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进小会议室时,区国土局正副局长已经到达。

九点半,秘书郑强将水杯和笔记本拿到会议室,摆在会议桌正中间。几分钟以后,李永强出现在会议室,跟随在他身边的是区委副书记鲍大有。

李永强面无表情地道:“这个会不应该我来开。修一个变电站,居然要由区委书记来亲自督促进度,杨京亮,杨定和,你们是二杨将军啊。”

这句话虽然用了调侃语气,侯沧海还是清晰地听出了区委书记话语中的强烈不满意。

李永强脸上隐约笑容随即消失,严肃起来,道:“修建220kv变电站对全市工业的意义就不用我多说了,国土部门先汇报,城关镇和黑河镇再分别汇报进度。”

国土局周宇局长按照提前准备好材料向李永强和鲍大有汇报。他从预征告知、现状调查和确认、征询意见、组织征地听证、征地材料的组织、审核及上报等几个方面进行了汇报,汇报得非常清楚。

侯沧海坐在角落里听得很明白:征地手续确实没有办下来。

周宇汇报结束后,李永强安排道:“周宇在这一段时间要多跑省市国土部门,务必尽快将征收土地公告和征地补偿安置方案的公告拿下来。”

周宇道:“李书记,我这一段时间都在省市两级跑,前期准备工作很扎实,市级部门都很支持,手续绝对没有问题,这十天肯定能办到。”

李永强用手指着周宇道:“我给你半个月时间,拿不到手续,唯你示问。”?他又转头对城关镇杨京亮道:“京亮书记讲讲。”

杨京亮是区委常委,地位高,位置重要,比起国土局周宇显得从容一些。他拿出一张稿纸,放在桌前,开始汇报工作。汇报工作时,他没有照着稿子念,涉及到一些具体数据时才看一眼稿子。

杨定和汇报时没有用稿子,花了三分钟将在修建220kv变电站上所做工作汇报完毕。对于黑河镇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小工程,杨定和并没有过于在意,在车上听了侯沧海汇报后,凭着丰富的工作经验,拟定了汇报提纲。

尽管两位党委书记都是长期在主席台讲话的高手,可是没有实际工作支撑,难免显得空洞。李永强默默地听着两人汇报,等到杨定和汇报结束以后,沉默了接近一分钟,才慢慢地道:“听了半天,你们确实是二杨将军啊,汇报中没有干货,说明根本没有什么进展,你们两人是在忽悠我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杨京亮和杨定和的神情立刻变得异常凝重,腰板挺得更直。

李永强道:“220kv输变电工程项目是江州工业园区重点基础配套设施之一,是一项民心工程,政府和老百姓都渴望早日建成,得到了省市两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关心和大力支持,这和一般的商业项目不一样,这一点大家要有清醒认识。我们胆子必须放大一些,脚步更快一些,采取切实解决问题,有力推进项目。这事涉及到两个镇和电力、国土、规划等好几个部门,就由大有书记统筹协调管理,督促各部门履职到位,规范管理,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效组织征地、拆迁和施工,切实解决好工程施工面临的重点难点问题,争取该项目工程能顺利竣工投运。”

坐在一边的副书记鲍大有被点了将,慢条斯理地道:“两位书记都是江阳区的老书记,当领导时间长,工作能力强,应该能够理解开这个会的意义。若没有原因,李书记不会从百忙之中抽时间来盯着这一件具体事。话不多说,两个镇都不必等到手续完全办成才开始搞征地拆迁,可以大胆地提前进行工作,三十来亩土地,犯不了什么大错。如今工业园区等着输变电工程项目完成,否则大项目根本无法启动,这是事关全局的大事,大家不能马虎。城关镇征地面积有二十来亩吧,任务重,给你们两个月时间把群众工作做通。黑河镇只有五六亩地,任务轻一些,一个月之内完成任务,把群众工作做通。”

单纯从理论上来说,鲍大有的建议没有问题,可是在实际工作中,数量和工作难度并非线性关系。在220kv变电站地块,黑河镇和城关镇的村民之间相互之间有密切联系,大多还沾亲带故,并没有因为辖区不同而产生老死不相往来的隔阂。如果两边做群众工作的时间不一致,会带来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工作难度将成倍增加。

