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梅道:“侯沧海在黑河镇工作时间也不短了,还是没有学会这道黑河土鸡须须汤,这说明还是李老师手艺好。”

侯沧海任职被否掉,没有心情聊天,默默坐在一边当听众。

客厅电视里播放一档时事节目。

山南电视台主持人正在讨论前些天发生的持刀杀人案,在讨论时,帅气主持人反复说“这位上有老下有小的憨厚中年人为什么会向行人和警察挥起手中的刀?”

当主持人第三次说这句话时,杨定和生气地道:“这人杀死两个无辜行人和一个接报出警的警察,就算正式调查结果没有出来,就算要保持新闻原则,称呼一声犯罪嫌疑人不为过吧。”

李颖道:“老杨,你激动个啥,关你什么事情?”

杨定和瞪着眼道:“我是区委政法委副书记,这种事怎么就不关我的事,这是本职。”

李颖对侯沧海道:“老杨就是一个喜欢激动的性子,以前经常批评你,小侯别介意啊。”

晚八点,侯沧海和熊小梅酒足饭饱,告辞而去。

到了楼上,熊小梅道:“你们三人说话怪怪的,到底怎么回事,我在楼下不好问,急死人了。杨书记怎么说自己是政法委副书记?在政法委当副书记是升了还是降了,按理说是进城了,可是我感觉杨书记说话和神情没有以前那么意气风发了。李老师说话比以前更客气了。”

女人的直觉往往具有惊人的准确性,第六感超强。熊小梅与杨定和接触次数不多,居然能从杨定和用语和语气的微妙变化中感觉其真实地位发生了变化。

“你的感觉是对的。区委有个不成文规矩,或者是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接近退居二线的党委书记往往都会调进城里,安排一个稍稍轻闲的部门当副职,过渡一两年就可以顺利退居二线。这是对有功之人的安慰性安排,表示区委对其当官经历的肯定。”

这个政策涉及面广,侯沧海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将这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说透彻。

熊小梅直奔核心,道:“那就是说杨书记没有权了,你的纪委书记职位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的纪委书记黄了,在书记办公会上被鲍大有杀了腰枪,说了坏话。杨书记刚刚告诉我,我没有来得及给你说。”侯沧海在吃饭时一直强作镇静,此时终于流露出不快。

熊小梅顿时火冒三丈,道:“当官的勾心斗角,把下面的人当傻瓜来玩弄。我们的命运被他们一句话决定了。”最开始是愤怒,说了后面一句时变得悲伤起来,“我上一次调工作没有成功,万里长征差最后一步,结果人事变动,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前途又被轻飘飘一句话就否定了。我们想做生意连转租费都付不起。今年春节我们好好上个香,让老天爷保佑我们。我们两人一直在努力工作,认真生活,从来没有游戏人生,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们一个好生活。”

“多数成功人士都有过受磨难的过程,我们只看到他们光鲜活亮的一面,没有看到身上的伤疤。”尽管侯沧海内心受伤甚重,为了安慰女友,竭力想装作没事人。

“我现在信命了,春节一定要去上香。”

“世安厂都是外来户,祖坟皆不在此,我们想上香都找不到地方。”

“观音菩萨过生日的那天,我们去烧香。”

“我这个身份,怎么能给观音菩萨过生日,让人笑话。”

“你这个身份有什么特殊。走出黑河镇,谁还会理你。就算在黑河镇,比你官大的多得是。就算你在黑河镇当了领导,区里还有人能管你。所以,你更要去上香。”

“好吧,我去。”

“不落实门面,就睡不踏实。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明天我们七点起床,八点出发,九点钟开始扫街。明天我给陈华联系,看她有没有时间,让她陪我们一起去找门面。”

侯沧海想起还要谈购买公房这事,有意让气氛轻松一点,调侃道:“早起的鸟儿是有虫吃,但是早起的虫更要被鸟起,不知我们是虫还是鸟。”

“你敢调戏我,不理你了。”熊小梅想起男友升职不成肯定不好受,努力调整心态,握紧拳头,假装撒娇。

“调戏老婆是老公的责任,如果不调戏我家小梅,则是失职。”侯沧海故意装出一丝狞笑,朝着熊小梅逼去,道:“花姑娘大大的好。”熊小梅假装左顾右看,道:“你这里怎么没有剪刀。”侯沧海故意问道:“要剪刀做什么。”熊小梅道:“电影里花姑娘都是用剪刀防身,同时剪掉坏人的要害部分。”侯沧海严肃地道:“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我家里绝对不会出现剪刀。”

