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有同样的心思。在黑河经历让他失去了在单位里进取的兴趣,辞职是迟早问题。

陈汉杰开着宝马车等在区委大院外面,看着杨、侯两人出现,就走下车来,撕开一包玉溪。经过交钥匙风波,杨定和、侯沧海和陈汉杰三人关系更加密切起来,以交钥匙为分水岭,三人关系以前是以“工作”为纽带,交钥匙以后,三人关系渐渐向“私人朋友”转化。

人这一辈子,接触各种朋友很多,能顺利转化为“私人朋友”的不多,再由私人朋友转化为终身朋友的更是寥寥无几,一般来说,不会超过十人。

包青天院子里飘着须须草鸡汤香味。临近春节,农村人家都不在做农活,外出工作和读书子弟陆续归来,往常冷清的农家院子热闹起来。包青天准备了一幅扑克,等到杨定和到来以后,四人就坐在堂屋里打双扣。

十一点时,包方走过来转了一圈,给杨定和诸人散了一圈烟,发出到他院子喝一杯酒的邀请,又走了。

在黑河镇政府里,党委书记詹军和镇长刘奋斗关上办公室房门,讨论如何支付拖欠部分企业的款项问题。

詹军道:“我仔细考虑了黑河债务问题,钱肯定是要还的,但是也有轻重缓急,职工欠款多还点,企业欠款适当还一点就行了。镇政府拿三十万来兑付,等明年经济好一点,就可以多兑付一些。”

刘奋斗拿起计算器算了算,道:“三十万,也就是二十比一。还钱是按比例一刀切,还是有侧重点。”

詹军还真没有考虑过如何偿还的问题,迟疑了一下,道:“只能搞一刀切。”

刘奋斗道:“每个债务构成原因不一样,如果一刀切,有的企业会吃亏。”

詹军道:“不搞一刀切,显得不公平,多数企业都要闹。我对以前债务构成不熟悉,就由刘镇来负责处理企业债务。”

这个安排是妥当的,符合工作实际。刘奋斗虽然知道此事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作为镇长,必须得面对这些烦心事情,没有推脱借口。两人商量之后,由镇企业办通知各个债主下午到镇里开会。

随后,詹军带着安监科蔡小奎,准备到青树村。青树村里有石厂和煤厂,是安全生产的重点村。党委书记在春节前检查安全生产,算是一个常规动作。这个常规动作隐藏着詹军的小心思,下午要宣布还债方案,若是留在办公室,绝对又会被债主们团团围住。他吃过一次亏,学聪明了。

詹军和安监办同志一起,坐上小车,离开了院子。小车离开院子不到十分钟,李老酸、张胖子和涂百万三个老油条债主又出现在门口。

李老酸、张胖子和涂百万走进党政办,找到了杜灵蕴,道:“詹书记到哪里去了?”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由侯沧海应对,侯沧海离开后,杜灵蕴搬到了党政办主任室,必须要面对这些局面。她客气地地道:“我确实不清楚,詹书记是领导,我是兵,领导走哪里去不会跟兵报告。”

李老酸等人虽然经常跑政府,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在政府部门工作过,对于各部门职责以及相互关系了解得并不深刻。在镇政府体系中,詹军作为党委书记的行踪原则上都要告诉党政办,李老酸并不知道这一条,因此相信了杜灵蕴的话。如果是侯沧海说出相同这一番话,李老酸肯定会在心里想几遍,杜灵蕴是清清秀秀女孩子,让他不由得选择相信了她。

“二十比一,你们政府几爷子想得出来,还让不让我们过年。”涂百万气哼哼地道。

李老酸黑着脸道:“反正老子都吃不起饭了,春节时候我就上访。”

上访是目前对付镇政府的必杀技,很多人都在党政办说过这话。李老酸作为老板需要仰仗政府的时候多,上访只是说说而已。

杜灵蕴确实还没有学会应付这些老油条,好言相劝半天,才送走了三位老板。面对这种复杂局面,她再次想起了被迫离开黑河镇的侯沧海。

组织干事周苗走到办公室,道:“詹书记到哪里去了?找他汇报个事情。”

杜灵蕴道:“和安监办到青树村去了。”

