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半天没有说话,手上拿了一枝笔,不停地转动。

陈汉杰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道:“侯主任,什么事,这么难开口?”

侯沧海道:“詹军刚才交待,让你交钥匙。”

陈汉杰道:“凭什么让我交钥匙。”

侯沧海没有回答,扔了一枝烟给陈汉杰,道:“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陈汉杰脸皮在急速抖动,道:“侯主任,我们是好兄弟,我不为难你。我要问一问詹军,他来到黑河以后,我鞍前马后侍候,哪一点对不起他。”他拿着车钥匙,气冲冲去找詹军。

侯沧海在后面喊,“别冲动啊。”

陈汉杰站在门口道:“你别过来,这是我的事。”

侯沧海想了想,停下了脚步。他拿着一叠文件,转身走进刘奋斗办公室,道:“刘镇,这几份文件需要你批。”刘奋斗道:“昨天你给小崔打电话,有什么急事。”侯沧海苦笑道:“詹书记要用车,我没有跟陈汉杰联系上。”

隔壁响起了吵闹声。

随后传来詹军一声怒吼,道:“你太不象话了,侯沧海,侯沧海,叫派出所过来。”

刘奋斗和侯沧海对视一眼,刘奋斗道:“怎么回事?谁惹詹书记了。”他只是说话,没有站起来。侯沧海慢条斯理地道:“这份文件今天要处理,财政局等着回话。”

隔壁又响起吵闹和桌子搬动声音。

刘奋斗道:“谁在闹,太不象样了。”

刘奋斗和侯沧海一起来到詹军办公室。詹军头发上全是水,脸上有很多茶叶渣子,手捂着肩膀。

侯沧海上前一步,拉住正在用脚踹桌子的陈汉杰,厉声道:“陈汉杰,你给老子住手,滚出去。”说完,他还转身踢了陈汉杰一脚。

侯沧海背对詹军,脸朝陈汉杰,鼻子眼睛一起乱动,示意他赶紧走。

陈汉杰拍了拍屁股,扬长而去。

詹军将脸上茶叶抹掉,气急败坏地道:“叫派出所的人来,把他拘了,真是无法无天了,党委书记都敢打。”

刘奋斗道:“什么事,搞这么大阵仗。”

詹军道:“马上解聘陈汉杰,让他滚蛋。”

侯沧海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寻了一条新毛巾给詹军,道:“詹书记擦擦脸,陈汉杰已经走了。最好不要叫派出所人员,否则弄得满镇风雨。”

詹军伸手扯过毛巾,把身上茶叶和水抹掉,恶狠狠地道:“侯沧海,这是怎么回事,你要说清楚。”

“我让他交钥匙,他变脸了,我也被打了一拳。”

“你和陈汉杰穿一条裤子。”暴怒的詹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将沾满了茶水的毛巾劈头盖脸朝侯沧海砸去。

沾满了茶水的毛巾打在侯沧海脸上。这条毛巾是一个导火索,让积累许久的火气顿时爆发出来,侯沧海举着毛巾,目光凌厉地道:“道歉!”

詹军道:“道你妈的歉!”

第五十五章 动手

侯沧海猛地伸出手,抓住詹军衣领,将其提得只能脚尖着地。侯沧海对准其脸颊,扬手抽了过去。

“啪”地一声响,詹军被抽得满脸是金星。

刘奋斗看见詹军被打很是开心,假意怒吼道:“侯沧海,反了你。”

话音未落,侯沧海又抽打了一个耳光。

詹军凭着体制力量当上了黑河镇党委书记,压制住牛高马大的侯沧海。如今愤怒让所有人暂时脱离了体制力量,侯沧海恢复成世安厂小霸王,凭着身体上的绝对力量和多年练习的散打技术,打得詹军毫无还手之力,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子弟校时代。

两耳光打完,侯沧海仿佛吃了人参果一样,浑身舒服,如发了傻一般在办公室狂笑不止。在这一瞬间,束缚在身上的绳索被完全挣脱,他如从石头中迸出的孙猴子一样,变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身心得到了极大的自由和解放。

