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机关事情,局外人不明白。”小曼拿起手机就给步高打电话。

与步高结婚以后,小曼在沙州顺风顺水,过得很是滋润,在她心目中,自己的丈夫在沙州基本上无所不能,她自信满满地对步高道:“老公,成津县公安局正在抓方杰,还把莹莹关了一天一夜,你认识侯卫东,能不能给他打个招呼,让他别为难方杰了。”

步高的态度却出乎小曼的预料,他不客气地道:“成津的事情关你屁事,你别跟着掺合,让朱莹莹收拾细软,赶紧走人,我早就说过,别到成津去趟浑水。”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曼听到电话里的“嘟、嘟”声音,眼泪差一点就出来了,晏紫注意到小曼的表情,道:“怎么回事情,我记得步高和侯卫东还是挺熟悉的。”小曼看了一眼在发呆的朱莹莹,道:“步高的意思是让莹莹赶紧回岭西,别在成津呆了。”

朱莹莹似乎才回过神来,道:“不行,我得住几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先回沙州,我最迟明天就过来。”

晏紫担心地道:“我陪你住两天。”

朱莹莹摇头,态度却很坚决,道:“我想一个呆几天,另外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你们先回去。”

晏紫和小曼拗不过她,三人胡乱地吃了早饭,就下了楼,小曼的红色丰田车与方杰的黑色宝马车停放在一起,方杰的黑色宝马车是在沙州歌城外面找到,车虽然在,人却无踪影。

上车前,晏紫再问道:“你没有问题吧,真是不需要我来陪你?”朱莹莹再次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挺得住,方杰只是暂时没有见到人,说不定他正躲在哪个疙瘩里潇洒。”

等到小曼开车出了院子,朱莹莹转身就上楼,往日还算温暖的房间显得格外冷清,不过几天时间,屋里甚至积了灰尘。

她进屋以后直奔厨房,在厨房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安有一台很隐蔽的小型保险柜,有一次方杰喝醉了酒,回到家里非要送礼物,就带着朱莹莹打开了这个保险柜,取了一个钻戒。当时方杰喝得很醉,就坐在一旁,炫耀着指挥朱莹莹开了保险柜,朱莹莹就将保险柜的密码如石刻般印在了脑海中,这一次回成津,她就是冲着这个保险柜而来。

很顺利地打开了保险柜,里面有一堆码得很整齐的六十万现金,还有六百多万共四张存折,另外还有些珠宝。面对着保险柜的财物,朱莹莹心里还是有一阵犹豫,暗道:“如果把财物拿走,方杰回来以后怎么办?”

转念又恨恨地想道:“口口声声要结婚,转眼又将我象抹布一样丢在成津,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昨夜她被被公安机关留置,这是她的第一次,小房间的阴寒和黑夜让她不寒而栗,“方杰肯定还做了什么坏事,否则也不会躲到沙州去,我何必留在这里死等。”

拿定主意以后,她将保险柜里的财物席卷一空,开着宝马车就离开了成津。

在成津县委,老方县长拄着拐棍,一脸怒气地坐在侯卫东办公室里,他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方杰如果犯了哪一条,我第一时间将他送到公安局,怎么处罚我都没有意见,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这些退上去的老同志虽然无职无权,可是人脉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办正事力所不逮,可是发发牢骚还有力所能及,一般情况之下,侯卫东对老同志都很尊重。但是,与方杰的关系就属于特殊情况,侯卫东也就没有过多谦虚和客气,直截了当地道:“前些天,红星镇水厂厂长被人捅了一刀,公安机关将捅人者抓获归案,捅人者交待是方杰指使的。”

老方县长愤愤地道:“小孩子不懂事,作了错事,受惩罚,我绝不护短,可是将人弄进公安局,也得通知家属,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

侯卫东道:“公安机关原本准备找方杰调查情况,办案人员数次到家中去,都没有见到方杰,老县长,公安机关一定会秉公办案,也请你理解。”

老方县长没有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此时竟然很硬,他早就有冠心病,此时虽然没有发作,却闭着眼睛,用手抚了抚胸膛,大口大口地呼气,一幅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侯卫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老方县长,扭头吩咐坐在一边的杜兵:“赶紧通知120,将老县长送到医院。”

老方县长摆了摆手,痛苦地道:“老毛病了,吃颗药就行了。”过了一会,似乎缓过劲来,他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县里不给个交待,我就要找昌全书记,如果昌全书记解决不了,我就去找豪放书记。”

此话就有些吹牛,老方县长与周昌全能对上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单独与蒙豪放书记见过面,若真要到省委去,基本上不可能见到蒙豪放。