为了安慰对方,两人不约而同故意装作轻松愉快。等到上床以后,他们忘切世间不快,痛快地享受青春欢愉,心情当真好了起来。激情之后,亲密地在床上搂抱在一起,?侯沧海这时才谈到购买公房之事。

“我们不能买房,要用来做生意。买了房,更没有钱了。”熊小梅没有多想,下意识表示反对。

侯沧海翻身爬起,拿了一张纸在床上画图。他画上黑河镇与江州新区的距离,又列举了江州新区商品房的市场价,以及几年后有可能的涨幅,道:“杨书记是在离任前为职工们做最后一件好事,为什么说是好事,肯定是有利可图,否则也不是好事。我们这套房子有七十平米,我估计几年后黑河房子每平米得涨到七八百块。五年后,这套房子市场价得有七八万,这是多少倍的利润。这种房子都不要,不是做生意的头脑。没有当成纪委书记,弄到一套房子,总算有点心理安慰。”

侯沧海列举的数字很有说服力,尽管熊小梅不愿意分散资金,还是同意了,她又问道:“我记得福利分房早就取消了,你们怎么还有?”

侯沧海道:“这是由区房管所掌握的公房,他们有权利按程序处置。杨书记交待冯诺去办的,到时我们到房管所交钱就行了。”

建国以来,山南实施“统一管理,统一分配,以租养房”的公有住房实物分配制度。城镇居民的住房主要由所在单位解决,各级政府和单位统一按照基本建设投资计划进行住房建设,住房建设资金的来源90%主要靠政府拨款,少量靠单位自筹。住房建好后,按级别,工龄,年龄,居住人口、辈数,人数,有无住房等一系列条件分给员工居住,收取极低廉的租金,成为一种福利。1998年6月,党政机关停止实行40多年的实物分配福利房的做法,推行住房分配货币化。从此,山南省住房分配完全走上了商品化的道路。

侯沧海能买到公房,算是福利分房制度最后残余福利。

“你放心,我一定会凑齐开门面的钱。”侯沧海搂紧了女友光滑如玉的细腰,在耳边低语。

在喃喃细语中,两人沉入梦乡。等到侯沧海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窗外有无数星星,如十几年一样眨着眼睛。此时已是凌晨一点,他将手机放回桌上,翻身抱住女友,继续酣睡。

熊小梅继续沉入梦境。在梦中,她拥有一个大门面,门面不收转让费,租金便宜,但是人流量很大,店门前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两个服务员手忙脚乱,一路小跑。熊小梅眼见许多客人等在门口排队,急得直嚷嚷:“快点,快点,手脚能不能麻利一点,不要让客人久等。”

侯沧海被叫嚷声惊醒,睁开眼,正好看到熊小梅亮晶晶的眼睛。

“做梦了,梦到什么?”

“啊,现在几点?”

“一点。”

“我做了梦,开了门面,生意好得很。”

“你大声喊,让服务员快一点。”

熊小梅回想起梦境,道:“服装店生意好到爆,就是服务员动作太慢,让我着急。”

聊了一会,两个年轻人的热情莫名其妙又被点爆,再次享受鱼水之乐。对热爱生活的人们来说,**是人类终极享受之一。两人心忧前途的年轻人头顶星星,暂时忘掉人间烦恼,如火如荼地享受年轻身体带来的醉人滋味。

等再次起床之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八点。罕见的冬日暖阳从窗帘缝隙射入,在墙壁上形成了几个圆点,如古代铜钱一般。熊小梅惊叫一声,“赶紧起床,太阳进屋了。”

两人匆匆起床,简单梳洗以后,到场镇吃了豆花饭。坐上开往江州的公共汽车,九点钟就站在了江州市政府附近的胜利广场上。

陈华原本准备陪着熊小梅找门面,临时有事,未能成行。

第四十八章 社会大哥包方

胜利广场是新兴商业街,在江州市政府大力培育下,初步具有了商业街应有人流量。

熊小梅用疑惑眼光看着商业街,道:“我昨天做了一个梦,似乎在梦中门面就在胜利广场,场景非常接近。”

胜利广场的门面比老区商业区略为便宜,对于他们这种没有积蓄又想做生意的小年轻来说还是很贵。转了两个多小时,门面情况不容乐观。几个打着出租牌子的门面要么是不适合做服装,要么是价格让人望而退步。