刘奋斗用力将侯沧海推出了詹军办公室,低声道:“你怎么能打党委书记?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侯沧海一点都没有殴打党委书记的恐惧,笑道:“刘镇,我们是互殴。詹军虽然是党委书记,但是,我们是分工不同,从人格上是平等的。我好心给他毛巾,他却拿毛巾打我脸,我不过是气愤之下的还击而已。”

这是侯沧海给自己行为定性。刘奋斗听得十分明白,暗自给侯沧海竖起大拇指。他没有将心中真实情绪表达出来,道:“不论如何,詹军是党委书记,你是办公室主任,自己到办公室好好反省。”

办公室传来詹军咆哮声。班子成员们纷纷走出办公室,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刘奋斗挥动双手,道:“没事,大家回办公室。真没事,不要凑热闹。”将看热闹的班子成员劝回办公室后,刘奋斗走进詹军办公室。

詹军正在给派出所艾明打电话,道:“你赶紧到我办公室来,不要问为什么,我当面给你讲,把侯沧海给拘了。”

艾明笑嬉嬉地道:“詹书记有什么指示?我正在审人,两个小偷。好好,我马上过来,听书记指示。”

刘奋斗等到詹军打完电话,道:“你叫了艾明?这种事情不要让派出所参与。一堆屎不臭,挑开才臭。”

“难道我就被白打了?真要被白打了,我这个党委书记就不干了。”詹军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得厉害。

刘奋斗劝道:“党委可以正常调整干部,是不是?如果让派出所处理,一定会传来党委书记和办公室主任互相殴打的说法,这对詹书记影响不好。侯沧海在黑河工作,就算是孙悟空,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他站在窗口,看到艾明正朝大院走来,又道:“我去劝劝艾明,不用他来处理。”

詹军道:“好吧,你让艾明先回去。”

刘奋斗走出办公室,心道:“詹军还是嫩啊,处理事情不圆滑,把侯沧海这种机灵鬼都逼反了,实在不是合格党委书记。”从三楼往下走,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口,刘奋斗遇到了艾明,将其拉到一边,正准备讲事情经过。

人大主席王成纲从三楼跟了下来,道:“刘镇,刚才侯沧海和詹书记在闹什么,听说还动了手。”

“叫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侯沧海平时笑嬉嬉的,结果是个莽汉,应该好好反省,写检查。”

王成纲道:“到底什么事,别吞吞吐吐。”

刘奋斗道:“昨天下午詹书记要用车,陈汉杰恰好接定和书记回黑河。小崔又和我在一起,镇里无车可派,侯沧海通过熟人找了一辆车,送詹书记办事。早上,詹书记让陈汉杰交钥匙。陈汉杰脾气太坏,胆大包天,居然用茶水泼了詹书记。后来,不知为什么,侯主任又和詹书记起了纠纷,互相打了两下。”

刘奋斗所言全部是事实,没有带倾向性。对于艾明和王成纲这种老江湖来说,没有带倾向性本身就是倾向性。

艾明道:“我靠,就这破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是黑河镇党委政府内部的事情,派出所不参加。”

刘奋斗道:“艾所长回吧。刚才詹书记生气,现在没事了。”

陈汉杰在一楼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将他知道的或者听说的或者自己瞎编的关于詹军的事情都讲了出来。在底楼接待室里围了一群干部,兴奋地听陈汉杰骂娘。

艾明下楼后,陈汉杰跟了过来,道:“艾所,我失业了,又过来跑二排。”陈汉杰以前当过联防员,与派出所很熟悉,今天泼了詹军满脸茶,舒服倒是舒服了,只不过饭碗也就没了。

艾明对陈汉杰过来当联防之事未置可否,道:“你做事不动脑筋,害得侯沧海和詹军打起来了。侯沧海这么年轻就当了党政办主任,原本前途光明,现在好了,揍了党委书记,自毁前程。”

“怎么?侯主任和詹军打架?”

