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方认倒了两杯酒,与侯沧海干杯。他又对老五道:“听到侯大哥说的话没有,明天去买几本刑法和刑事诉讼法,认真学一学,免得到时犯了法。老五别笑,我是认真的,学了法,做事有轻重,免得以后把自己弄进去。”

包方并非不读书的社会大哥,曾经在江州一中读过复读班。当年大学招生少,又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情才没有考上大学。如果放在扩招的当下,以他的成绩考个二本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进入差一点的一本也有可能。因此,说话有“文化味道。”

老五讪讪地笑,然后端着酒杯与陈汉杰碰酒。

饭后,陈汉杰开车送熊小梅和侯沧海回到黑河镇。陈汉杰带了三分酒意,道:“包方是耿直人,以后侯主任在江州遇到啥事,绝对摆得平。”

侯沧海拱了拱手,道:“多谢,多谢。”说话时,他想起了即将布置下来的修收费站之事,有包方、陈汉杰等好汉人物在青树村,这个收费站绝对会闹将起来。

回到黑河家属院,上楼之时,熊小梅挽着侯沧海的胳膊,道:“老公,我叫包方帮忙,你是不是不高兴?你肯定不高兴,我看得出来。”

侯沧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我在反思自己。你开服装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我基本没有管,让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如果我去找卞经理,他不一定敢乱来。以后,以后我要多参加服装店的事。”他原本想说“以后不要擅自作主张”,又觉得这话太重,话出口之时改了口。

熊小梅兴奋地道:“陈哥是耿直人,今天还帮我把货拉回来了,我打开一包瞧了瞧,衣服样式非常新,质量不错。老公,我们要赚大钱了。”

侯沧海很冷静地道:“在城里开服装店的多了去,有的赚钱,有的陪钱。”

熊小梅扬起拳头,嗔道:“乌鸦嘴,生意刚开张,总得说点好听的,这叫做吉言。”

侯沧海假意扇自己的嘴巴,道:“我们肯定能赚钱,赚钱以后我就辞职当家庭主男,做好服务工作,只可惜我不能生孩子,否则连孩子都一齐帮你生了。”

熊小梅兴致勃勃地道:“等到服装店赚了大钱,我就回家理直气壮地拿户口本,再把房子装修好,我们结婚。”

闹铃响起,熊小梅在第一时间爬起来。简单洗漱以后,到场口买回来包子馒头和稀饭。她坐在桌边迅速解决了早餐,再到床边将男友摇醒,亲了几口,叮嘱道:“今天服装店开业,十点半钟是好时刻,陈华帮我看的时辰,你一定要来。”

侯沧海昨夜有点累,打着哈欠道:“杨书记现在变得特别随和,请假没有问题。除非遇到特殊情况。”

“不准有特殊情况,必须要来。”熊小梅亲了亲男友,裹着围巾,出门到场口坐公交车。

侯沧海上班就给杨定和副书记请了假,准备在九点半离开单位,去参加开业仪式。

刚到九点,政法委召开紧急会。蒋强华书记脸色凝重地道:“青树收费站出事了,黑河青树村的村民与施工队发生了冲突。杨书记是维稳办副主任,是黑河老书记,在黑河说话算数。你和侯沧海赶紧到现场,协调公安和黑河镇,把事情处理下去。原则只有一个,不能发生大规模**。”

侯沧海要去处理**,无法到服装城参加开仪式,这让熊小梅颇不开心。

在服装城喜庆的鞭炮声响起的同时,青树村公路上也响起了震天鞭炮声。足有三四百人的青树村村民聚在公路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将施工队伍包围在拟定的收费站。詹军等黑河镇工作人员、警察在一旁劝解。

杨定和和侯沧海出现,不少青树村村民都与他们打招呼。

杨定和、詹军、侯沧海、艾明以及交通局的领导们暂时撤离了现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承建单位是省交通厅队伍,负责人脸上被抓了好几道血口子,强烈要求警察进场。

