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如配合小偷行事一般,恰到好处地打开车门。最先露面的两个小偷压根不讲义气,跳下车后夺路而逃,将行凶小偷抛在了车上。

男人们兴奋地围着倒地小偷一阵狂殴。被打小偷抱着头拼命跳车,刚跳下车,被一个勇敢飞腿踹倒在地。

侯沧海没有殴打被困小偷,下车后,弯腰捡起了一块象棋大小的石头,抡圆了朝小偷打去。

石头从小偷头顶飞了过去。

这个小偷慌不择路,摔倒在路沟里。三四个男乘客怒吼着追了过去,猛踢摔进路沟的小偷。小偷在车上的嚣张气焰早就丢得一干二净,苦苦求饶。

这时,在公共汽车旁边倒地的小偷抱着头,目光透过众多大腿,恰好看见侯沧海扔石头。

还有一个小偷拼命逃跑,钻进竹林里不见踪影。

黑河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来到现场时,被捉住的两个小偷身上布满愤怒群众的脚印,口、鼻都在流血,惨不忍睹。

侯沧海与派出所民警都熟悉,捂着流血额头,与艾明所长打招呼。

“侯主任,伤得重不重?我让车送你到卫生院治疗,等会你还是要到派出所帮忙做个笔录。谁被偷了东西,来派出所作笔录。”?艾明所长以前便与侯沧海熟识。如今侯沧海到了政法委,他更加客气。

被偷东西的年轻女子道:“我被偷了东西。我是卫生院的,先陪侯主任到医院,然后我们一起到派出所。”

艾明疑惑地道:“你是卫生院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女子道:“我刚到卫生院,上了两天班。”

艾明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我叫吴小璐。”

艾明道:“新来的护士?”

吴小璐道:“我是医生。”

艾明很有兴趣地打量新分来的医生,道:“你的名字和影星的名字一样啊。你是当事人,给侯主任治疗以后就到派出所来,不能逃跑哟。没有当事人无法处置这两个小偷。”

侯沧海道:“艾所长,他们不仅仅是偷东西,还明目张胆抢劫,全车乘客都可以作证。”

艾明皱眉道:“有抢劫行为?”

“他们先偷我的包,然后打我,抢我的随身听。”?吴小璐举起手中随身听,道:“这是进口的随身听,很贵的。”

艾明道:“我知道了,等会你在作笔录的时候要说清楚具体情况。”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人熟优势了,如果遇到不熟悉的警官,难免会用审慎目光看待这事。艾明对侯沧海很了解,加上全车人都给侯沧海和吴小璐作证,因此就判明这是一件见义勇为事件,而且作笔录时肯定会朝着抢劫方向询问。扒窃和抢劫完全不同性质,如果被定性为抢劫,必然会被判刑,这是侯沧海为免除小偷报复而极力想向警方说明的原因。

艾明是一个很会办事的人,让警车送受伤的侯沧海去医院。他和另一位民警就将两个小偷铐在客车上,与所有乘客一起坐客车回到黑河镇。

两个小偷被打得乌眉皂眼,坐在客车走道上,比丧家之犬还要凄惨。

警车很快就将侯沧海送到卫生院。吴小璐换上白衣服,转眼间就由被小偷欺负的女孩变成了白衣天使,身上自然而然带出了职业权威。她将侯沧海带到治疗室,道:“我来帮你处理,你把衣服脱下来。”

手臂伤口不深,但是有六七厘米,流了许多血。额头伤口很浅,但是正在额头中间,如包公的弯月亮。

在室内日光灯下,侯沧海这才认真打量新医生吴小璐。

吴小璐皮肤白得透明,眉毛细长,很是妩媚。侯沧海居然有着“聊斋”之感,眼前的这个皮肤白得透明的女孩就如从野树丛中出来的狐狸。

侯沧海脱上衣的时候,吴小璐道:“谢谢侯主任,全车人只有你一个站了出来,让我觉得社会上还有正气。”

侯沧海此时觉得胳膊钻心疼痛,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道:“我早就看到他们在偷你的东西,只是觉得还有同伙,所以没有马上站出来。后来他们打人,明日张胆抢东西,我实在憋不住,这才站了出来。”

吴小璐崇拜地看着侯沧海,道:“你真勇敢。”