“胜利广场商业区集中了江州市最有钱的一群商人,费用不低,我们暂时拿不动这里的门面。”?侯沧海指着江州市区地图的东下角,道:“这是江州服装城,是新市场,位置相对偏一些,但是发展前景比较好。服装城周边有两个小学,还有一所高中,南侧是正在交付使用的楼盘。”

“正在培育的市场,没有意思。”按照熊小梅本意,门面应该开在最繁华的大街。现在手中无钱,腰杆不硬,只能退而求其次,到最有潜力但是繁华程度稍差的地方开店。

来到江州服装城,熊小梅这才发现没有想象中糟糕。

服装城规模不小,空门面很多,最有利之处在于很多门面没有转租费,可以直接同房东签合同。熊小梅站在服装城的中心位置,环顾四周,道:“这里勉强还行,以后赚了钱,我还是要到胜利广场商圈开店,地段、地段,还是地段,这是做生意的金句。”

谈了两个空门面,都有小缺陷。正在谈第三个门面之时,侯沧海电话响了起来。

“我是詹军,在哪里,找个地方喝茶。”

侯沧海看了一眼熊小梅,迅速进行权衡。从本心来说,他更愿意陪老婆逛街找门面,这是事关小家庭幸福生活的大事。而从事业角度来说,即将上任的顶头上司发了话,拒绝不明智。短暂思想交锋以后,他决定实话实说,道:“我在江州服装城,陪熊小梅逛商城。”

“你还悠闲啊,有时间陪老婆逛街。我让区委办刘师傅来接你。”?詹军有意了解黑河镇真实情况,决定与办公室主任侯沧海谈一次话。

侯沧海客气地道:“那我在服装城大门口等刘师傅,那中午我就要好好敬一杯酒。”

挂断电话后,?两人从侧门走出服装城,熊小梅眼尖,隔老远就看到一个正要出租的门面。门面不远处是小学,这和电影院商业街的那个门面有几分相似。

门面有二十多平米,大小也合适。熊小梅小心翼翼地打电话询问。

租金不贵,而且没有转租费,唯一要求是门面要一年交一次。听到这个“极低要求”后,熊小梅双眼放光,立刻约见门面老板。

门面房东在城外钩鱼,回城要一个小时。

房东老板未到,江阳区委办刘师傅开着小车来到了服装城。刘师傅是个机关老油条,也是一个自来熟,等侯沧海上车就道:“侯主任,那是你媳妇吗,很漂亮,侯主任真有艳福。”

侯沧海知道如何与区委办司机班这群老油条打交道,道:“女子就是那个样,看久了就审美被疲劳。”

刘师傅通过倒车镜打量熊小梅,道:“还是不一样,我们家那个老太婆倒是贤惠,就是长得太胖,让人觉得油腻。女人年轻就是不一样,皮肤好,身段苗条。”

侯沧海开玩笑道:“男人嘛,肯定都喜欢年轻女人。有一个段子是这样说的,男人二十岁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三十岁了还是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四十五十岁六十依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坚定不移,情有独钟。”

刘师傅长期跟在领导身边,对这种比较文雅的荤段子很感兴趣,也讲了一个来自领导的段子:“工作搞不好的根本原因不外乎三个睡觉的关系,一是没关系,象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不稳定,象妓女睡觉,上面老换人;三是不团结,象和老婆睡觉,自已人老搞自已人。”

侯沧海夸道:“刘师傅果然是区委办公室的人,讲个笑话都这么富有哲理。”

刘师傅兴致勃勃地道:“不是我吹牛,这些年跟在领导身边,没有吃过猪也见过猪跑,只要理解到这三招精华,不管到哪里工作都畅通无阻。”

侯沧海原本一直与刘师傅开玩笑,闻言沉默起来。刘师傅这个没有太高文化的区委办司机,话很糙,却似乎用尖刀捅到了江阳区干部管理和使用上的弊端。

一路说笑,很快来到江阳区委大楼。

等了一会,穿着整洁西服的詹军出现在办公楼门前。

以前詹军在区委办当副主任的时候,侯沧海虽然是下级,毕竟不是直管,隔着一层,关系是否良好并不致命。如今詹军是黑河镇党委书记,他作为办公室主任得天天见面,必须要搞好关系,否则工作起来会非常难受。

侯沧海跟在其身后,有意缩了缩胸,弯了弯腰,免得差距过于明显。人在领导前,怎能不低头,那怕你比领导强壮、比领导聪明。

坐上小车,詹军从副驾驶位置上回过头,道:“侯主任,中午整点什么?”