“你还不知道啊!”艾明背着手回派出所。

詹军和侯沧海打架之事,如一个幽灵一样在黑河镇办公大楼游荡,迅速传遍了每一间办公室,就连远在区委政法委的杨定和也知晓了此事。

冲突的直接原因是杨定和坐了黑河镇小车。

杨定和气得把手举在半空中,原本想拍桌子,随后又将手掌放了下来。他知道陈汉杰工作肯定不保,先给堂弟打了电话:“老四,你前一阵子不是想找一个可靠的驾驶员吗?我给你介绍一个,以前在黑河镇给我开车的陈汉杰,这人忠诚可靠。我调到政法委以后,新来的书记估计是要安排自己的人,找各种借口要将陈汉杰赶走,今天逼着陈汉杰交了车钥匙。新来的书记以前是鲍大有的人,仗着有人撑腰,不注意搞好同事的关系,瞧不起基层同志,迟早要摔大跟头。”

堂弟杨定江在生意起点阶段受堂兄很多提携,颇有感恩之心,道:“陈汉杰啊,没有问题,让他随时过来开车,工资比他在镇上高五百元。”

陈汉杰正在家里生气,打了詹军倒是出了口恶气,可是随即面临的困难就是失业。正在心焦之时,他接到了杨定和的电话。

“小陈啊,听说你交钥匙了,有啥大不了的。杨定江的公司正缺人,你可以到他那里去做,现在就去。”

陈汉杰惊讶地道:“杨书记,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在黑河工作这么些年,如果没有几个好朋友,做人就太失败了。”杨定和又问道:“你这事,侯沧海很为难吧。”

陈汉杰道:“侯沧海昨天通过私人关系给詹军弄了辆警车,詹军居然还要装怪。杨书记,你干脆把侯主任也弄到城里去,免得他受窝囊气。”

杨定和道:“侯沧海和你一样,都是受我牵连,我肯定要管。”

由老领导出面解决了工作问题,陈汉杰一扫沮丧,提着油桶来到维修厂。他准备临走时将小车汽油放光,也算是对詹军小小的报复。

第五十六章 别了,黑河

安排了陈汉杰,杨定和又拨通侯沧海电话,道:“你在哪里?事情我知道了,有空到我这里来一趟。”

侯沧海道:“我已经到了区委大楼外面,正准备上楼到政法委。”

杨定和道:“不用上来,你找个安静馆子等我,边吃边聊。”

放下电话,杨定和莫名悲愤起来。黑河镇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水平,从gdp到社会公益事业等各项指标都接近了原本一枝独秀的城关镇,他这个黑河镇老书记居功甚伟。没有料到,黑河老书记在周末坐一坐小车,会闹出这么大风波。端茶杯之时,他的手颤抖起来。

到了十一点五十分,他关了办公室房门,到卫生间方便。

前列脉问题困扰杨定和多年,今天特别严重,尿滴打湿了裤裆,形成一大片湿渍。杨定和拿着包,将裤裆遮住,坐着电梯来到楼下。

两个心情苦闷的黑河老同事在一家安静餐馆会面。

杨定和询问了侯沧海和詹军的冲突细节以后,道:“打了詹军,后悔吗?”

“不后悔。我和詹军迟早会有冲突,早和晚而已。”

“我同意你的定性,就是党委书记和办公室主任打架,詹军为了维持自己威信,绝对会在表面上将此事淡化,然后寻找另外的机会收拾你。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目前有两种方案,一是调走,二是辞职。”

杨定和愤怒地道:“辞职!你为什么要用詹军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主动辞职,就是认输。你将发表在省市两级的信息整理出来,晚上送给我。不,下午三点钟左右送给我,我去找蒋书记。政法委一直缺写手,你就是一个最好写手。”

“杨书记,有几成希望?”