侯沧海道:“是个男人都会这样做。”

“不对,很多男人不会这样做。”治疗结束,吴小璐拿起外套走到侯沧海身后,温柔地帮助他穿衣。

当吴小璐蹲在侯沧海身边系衣服扣子时,侯沧海低头看到了温润如玉的手指,闻到了如兰花般的女子香气,禁不住心中一荡。他马上提醒自己:“侯沧海,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路边野外再香也不能闻,想都不能想。”

处理完伤口,侯沧海和吴小璐就到派出所作笔录。

做笔录时,正在家里休息的陈汉杰闻讯来到派出所。

陈汉杰曾经在派出所当过协警,与派出所干警都很熟悉。他与所长艾明打过招呼,进入黑屋里。两个小偷被手铐铐在窗户铁栏杆上,垂头丧气,一点都没有在客车上的嚣张气焰。

“狗日的,敢打我哥们。”陈汉杰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两个小偷几个耳光,又踢了几脚,这才心满意足地等着侯沧海。

此事并不复杂,笔录很快做完了。

在做笔录时,侯沧海留了个心眼,没有说自己跳下车以后扔了石头这个细节。他如今在区委政法委工作,学习第一部法律就是《刑事诉讼法》,不愿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脱掉白大褂的吴小璐站在派出所门口又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女孩子,道:“谢谢侯哥,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

侯沧海道:“你别这么客气,大家都住在黑河,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你以后看病就来找我,我的技术还是不错的。”说完这话,吴小璐又觉得不妥当,道:“你最好不要来找我看病,找我看病就意味生病了。”

陈汉杰笑道:“吃五谷生百病,伟人一样得毛病,以后我家里有人生病就来找你。”

吴小璐又对侯沧海温柔地道:“明后天,你过来换药,我来给你换。”

从话语间,吴小璐透露出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以及对镇里医生水平隐约的轻视。侯沧海好奇地问:“你是江州医专毕业的?”

吴小璐略为自傲地道:“我是山南医大临床医学专业毕业。”

侯沧海道:“山南医大毕业怎么会到这个黑河卫生院?”

吴小璐道:“我原本在江州一院实习,运气不好,实习期间接连被投诉两次,按照江州一院规矩,实习期间被投诉一次就不能进入江州一院,更何况我被投诉两次。实习结束以后,江阳区医院当年进人名额也满了,所以我就来到这里。我是山南医院这一届所有实习生里面最悲摧的一个。”

侯沧海的好奇心被严重勾了起来,道:“什么事情被投诉?”

吴小璐为了实习期间被投诉的事情郁闷了许久,也需要找人倾述,道:“第一次被投诉的原因说起来你们肯定不相信,但是我保证没有一丝虚构,百分之一百真实。那是我第一次被病人投诉,一辈子都忘不了。早上八点,我跟着主任医师巡视病房,主任医师走了以后,我又到一位做过手术的中年妇女病床前去问了问她术后恢复情况,离开时我朝她笑了笑。我当实习医生对病人和气一点,多一点笑容,这没有错吧。结果那个中年妇女投诉了我,投诉的理由是‘医生没来由地笑着看了我一眼,肯定是隐瞒了什么事’,这就是第一次投诉,你说我冤不冤。”

侯沧海张大嘴合不拢,道:“就这个理由,未免有点扯蛋。医院也接受?”

“到江州一院实习医生很多,留下来的很少,不能留下来总得有点理由吧,投诉就是理由。”吴小璐又道:“后来我发现,医生越是板着脸,病人越是觉得医生技术好。有些病人眼里,有笑脸的医生都不是好医生。”

陈汉杰听到这里产生了共鸣,道:“有些人真是贱,以前杨书记在黑河时,对大家都是笑脸相迎,客气得很,许庆华这些屁眼虫还猪不是狗不是。现在新领导来了,脸上不带笑,见面不打招呼,大家还觉得新领导有派头。”

侯沧海不愿意在背后议论领导,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换药的时候再听吴医生另一次被投诉的故事。”

吴小璐道:“另外一次被投诉也很奇葩,明天讲吧。”

在走回家属院时,侯沧海想起一事,停下脚步,郑重地问道:“陈师傅,这些人和包方有没有瓜葛?”