听到“侯主任”这个称呼,侯沧海意识到詹军是把两人关系牢牢定位于上下级,以前子弟校那段历史被彻底否定。他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道:“詹书记,你喜欢整什么?”

詹军梳了一个小偏分发型,戴了幅无框眼镜,眼光在镜片后闪烁,道:“张氏老腊肉。”

张氏老腊肉是闻名江州的特产。

腊肉是湖北、四川、湖南、江西、云南、贵州、甘肃陇西、陕西的特产,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各地制作方法大同小异。张氏老腊肉的特点是肉质好,腊肉全部产自巴岳山黑猪,常年在山上放养。其次是在制作之时有祖传的秘方。同样的肉,同样的制作方法,张氏老腊肉就是要鲜香许多。许多江州食客嘴巴谗了以后,经常驱车品尝正宗张氏老腊肉的美味。

三人来到了张氏老腊肉总店。

身材粗短的张老板很江湖气地散烟,将詹军等人领到包间。江阳虽然置区时间相当长,可是在漫长封建时代相较中原和江浙地带属于蛮荒之地,等级观念不是太强,更多自由散漫的山民之气。张老板见到詹军等人,热情归热情,并没有见到官员的低三下气,而是一种“哥们式”热情。

安排了菜品,侯沧海给詹军介绍黑河镇情况。他近年霸占了黑河镇所有文稿,对基本情况很熟悉,介绍情况全面准确。

交流了半个多小时,詹军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酒入肠胃,带来一股热量。放下酒杯,他又问:“刚才讲的是基本情况,我知道了。春节没几天了,当前有没有最急需解决的事情?”

“有一件是当前最棘手的事情,如果不能解决,恐怕会影响干部职工的积极性。新书记来了,肯定会让人生出希望。”

“什么事,直说,别绕弯子。”

“黑河镇干部职工和村组干部最关心的、当前最急迫的工资和集资款的问题。”?侯沧海说出这件事情是深思熟虑的。今年初,杨定和已经有了筹措资金还款的计划。他将此事告诉詹军,既是责任所在,也想通过讲真话改善与詹军关系。

詹军皱着眉毛,严肃地道:“黑河怎么会欠这么多钱?杨定和是老书记,为什么还这么冒进。”

“债务是全区性问题,主要形成于九十年代,近年也有增长。”侯沧海一直很敬重原任书记杨定和。谈话时发现,詹军对原任书记连虚情假意式的表扬都没有,心中颇不舒服,心生警惕。

詹军追问道:“具体一点,不要说废话。”

“黑河债务主要是应付款、单位借款、上级财政借款以及金融机构贷款构成。应付款比例最高,主要表现为工程未付款,产业基地建设、交通设施建设、学校建设以及场镇建设而欠下的工程款项;上级财政借款即财政周转金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是为了完成上级布置的阶段性任务而临时周转借用;另外还有金融机构贷款和单位个人借款,这其中也包含一笔为数不少的利息支出,具体数字我记不准确,要看财政所报表。”

“将春节应付过去,要多少钱?”

侯沧海想了想,道:“一百六十万,就能应付春节。”

侯沧海对工作的熟悉程度比詹军预料的好得多,他拍了拍侯沧海肩膀,表扬了一句,道:“侯主任不错,熟悉工作。以后好好工作,党委会看在眼里的。”

侯沧海不喜欢被人拍肩膀,又不太好躲,道:“那是自然。”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熊小梅电话。侯沧海对詹军道:“对不起,詹书记,家里那位的电话。”如果是其他人的电话,侯沧海有可能不接,如今熊小梅刚刚辞职,情绪不稳定,不接电话不太妥当。而且,现在就是一次私人之间的谈话,不是正式开会,接个电话应该没有问题。

詹军淡淡地道:“你接吧,没有关系。”

侯沧海拿着电话来到走道。?电话里传来熊小梅的抽泣声,“我被人打了。不是争门面。几个社会青年朝我吹口哨,我说了一句神经病,他们就打了我。”

侯沧海顿时急眼,道:“他们还在不在?你安不安全?”

熊小梅道:“他们走了,现在没事了。”

听说社会青年已经离开,伤害不会继续发生,侯沧海松了一口气,道:“你找个茶馆或咖啡馆等我,我马上过来。江州社会秩序没有这么乱,你运气不好,遇到了几个小混混。好好,我等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打完电话回到房间,詹军问道:“你老婆在哪里工作?”

