你准备讲桶数还是包月?”

矮瘦男子朝厨房看了看,道:“郭师傅让我过来拉的。”

熊小梅早有准备,笑眯眯地道:“不管谁让你来拉的,一食堂都要收钱,是不是?我是老板,钱得交我,是不是?”

几个服务员出来围观,胡小红在旁边帮腔道:“这是我们熊老板。”

矮瘦男子放下胶桶,来到后厨,找到郭加林。

小厅还有一桌客人,全是电科院的老师。因此熊小梅没有到小厅,站在大堂门口看服务员打扫卫生。

今天中午小厅有两桌人吃饭。小厅营运这一段时间,有几道招牌菜得到了食客们认可,其中臭鳜鱼最受欢迎。臭鳜鱼是徽州菜代表之一,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肉质鲜嫩、醇滑爽口。在腌制臭鳜鱼时,郭加林全程保密,除了陈东可以帮忙,其他人都不能靠近。厨房的人只知道腌制臭鳜鱼用了木桶和河卵石,五天时间便腌成。更多技术细节都不得而知。此菜推出后,立刻成为小厅最大卖点,很多人都是冲着这道菜来小厅吃饭。

小厅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每天都有四五桌人吃饭,每天毛收入在一千多元到两千元之间。

郭加林正在做另一道招牌菜——剁椒鱼头,矮瘦男子走了过来。不久后,矮瘦男子气呼呼地离开了后厨,骂骂咧咧地开着小三轮,离开了学校。

小厅生意结束后,熊小梅收了钱,指挥服务员将小厅收拾出来。到了接近三点钟时,郭加林离开食堂,没有向熊小梅解释收潲水之事。

午餐后,潲水积了满满三大桶,在阳光中散发着不明不白的暧昧味道。熊小梅打通侯金玉给的电话号码后,拟定了收潲水协议。

四点钟,陈华介绍的监控公司来到一食堂。经过一番设计,准备在前窗、后厨、库房等要地安装五个监控探头。由于厨房特殊性质和现状,监控公司没有设计需要现场观察的视频,而是直接将监控情况保存至储存器。储存器保存三个月,随时可以调阅。

监控公司安装监控设备时,最不高兴的就是郭加林。他在厨房操作时,将一块冰冻肉摔在洗手池里,发出轰轰巨响。

响声极为刺耳,监控公司的人以及厨房的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看着熊小梅。熊小梅压制着内心不满,装作没有听到郭加林摔冰冻肉的声音,转身走出厨房。

这时,她接到了侯沧海电话,晚上世安厂老朋友周水平和刘建军要到小厅吃饭,特意要准备两条臭鳜鱼。

从中午潲水之争到晚餐安装监控设备,熊小梅一直在与郭加林进行心理上的暗战,双方从中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今天晚上有一桌餐,这就意味着熊小梅必须要向郭加林布置晚餐任务。

“我为什么要感受到压力,收潲水是郭加林冒犯了作为老板的财权,加监控器是花我自己的钱,和郭加林没有任何关系。”

熊小梅给自己打气以来,来到后厨,安排晚餐小厅桌席。

“没有臭鳜鱼。”戴着白帽子的郭加林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表情。

“桶里还腌得有。”

“臭鳜鱼得一批批腌制,中午刚把腌制好的吃完。木桶里还不够熟,味道不够。”

“那晚上弄一道剁椒鱼头。”

“没有鱼头了。”

听到这里,熊小梅心中有火气了,道:“我不具体安排菜了,晚上四个人,一百元,你安排菜。”她说完以后,转身离开了。

等到熊小梅离开以后,郭加林骂了一句:“傻婆娘。”他又对站在一边的陈东、金勇、杜高武、小林等人道:“我走南闯北走了这么多地方,从来没有人在厨房里弄监控,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

他指着小林鼻子道:“我骂了傻婆娘,你赶紧去传话。”

郭加林在后厨气场十分强大,小林畏惧他,呐呐地道:“我不会传话。”

墩子金勇如今天天围绕在郭加林身边,想学点手艺,因此表现得最为积极,道:“郭老师,你放心,我们都不得乱说。”

晚餐正在进入高峰期时,一辆带有检察标志的警车开进了一食堂,开车人是周水平。

吴建军下了车,立刻奔向大堂,看到排起长龙的学生,仿佛看到了一张一张钞票在空中飞舞,出后来对侯沧海道:“侯子接了一食堂,那肯定是要发财的。我当时怎么没有眼光,活该受苦受累,穷得叮当响。”