杨定和是工作经验极为丰富的基层领导,立刻否定这个提议,道:“这是人民内部矛盾,能不用警察就不用,还得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今天我受区委委托处理此事,别急着进场,先由交通局和黑河镇讲一讲各自工作,有没有不到位的地方,程序有没有问题?如果我们工作扎实了,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风波。侯沧海,你作好记录。”

侯沧海打开笔记本,拿起笔,开始认真记录。

三月,江州气温在十度左右,寒气仍重。詹军额头上冒出汗珠,在心中大骂每逢大事就总有正当理由脚底抹油的镇长刘奋斗。区委交通局一个副局长讲完在此设立收费站的各项依据后,所有目光都注视着詹军。

詹军道:“这事是由刘镇长负责。”

杨定和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詹书记是黑河党委书记,负全责,不能把责任推给其他人。关于设收费站之事,开过几次会议,谁去开的,有多少村民参加了会议?有没有工作预案?”

这几个问题将詹军问得张口结舌。詹军来自于区委办,习惯于围着领导转,眼光只看着上面,对具体工作不太上心,属于典型的“浮上水”干部。

杨定和勃然变色,道:“詹书记,工作不扎实啊。你赶紧召集村社干部开会,做耐心细致思想工作。包青天在哪里?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詹军道:“包青天生病了,卧床不起。”

杨定和道:“一把钥匙解一把锁,散会后我去找包青天。詹书记到现场做劝解工作。我强调一遍,没有区委同意,警察不能动手。”

侯沧海下笔如飞,记录下会议全过程。

散会后,所有参会人员都在会议纪要上签字。

詹军很不想签字,提笔前,仔细阅读由侯沧海所作的会议纪要。侯沧海那个乌龟王八蛋玩起了文字游戏,会议纪录貌似公正,实质上对信息进行了巧妙剪裁,矛盾直指黑河镇。

侯沧海站在桌前,冷冷地看着詹军,等着其签字。

詹军正在犹豫时,杨定和非常客气地道:“詹书记,你觉得那句话没对,或是事实不清,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那就赶紧签吧。青树村群众还聚在一起,拖不得。”

詹军反复斟酌,还真挑不出那句话不实,咬着牙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会议结束,面色阴沉的詹军带着派出所民警以及黑河镇政府干部,又去做思想工作。事到临头,工作自然没有效果。

到了中午十二点,一个偶然事件导致现场失控。

施工单位见惯了这种场合,站在一边看热闹。一个工人随手扔了一个烟头,恰好扔在一个坐在公路边的老太太脸上。村民和工人们先对骂,然后互相拉扯起来。陈汉杰和一群青年站在一起,他指着詹军道:“那是詹军,黑河的狗屁书记,就是他出卖我们青树村。”

这群青年人有几个都跟着包方混社会,属于胆大包天的角色。还有两个与陈汉杰关系特别深,在人群中添油加醋说着詹军坏话。当冲突蔓延之时,詹军突然被七八个年青村民围住,这些人拳脚交加,迅速将詹军打倒在地。

侯沧海在冲突现场场,远远地看到詹军被打倒,心中十分畅快。

等到艾明带着警察将詹军救出来时,詹军鼻青脸肿,脸上鲜血淋漓,狼狈异常。

事件发生后,区委政法委书记蒋强华和区委常委管志先后来到现场,与村民座谈。下午两点,事态暂时平息。

侯沧海回到区政法委,花了半个小时,写了一篇情况汇报,锋芒直接工作不力的黑河党委政府。四点钟,区政府召开紧急会议,杨定和将侯沧海这篇汇报带到了会场,送给了区委书记李永强、区委吴志武。

经过研究,区政府做出决定,暂停收费站建设。

晚七点钟,区委政法委才结束会议。心情愉快的侯沧海坐了出租车,直奔服装城。

第六十一章 服装店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服装城行人稀少,大部分门面都已经关门或者正要关门。侯沧海没有急着进店,而是站在黑暗处观察承载着熊小梅梦想的小店。

“小梅服装店”灯光明亮,熊小梅端着玻璃杯,在店内转来转去,神情专注而平静。

侯沧海悄悄走到门口,问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熊小梅被吓了一跳,随即生气地道:“你这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服装店开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参加。”

侯沧海道:“如果不是遇上群体**件,我绝对会想办法请假,今天实在走不开。开业生意怎么样?”