陈汉杰道:“包方操社会走的是高端路线,主要是做生意,他们和这些偷儿不是一条道上的。”

回到家里,侯沧海突然发现手机不在了。电科院一食堂刚刚开业,没有手机将十分不便,从生意的角度来说,手机是必需品。可是一部手机要好几百,一食堂刚刚开张的情况下,花钱买手机让侯沧海很有心理负担。他想起办公室小田正在使用的小灵通,决定去买一部不花钱且单向收费的小灵通。

在五点二十分,侯沧海还是前往电科院一食堂。

熊小梅正在为晚餐做准备,看着丈夫额头和手臂上都有纱布,吓了一跳,道:“你是怎么搞的,受伤了。”

侯沧海尽量用轻松口气道:“见义勇为一次,受了点伤。”

熊小梅问道:“在哪里见义勇为?”

得知丈夫是在车上被小偷刺伤,她生气地道:“全车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充当英雄,伤到额头,多危险,如果出事了,我怎么办。”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就涌了出来。

“没事,额头被轻轻拉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何况,我是政法委干部,这时候不站出来,有违职业道德。”

“如果偏一点,就伤眼睛了。”

“我的手机掉了,应该在车上丢的,没有找到。”侯沧海为了转移熊小梅注意力,讲了另一件事情。

熊小梅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道:“伙食团营业额还不错,你再去买一台诺基亚,没有电话真不方便。”

学生陆续出现在一食堂。侯沧海头上有纱布,看上去吓人,就躲在小厅。

晚上八点半,侯沧海和熊小梅刚回家,杨定和上了楼,道:“我听艾明说,你昨天在公共汽车上与三个小偷搏斗,手臂和额头都受了伤,严不严重?”

侯沧海笑了笑,道:“受了点小伤,不太严重,就是看起来吓人。”

杨定和道:“明天你到办公室来一趟,蒋书记要见你。他已经知道你在公共汽车上勇斗歹徒,要和你谈话。另外,你可以在家里养养病,十天半月都可以,这是特殊待遇。”

受伤本来不是好事,延长休假时间却是极好的。第二天早上,侯沧海还是凌晨四点半起床,买菜、收馒头包子,忙至早餐结束,才慢条斯理地前往区委。

侯沧海额头包有纱布,走到区委大楼十分显眼。

来到办公室,罗启冰和田小绢开起玩笑。他们没有想到这是见义勇为受伤,一致认定是被老婆打了。罗启冰乐呵呵地开始称呼侯沧海为“耙耳朵”。田小绢辩道:“耙耳朵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罗启冰正在与田小绢争论好男人标准时,杨定和走进综治办,三言两语讲了侯沧海受伤原因,又道:“我给黑河综治办打了电话,让他上报你见义勇为的材料。我给蒋书记说了你的事情,他准备把你做为机关干部见义勇为的典型。”

侯沧海吃惊地道:“我在政法委工作,抓小偷是应尽之职。”

罗启冰是综治办副主任,负责见义勇为材料申报。他正愁没有合适的见义勇为人选,道:?“你是区委机关干部,抓小偷并不是你的法定责任,这就是见义勇为。不要谦虚了,要敢于当典型,这也是树立机关干部良好形象的需要。”

随后,蒋强华书记又将侯沧海叫到办公室聊了一会儿。蒋强华最初认为侯沧海是一个敢于殴打领导的刺头,在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一直在冷眼观察他。经过这一段时间,他发现侯沧海工作能力强,为人也谦和,完全与刺头形象不搭界。他于是在心里升起另一个问号:侯沧海没有问题,那打架的另一方詹军肯定就有问题,领导能力差。

谈话结束时,蒋强华道:“定和书记刚才给我讲了,你正在年休假。养伤和年休假各是各的,你可以把伤养好后再回来上班。我们机关干部,能做到见义勇为的也不多,小侯不错,值得大家学习。”

侯沧海额头是受了皮外伤,看着吓人,实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被常委书记一顿夸,弄得挺不好意思。