侯沧海道:“以前在秦阳二中教书,最近刚刚辞职,暂时还没有工作。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侯主任有本事,把秦阳妹妹娶到了手,秦阳妹妹出了名漂亮。世安厂子弟读大学不多,能跳出厂的也不多,你在黑河党政办当主任工作,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詹军说这话时貌似很真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话:“世安厂子弟有什么了不起,还是被我这个农民娃儿领导,还得鞍前马后为我服务。”

侯沧海没有读心术,自然不会了解詹军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继续介绍情况。聊了一个小时,就在侯沧海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詹军用手梳了梳有点乱的偏分,道:“侯主任,不好意思,在周末占用了你和家人的时间。通过今天交谈,我对黑河有了一定了解,以后好好干。”

在张氏老腊肉分手,詹军坐上刘师傅的车,直接回区委家属院。

他临走前没有让刘师傅送侯沧海回黑河镇的意思。

侯沧海站在张氏老腊肉站门前,心急火烧地给陈汉杰打电话:“我有急事要到江州。我在张氏老腊肉。”他原本不想在周末打扰单位师傅,可是熊小梅被人打了,就在周末叫了车。

陈汉杰是党政办非正式编制驾驶员,主要为杨定和服务,与侯沧海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他接到侯沧海电话后,给杨定和打了个电话,道:“杨书记,你现在用不用车,刚才侯主任打电话要到江州。”

杨定和大度地道:“我不用车,去吧。”

几分钟后,陈汉杰开着车来到店前,听闻熊小梅被几个小混混打了,义愤填膺地道:“这个青屁股娃儿最讨嫌,下手没得轻重。侯主任,我有个兄弟伙混社会,在江州吃得开,请他出面。”

侯沧海未置可否。

一路风驰电掣,小车很快从来到江州服装城。在咖啡馆,侯沧海看到熊小梅的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道:“伤得厉害吗?”

头发散乱的熊小梅用手遮住脸,哭得稀里哗拉,道:“我,破了相。”

侯沧海将熊小梅遮住脸的手取下来,只见脸上赫然有两条血印子,正好位于还没有消退的掌印上。一股怒火从侯沧海心底猛然升起,道:“还认得打你的人吗?”

“我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个是光头,头特别大。呜、呜,我是不是被破相了。”

“没有破相,最近不要吃酱油、辣椒和花椒,免得以后留下伤疤。”侯沧海安慰几句,转头道:“陈师傅,你那个兄弟伙吃不吃得开?如果吃得开,还请他帮个忙。”

陈汉杰到门外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对侯沧海道:“我那兄弟伙等会就过来,他和我是一个村的,隔了一条田坎,关系铁得很。为人特别耿直,和侯主任差不多。”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在等待过程中,侯沧海渐渐平静下来,暗自后悔:“我草率了,作为政府干部不应该和社会人混在一起。这些社会人是牛皮糖,粘住了麻烦得要死。”

只不过陈汉杰已经打过电话,今天还真得沾一次社会人。

一辆桑塔纳开过来,停在咖啡官门口,车上下来一位壮实的汉子。这位汉子留了一头短发,额头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伤疤,很有社会大哥派头。

陈汉杰作了介绍后,包方抱拳道:“刚才汉杰说侯主任的爱人被打了,怎么回事?”

熊小梅比想象中坚强,道:“我在这里看门面,和老板谈完事,正出来闲逛,遇到一伙小流氓,朝我吹口哨,我说了一句神经病,他们就打我。其中有一个光头,头很大,听他们称呼为大脑壳。”

听到“大脑壳”三个字,包方便知道打人的这伙人是谁了。他指着附近一个临街茶楼,道:“我们到楼上喝茶,守株待兔,如果大脑壳出现,就打回来。”

熊小梅一直用手捂着脸,听说要打架,觉得把事情弄大了,道:“不用打架,给他们说说,以后不能来找事。”

包方豪爽地笑道:“侯主任帮过我的忙,上次我侄女要专升本,还是侯主任去打的招呼。敢打侯主任夫人,就是瞧不起我们黑河人,我们黑河人从来没有怕过事,一定要打回来。”