周苗摸到詹军去向以后,给跃武集团公司老总张跃武打去电话。

张跃武是黑河最大债主,在江州关系网很宽,很有背景。杨定和在黑河执政期间,最初为了欠债问题和陈总拍过桌子。后来张跃武见到杨定和确实是真心做事,反而很配合杨定和工作。几年下来,两人成为好友。周苗当时还在办公室工作,与张跃武接触很多,特别是与张跃武公关公司的武雪关系颇佳。

青树村包青天家里,杨定和、侯沧海、陈汉杰正在与包青天打牌,詹军和安监科蔡小奎走到院子。今天到包青天家里,詹军没有提前打招呼,主要是为了躲开债主,完全没有料到杨定和等人居然在包家。包家院子里有新切开猪肉,这群人肯定是过来喝刨猪汤的。包青天是青树村党支部书记,请杨定和这位离职老书记喝刨猪汤,却不请自己这个正当职的党委书记,这让詹军很是嫉恨。

包青天同样没有料到詹军突然来到,把手中牌放下,来到院子,请詹军进党屋来坐。

杨定和低声招呼陈汉杰,道:“要给包书记面子,不要闹。”陈汉杰将手中牌扔在桌上,气呼呼地道:“我到包方家里吃饭,他也在杀猪。”

在交钥匙事件之后,杨定和、侯沧海、陈汉杰和詹军等人已经撕破了脸皮。杨定和、侯沧海是场面上人,讲究城府,不会当场发作。陈汉杰就不管这些,走出院子里,朝着詹军骂道:“你这个狗日的,还跑到青树村来吃饭。”

包青天怒道:“陈汉杰,你发什么疯,到包方家里去。”骂完陈汉杰,他又对詹军道:“詹书记,陈汉杰就是臭脾气,别理他。杨书记和侯主任也在家里,国庆节就约好,今天到我家吃刨猪汤。”

詹军原本想要拂袖而去。此时脑子里涌现出鲍大有形象,鲍大有很有隐忍功夫,老书记张强曾经当骂训斥仍然能唾面自干,最终结果,坚韧的鲍大有是胜利者。他推了推眼镜,眼光在镜光后闪烁不停,道:“好人不跟疯子斗,我不会和陈汉杰生气。杨书记在吗,中午得敬他几杯酒。”

侯沧海盯着正在说话的詹军,道:“杨书记,等会叫他们打双扣,我们把詹军虐死。”

打双扣是黑河镇干部们共同娱乐,这是杨定和大力倡导结果,按他的话讲,打双扣锻炼大脑,总比打麻将、诈金花高雅得多。党委书记带头,黑河镇打双扣风气很浓,过工会生活的时候还组织过比赛,杨定和与侯沧海是最新一届的冠军组合,两人配合默契,计算准确,除非是对方的牌好得无法阻挡,一般都会取胜。

这是用另一种方式消除心中怨气,杨定和点头,道:“我们打十分一级,更显技术。”

商量之后,等到詹军进屋,略作寒暄,杨定和就提出这个建议。

几个面和心不和的人聚在一起,确实无话可说,与其面面相觑,不如打牌。再加上詹军对自己技术还挺自信,于是痛快答应了这个请求。

大家坐上牌桌后,侯沧海哗哗地整理扑克牌。他是玩转笔高手,手指头相当灵活,整理扑克牌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还有一种类似于“包方”的霸道气质。

“今天是在黑河打牌,我们按黑河规矩办理,谁输了喝一杯酒,用包书记家的酒杯。大家都是男人,这个胆子肯定有。”侯沧海平常也不会讲出这样无理的话,心中确实充满对詹军的愤恨,也就出言不逊。当然,这种出言不逊里面也透着克制,和陈汉杰当场发作并不一样。

杨定和抹起稀泥,道:“算了,打牌就打牌,不赌酒。”

四人坐在一起开始打牌。打牌时的气氛诡异,互相很少交谈,专心于牌桌,仿佛这是一场涉及生死和荣誉的世纪大战。侯沧海开启了精于计算的象棋大脑,每局三四把牌以后,就能根据自己手中牌,以及对方出牌,精确地算出四人手中牌的基本格局。

连输两局,詹军智力受到了绝对碾压。当蔡小奎又出错一张牌时,詹军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你会不会打牌?应该出我手中没有的牌。”

蔡小奎见詹军脸色不佳,越发紧张,屡屡出错牌。

院外专来一个高调的声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包青天今天吃刨猪汤啊?我好久没有和包青天喝酒了,请不请我吃饭。”来者是一口江州腔,明显不是本地人。