侯沧海是青树村的驻村干部,最熟悉村里情况,听到这个“线性时间”安排表,立刻浮现出了包青天听到这个消息后愤然大骂的情景。

杨定和原本不准备在会上提意见,纯粹当一个接收器,领导叫怎么做就怎么做。当鲍大有这个意见提出来以后,他想到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小心翼翼地道:“李书记,鲍书记,我有一个建议,变电站地块面积不大,两个镇的村民都互相认识,同步推动工作更有利。”

鲍大有道:“当然是同步进行,我强调的是完成工作的时间。”

李永强摆了摆手,板着脸强硬地道:“杨定和不要找理由了,按照鲍书记的意见办理。鲍书记安排区委督查办,随时监督进程,一个星期汇报一次。”

散会以后,杨定和保持着平静,还与杨京亮谈笑几句。坐到车上以后,杨定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长叹一声,道:“鲍大有这个腰枪杀得狠啊。”

侯沧海从头至尾都参加会议,明白鲍大有这个腰枪的厉害之处,道:“李书记以前在哪里工作?”

杨定和道:“市委。”

这是一句双方都很默契的对答,其内在意思两人都非常清楚:李永强书记基层经验不够,又急于出政绩,没有发现鲍大有提出的意见存在不合理之处。

杨定和时常觉得很是惊奇,侯沧海是才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和自己却很有默契,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两个词语就能将复杂的情况表达得很清楚,在一起工作多年的老同事都没有一人能达到如此默契的程度。

刚才那句“鲍大有这个腰枪杀得狠啊”只是前一句话,另外还有后一句话是:“鲍大有为了私利泄愤,为工作设置难题,不是称职的领导干部,人品也不佳”。前一句话是事实,后一句话是价值判断,绝对不能说出口。

杨定和暗想道:“其实侯沧海应该也想到了后一句话,只是大家默契不谈而已。”

坐在车上,窗外风景陆续朝后边退去。侯沧海自高奋勇地道:“我等会就到青树村,给包青天交待任务。”

杨定和神情沉郁,道:“区委书记拍板的事情必须得执行,这是政治纪律。青树村包青天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情绪自然免不了,你要想办法引导。”

侯沧海建议道:“晚上把他叫到黑河张腊肉馆子,我们一边喝酒一边沟通,喝醉了,思想工作就做通了。”

“嗯,就这么办。”?杨定和又对驾驶员陈汉杰道:“晚上吃饭你参加,把车摆好,好好地陪包青天喝一顿。”

包青天接到电话后,很敏感地问道:“沧海老弟,凭白无故为什么要到腊肉馆喝酒,我怎么觉得味道不对,是不是鸿门宴?”

侯沧海故意激将,道:“杨书记就是摆鸿门宴,你敢不敢来?”

包青天是老基层,见识过太多稀奇事情,道:“杨书记安排事情,不摆鸿门宴,我也得做,摆鸿门宴是看得起我,我肯定要来。”

第二十八章 包青天家事

吃晚饭时,杨定和回到家,提着一个酒灌子来到黑河张腊肉馆子。

等包青天之时,杨定和、侯沧海和陈汉杰在餐馆里要了一幅扑克,斗起地主。三人斗地主有输赢,输赢不是现金,而是喝酒。他们拿了一张纸,记录下每局胜负,胜者减上一分,负者加去一分,最后以最高分为标准,差最高分几分就喝几杯。杯子是小杯,只有二钱大小,单独一杯看起来很少,积少成多,量就很可观。

包青天走进餐馆时,陈汉杰共得了八分,需要喝满满一个啤酒杯的白酒。

陈汉杰求饶道:“杨书记,好不容易才摆了车,你别一杯就我把灌醉。”

杨定和满面春风地道:“愿赌服输,得喝啊,不能坏了规矩。”

陈汉杰望着包青天,道:“包青天来了,帮我喝点。”

包青天摆手,道:“那是老陈打牌赢的酒,我怎么能喝。”