熊小梅突然双手环住侯沧海脖子,在屋里转起圈,道:“你猜今天卖了多少件衣服,营业额是多少?”侯沧海努力撑住身体,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猜不出来。”熊小梅兴奋地道:“今天营业额有一千二百块,我们要发财了。晚上吃大餐。”

熊小梅哼着歌收拾柜台时,侯沧海用全新目光打量让小家庭发财的服装店。

当初几大包服装摆在地上时,就是一堆被打断骨头的蛇。服装被整理出来挂在架上,穿在模特身上,顿时有了灵气。侯沧海夸道:“没有想到我家小梅还是个做生意的料,第一次做生意就有模有样,看来我们所有人都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熊小梅感叹道:“早知如此,我早就可以辞职,白白受了这久的罪。”

门面打烊后,两人牵着手,快乐散步。听到詹军在青树村的狼狈样,心情原本极佳的熊小梅更加愉快,道:“开业大吉,请我吃大餐吧!”

“大餐没有吃头,我请你吃火锅,渝派新火锅,重口味。”

两人到新开张的渝派火锅吃得满身牛油味,心满意足地乘坐公交车回黑河。热闹的江州城渐渐离开视线,车外一片黑暗,似乎隐藏着无数怪物,车内安全又温暖,与外面世界完全不同。

做生意开门红,压在两人身上大石头被挪开了一条缝隙,让两个年轻人身心得到了完全解放。洗澡以后在小床上扑腾,弄得小床嘎吱直响,混和着呻吟之声,如交响乐一般动听。

平时早上都是侯沧海先起床,熊小梅总会贪睡到九点才起床。如今有服装城生意在招唤,她不再贪睡,六点半起了床,顺便将男友弄醒,道:“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侯沧海睡眼朦胧地道:“小笼包吧,带松针那种。”

熊小梅买回早餐时,侯沧海已经坐在餐桌前了。他打着哈欠,道:“我还没有睡醒,昨夜做了拼命三郎,消耗了大部分体力。”

熊小梅塞了一个小笼包子在男友张开的嘴里。小笼包子下面垫着松针,有一股特别的松针香味,侯沧海喜欢这个味道,更喜欢这种有生气的生活。

“开服装店最大的好处可以穿好多新衣服。”熊小梅将几件新衣服堆在床上,兴致勃勃地仔细挑选。这一次李沫发来的货是在港代工品牌服装尾单,质量不错。她从里面挑了两件衣服自己穿,既打广告,又穿新衣。

熊小梅精神焕发地去服装店,为了生意打拼,这让侯沧海没来由有些羡慕。来到政法委以后,他工作还是不错,只是突然间失去了初到黑河镇的强烈动力。

走出家属楼,迎面遇到刚刚吃过早餐的杜灵蕴。杜灵蕴匆匆回到寝室,拿了一大袋茶叶,道:“侯主任,这是我家乡的银针,泡在在水里,每一根都要竖起来,味道很棒。”

“我是茶叶爱好者,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银针,谢谢小杜。”?侯沧海将茶叶拿到鼻尖嗅一嗅。他原本只是装装样子,谁知鼻子刚凑到茶叶跟前,一股清新茶香通过呼吸通道进行身体,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杜灵蕴道:“我想参加市级部门的选调考试,听听侯主任意见。”

侯沧海断然道:“必然考,早点脱离黑河,如今的黑河已经不是当年的黑河了,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杜灵蕴眼睛里闪出一丝光彩,道:“谢谢侯主任,听你这样讲,我下定决心了。”

上班以后,区政府通知开会,研究青树村收费站事宜。詹军鼻青脸肿来到了会场,神情沮丧。区委吴志武先是安慰两句,然后将那份青树村收费站座谈纪要拍在桌子上,毫不留情对詹军进行训斥。詹军低着头,双脸充血,红肿处颜色更深,如滴血。