包青天道:“张总是财神爷,平时请都请不来,里屋坐,杨书记和詹书记都在。”

张跃武带二个女随从走进院子。进屋后,他看见堂屋里的牌局,热情地道:“杨书记和詹书记都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包青天杀猪来欢迎我,结果是欢迎两位书记,害得我白白激动了一回。”

来者是这两年在江阳区承包了不少工程的张跃武,一个大人物。

杨定和放下手中牌,道:“张总怎么来了,你来打牌,我上卫生间。”

詹军趁机将牌扔下,彻底不想玩了。他认真研究过黑河镇债务构成,最大债主便是眼前这位张跃武,张跃武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里,其来意不言而明。詹军在区委办工作时,长期跟随在鲍书记左右,对市区情况还是熟悉的。张跃武是来自江州的老板,与市委文江副书记等人关系密切,能量颇大。詹军作为江阳区正在升起来的一颗新星,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些有能量的人。

侯沧海拍了拍手,也不跟詹军打招呼,直接走到屋外。蔡小奎犹豫一会儿,也跟了出来。

屋里只剩下张跃武和詹军。

张跃武道:“詹书记到黑河上班,我一直没有来拜访,很是失礼。今天我是来看在青树村承包的果园,走到路上接到企业办通知,说是下午镇里要谈还款的事,我原先就准备下午抽时间与詹书记见个面,没有想到上午在青树桥就见了面,中午一定要敬一杯酒。”

这明显是一番假话。詹军只觉得嘴巴里吃进了一只苍蝇,非常难受。他来到青树村表面上是检查安全生产,实际上是为了回避蜂拥而来的债主。谁知这些债主们如影随形,居然找到了青树村。他生气地想道:“下次开会一定要强调保密纪律。上午开会结束,中午所有人都知道会上研究的事,他妈的。”

聊了几句以后,张跃武将话题转到债务上,道:“詹书记,黑河段公路是连接江州和江阳的主道,我们公司几乎是全额垫付,资金压力相当大。区财政在昨天付了一千七百万,我们全部拿去还了银行贷款。当时区政府会议纪要写得很明确,要由黑河镇承担一部分修路费用,目前我这里还有四百万没有拿,詹书记能不能多考虑一点。”

詹军道:“张总是大公司,财大气粗,区区几百万算个啥。”

张跃武叫苦道:“我是马屎皮面光,表面上公司资产不少,但是都是在纸上,全是难以收回来的债。”这是半句真话,政府工程总喜欢拖欠,可是绝不会赖债,公司的债不是难以收回,而是难以准时收回。

詹军道:“我才到黑河,不熟悉情况。下午刘镇长要召集大家开会,专门谈春节前偿债的事,你可以和刘镇长商量。”

张跃武继续苦着脸道:“修路的时候,根据协议用了很多黑河民工,这几天,民工都到公司来要钱,詹书记不拿钱给我们,我们就没有钱给民工,到时只有让他们到镇里来要钱。”

张跃武知道“二十比一”的偿债方案,对这个方案很不满。对于一个企业来说,流动资金变成债权,由活水变成死水,往往会要命。这几年公司摊子铺得大,如果处处工程都拿不到钱,真的会把一个赢利的企业拖得半死不活,甚至拖死。他接到电话以后,知道在黑河只能拿到区区二十比一,当然不肯甘休,因此直接在青树村堵住了党委书记詹军。

为什么要来找詹军,那个电话说得很清楚:在黑河镇,现在说话算数的就只有詹军了,不找詹军,你是拿不到钱的。

听到张跃武这几句话,詹军顿时黑了脸,道:“张总不要威胁我,不是我这一届欠的钱,是上一届欠的钱,我这一届能认账就很不错了。”

这是一句大实话,可实话往往只能摆在桌面下来谈。能摆在桌面的都是大道理,放之四海皆准,但是与现实在距离。

张跃武立刻就用大道理来回应这一句实话:“公司的钱是黑河党委政府欠下的,党委政府如果垮台了,公司的钱自然就打水漂了。没有垮台,还是找当家人要。”

说到这里,双方就僵持住了。

张跃武身边坐着一位年龄不大、模样清纯的留着马尾巴的女孩子,津津有味地看着张跃武和詹军斗嘴,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马尾巴的女孩子是张跃武女儿,叫张小兰。