杨定和笑嬉嬉地道:“青树村的事情,党委不管,你们自己协商。”

陈汉杰是青树村的村民,与包青天关系不错,向来随便。听到杨定和如此说,他抓起酒杯,倒了半杯给包青天,道:“老包,这杯酒必须帮我喝,不喝不够朋友啊。”

侯沧海在旁边鼓劲道:“包青天耿直得很,这杯酒算啥。”

在众人鼓动下,包青天将半杯酒喝了下去。半杯酒足有一两多,在空肚子情况下,酒精很容易就进行身体。这也正是杨定和与侯沧海定下的计策,先灌酒,再谈事。

酒过三巡,侯沧海讲了区委决定。

包青天将酒杯放在桌上,红着眼睛,愤怒地道:“我就知道是鸿门宴。区里当官的不晓得基层工作的难处,同一个项目,城关镇和我们一起动员还好说,让青树村提前动员,我没有办法整,谁有能耐谁去。”

杨定和笑道:“你是青树村的包青天,青树村的事情,还得找你。”

包青天道:“那块地的村民虽然分别属于城关镇和黑河镇,但是田靠田土连土,多数都有亲戚关系,村民们绝对会互相攀比。不仅在钱上要攀比,还要在政策上攀比,征地时间上也要攀比。黑河提前做通群众思想工作,这是哪个龟儿子出的馊主意?”

杨定和给包青天倒了酒,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事确实有点不合理,但是区委有了要求,是堆屎我们都要吞下去。”

包青天仰天喝了酒,苦着脸道:“杨书记是鼻子,我是嘴巴,鼻子压倒嘴巴,我有什么话说。”

尽管充满委屈和不满,包青天还是接受了这个工作任务。

在酒席即将结束的时候,四人皆有醉意,杨定和不停地喝矿泉水,用水来稀释肚子里的酒精。他在门口拉着愤愤不平的包青天道:“你娃儿今天要高中毕业,成绩怎么样?”

包青天喷着酒气,道:“成绩不怎么样,没有逑办法。”

杨定和道:“你上次说过想把女儿弄到商院读会计,想不想去?商院院长李永江和我关系还不错,我可以给你打个招呼。商院有三加一专业,读完商院就可以拿到本科文凭,到时直接考公务员。”

女儿读书问题是包青天家时原大问题,听到党委书记主动讲起此事,不停打着酒嗝的包青天道:“杨书记是好人,既然能解决燕子的事情,征这几亩地就交给我包青天来办,绝对办得妥妥当当。”

杨定和道:“有你包青天在,我还有啥事不放心。”

这是一顿扎实的酒席,四个人喝掉了四瓶酒,侯沧海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先到卫生间里吐了半天,这才走回客厅,瘫在椅子上。

熊小梅削了苹果,脸色不佳地道:“是什么事情值得喝这么多酒?事情是公家的,胃是自己的,喝坏了胃,受苦的是自己和我,单位能赔你的胃?”

侯沧海拿起苹果啃了两口,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不仅是我,杨书记也喝醉了,你到窗口听,绝对听得到杨书记在呕吐。”

侯沧海住在宿舍楼七楼,杨定和书记家住在四楼,熊小梅道:“不可能,隔了三楼都听见,那声音得多大。”

侯沧海拉着熊小梅来到卫生间的窗边,趴在窗口等了一会,果然,从四楼卫生间窗口传出来“哇、哇、哇”的呕吐声。侯沧海道:“我没有乱说吧,杨书记都接近五十岁的人了,前列脉有大问题,为了工作还是这样拼命。今天我们这样拼酒也是有原因的,你把我服侍好一些,我自然会讲给你听。”

“呸,你自己犯了错,还让我来服侍你,想得美。”

话虽然如此说,熊小梅一边抱怨,一边还是给侯沧海煮起绿豆汤。等到绿豆汤熬好之时,侯沧海躺在床上睡着了,没有脱外套,也没有脱鞋。熊小梅为男友脱掉鞋子,如搬麻袋一样将健壮身体挪到床里面。