侯沧海列席会议,听到詹军被训,很欢喜。

会议结束后,杨定和与侯沧海都被抽调到青树村收费站工作组,杨定和是工作组常务副组长,侯沧海是工作组办公室工作人员。

一天之内,侯沧海开了三个与青树村有关的会议。五点半钟,机关准时下班。

侯沧海和往常一样,来到服装城以后,没有立刻进入小梅服装店,坐在木椅上观察店内情况。店里有三个顾客,两人在挑选衣服,一人正在与熊小梅讲价。熊小梅当过老师,与人交流能力挺强,算得上能言善辩。过了一会,有两个顾客提着衣服走了出来,又有三个女性顾客走进店内。

在小梅服装店对面,一家大店正在装修,这家店安装了宽大的落地窗,装修现代。

熊小梅刚刚做成了一笔生意,送走客人后,哼着音乐来了几个华尔滋舞步。正在自我旋转地见到了坐在外面的男友,春风满面地走过来,道:“你怎么坐在外面?”侯沧海指了指对面的店,道:“我在观察你的潜在竞争对手,只要有钱赚,肯定会有模仿者。”熊小梅道:“整个服装城只有我一家正宗韩流服装,还没有对手,所以你不用操心。你别管对面的店,服装城经常有门店开业,不足为怪。”

聊了几句,熊小梅回店。

侯沧海在服装城四处转悠。走到靠近小学校的地方有一个茶馆,里面聚着人在围观下棋。下棋者是两个年轻人,劲头十足,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把棋子在棋盘上砸得砰砰直响。在服装城听到棋盘被敲响的轻脆声音,侯沧海如同听到仙乐一般。熊小梅在八点以后才打烊,此时距离打烊时间还早。他站在棋边,抱手观战。

围观的人多,和上次在秦阳下棋惊人一致,实际上真正参加战团的是三人,一位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有两个年轻人。茶几上摆开一副象棋,两个年轻人杀得难解难分,中年人聚精会神观战,不时出言支招。

侯沧海目不转睛地盯着枰上局,发现了不少败招,下意识轻轻摇头。

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手无悔大丈夫,他仍然把嘴巴紧紧捂住,不说话。更何况这两人棋力不够,指出毛病,他们未必听得懂。

中年人注意到侯沧海表情,等到此局结束,道:“这个小伙子棋力不错啊,刚才看到你在摇头,来,杀一盘。”

侯沧海棋瘾上来,也不推辞。双方摆好棋子,也不客套,开始较量。侯沧海原本以为中年人棋力高超,下到这个时候知道中年人棋力不如自己,倒是与原局长张强相差不多。他们对布局没有研究,更喜欢凭借中局格斗决定胜负。这种下法开局吃亏,没有胜理。

棋局很快一边倒,中年人脸色略有难堪,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道:“下得好啊,平时没有见你来下棋。我是市体委的,他们都叫我老吴,吴培国,你在哪里上班?”

侯沧海道:“我在江阳区委工作。”

老吴道:“以前张强书记爱好下棋,你和他下过没有?”

侯沧海道:“经常下。”

“没有想到江阳区委还藏着一个高手,没听说过啊,山南要举行象棋比赛,江州先搞预赛,你可以来报个名。你平时到体委棋室来和专业高手切磋一番,这样进步才快。这里是业余选手聚集的地方,体委棋室才是专业棋手较量的地方,我在那边上不了场,纯粹组织者。”?老吴这句话里暗含着机锋,提醒面前年轻人不要骄傲,本市真正高手还没有出来。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晚上八点,服装城内渐渐冷清下来。侯沧海与中年人吴培国互留电话后,便回到小梅服装店。小梅还在服装店拖地,心情很是不错,得知男友下棋去了,也没有埋怨。

收拾了门面,两人到外面吃渝派新火锅,一身暖和地坐着公交车回到黑河。

对于侯沧海来说,他在区委政法委的日子波澜不惊。往日激情如被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浇湿,不见了踪影。

唯独令他感到安慰的是服装店生意不错。

除了对服装店关心以外,侯沧海重新开始征战楚河汉界。以前在江州象棋界根本没有侯沧海这个人物,几次征伐之后,其强劲实力为他夺得了“江阳快刀手”的绰号。快刀手是侯沧海在网络上的棋名,两者结合在一起,就是他在江州棋坛的浑名。