第五十八章 张小兰

包青天不愿意得罪张跃武,因为这是能承包荒山的有钱人,有钱人对于村民是有用的。他又不愿意得罪詹军,詹军是书记,书记显然对于村民也是有用的。他突然骂了一句:“这个傻婆娘手脚太慢了,还没有菜弄好,我去看看。”

张跃武带来的女随从武雪发挥了作用。武雪将一个削好的广柑递到詹军面前,娇笑道:“詹书记,来吃广柑,青树村的广柑很甜。”

詹军对漂亮女子向来缺乏抵抗力,接过广柑时,眼光瞧向女子手腕。

那个手腕很细很白,非常漂亮,他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韦庄的一首词:“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其中一句“皓腕凝霜雪”用来形容这个女孩的手腕非常恰当。

在区委办当秘书时,由于鲍大有古文化功底颇深,詹军被迫在业余时间背诵唐诗宋词,几年下来,脑子里装了很多宋词,看见武雪,宋词佳句便会窜出来。

女子拿了一张名片给詹军,道:“我是武雪,公司办公室副主任,以后还要请詹书记多关照。”

詹军接过名片,想了想,随手放进衣袋里。

张跃武一直在观察詹军,见他接过名片,并将名片放进了衣袋,便下意识地笑了笑。

由于武雪及时出现,弄僵的气氛暂时被带了过去。

马尾巴女孩子张小兰站在一旁观察屋中诸人,敏锐地捕捉到詹军望向武雪发热的眼光。她暗哼了一声:“还是党委书记,看人不转眼。”

张小兰坐在堂屋一角,专心听父亲与诸人聊天。

包青天的女人端着菜走进堂屋,摆在八仙桌上。包青天提着酒,粗豪地道:“杨书记,詹书记,张总,蔡主任,各位,上桌子,喝酒。”

杨定和从二楼卫生间走了过来,和张跃武打了招呼,问:“怎么没有看见侯沧海?”

包青天道:“包方也杀了猪,他将侯主任拉了过去。”

杨定和压根不愿意和詹军在一起喝酒,只是他是场面人,必须得将场面应付过去,不能如侯沧海那般意气用事。

喝酒开始以后,詹军成为村里人重点敬酒对象。

詹军在村里喝酒很克制,与每个人碰了一杯,便不准备再喝。谁知专门叫过来陪酒的计生专干根本不理睬詹军定下的规矩,端着杯子站在詹军面前不走。计生专干是泼辣的农村中年妇女,在酒桌上向来放得开,道:“詹书记是第一次到青树村,刚才我是代表计生专干敬了詹书记一杯,现在我是代表全村妇女敬詹书记一杯,妇女能顶半边天,詹书记不能耍赖。”

詹军道:“杨书记是老书记,又是区委领导,应该敬杨书记。”

杨定和道:“我就算了,关键部位有大麻烦,他们都知道。”这种病是男人**,但是在青树村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村干部们经常拿这毛病开玩笑,在关键时都不约而同保护老书记。

詹军父亲当过村干部。詹军从小就见识过这些村社女干部的厉害,原本不想喝酒,可是今天这种情况下,很难完全不喝。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无数杯以后,詹军肚子里如有一盆火。

张小兰觉得这种酒战实在无趣,走到院外,呼吸新鲜空气。她将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处,抵御山间寒风。后院小山有不少梅花,散发阵阵香味。受到香味吸引,她沿着小道来到山坡,留连在梅花之间。

一只游荡在野地的土狗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磨着牙,低声咆哮,冲向马尾巴女孩子。

梅花和土狗都是属于农村常见物,欣赏梅花时,遇到土狗很自然。张小兰被土狗咆哮声吓得花容色变,抬起脚,用鞋底对准那只土狗,还挥舞手中包,威吓土狗。

土狗聪明得紧,瞧破对手虚弱,呲牙威胁。

侯沧海在包方家里喝了些酒,沿着小土坡准备回到包青天家里。刚走到山坡便见到土狗围着张跃武带来的漂亮女子。他弯腰捡起一块泥巴,大吼一声,将土狗惊得后退好几步。

等到土狗与女孩子分开以后,侯沧海将泥巴砸了过去。土狗是识货之人,知道眼前人惹不起,狂吠几声,夹着尾巴跑了。它跑到山顶,停下脚步,用偏黄的眼睛挑衅地盯着山坡上的两人。

“谢谢你。”张小兰长舒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这只狗太凶了。”

“这是中华田园犬,不是城里宠物狗,有保家护院本能,要咬人的。”侯沧海拾起地上落的一本书,惊讶地发现是一本象棋棋谱。

“你下棋?”