洗完衣服,又将装有绿豆汤的盆子浸在水池里,以免因天热而坏掉。熊小梅累出了一身热汗。她调整了电风扇的方向,让旋转的风扇既能吹到自己,又能吹到侯沧海。

在嗡嗡的电风扇转动中,熊小梅慢慢地看那本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完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或许是心境,或许是年龄,或许是文化差异,或许是时代,熊小梅始终无法进入书中描述的世界,一本薄书看到许多次都中断了。

今天继续读这本书,当读到“一丛落叶推动着它,使它像经纬仪一样缓缓转动,在水中留下一道细细的红色轨迹”时,熊小梅目光暂时从书中收起,凝视想了一会,突然感到了一阵悲凉,这一刻,她觉得与这本书似乎有了共鸣。

侯沧海沉入梦乡,在梦中,他坐在铁江厂宿舍的窗台上,与面色发黄的康叔谈笑风声,几秒钟后,康叔跳下楼去,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他随着人流冲到了办公室,人声鼎沸,将办公室里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扯出来一顿狠揍,中年人在人群中愤怒地吼道:“我是李永强,江阳区的区委书记。”人群中有人怒吼道:“打的就是你,牛什么牛,不就是当个官。”侯沧海也跟着人群上去踢了几脚,正在过瘾时,外面传来警笛声音。侯沧海想到自己是黑河镇办公室副主任,打了区委书记,这是了不得的事情。在警笛声中,他钻进人群中,想逃离。谁知他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警察逼近。

被警察抓住后,他拼命挣扎,大声吼叫,于是,从梦中惊醒。

“作噩梦了。”熊小梅放下书,望着从床上坐起来的男友。

侯沧海道:“我做了个梦,在梦中殴打区委书记。”

熊小梅道:“梦由心生,说明你对区委书记很不满意。”

侯沧海道:“区委书记叫李永强,他想做李向南,成为政治新星。他推动工作力度大,表现得极为强硬,做起事情来说一不二,根本不给下级发言的机会。遇到这种书记麻烦啊,如果他走的是顺路,江阳区肯定就能大发展,如果他走的是弯路,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就惨了,累死累活还要被老百姓骂。”

“你就是黑河镇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何必在梦中还要忧国忧民,就算你再忧国忧民,也解决不了我的调动问题。”熊小梅递给侯沧海一杯水,顺便调侃几句。

“你放心,我蹬起八支脚,也会解决调动问题。”侯沧海喝着开水,在屋里走来走去,道:“我现在认真工作,实际上是在积累人脉,人脉是怎样建立起的,是在不断出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中建立起来的。”

“这又是杨氏语录?”

“嗯,杨书记工作经验丰富,人情练达,我跟着他真学了不少本事。明天我要陪他给包青天解决女儿读书问题,为包青天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不需要杨书记在后面扬鞭子,包青天自然会卖力地往前跑。”

“万一遇到白眼狼,你给他解决了问题,依然不办事,怎么办?”

“人情练达不是说来玩的,这其实是用人智慧,如果当了领导还看不出谁是白眼狼,那领导也就白当了。杨书记之所以愿意努力为包青天办事,就是摸准了包青天知恩图报的性格。换成另一个村干部,杨书记肯定会用其他方法。”

“你还是杨书记的忠实拥趸。”

“确实如此,大学毕业就跟了一个好领导,这是我的幸运。我争取在今年由副转正,成为整个江阳区最年轻的党政办主任。如果能在三四年成为副镇长,那就是江阳区最年轻的镇级领导。那个时候,解决你的问题易如反掌。这也是我认真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听到规划中还有这么长时间才“易如反掌”,熊小梅隐隐有些沮丧,为了不影响挺和谐的气氛,没有表现出来。

聊了一会,两人重新睡觉。早上起床,侯沧海为了熊小梅买来小笼包子,又将昨夜绿豆稀饭煮好,轻轻吻了吻熊小梅,然后离开了家门,准备与杨定和一起为包青天解决子女问题。

江州市商业学院以前是一所中专校,后来陆续合并了市财贸校和市粮食中专,升格成一所大专院校,变成了江州商院。升格以后的商业学院除了老校区外,还有三百亩面积大小的新校区,新校区有一部分位于黑河镇。因为这个特殊原因,杨定和到市商院办事还是挺有底气。