棋场得意,官场失意,总是让侯沧海感到郁闷和不服气。他清楚地知道,辞职只是时间问题。

小梅服装店开业以来,生意出奇地好,这让熊小梅自信心大增。据她保守估算,每一个月纯利润至少有一万元,一万元略等于侯沧海一年工资,侯沧海一方面为赚到钱高兴,另一方面也感叹自己工资收入之微薄。

一次盘点之后,侯沧海看着一叠钞票,无意道出在秦阳大酒店遇上杨中芳之事,道:“离开秦州时,你妈专门叮嘱我不要轻易辞职,免得两人一起没有饭碗,这有可能导致家庭严重的经济危机。现在看来,我们财务就要自由了。”

熊小梅惊讶地道:“她是什么时候说的?”

侯沧海自知失言,掩饰着道:“她一直都是这个观点。现在我们生意做起来了,我也可以考虑辞职了。就算我一时找不到合适项目,服装店也能养活我。”

熊小梅得意地道:“那是当然。”

两人高兴劲没有持续太久,对面服装店在四月一日愚人节那一天开业,名字叫做“韩潮来袭”,规模要比小梅服装店大得多,有四个穿着统一服装的营业员。最让人感到压力的是其所卖服装与小梅服装店同质,服装档次非常接近。

为了营造韩流氛围,韩潮来袭服装店内色彩鲜艳抢眼,地上、天花板上到处陈列和悬挂着韩氏装饰品。韩袭店门口摆着一张纸“同行莫进,面斥难堪”。母亲周永利无视这些约束,无数次大摇大摆进去观察,为熊小梅侦察到无数情报。

四月十五日,当侯沧海下班后来到服装店,小梅服装店内有一个客人。

熊小梅没有去打扰客人,免得将客人吓跑。开店以后,她买了好几本服装营销方面的书,恶补服装营销知识,并利用现有条件,将营销书里的知识用于实践。将书本知识与实践结合,让她进步很快。

侯沧海观察着熊小梅的脸色,道:“生意怎么样?对面是一个强大对手。”

熊小梅气恼地道:“我没有想到他们也卖韩装,开业就打五折,所有同款式都比我们便宜得多,这是不正当竞争。我准备把营业款全部给李沫打过去,让她发一些款式更新更潮的韩版服装。这批服装过来以后,绝对能打败对面的假韩流。”

侯沧海在政府工作,经常听到同事们谈论起商场的事情,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此时他涉足真正市场,尽管只是一个小小服装店,便发现说空话容易,做实事真难。

谈话间,又有一位顾客进门。两人停止谈话,用眼角余光观察顾客。这位顾客在店里转了一圈,出门后,走到对面韩潮来袭。过了十来分钟,她提着一个口袋走了出来,显然发生了购物行为。

生意被对面的新店抢走,熊小梅气愤地道:“对面那家很流氓,他们为了吸引顾客,凡是与我们相近的款式都打折出售,抢了我们这边生意。”

侯沧海道:“对面那家实力雄厚,应该是经过商的老狐狸,不好对付。”

“我想买一个小电视和dvd,平时播放一些韩片,放点音乐,制造气氛,应该能够吸引一些客人。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我们还是要加大投入,否则就要陷入恶性循环。”熊小梅门面初开时,生意爆好,没有料到时间不长便遇到了强劲对手,一时愁容满面。

侯沧海道:“小电视不贵,买吧。”

到了晚上六点,侯沧海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店内里屋有灶具,为了不产生油烟,一直没有启用,侯沧海吃了些零食,仍然解决不了问题。他终于忍不住肚子饥饿,到服装城外面吃了一碗面,顺便给熊小梅带回一碗。

熊小梅饿了,呼哧呼哧地大口吃面。

“对面请了四个营业员,老板很轻松,你还是要请营业员,否则时间长了,人肯定会受不了。”

熊小梅用筷子指了指墙角,道:“如果对面没有开业,我已经召了营业员。现在情况发生变化,必须打紧开支。”

侯沧海摇头道:“还是得请一个服务员,否则你寸步难离,时间久了绝对不行。”