杨定和沉吟道:“你和詹军打架这事,肯定会传到区委,我担心会传到蒋书记耳朵里。老蒋为人谨慎,肯定不希望调进来一个刺头。所以,动作要快,在消息没有传开之前,就把手续办完。”他叹息一声:“唉,如果还是张强书记当政就好了。他老人家若在,调动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也不要担心,我会尽力而为。”

与杨定和吃过饭以后,侯沧海给熊小梅打完电话,回到黑河镇党政办公室,收集被省市部门采用的信息。他是称职的办公室主任,有收集整理资料的好习惯,桌子抽屉里备有厚厚一叠被省市部门采用过的信息。

前往区委前,侯沧海为了不让人抓到脱岗把柄,准备向镇长刘奋斗请假。

詹军办公室大门紧闭,刘奋斗办公室开着门。侯沧海进门后心态平和地请示道:“刘镇,我要到区委去一趟,交材料。”

自从侯沧海扇了詹军两个耳光以后,刘奋斗心情就十分舒畅,如久旱逢甘露。当部下拿来报销单时,他基本上都写下了“同意报销”四个含金量很高的字。他打量了侯沧海几眼,道:“去吧,既然是办公事,叫个车。”

“陈汉杰交了钥匙,暂时没有司机。我把小崔叫走了,刘镇不方便。我出去坐公交车。”离开刘奋斗办公室,侯沧海再瞧了一眼詹军办公室紧闭的大门。

杜灵蕴站在办公室门口,轻轻招手。等到侯沧海走进办公室以后,她朝屋外看了两眼,低声道:“詹书记到区委去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沧海露出自嘲笑容,道:“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谁怕谁啊。这对你是一个机会,要抓住,争取主持办公室工作,这是一个台阶。我不是开玩笑,真心话。”

杜灵蕴欲说又止,站在门口,目送侯沧海离开。

等公交车时,侯沧海又打通了熊小梅电话,道:“你说得对,这种关键时刻,我要把自尊心抛在脑后,找陈文军寻求帮助。”

熊小梅道:“你啊你,就是自尊心太强。陈华给我出了主意,让我直接给黄英联系。为了老公的事,我还管什么面子啊。我已经给黄英打了电话,约他们两人吃饭。晚餐定在铁梅山庄吃饭,吃了饭唱歌。吃饭时,你带瓶好酒。有求于人必低于人,把自尊心揣进裤袋里吧。”

侯沧海道:“我是请求陈文军帮助,不是求人。好,就算我是鸵鸟吧。但是,我觉得人还是必须得有自尊心,没有自尊心,没有自己的原则,人就是行尸走肉。”

熊小梅还真担心男友自尊心作怪,不愿意向老同学求助。她顺着侯沧海话头道:“谁没有自尊心啊,每个人都有。我们就做一枚铜钱,外圆内方,这是你教给我的为人处事方法。”

“你不用哄我了,陈文军与黄英刚刚才谈恋爱,能不能帮上忙还说不清楚,我们是病急乱投医吧。”侯沧海挂断电话以后,没来由想起了陈华。以前他同情陈华,也能理解其做法。今天扇了詹军耳光以后,他才身临其境地体验到陈华“走投无路”时的惶恐心情。

将厚厚材料交给杨定和以后,杨定和没有啰嗦,拿着材料来到政法委蒋书记办公室。蒋书记取下眼镜,低头翻阅侯沧海发表在省市的信息。杨定和坐在蒋书记对面,不眨眼看着那一粒头发稀疏的头顶,准备尽全力说服这个小心谨慎的领导。

侯沧海和熊小梅在服装城碰了面,叫上一辆出租车,直奔铁梅山庄。

点了菜,醒好酒,六点四十分,黄英和陈文军出现在小包间门口,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黄英抱怨道:“罗主任是一个啰嗦大王,不是现在啰嗦,年轻时就啰嗦,我爸以前挺烦他。”陈文军笑道:“罗主任工作细致,否则市委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他。”黄英撇了嘴,道:“他就是一个大服务员,谈不上重要。”

包间开了空调,温暖如春。黄英脱了外套,顺手递给陈文军。陈文军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黄英身边。坐下以后,他见到桌上放着茅台,有点惊异地看了侯沧海一眼。

这瓶茅台酒显示了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作为市委机关工作人员,陈文军逐渐开始领会“诚府”的操作要点,虽然意识到今天这次聚会不寻常,却没有主动点破。

黄英是江州公主,从小被鲜花环绕,没有受过多少挫折,在洞察世事方面与陈文军相距甚远,没有注意到这瓶茅台酒的真实含义。

侯沧海自尊心强,不愿意求人,可是到了真要求人的时候,他还是很讲究艺术,充分发挥了党政办公室主任的能力,几句玩笑话就将席上气氛调动起来。

黄英捂着嘴巴笑,道:“侯沧海,你们在基层,经常讲这种黄色笑话吗?”