“下着玩。”

“下棋还看谱,水平肯定不差啊。”

“你莫非下棋?不知道包书记家里有没有象棋,我们杀一盘。”

“包青天家里有扑克和麻将,就是没有象棋。”

张小兰站在侯沧海身旁,用纸巾擦棋谱上的泥土,不时与山坡上那只狗对望,“你是黑河镇政府的?”

侯沧海道:“我在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不是黑河的。你是张总女儿吧,和父亲长得挺像。”

张小兰对眼前这位气质明显不同于黑河镇其他干部的高个子师哥很有好感,道:“你眼光不错,我是他女儿,叫张小兰。平常我爸总说江湖险恶,我趁着寒假跟着他,看看他口中的江湖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学生?我很羡慕你啊。人在江湖,身不由自己,走出校园那一天起,就再也回不去了。”侯沧海总觉得她和月光宝盒里的紫霞仙子有几分神似,特别是她眨眼神情,与紫霞仙子极为相似。于是多看了两眼。

张小兰道:“没有办法,迟早要离开学校。”

侯沧海道:“走吧,我要回院子,你跟着我走,免得又被土狗袭击。这些土狗欺生,肯定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张小兰将棋谱擦干净,放回包里,跟着高大帅气的年轻人一起走回院子。

杨定和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与包青天聊天。

包青天喝了酒以后,两眼红红的,道:“杨书记,收费站到底修到哪一边?”

杨书记道:“如果是我在黑河,肯定会让收费站迈过青树村。你提前给詹军作好汇报,一定要让黑河政府顶住。”

包青天道:“詹军眼睛朝上,听不进我们村社干部的意见。我说了几次,他都没有认识到问题严重性。如果我们青树村村民骑摩托进城都要收费,大家绝对会将收费站拆掉,好多人都放出这个话。”

江州市通往铁州的省级要道要经过黑河镇,这条收费公路即将完成,修好以后,收费站设在哪里是一个大问题。如果不能迈过青树村,以后青树村有车的人家到江州城就会极不方便。但是青树村是长链形,要迈过青树村,则需要在远离城郊超过二十公里才设立收费站,省高速公路集团一直不同意迈过青树村方案。

依着各地设收费站的经验教训,不管设在哪一边,总会损伤部分人的利益,一场群体**件是跑不了的。

堂屋酒局气氛正热闹。张跃武喝得十分尽兴,与詹军不停碰酒,詹军原本还有党委书记的矜持,接到区委常委管志电话后,开始不停干杯。

酒席结束时,张跃武与詹军热情拥抱,仿佛是多年老友。张跃武道:“有詹书记掌舵,黑河明天会更美好,以后还要多多照顾啊。”詹军客套地道:“希望张老板投资黑河。”与詹军拥抱后,张跃武又与杨定和、侯沧海握手告别。

上车后,马尾巴女孩子张小兰道:“爸,那个詹军看着武雪姐就不转眼。那眼光很不对劲。”

武雪告诫道:“小兰,很多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十个男人九个坏,见惯不怪。但是,你以后交男朋友时得小心。”

张小兰望着父亲道:“爸,你属于九个,还是一个?”

张跃武故意板着脸道:“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随即又笑道:“你这个孩子真是没大没小。”

张小兰又问道:“那个侯主任是谁,刚才我在坡上差点被狗咬了,全亏他把土狗赶走。”

张跃武道:“侯沧海以前是黑河镇党政办主任,杨书记调到区委政法委时,他也跟着过去了。侯沧海大学毕业没两年,是人才,办事老练,超出了年龄。”

武雪笑道:“是一个帅哥,这人眼神很正,没有什么坏心。”

张小兰记住高个帅哥叫做侯沧海。

在另一辆车上,詹军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了。

在喝酒的时候,詹军接到了新任区委常委管志的电话,交待要照顾张跃武,原话是:“当时区里修路没有钱,张跃武用自己的钱垫资帮区里修路,我们不能久拖不付,没得信用。否则,以后谁敢跟我们打交道。”

虽然詹军有鲍大有作为大树,可是这颗大树迟早会退休或调走,所以他还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能得罪其他区领导。问题是镇政府只有这点钱,多付张跃武的钱,就得少付其他债主的钱,这会引起不小矛盾。