熊小梅被天天拴在店里,去山南批发市场看一看情况都没有时间,确实觉得不方便,道:“那就弄个广告,只招一个人。”

侯沧海就外出打印了招聘广告,贴在店外。弄好以后,他开始自我检查:“老婆,我以前总觉得开服装店用不着我帮忙,所以没有全情投入,从现在开始,我要多花心思在服装店上,这可是为我们赚安身立命钱的小店。”

熊小梅道:“这个小店没有太多的事,由我来全权打理。你还是当官吧。陈文军如今顺风顺水,办事能力也强,你以后就走陈文军那条路。”

侯沧海道:“陈文军的路,只能陈文军走,我不适合。我奋斗了这么多年,突然发现没有应该做的事情。我就是拿一份工资的工薪阶层而已,说得更准确一些,我不过是一个打工者,没有理想,没有责任,再这样下去,我感觉就要废掉了。”

天渐渐黑了,陆续又有散步的市民走进服装城,这是今天最后一波客人。熊小梅补了点妆,充满希望地看着门口。每当一个人经过时,便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顾客未进门,她就将脖子缩回去。在希望和失望交替中渡过了一天经营时间的最后一个小时,卖掉了两套服装店内比较贵的服装,全天营业额达到一千四百五十二元。

打烊时,熊小梅道:“老公是幸运星,你来了以后,今天的营业额创了近一段时间历史新高,但是比起才开业时还有很大差距。”看着熊小梅因为多卖掉两套服装而欣喜万分的模样,侯沧海感慨地道:“原本以为开个服装店很轻松,没有想到居然困难重重。”

两人步行去坐公共汽车。汽车发动,在轻微颠簸中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侯沧海道:“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熊小梅望着窗外黑夜中点点灯光,道:“我不考虑这些抽象问题,所有的心思都在服装店,必须要做好,我没有退路。”侯沧海道:“服装店不过是人生中的一站,而且是不起眼的小站,不要太在意。”熊小梅将头靠在男友宽厚肩膀上,道:“这是我做的第一件生意,一定不能失败。”

很多事情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从对面韩流来袭开业以后,小梅服装店便高开低走,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不论是新款式服装还是增加电视,仍然没有能够挽回颓势。对方只用了“降价”这个简单粗暴的招术,就将小梅服装店弄得狼狈不堪。

第六十二章 打斗

一个星期后,熊小梅等到新来服务员基本上能够独立工作,便前往山南服装城。

送走熊小梅,距离上班时间还早,侯沧海打开电脑,进入清风棋苑,开始找对手撕杀。今天他遇到一个新对手,名为无影宗。论棋力,侯沧海要强一些,可是无影宗防守极为顽强,一直没有明显破绽。两人摆开战局,撕杀到接近上班还没有结束战斗。

听到同事们脚步声后,侯沧海打下几个字:“要上班了,改日再战。这一局算和棋。”无影宗在对话框中打了一个笑脸,道:“好哇,我喜欢和棋。”侯沧海道:“下次我要用奇招。”无影宗道:“不管用什么招术,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我是无影宗,进攻一般,防卫一流。”侯沧海道:“我是快刀手,专破防守。”无影宗道:“别吹牛,改天再战。”

陆续有同事来到办公楼。侯沧海泡上杜灵蕴送的银针,细细品。茶是好茶,却无甚味道,不在于茶,而是心情。

杨定和带着综治办同志检查了两个单位的综合治理工作,上午一个,下午一个,各花一小时,工作节奏舒缓。

晚上,杨定和让老婆在家里弄了几个好菜,请独自在家的侯沧海喝酒。在黑河镇工作之时,杨定和与侯沧海的关系是半领导半朋友。先后来到政法委以后,两人关系发生了变化,领导成分弱了,朋友成分大大增强。

杨定和一饮而尽,感叹道:“当初我担任黑河一把手时,觉得自己办事能力很强,找人协调工作基本上无往不利。现在到了机关坐上不冷不热的板凳,才知道办事能力强完全是错觉,所谓的协调能力都是依附在职务上,没有了职务,除了少数几个老朋友,大部分人都躲得远远的。什么协调能力、组织能力,都是笑话。我在黑河这些年,为了黑河发展使出浑身解数,自恃劳苦功高,不管谁来当区委书记都会用我。现在发现我完全想错了,鲍大有之流根本不考虑黑河的长远发展,只考虑小团体利益。想起这些事情,灰心得很。”