侯沧海很谦虚,道:“伙食团大进大出,是不是赚钱还得盘点以后才知道,现在就是弄个热闹。”

吴建军:“我还是奇怪,为什么前几个老板为亏?不应该啊,侯子完全是外行都能赚钱。”

周水平道:“各有各命吧。谁能在什么行业赚钱,都是命中注定的。”

三人在小厅坐下,开了啤酒,服务员陆续将热菜端了过来,没有臭鳜鱼,也没有剁椒鱼头。侯沧海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没有询问服务员。

喝了两杯以后,吴建军道:“我很羡慕侯子,一边在政法委当领导,另一边还有自己的生意,我是没有老婆、没有房子、没有工作,只能到南州去混日子。”

周水平道:“你在南州没有任何根基,跑过去做什么?”

吴建军道:“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到南州,现在终于下定决心,我到南州去当医药代表。”

听到医药代表四个字,侯沧海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道:“你要去阳州当医药代表?可以找杨兵,他做得还可以。”

这一段时间侯沧海经常与杨兵联系。经过杨兵宣传,侯沧海对“医药代表”有一定了解,知道医药代表最早是合资药企引进,然后其他药企竞相效仿,已成燎原之势。在杨兵口中,流传着许多医药代表的财富故事。

“之所以要到南州,就是冲着杨兵去的。我以前认为当医药代表必须是学医的才行,前几天给杨兵打电话,才知道他现在混得风声水起,每个月轻松赚一两万。我准备找杨兵,跟着他混医药界。”说到这里,吴建军一幅神往模样。

周水平道:“如果每月如果能赚一万,就值得去。”

吴建军仰头喝了一大杯酒,道:“明天我出发,从此混省城,赚大钱,泡美女,过神仙日子。”

这时,熊小梅满脸怒气地走进了小厅。

第十六章 借钱

“太不像话了。”熊小梅进屋说了一句,见到周水平和吴建军后,又忍住气,道:“小炒材料没有备齐,同学们正需要,没有肉了。同学们都在外面闹,乱成一团。”

侯沧海给周水平和吴建军打了声招呼,前往后厨,处理此事。在走向后厨门口时,侯沧海特意对脾气急躁的熊小梅道:“等会我来处理,你暂时别插手,如果我们弄僵了,你可以缓冲。”

熊小梅道:“算了,我到前窗,安抚学生。”

后厨,小林在灶前默默地站着。一块小黑板上贴了七八张单子,每一张单子就是一份小炒,上面有胡一红写上的小炒种类。如今单子还多,材料却没有了。

“怎么没有给小炒留肉?很多同学等着小炒。”侯沧海来到郭加林身边,轻言细语地问道。

郭加林取下头顶白帽子,道:“全部被斩成肉丸,明天要推出一款新品,炸肉丸,类似于咕噜肉,同学们应该很欢迎。”

“肉一点都没有剩?每天小炒用肉都差不多,应该留下来。”

郭加林轻飘飘地道:“冰柜里有肉,小炒要多少,可以自己解冻。我得安排明天大食堂和小厅,哪里管得了小炒。”

陈东见侯沧海没有笑意,急忙打起圆场,道:“今天大锅菜卖得最好,补炒了三次,所有肉都用完了。”

侯沧海走到前窗和后厨的通道口,看了一眼小炒前排着的人群,招手将胡一红叫过来,道:“你把钱退了,就给同学们说,生意太好,材料不够了。”

安排了胡一红,侯沧海顺便控制了情绪,回到后厨,道:“不管是小厅、大锅还是小锅,你都得统筹安排。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情。”

郭加林抽了一口烟,将剩下的烟屁股在墙壁上摁灭,道:“表哥,如今小厅生意做起来了,两千块钱确实少了。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吃草。大家出来做事,就得赚钱,是不是?”

一食堂开业不到一个月,没有发工资,米、面、油、煤炭等大宗材料款未付,到底每月能赚多少钱还是一个未知数。侯沧海淡淡地道:“一食堂才开始营业,一个月不到,你的心太急。”

郭加林道:“以后小炒我不管,需要多少料,让侯师傅直接给小林配。”

侯沧海原本有意培养小林成为脱离郭系的厨师,当郭加林再次说起此事后,顺水推舟地道:“既然你不想管,那就算了,以后小炒单独进货。”

熊小梅这时也走进后厨,几次想要说话,又忍住。

与郭加林谈完,侯沧海和熊小梅走出后厨。侯沧海安排道:“小林手艺不错,为人老实,你等会去安抚他,我见到他神情状态不太好。”

侯沧海又提了一箱啤酒回到小厅。进屋后,他举起啤酒杯,提议道:“祝建军当医药代表顺利,赚大钱。”

吴建军举起杯,道:“这几年我算是白混了,如今都是奔向三十的人,还是一事无成,没有老婆,没有房子,没有存款,还借了一屁股债。我发誓,这次到南州一定要混出名堂,混不出名堂决不回来。”

周水平道:“我们三兄弟是世安厂的,世安厂有底蕴,我们前进道路虽然曲折一点,最后肯定都会成功,对此我坚信不疑。”

碰了几杯酒,侯沧海问:“小厅的菜怎么样?”