侯沧海此时才知道上次帮忙专升本的学生是包方侄女。

包方与跟在身边的一位面色阴沉的年轻人说了几句,有说有笑地与侯沧海、陈汉杰、熊小梅等人上了茶楼。四人找了一个二楼靠窗茶座,点了黑河毛尖和一些果盘,边喝边聊。熊小梅到卫生间去仔细补了妆,可是无论如何修补,脸上的伤痕都是那样触目惊心。站在镜前伤心地流了一会眼泪,才回到茶座。

喝茶约四十多分钟,瘦个子年轻人急匆匆走了上来,朝包方点了头。包方神神秘秘地笑道:“侯主任、陈哥,你们就在这里看一场好戏。”

几人站在玻璃窗前,盯着楼下。

几分钟后,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从服装城传了出来,随后见到三个人从服装城冲了出来,身后追着七八个手提短棍的人。在服装城门口,又出现几个提短棍的人,堵住逃跑者的去路。一个脑袋特别大的人抽出随身带的砍刀和匕首,一边狂吼,一边反击,双方发生了短暂激烈的打斗。

熊小梅指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道:“那就是打我的大脑壳。”

服装城门口的混战持续时间很短,在十来根短木棍围攻下,大脑壳在内的几个社会青年被打倒在地,缩在地上呻吟。提短棍的一群人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不一会就在众人眼前消失。

熊小梅双手掌握在胸前,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将出去,道:“打得好,这几人太坏了。”

侯沧海一直不愿意与社会上的人搅合在一起,此时见黑河出身的“好汉包方”有如此能量,更生警惕。

包方风清云淡地道:“以后侯主任就安心在服装城做生意,有小杂皮来收保护费,一律不要理他们,就说是包方的朋友。在这一带谁敢不给侯主任面子,也就是不给我包方面子。”

熊小梅离开学校后,雄心勃勃地准备做生意。从寻找门面开始,社会就不停地给她上课。今天被小混混打了耳光伤了脸,算是从学校进入社会的入门礼,这个入门礼比十本创业理论书籍都更有价值。她端起茶水,道:“我先以茶代酒敬包哥一杯,晚上再敬包哥。”

侯沧海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意与社会大哥过深地接触,甚至还考虑到如果包方晚上要请客如何巧妙地推辞。并非他不懂得感恩,而是作为长期跟在党委书记杨定和身边的办公室主任,他明白在当今社会,社会人与政府干部应该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分隔开,跨过界,迟早会出问题。

谁知熊小梅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擅自作主张,主动邀请包方吃饭,让侯沧海感到有些无奈。不过从熊小梅的立场来看,包方能解决做生意被小杂皮侵扰的问题,是值得交的朋友。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角度就完全不同。

熊小梅发出了邀请,侯沧海尽管心里有不同看法,也必须表现出与女友一致的立场,道:“包方,晚上就别做安排,找个地方喝几杯。”

包方道:“今天晚上就算了,兄弟们今天出了力,要陪他们吃饭。”

陈汉杰是驾驶员,在政治觉悟上明显不如侯沧海,问道:“我们去不去敬杯酒。”

包方摇头道:“你们都在政府工作,别掺合社会上的事情,我去处理就行了。”

侯沧海松了一口气,同时对颇有气度的社会大哥包方生出了一丝好感。他随即提醒自己:“熊小梅一直在学校工作,其实没有太多社会经验,防范风险的意识比较差,我要时刻提醒她,给她把好关。”

第四十九章 小人成群

……

吃过午饭,詹军将侯沧海叫到身边,道:“今天中午喝了酒,就不开会了。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党政联席会,研究春节期间的工作。”

侯沧海在小本子上记下:九点,党政联席会,研究春节工作。

詹军又问道:“以前开会前征集议题没有?”

侯沧海道:“按党政联席会惯例,都是由书记先讲,镇长再讲,然后由参会领导谈各自分管的工作。”

詹军眼光在镜片后面不停闪烁,道:“黑河是大镇,今后得搞正规化建设,这也是鲍书记反复强调的。你参照区委常委会规则,在开党政联席会前事先征集议题,没有提出来的议题或者提出来没有通过的议题原则上不讨论。明天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研究春节期间的工作。但是你还是要征集议题,不是为明天的会,是为春节前最后一次党政联席会作好准备。”

侯沧海随即将与区委办联系的任务交给杜灵蕴,然后回到自己办公室,喝了一口茶,整理工作思路。

手机响了起来,熊小梅打来的电话,“刚才接到门面老板电话,催我们交钱,如果不交,他就要租给别人了。”

贷款不成,让侯沧海窝囊透顶,他尽量用舒缓的声,道:“不用急,我回家找父母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