侯沧海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们学会讲黄色笑话,其实是从上级领导那里传出来的。在接待上级领导时,讲讲黄色小笑话也是必要的。在桌上谈工作,太严肃又单调。可是我们这种基层干部与上级机关领导又没有友谊,谈不了什么私人话题,所以,大家都讲黄色笑话,很容易引起共鸣。”

黄英抛了一个媚眼,道:“强词夺理,讲黄色笑话还讲出理了。”

黄英向侯沧海抛出媚眼,这让熊小梅看到了把事情谈成的好苗头。

前来吃饭时,熊小梅特意将紧色毛衣换下。换下毛衣原因很简单,熊小梅身材好,虽然不如陈华丰满,却也是凹凸有致,曲线优美。黄英五官不错,但是身材单薄,可以形容为小巧玲珑,也可以称之为太平公主。在铁梅山庄吃饭,包间肯定要开空调,大家必然要脱外套。如果熊小梅穿那件显身材的紧身毛衣,不免让黄英黯然失色。

考虑到这一点,熊小梅特意找了一件稍显臃肿的毛衣。

侯沧海看见女友遮住身材的大毛衣,没来由有些心酸。

“我不喝酒。”当侯沧海给黄英倒酒时,黄英将酒杯捂住。

“沧海是老财迷,今天难得拿出茅台,喝一口,乖,只喝一口,喝了脸色红润,更漂亮。”?陈文军在黄英面前说话温柔,充满爱意。

尽管侯沧海明白陈文军是在帮助自己,仍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人合力相劝之下,黄英喝了三小杯茅台酒。喝过酒后,她脸色红晕,比平常漂亮许多。

喝过酒,四人到山庄顶部唱歌。

在或明或暗的包间里,音乐悱恻缠绵,营造出一种特殊气氛。两曲之后,侯沧海主动约请黄英跳舞。跳舞时,他微微弯下腰,在黄英耳边讲起大学里发生的趣事,引得黄英咯咯直笑。

第四曲是黄英唱歌。侯沧海这才抽空给陈文军讲了自己和詹军的战斗。陈文军沉吟道:“这事还得由黄英向黄书记开口,我差点份量。她对你挺有好感,应该同意帮忙。我觉得能办成,对于黄书记来说,这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一句话的事情。”

等到黄英唱完,侯沧海端着啤酒,和黄英碰了一杯,低声讲了自己的事。黄英爽快得紧,道:“这些基层干部素质太差了,侯沧海,我知道怎么处理。”

分手之时,熊小梅和黄英已经成了好姐妹。两人热情拥抱,还在耳边絮语。

小车先到了黑河家属院门口。

小车闪着红屁股消失在夜色里,侯沧海和熊小梅这才顶着寒风走进黑河镇家属院。詹军住在区政府家属院,在黑河没有住房。因此,两人走进家属院没有任何不适。

“老公,我今天是在表演,表演得不错吧。虽然是表演,但是我总觉得对不起陈华。”

“你不要有这种心理负担,我们做人的原则是不伤害其他人。”

“老公,你觉得事情成了吗?”