“商院院长李永江以前和我是同事,是一个非常踏实的人。这一次为什么是市商校合并了市财贸校和市粮专,原因在于市商校在前些年大力搞了基础设施建设,投了巨资添置新设备,在三校中一枝独秀,所以新的学校成为了市商业学院。虽然这不是唯一原因,但是算得上一个重要原因。”小车开进商院,杨定和讲起了商院历史。

“李院平时不苟言笑,不知道好不好说话。”侯沧海只是在开会时与李永江见过面,接触得不多。

杨定和道:“凡是在黑河镇辖区的单位,不管是处级还是厅级,都得给我们面子,你要有自信心,抬头挺胸,不要看轻自己。”

侯沧海就挺起了胸,昂起下巴。

来到了商院办公室,办公室一位女同志给访客泡了茶,道:“李院正在开会,还有十分钟就能结束,杨书记请稍坐。”

泡好茶后,女同志拿出两份商院简介,送给杨定和与侯沧海。

侯沧海拿着商院简介翻了翻,随即就被吸引住了。

江州商业学校筹建于1965年,1969年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停办,1975年复校,于1999年更名为江州商业学院。学院占地面积300亩,建筑面积6万余平方米,分为老校区和新校区两个部分,暂时没有连通。学校教职工279人(含合同制教师),注册学生4000多人(含联合办学学生),有会计、市场营销、信息技术等12个专业。影剧院(兼礼堂)、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实习车间、足球场、多功能训练馆等设施一应俱全。

看到这里,侯沧海心中一动,既然杨定和与李永江关系不错,为什么不能把熊小梅调到商院?商院是大专院校,级别比秦阳二中要高,如果将熊小梅调到商院,熊家肯定没有意见。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让侯沧海内心激动起来。他压抑着激动,装作若无其事。

十来分钟以后,一位与杨定和身材接近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他老远就伸出手来,道:“地头蛇来了,今天带来什么指示?”

杨定和笑道:“哪里有什么指示,是来求助的。”

李永江道:“我早就准备来找你,今天过来得正好,正好自投罗网。我先陪你去参观校园,看一看新校区,那里就是黑河镇的地盘,有些事情我们在现场扯一扯,然后中午好好喝一杯。”

在杨定和介绍下,李永江又和侯沧海握了手,上下打量道:“好年轻的办公室主任。”侯沧海自我介绍道:“我是江州师范学院毕业的,现在就是青树村的驻村干部。”李永江道:“杨书记是镇里的地头蛇,侯主任就是村里的地头蛇,商院扩容压力大,两位一定要支持。”

步行前往新校区要二十来分钟,在步行过程中,杨定和谈了青树村包青天的事情。

李永江答应得非常耿直,甚至提出如果包青天的女儿没有考上线,可以先来读预科。

通过一番交谈,侯沧海明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意思,杨定和与李永江这两位曾经的同事在做事思路上非常相似:为了实现预定目标,会想尽各种办法克服困难,办事非常灵活。

摸到了李永江的性格特点,侯沧海觉得可以尝试将熊小梅运作到市商院。

第二十九章 新调动和新手机

新校区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被挖开的土,灰尘满天,机械响声震耳。

李永江将杨定和与侯沧海带到一处洼地,道:“这是青树村的地,我没有想通当初为什么没有征用。这块地成为伸进商院的舌头。本来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做一个完整的操场,现在有了这个伸进来的舌头,操场变成了s?形,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这一块地是乱石坡,没有利用价值。现在没有征用,仍然属于青树村,市商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块乱石坡伸进将操场逼成了s型。

“这点地要征用,手续复杂,费时费力。商院基础设施要在今年接受省里的验收,我实在没有脸弄一块半残疾的操场接受上级验收。”项目征地时,李永江恰好参加国外考察,没有审验最后的文件,回国后发现了这个漏洞,已经没有办法修正了。为了这件事情,他还在校长办公室发了火,骂了分管副校长。

这事对于李永江是难事,在杨定和眼里就不算什么大事,道:“这事好办,我都不用出面,交给侯主任就能搞定,是不是?”