詹军初来黑河时,认为跟着鲍书记学了很多管理高招和政治谋略,当一个镇党委书记肯定轻松自在,谁知一个小小黑河镇会有这么多复杂的事、难缠的人和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这个党委书记有寸步难行之感。

回到黑河镇政府,会议还没有开。詹军找到刘奋斗,提出多给张跃武一点钱。

刘奋斗一听就炸了,道:“现在各位债主都晓得二十比一,每人拿多少钱都是有数的,减谁的钱都搁不平。”

詹军严肃地道:“还没有开会,各位债主怎么晓得比例。”

刘奋斗道:“镇里开会哪里能保密,没有哪一次开会能保密。”

詹军道:“刘镇,开年以后,我们要专门谈保密问题,谁要乱传乱说,我们一定不要客气。”

刘奋斗叹气道:“那是明年的事情,先把今天下午应付过去再说。”

詹军控制着酒气,道:“刘镇熟悉情况,一定能想出办法。”

刘奋斗没有妥协,断然道:“如果要改方案,就得书记亲自来主持开会。”

詹军知道刘奋斗所言有理,也不愿意初到黑河就和镇长严重对立,便退让了一步,道:“那先按原计划进行吧,张跃武的钱只能等到开年解决。”

刘奋斗在基层搞了许多年,与这些老板经常接触,十分了解情况,道:“不要理睬张跃武,这人一直在和青树桥谈煤矿,求着黑河镇的时候不少。如果敢翘尾巴,到时我们就专门砍尾巴。”

詹军知道张跃武背景不简单,再听到刘奋斗谈及煤矿的事情,更是心生警觉,觉得管志与张跃武有某种交易。他回到自己办公室,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有理,便主动给张跃武打电话,真诚地作了解释,承诺过了春节一定优先考虑其债务。

张跃武江湖经验老道,深通“不打不相识”的道理,也知道“适可而止”的原则,答应了詹军的建议。

此事就算揭过。

张小兰道:“爸,这一家又收不到钱吗?”

张跃武无奈地道:“小兰,这就是现实,没有办法啊。今天让你跟着我来要钱,就让你体会一下风光背后的委屈,认清楚什么是社会现实。”

张小兰道:“原来这次春节让我跟随来收钱,是为了教育我。”

张跃武道:“正是这个意思,武雪比你大不了几岁,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受的委屈不可少。与她相比,你要幸福得多。”

张小兰眨了眨眼睛,道:爸,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表扬自己。”

张跃武笑道:“确实有这个意思,所以,好好工作,不要总想着出来做生意,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

黑河镇下午的会议开成了一个吵架的大会,全部债权人都对二十比一的偿负比例大为不满,有骂人的,有闹着要上访的,有诉苦水的,满堂乌鸦叫,差点将屋顶闹塌了。

刘奋斗抽着烟,听着大家闹腾得差不多时,用力拍了桌子,道:“大家别闹了,欠债还钱,虽然是天经地义,可是大家想一想这点钱是从哪里来的,是我和詹书记以自己脸面去借的。黑河镇这些年为了还钱用了浑身解数,你们大多数都到其他地方做了工程的,其他镇情况怎么样,大家清楚。等明年经济条件好一些就多还一点,你们觉得怎么样?如果谁觉得钱少了,不要,也行。”

老板们又闹了一会,还是接受了镇里提出的条件,到财政所拿钱。

这件事情是春节前最后一件大事,办完此事,从领导到一般干部都松懈了下来。詹军来到黑河镇以来一直处于焦灼状态,如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年越来越近了,年味儿也越来越浓了。街上购置年货的人很多。大家将手中的事情放下,等着放假过年。

第二卷 江州风云

第五十九章 春节大聚会

除夕前十天,小兰服装店门面装修了一半,工人们无论如何不肯再干,熊小梅按捺住急切心情,把门面暂时关掉,回黑河休息。

大年二十九,侯沧海一大早起了床,买了新鲜羊腿,用文火熬了一锅羊肉汤。中午,他和熊小梅开了瓶山南特酒,商量春节安排。

“初一值班,初二回世安厂,从初三开始得拜年,政法委蒋书记和杨书记家里肯定要去。我最愁的是另外一件事,什么时间回你家?”

这是熊小梅的痛点,她愁眉不展地道:“我爸那个暴脾气,我们回家有可能被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