周水平道:“你这个厨师是从哪里请来的,我感觉不太符合我们本地口味,菜里用糖重了些,辣椒和花椒放少了些。这有点象宾馆的味道,和我想象中的江湖菜不一样。在一食堂这种地方,最对的味道是江湖菜。”

侯沧海竖起了大拇指,道:“你的感觉是对的,主厨是我表弟,出道很早,一直在广东那边,最近才回来。他有几道招牌菜,比如臭鳜鱼和剁椒鱼头,都很受欢迎。只是今天没有料了,改天请你们品尝。”

周水平道:“我们本地人都是土鳖,还自认为我们的味道天下第一,不太愿意接受其他地方的味道。你要想把小厅开好,必须要恢复本地口味。”

侯沧海接受了这个建议。

三人喝酒的时候,熊小梅将一百和五十的大钱收了,提着四个钱箱来到小厅。侯沧海将零钱放入库房时,熊小梅主动陪着周水平和吴建军喝了几杯。作为生意人,她知道周水平的重要性,因此放下不快,满脸笑容。

接近九点,四人离开电科院一食堂,周水平开着小车将侯沧海和熊小梅夫妻送到了楼下。

四人喝了两件啤酒,除了需要保持清醒的周水平以外,侯沧海和吴建军都有些酒意。侯沧海拍着吴建国肩膀,道:“我很羡慕你,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我早就不想在单位呆了,只是有了家庭,身不由己。”

吴建军情绪很激动,道:“我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到外面去闯世界,你有家有业,不要学我。”

侯沧海道:“我迟早有一天要出来,如果没有饭吃,我来投奔你和杨兵。”

吴建军道:“你当官当得好好的,又做着生意,永远不可能投奔我和杨兵。”

侯沧海道:“那不一定。”

吴建军道:“绝不可能,我们来打赌。”

两人都有酒意,站一起啰嗦地讲个不停,直到周水平在车上按喇叭,吴建军才上车。发动机响起,车灯将水泥地照得雪亮,吴建军从副驾驶位置探出头来,道:“我走了,闯江湖去了,不弄出名堂,老子不回来。”

送走客人,侯沧海和熊小梅到黑河中学操场散步,散步时聊天重点是郭加林。郭加林技术确实出色,在他的带动下,生意很有起色。只是他脾气确实不好,而且对金钱要求过于强烈。如何用好郭加林又不至于让他喧宾夺主,成为侯沧海和熊小梅讨论的重要话题。

“对了,还有一事没有问你,小林怎么样?”

“我找他的时候,他提出不干了。原因很简单,他在厨房长期被郭加林骂,干得不顺心。”

“我们得防备一手,不能让郭加林全部掌控了厨房。王驼背、李大壮、侯金玉、小林,这四人是我们自己的班底,其他的都跟着郭加林跑。你要暗自对他们四人特殊照顾。”

由于有共同生意,有了要一起对付的对手,侯沧海和熊小梅同仇敌忾,心心相印,散步时十指相扣,有了初恋时的恩爱。

次日七点半,侯沧海离开一食堂。由于每天收入不错,他没有再坐公共汽车,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江阳区委。坐公共汽车要转两次车,至少要花四十分钟,坐出租车则只需要十分钟。因此,他在今天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做完办公室卫生以后,他打开办公室电脑,进入清风棋苑。

自从做食堂以来,他很少进入清风棋苑。进入清风棋苑后,他居然发现不少老朋友在线,很是高兴。无影宗也在清风棋宛,见到快刀手上线,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嘿,快刀手,很久没有上来了。”

侯沧海道:“趁着还没有上班,赶紧下一局。”

无影宗发了一个笑脸,道:“这点时间,你攻不破我的防线。”

交流一番,两人交战。战局和前几次一样,快刀手发动凌厉攻势,却被无影宗顽强地防守住。果然,到了上班时间,仍然没有下完。虽然没有将这局棋下完,侯沧海仍然觉得十分过瘾。约定明天早上下棋时间后,他依依不舍地关掉了清风棋苑。

到了十点,吴建军电话打了过来。

侯沧海赶紧下了楼,在办公楼下与吴建军见面,道:“有啥事,这么急?”