走出单位不远,侯沧海在电信局摊点看见小灵通宣传栏,拿了份资料了解情况。

据资料介绍,小灵通是一种新型的个人无线接入系统。通过微蜂窝基站实现无线覆盖,将用户端(即无线市话手机)以无线的方式接入本地电话网,使传统意义上的固定电话不再固定在某个位置,可在无线网络覆盖范围内自由移动使用,随时随地接听、拨打本地和国内、国际电话,是市话的有效延伸和补充。主要特点有三个,一是资费廉价,小灵通与固定电话采用相同的费率标准,并实行单向收费。以固话价格,享受本地移动电话的方便。二是绿色环保,小灵通功耗小,电磁波辐射极小,对人体没有任何辐射危害,至今仍为一些特殊群体,如老年人、孕妇、医务人员所喜爱。?三是待机长方便、省时、省电。

综治办罗启冰就有一台小灵通,使用方便,费用很低。

小灵通宣传人员围着侯沧海,介绍其各种优点,侯沧海被“小灵通机器免费”所打动,立刻与电信门市介绍了两年的合同。

拿到小灵通,侯沧海赶紧给熊小梅以及有电话好友打电话。

周水平接通号码就问道:“你怎么用起小灵通?”

侯沧海开玩笑道:“手机丢了,地主家里没有余粮,只能用小灵通了。”

周水平道:“小灵通有时信号不好,你听过一个顺口溜没有,手拿小灵通?,站在风雨中,抬头又挺胸,就是打不通。”

说了几句玩笑话,侯沧海坐车前往电科院一食堂。想到受伤换来至少十天养伤时间,可以帮着打量一食堂,不觉高兴起来,哼唱道:“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第七十章 租房

侯沧海在整个下午一直留在餐厅,熟悉餐厅各个环节。熊小梅做服装店时,他没有深入参加,基本上就是出出主意,还不被采纳。这一次做伙食团,他心态发生变化,全力以赴参加管理,想通过一食堂真正赚钱。改变家庭命运。

晚餐后,两人在小厅里将所有收入全部清点出来,二十元以上的大票全部收走,二十元以下的小票则装在钱箱里,锁进库房,作为明天早餐找补的零钱。

开业第二天的生意比第一天多了五百块钱,上涨趋势令人欣慰。

熊小梅笑容满面地道:“我们去看出租房,能不能赚钱厨师很关键,得给郭加林夫妻租一套房子。”

侯沧海道:“那我去锁零钱。”

将零钱箱子锁进库房这个工作独属于侯沧海,因为库房里老鼠纵横,不到迫不得己,熊小梅不会踏入。提着钱箱子,打开库房门,从库房墙角传来凄历的“吱吱”声音,一只油光水滑的肥硕老鼠被一个老鼠夹子牢牢夹住,正在拼命挣扎。按照员工建议,夹住老鼠后不要急于处理,就让老鼠不停嚎叫,这样就可以吓阻其他老鼠进来。

听到被夹住老鼠凄厉的叫声,不仅其他老鼠会被吓住,侯沧海都觉得鸡皮疙瘩乱起,赶紧离开库房,锁住房门。

熊小梅站得远远的,道:“下午陈东说夹住了一个大老鼠,还在不在?”

侯沧海道:“还在,让它今天晚上叫一晚上,明天处理。”

熊小梅道:“这些人太残忍了。”

侯沧海道:“开伙食团的人和老鼠是天生冤家,如果老鼠污染了食物,我们就要受损失。如果不计后果卖出去,良心又过不去,所以只能与它们做你死我活的斗争,小资情调在伙食团没有生长之地。”

穿过校园后门,来到了校外。自从电科院建成以后,在围墙周边迅速生长出来很多农家小院,专门针对电科院两万多学生开展服务,出租房屋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

来到下午打过电话的出租房,房东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村民。说是村民,却不是典型的务农村民,有着城郊村民特有的圆滑和精明,见面就道:“中午是你们打电话,长租还是短租?”

侯沧海道:“要租就租一年。”

房东老板最喜欢这种长租客,道:“是你们租房子?”