“应该成了。我要努力工作,赚大钱,让你在任何场合都能自由自在地显示身材。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这么矫情,把事情办成,比什么都强。”

两天后,让黑河镇所有干部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侯沧海被调到区委政法委。

詹军听到这个消息时,狠狠地拍了桌子。这两天他至少想了五种收拾侯沧海的方法,要让侯沧海在黑河生不如死。没有料到,自己报复的重拳没有打出来,侯沧海这个乌龟王八蛋脚底抹油——溜掉了。一股恶气在胸中冲突,差点让他吐出一口血。

侯沧海清理了办公桌,拿走私人物品。

陈汉杰开了一辆宝马停在镇政府大楼。等到侯沧海出门,他下车拉开车门。

由于侯沧海是詹军死敌,黑河镇政府干部都不敢送行。政府大院的窗口出现很多脑袋,望着走出大楼的侯沧海。

上车时,侯沧海回望一眼曾经奋斗过的大楼,看见很多同事在窗口偷偷摸摸朝院子里招手。杜灵蕴也在窗口朝外招手,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越流越多,停不下来,她怕被别人瞧见流泪,赶紧关上办公室房门。

侯沧海没有招手,在车外停留几秒钟,上了宝马车。宝马车示威性地响起持续不断的喇叭声,招摇地离开黑河镇政府大楼。

侯沧海的黑河岁月就此结束。

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被生活教训得体无完肤。

侯沧海握紧拳头,目光坚毅望着窗外,默默地念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侯沧海,必然会成功,要将所有侮辱过、践踏过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侯沧海离开黑河镇政府之时,陈华正在审读各地报过来的信息,准备下一期市委宣传部的简报。她看到了一份反映黑河基层组织建设的文章,几乎没有阅读,就放到了不予采用的那一叠。她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黑河镇党委书记詹军产生了强烈恶感,只要是涉及到黑河镇的文章,以后绝对不会在市委宣传部简报中出现。

处理完简报,陈华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太对。为什么侯沧海受到委屈,自己这么难受?

提出这个问题以后,她变得心慌意乱。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经常想起自己喝醉酒后在侯沧海家里发生的事,对那个小帐篷印象如此深刻,没有随着时间流逝淡化,反而越来越清晰。她无数次告诫自己:“陈华,你不能这样,侯沧海是熊小梅的男人,和你无关。”

第五十七章 青树村聚会

2001年1月12日上午,山南省,江州市江阳区,区委政法委。

侯沧海干净利索地调到了区委政法委,成为区综合治理办干部。昨天晚上在小餐厅吃过接风酒,与政法委同志们见过面,今天正式开始上班。

综合办与政法委合署办公,主任由政法委副书记杨定和担任,副主任罗启冰,工作人员是田小娟和侯沧海。

侯沧海上班第一件事情是研究区委政法委岗位职责。

区委政法委副书记、综合办主任杨定和工作职责如下:

准确了解掌握全区社会管理综合治理工作情况……定期分析全区社会治安总体形势工作,组织专项治理;组织指导全区社会管理综合治理工作……组织开展社会管理综合治理的理论研究和宣传工作……表彰见义勇为和专群结合、群防群治先进集体及先进个人……。

侯沧海很快就将综治办主任职责倒背如流。他曾经担任过黑河镇党政办主任,工作复杂程度远超综合办。因此,他觉得眼前工作没有难度。

十点,侯沧海接到电话,来到杨定和办公室。

杨定和道:“走,包青天今天杀猪,让我们去喝刨猪汤,算是提前过年吧。从下星期开始就要到各部分检查年终综合治理工作,今天是周五,放松放松。”

侯沧海道:“不叫罗主任和田姐?”

杨定和道:“我们是包青天家里,不叫他们。等会汉杰过来接我们。”

杨定和关掉办公室房门,到卫生间方便。侯沧海则依然如往常一般,站在走道外等待。等了好几分钟,杨和定才从卫生间出来,皮鞋背上有点点水滴。

他在侯沧海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窘境,道:“等过了春节,我到江阳人民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不管是前列脉炎,还是增生,或者结石,一定要彻底干净解决,以前在黑河镇忙得脚底翻到脚背上,现在终于闲下来了。熊小梅在开服装店,如果那边有什么急事,给我说一声,可以去帮忙。只要能完成工作,用不着把自己拴在办公室。”

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很粗俗,却很管用。杨定和在黑河镇当党委书记之时,对工作要求很严,绝不可能让部下在工作时间做私事。如今调到政法委任副书记,失去了往日理想,整个人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