这一次,杨定和没有事前和侯沧海沟通和商量,直接将皮球踢给了侯沧海。作为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居然与才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在工作和思路上都有默契,这让杨定和很觉诧异。今天他将球踢过来,就是要看一看侯沧海是与自己真有默契,还是以前在刻意迎合自己。

侯沧海望着这块石坡,没有刻意探求杨定和的思路,而是从真正解决问题的角度来思考问题,道:“刚才李院长说过即将迎检,如果全部按流程征地,既费力又耽误时间。但是,从当前用地形势来看,这块地无人使用的时候,一钱不值,若是有人真想要用这块地时,这块地就会变成金包卵,非得花大价钱才能拿过来。我建议商院与村里直接协调,把石坡周边这块地都租用过来,就是从山坡开始的这一大块,舌头部分用来做操场,其余部分用来做果树。这块地是旱坡,没有水源,对村里没有用,但是对商院就有用。我观察了一下新校区建设,完全可以从校内引一条水渠过来,修成简易版本的山坪塘。”

租用石坡来种果树,对于商院确实是一件小事,李永江道:“果园可以变成商院的劳动基地,没有问题。”

侯沧海又道:“在舌头位置修一个管理用房,可以作为围墙的一部分。”

李永江道:“好好,这个办法好,关键是要签长约,比如五十年那种。”

这正是杨定和的想法,基本上与侯沧海的一致,区别在于他当时只是想租借舌头这一部分山坡,没有想到把整座石山都包括进去。这座石山大部分属于村集体,真要把不值线的石坡租用出去,村集体多了一笔收入。从这个角度来说,侯沧海提出的双赢方案比自己的更强。

实地看了现场,有了解决问题的初步方案,中午,大家就在商院食堂里喝酒。李永江一般情况上在中午不陪人喝酒,但是今天来的两人是能解决商院具体问题的人,职务不算高,位置非常重要,因此他亲自作陪。三人解决一瓶酒,喝得很是高兴。

分手前,侯沧海道:“李院,我下午到青树村,和包书记沟通。李院能不能给一个联系方式。”

杨定和道:“侯主任是青树村的驻干,又是党政办主任,这事可以代表党委政府进行全权处理。”

李永江握紧侯沧海的手,道:“这事就拜托侯主任了,改天请你喝大酒。”

下午,侯沧海来到青树村,拉着包青天来到石坡处,讲了商院意图。

侯沧海提出的方案是双赢方案,青树村不吃亏,而且马上就有现金收入,更何况包青天还有求于商院。因此,包青天就没有过多讨价还价,爽快地答应了要求。

次日上午,侯沧海又到商院找到李永江,谈了青树村的基本态度。

侯沧海从商院回到黑河镇,再到杨定和办公室汇报事情进展。

杨定和听完汇报,若有所思地道:“小侯对这事很上心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没有否认,笑道:“杨书记是火眼金睛,我有什么想法,根本逃不过你的眼光。”

杨定和背靠椅子,道:“谈谈想法。”

侯沧海道:“我对这事积极,首先是为了公事,是想解决商院发展,商院有一部分在黑河地盘上,帮助他们发展也是我们的责任,帮助他们发展同时也解决了包青天的事情,包青天心气顺了,变电站征地问题就容易解决。这正是我从杨书记身上学到的工作智慧。”

杨定和道:“少拍马屁。”

侯沧海又道:“我走进商校门口后,发现以前有一个思维误区,熊小梅为什么一定要进中学,商院这种学校完全可以考虑。”

杨定和笑道:“果然是这个心思,我没有猜错。此事对公对私都有好处,你放手去做。我抽时间也给李永江谈一谈。商院在黑河地盘上,大家互有倚仗,应该有希望。”

整个石坡租地进展得非常顺利,从启动到最后谈成,只用了四天时间。当租地协议签署以后,李永江再次宴请了杨定和与侯沧海。

酒至酣处,杨定和道:“李院,我想给你输入一个干将?”