侯沧海道:“是帮朋友租的,他们是夫妻,在电科院上班。”

出租房内设施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四张板凳,没有电视机,有热水器,有天燃气灶,水电皆通。熊小梅道:“没有电视机?”房东老板道:“以前有一台,坏了,没修。”熊小梅道:“能不能买一台。”房东老板道:“你们租一年也就四千多块钱,我买一台电视,那赚个屁。”

若是还在秦州二中教书,熊小梅肯定听不惯这么粗俗而直接的话,做过服装店,又开伙食团,她的接受能力大大增加,不在意“屁”字,道:“买了电视,还是你的,又不能带走。”房东老板道:“电视不贵,你们自己买一个得了。我就这个条件,你们要租就租,不租我就找下一家。”

熊小梅见到房东是这个“嚣张”态度,很想转身就走,她见侯沧海没有离开,便忍住气站在一边。

“你这个地方除了距离学校近一点,没有任何优势,家俱也不全,还旧得很。”侯沧海在租房子前打听过一番,知道这个租金是市场价,不贵也不便宜,最大好处是离学校近。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租这套房子,只是尽量讨价还价,能节约一点钱算一点。

出租老板道:“看你们两个的样子都是有钱人,何必跟我们讲这点小钱。我是讲的实在价,不得少钱了。”

熊小梅道:“平时治安怎么样?”

房东老板道:“我这院子都被学生租完了,安全得很,先交半年租金啊。”

虽然只在伙食团干了两天时间,熊小梅便明白厨师的重要性,郭加林即将到来,除了大堂外,还可以将小厅做起来,所以必须得将郭加林和杜玉荣安顿好。熊小梅望了侯沧海一眼,见对方点头,就道:“那就定吧,我们写个合同。”

房东老板道:“看你样子就是老师,你们写合同,我来签字。”

合同条款简单,难不倒曾经的办公室主任,侯沧海将主要条款列举出来以后,签字,给钱,写收条。

房东老板将钥匙丢给了侯沧海,乐滋滋出门。

熊小梅道:“这屋里陈设太简单了,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还得给他们添置铺盖。”侯沧海望着空荡荡的客厅,道:“不用买,家里有多的,回家拿就行了。”站在窗口的熊小梅突然惊讶地低声道:“你过来。”

来到窗边,居高临下,能清楚地看到另一个稍矮的院子。在另一个院子中间有四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两男两女,在院子里聊天。室内灯光恰了将他们照得清清楚楚。两个女生各自坐在男生怀里,说笑之时,男男女女公然互相亲密,丝毫没有羞涩之意。其中一个男孩很是大胆,当着另外一对男女的面,将手伸到不该去的地方。女孩子咯咯直笑,连呼“痒”,但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行为不雅。

熊小梅和侯沧海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双双摇头。

侯沧海道:“有强大的学生租房团,难怪房东老板这么硬气。我们以前在学校谈恋爱的时候,就算要亲热也躲在黑暗角落,哪里有这么猖獗。女孩家长看到这种情况,不知会如何想?”

“我以前在秦州二中,觉得那些同学好调皮,和电科院这些学生比起来,秦二中的同学纯洁得象小白兔。”熊小梅又道:“如果再找不到采购,等你上班,事情就麻烦了。”侯沧海道:“暂时找不到,那我就继续采购。”熊小梅道:“每天早上起这么早,不是长久之策。”

离开出租房,两人站在路边等车。

侯沧海道:“时间还不晚,我们跑一趟世安厂。家里有现成的棉絮、被单和铺盖,用不着去买新的,床上这一套弄完,也要超过一千块。”

熊小梅有些顾虑,道:“什么东西都朝家里要,不太好,我们会被爸妈小瞧的。”

侯沧海劝道:“伙食团才开始,用钱的地方太多,能节约一点就节约一点。家里旧东西多,放久了也就坏掉了。而且新买来的床上用品,还得清洗,明天不一定用得上。”

打了电话后,两人前往世安厂。世安厂通勤车已经收班,两人便坐着公共汽车来到世安厂大门口,下车后,一路快走回到家中。

刚进家门就得到一个意外喜讯,父亲侯援朝的隔房堂弟侯金玉愿意过来当采购。侯金玉曾经在地方上做过餐馆,算是侯家人里少数懂厨房的人。在侯沧海的印象中,堂叔侯金玉为人忠厚又不失精明,倒是一个当采购的好人选。