侯沧海以前是黑河冉冉升起的新星。詹军到来之后,他经历了从高峰跌下来的人生体验,对杨定和所言感同身受,甚至更有切肤之痛。

酒意上头以后,两人说话更加随便了。

杨定和道:“小侯啊,当初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情,区委书记张强还在位置上时,我个人保守了,没有使出全力推你坐上领导岗位。当初稍稍多使一把力,应该能成。鲍大有不动声色地将老书记一系的人马全部打进冷宫。你是我的办公室主任,这是受牵连的主要原因。”

“杨书记是老领导,我就说实话。如今我的上进心减弱得很多,真想辞职去做生意。”侯沧海同样将形势看得十分清楚,鲍大有掌握组织大权,自己作为张强青睐的人,很长时间没有提拔机会。

杨定和道:“并非只能辞职才能做生意,上班族做生意也有上班族的优势。小熊的生意怎么样了?”

侯沧海道:“服装生意竞争激烈,不好做。”

杨定和想起昨天喝酒时听到的一件事情,道:“我无意间听说了一桩生意,我有一个老朋友金正堂,他以前是师范校校长,退休以后被江州电子科技学院聘请为后勤处长,昨天喝酒时,他无意中提到江州电子科技学院一食堂要在暑假对外承包。学校食堂一般都能赚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有兴趣我可以和金正堂联系。”

家里所有钱都陷在了服装店,根本没有钱来承包伙食团,侯沧海掩饰了困境,道:“这得征求熊小梅意见,暂时定不下来。”

八点,带着酒意的侯沧海回到家,给熊小梅打电话,谈了电科院一食堂外包之事。

熊小梅道:“我在做服装店,哪里有精力来做伙食团。”

侯沧海道:“我迟早要出来做事,现在没有了工作激情,真想辞职出来做事。”

熊小梅道:“我支持你创业,但是伙食团暂时不能做,没有时间和现金。而且,我的老公不应该做伙食团,应该做更重要的事情。”

做伙食团时机不成熟,侯沧海只能作罢。前途黯淡,生意不顺,这让侯沧海充满了焦灼之感,如有一碗硫酸泼到了心尖,慢慢腐蚀着一颗男人曾有的梦想。

“南州服装批发市场怎么样?”

熊小梅声音中透着犹豫,道:“款式多,价格便宜,就是质量不太好。明天早上我再去批发市场看一看。”

“你要走差异化道路,就算有暂时困难,也要坚持质量第一。”

“这不是暂时困难,是根本不能跨过的困难。好了,别遥控指挥了,纸上谈兵没用。”

侯沧海被呛得说不出话,闷了几秒钟,叮嘱道:“不要节约钱,要住在远离批发市场的宾馆,安全第一。”

熊小梅是一个独立特行又性格坚定的人。她在南州服装批发市场住了三天,定购了两万元仿韩式服装,还采购的一批小商品作为“进店即送”的赠品。这一批便宜货进场后,小梅服装店开展了一系列促销活动,比如满200元省20元、满500元打八折。

通过低价策略以及促销活动,小梅服装店生意恢复了初开业时的兴旺局面。

生意好转起来,熊小梅笑脸明显增多,回家后往往有说有笑,还经常带些盐水鸭等美食犒劳侯沧海。

侯沧海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或者说极为压抑。他变成了一只隐性破罐子,所谓隐性破罐子,就是把自己隐身于单位之中,按部就班地完成本职工作。这是对待现实最无奈的抵抗。人都年轻过,年轻时总有梦想。不能实现梦想是痛苦的,连实现梦想的机会都没有则更加痛苦。

综治办另外两人早就适应了工作,早上来工作,晚上回家,喝点小酒,打打小牌,生活过得挺舒服。

时间滴滴答答行进到了7月,空调屋冷爽舒服,室外闷热如蒸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