李永江道:“谁啊,侯主任吗,如果侯主任要到商院,我立马安排他负责基建。学院负责基建的同志以前是老师,对政府审批流程不熟悉,也没有人脉,用起来费力得很。”

侯沧海含笑不语。

杨定和道:“不是侯沧海,是侯沧海的爱人。侯沧海爱人毕业于江州师范学院,在秦阳工作。如今两地分居,想调过来。”

李永江在办理租地过程中对侯沧海形成了极好印象,道:“这个可以考虑。侯主任给我一个基本材料,在下一次研究人事时一并提出来讨论。”他之所以这样爽快也有其考虑,新校区主要在黑河地盘上,如果侯主任能成为商院女婿,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李永江同意将熊小梅调到商院,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侯沧海双手合什表示感谢以后,道:“李院,我想问一问,大约什么时间讨论人事?”

李永江道:“商院所有人事都要报省商业局批准。按照规则,学院讨论人事主要集中在假期,寒假和暑假各讨论一次。”

此时正在暑假,距离下一次讨论人事还有一个学期,有了上一次办调动经验,侯沧海知道时间太长极易生出变数,道:“李院,上课期间一次都不研究?”

李永江道:“原则上是这样,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省商业厅那边安排过来的人事,我们作为下级必须接受。但是,省商业厅很少这样安排,人事调动都放在寒假和暑假,这样有利于学院安排课程。”

听到要在上课期间有人事动议必须走省商业厅的门子,侯沧海就只能作罢。他只是一个乡镇干部,省商业厅的门坎对于他来说太高,高得无法跨过。

回到家里,熊小梅在寝室里煮红苕稀饭,桌上放着一盘切好的卤肉。小家温馨又甜蜜,透露出浓浓爱意。侯沧海进门来了一个热情拥抱,道:“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紧接着又是一个坏消息,你想不想听?”

熊小梅觉得脖子痒痒的,头朝后仰,道:“我先听坏消息吧。”

侯沧海道:“好消息和坏消息是联系在一起的,你得从头听起。商院新校区有很大一部分在青树村,这一段时间我都在和商院打交道。趁着这个便利条件,我试探着提出把你调到商院,李院同意了。”

熊小梅猛地扭过身,与侯沧海面对面,瞪大眼睛,道:“坏消息是什么?”

侯沧海道:“商院只在寒假和暑期讨论人事,今年暑期刚刚讨论过一批,报到了省商业厅。你的人事关系得放在寒假才能讨论。”

熊小梅脸上溢出失望之情,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半年时间有太多变数,万一李院长调走,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侯沧海紧抱着女友,鼓劲道:“你不要太悲观,前一次绝对是意外,这一次我比较有把握。商院在黑河地盘上,打交道的时间多,李院长肯定会充分考虑这一层原因。你别着急,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熊小梅将头靠在侯沧海肩头,道:“刚才我在家里跟陈华通了电话,她最近要借调到市委宣传部。”

侯沧海惊讶地道:“陈文军运作能力很强啊,我和他比起来相形见绌,真是失败。”

熊小梅道:“应该不是陈文军运作的,是陈华自己努力争取来的。自从分配开始,陈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两眼如探照灯一样,只要有机会就闪闪发光,毫不犹豫就扑上去。据说市委宣传部长很欣赏她,主动把她要过去的。是不是市委宣传部长将陈华看上了?以前我太纯洁了,冷小兵事件将我教育出来了。社会上有好人,也有垃圾。”

侯沧海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宣传部长是女的。”

熊小梅吐了吐舌头,道:“都怪你们这些臭男人,将我的思想都带歪了。我必须要惩罚你,把眼睛蒙上,不许睁开。”

为了以后联系方便,她今天为侯沧海买了一部手机,准备给侯沧海一个惊喜。买手机是老早的计划,由于康叔突然跳楼,让计划一直没有实施。今天终于抽时间去买了一台中意的手机。

“不许睁开眼睛啊。”熊小梅从卧室拿出盒子,来到男友身前,才道:“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