采购人选确定以后,如今伙食团还缺的就是一个白案厨师。

周永利接到电话后,早就准备好了垫絮、床单和薄被子,并且用绳子捆扎好。此时九点过了,两人不敢耽误,带着床上有用品,来到厂门外等待过路的长途客车。

在黑夜中等了半个小时,其间有好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从身边走过,这让熊小梅感到害怕。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一辆客车。侯沧海背着一床棉絮,抱着一床垫絮,在夜色中急切地朝着长途客车招手。

长途客车的车灯在黑暗中发出强光,射在侯沧海身上,照出了一个狼狈人影。在熊小梅心目中,侯沧海从来都是帅气的男子汉,而在车灯之下,背着棉絮抱着垫絮的男友与工地干活的工人很接近了。

时光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生活也是一把杀猪刀,同样刀刀催人老。

满车人都昏昏欲睡,包括售票员在内都无精打采,见有人上车,有气无力地道:“两个人,四块。”

坐公交车到城里只要五角,长途车翻了倍。侯沧海忙了一天,浑身乏力,懒得讲价,给了四块钱,在最后一排找了位置。长途车内气味十分难闻,充满着脚臭、汗臭以及身体没有洗澡的酸臭,熊小梅差点呕吐出来。

车到江州城区,还需要转车回黑河。侯沧海做出个决定,道:“坐出租车回家。”熊小梅被长途客车里的臭气熏得差点昏过去,毫不犹豫地道:“打车,反正我们今天赚了钱。”

坐上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不停地拿着车载的话筒与其他出租车驾驶员讲话,声音刺耳,满嘴脏话。熊小梅靠在男友肩膀上,眯着眼,让这些脏话顺风而去。

这是伙食团的第二天,在兴奋、紧张和憧憬中结束,两人都累得象狗一样,回到家,匆匆洗了澡,倒头便睡。他们在离开学校时决定在晚上要痛痛快快**,用以庆祝伙食团第二天生意继续好,谁知伙食团诸事繁多,忙得歇不下脚,一天时间就将身体里的所有精力全部耗尽。

江州西平县,郭加林家里。

郭小林兴奋地道:“妈妈,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读小学。”

杜玉荣道:“现在还不行,你就在家里读幼儿园大班,读小学以后,就到江州城里,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郭加林斜躺在沙发上,吐出一个大烟圈,又吐了一个小烟圈,小烟圈速度要快一些,轻松地穿过了大烟圈。他又吐了一个更小的烟圈,又钻过了前面稍小的烟圈。

为了练习这个无聊的技术,郭加林花了大把夜晚休息的时间。在杜玉荣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郭加林却认为很是值得,他的理由很简单:“没有这种对技术精益求精的追求,我也不可能是一个技术精熟的好厨师。”

杜玉荣承认了这个说法。在他们村里,出去当厨师的人不少,郭加林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厨艺得到了大家公认,她随即又数落道:“技术好是一个方面,但是也得想想怎么多赚钱。你这人就是轴,和你一起到广东的师兄弟,好多都当老板了。”

郭加林道:“当老板有亏也有赚,我承包厨房是包赢不赔。”

“当老板赚钱就是赚大钱,你包厨房只是赚小钱。”?杜玉荣又道:“我给陈东打了传呼,问了问侯沧海那边的情景,他说来吃饭的学生还是很多,做好了肯定能赚钱。侯沧海和熊小梅两个都不懂伙食团那一套,是纯粹外行。”

郭加林陷入了思考,不停地向空中吐烟圈。

杜玉荣有点生气,道:“少抽两口要你命啊,没有看到儿子在你身边吗。”

郭加林将手伸到半空中,不让烟雾熏着儿子,问道:“侯沧海给我们多少钱?”

杜玉荣道:“我们两人加在一起还不到五千,如果不是可以回江州带儿子,我才不回来。”

郭加林道:“江州工资水平不高,侯沧海就是一个小干部,能给我们五千块钱工资,就很不错了。”

杜玉荣道:“凭你的技术,不管到哪个餐馆都拿高工资,凭什么要白白给他们赚钱。一食堂有个小厅,做桌席的那种,干脆我们把这个小厅承包下来。”

郭加林给了老婆一个白眼,道:“现在说这些太早,我们过去以后再说,先熟悉江州环境,找点感觉。”

郭加林出道以来就在南方工作,从来没有在家乡江州工作过,如今在外漂泊十来年,儿子即将读小学了,这就是他愿意回到家乡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