吴建军神情有几分尴尬,道:“侯子,你最近手里方不方便。前一段东整西搞,没有赚到钱,这次到南州实在不好向父母开口,如果你手里方便,借我五千。我借过水平的钱,没有还,确实不好再向他借了。昨天熊小梅在场,我没有办法开口。”

侯沧海做生意时经历过多次找人借钱的尴尬,完全理解吴建军现在的处境,道:“你不早说,我们到黑河寝室去拿。”

两人坐了出租车回到黑河寝室。

侯沧海到卧室里打开皮箱,取出五千出来,用皮筋捆好,交给吴建军。家里所有钱都放在皮箱里,伙食团是一个盒子,其他钱是另一个盒子。但是,进了皮箱,就是两个人共有的钱,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些钱都是由于做伙食团换来的,否则肯定存不下来。

晚上来到电科院,看着在前窗忙碌的妻子,侯沧海想起借出去的五千元钱,不由得心生内疚。这五千块钱是一份菜一份肉换来的,每块钱都浸着汗水。但是,他和吴建军是开裆裤朋友,吴建军有困难,他无论如何也得借这笔钱。这是男人的原则问题。

回到家,散步后,侯沧海小心翼翼提起吴建军借钱之事。

熊小梅打开钱箱,果然发现少了钱。她没有说话,坐在茶几前,沉默地开始清理今天的营业收入。

侯沧海又道:“这五千块钱算我单独借的,以后收到的通信费,我慢慢补上去。”

熊小梅这才开口说话,道:“以前没有做生意的时候,我花钱很大方。现在做了生意,天天起早摸黑,才知道赚钱辛苦。伙食团一份肉的利润不到一块钱,五千块钱,就要卖五千份肉。我们借了钱,肯定是要还的。吴建军借了五千块,是肉包子打狗,恐怕没有还的希望。你写文章的通信费,本来就没有几个,就算有,也是我们两人的,这样补起来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句大实话,却是刺耳的大实话。越是实话,越是刺激人,让侯沧海火气腾腾地升了起来。即将要窜到胸口时,他想起女友的辛劳,所有火气便烟消云散。

侯沧海倒了一杯咖啡,摆在熊小梅旁边,然后坐在一旁数钱,解释道:“建军确实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找我开口。我们是从小穿开裆裤的朋友,他是第一次开口。而且,周水平在前一段时间将所有积蓄都借给了自己和建军,此时建军遇到困难,我于情于理都得出手。否则,不仅会被建军和水平看不起,以后朋友都没得做。”

熊小梅继续数钱。

过了良久,她委屈地道:“你要借钱,总得给我说一声。我难道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你这样先斩后奏,是对我的不信任。”

侯沧海坐在一旁,不说话。

如果侯沧海激烈反驳,说不定熊小梅还痛快一些。她见到他的模样,心软了,道:“你别怄气了,我就是想起五千份炒肉的利润就心疼,是真的心疼。以前在学校工作的时候,每月领工资,少是少点,没有想到赚钱的辛苦。现在每花出去一块钱,都觉得是损失了一份炒肉。”

侯沧海道:“建军找我借钱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起我找别人借钱的样子,都是那样可怜巴巴的。以后我们要多赚钱,不过这种经常找人借钱的日子。”

熊小梅道:“我们做得这么辛苦,就是为了实现财务自由。累得冒火时,想起没有钱的苦日子,于是又有了赚钱的动力。”

夜间,等妻子睡着以后,侯沧海坐在床前看着妻子在睡梦中仍然绷紧的神情,心有复杂滋味。

早上六点钟,闹钟准时响起。熊小梅翻身而起,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回来,见老公起床坐在床边,道:“早餐你别去了,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早点到单位,赚表现给领导看,早点升官。”

侯沧海道:“老婆,你说话怎么变得这样直接,能不能委婉一些?比如,早餐现在稳定了,你用不着跑来跑去,太辛苦了。”

熊小梅道:“天天都要跟伙食团的粗人较量,还要和送货的人讨价还价,还要对付一大群自以为是的学生,我要温柔点,啥事都搁不平。”

侯沧海道:“那就尽量把工作和家庭分开,不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到家里。”

熊小梅道:“我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