好不容易劝走了老方县长,侯卫东给邓家春打电话,道:“家春,你要继续加大对方杰的追查力度,否则落人口实,心里不踏实。”

邓家春也正在琢磨这事,他略带着兴奋之色搓了搓脸,道:“水厂厂长被捅伤,后果并不严重,为了这点事,方杰将两个磷矿就丢了,这也不值得,依我的经验,这小子身上多半还有其他大事,他害怕进局子。”

“有我在这里顶着,你别顾忌其他事情,扎实细致地推进案子。”侯卫东怕邓家春压力过大,便主动为其卸掉压力。

整个上午,电话是此起彼伏,清脆的铃声听起来格外尖利,侯卫东将杜兵叫了进来,道:“你到电信局去找一部铃声柔和一些的电话,长期听这部电话,迟早会被弄成心脏病。”

杜兵急急忙忙走出去,差点与副县长朱兵撞在一起。

“侯书记,我来汇报一件事情。”

侯卫东见朱兵愁眉苦脸,便丢了一枝烟给朱兵,笑道:“后天开标,是不是有压力。”

朱兵深吸了一口烟,道:“前一段时间易中岭来找过我,他想中一个标段,昨天他又来找我,见面之时,他说黄子堤副书记给你打了电话。”当年在益杨检察院,一人被杀,档案室被焚,两件事都是震惊益杨官场的大事,这个案子虽然一直未破,可是这事就如司马昭之心,凡是益杨有些级别的领导心里都明白事情的原委。朱兵当年是交通局长,对此事亦是心知肚明,这也是他特意来汇报的原因。

提起这事,侯卫东脑袋就疼,前天他又接到了黄子堤的电话,这一次黄子堤不是暗示,而是直接提了要求,这给侯卫东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掌握的资源越多,权力越大,相应就可以交上许多朋友,比如蒙宁和朱小勇,如果侯卫东不是县委副书记,朱小勇也就不会找上他,与省委书记蒙豪放这条暗线就根本不可能搭上。

但是,在交朋友的同时,也必须要得罪一些朋友:一是因为资源是稀缺的,而利益集团又太多,稀缺的资源不可能满足所有的人;二是主政一方,若真要走得远走得长,必须得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就会成为任人蹂躏的面团,这样的人也难以成大器。

侯卫东对易中岭有发自骨头的警戒,“不与易中岭合作”是他内心的一条高压线,也是他给自已订的原则,他对朱兵道:“县委制定了招投标办法,一切都按照规矩来,我不会给任何单位打招呼。”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打一个招呼,就是不准易中岭进入成津,我不想让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正说着,办公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侯卫东与朱兵正在商量着此事,黄子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寒暄几句,黄子堤道:“听说省里最近在调整市级班子,听说你的老领导又要动一动。”

侯卫东暗道:“黄子堤这是在暗示沙州市级班子要调整吗?”口里却是笑呵呵地道:“我的老领导很多,是哪一位?”

“茂云的祝市长,听说他有可能当市委书记,谭公权另有任用。”黄子堤道:“祝市长这几年走了鸿运,两年升一级,照这个速度,几年就是省领导了。”

聊了一会省里大局,黄子堤就挂了电话,并不在提及成沙新公路开段的事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侯卫东身在其中,自是了解其中的意味,他对着朱兵苦笑。

朱兵当了多年交通局长,对重大工程开标前的压力深有体会,他眼着苦笑,道:“侯书记,我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如果让黄书记产生误会就不太好。”停了停,又道:“黄书记不了解易中岭的人品,是被蒙蔽的,侯书记可以从侧面做些解释工作。”

“这事是一团糨糊,从法律角度,易中岭是清白的,这让我如何解释。”侯卫东叹息一声,便不说了。

其实,侯卫东还有更重要的话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依黄子堤平日的性格以及办这事的认真程度,黄子堤十有八九与易中岭在经济上有关联。”

这句话没有任何证据,因此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第500章 断(下)

下班以后,侯卫东很罕见地没有在办公室啰嗦,直接就回到了县委招待所后院,进了后院,就见到春天支了一个画板,正在院子里煞有架式地画着。

秋日傍晚来得早,秋风吹来,有些凉意,更有些秋高气爽之意。

春天听到脚步声,连忙就迎了过来,看到侯卫东观看自己的画板,她羞涩地道:“侯书记,我是鬼画桃符,和祝梅没法相比。”

话虽然如此说,她却是渴望着侯卫东去看画发,她画的是院中风景,由于功底太差,更多的是抽象笔法,也即是头脑中想的风景,自我感觉还不错。

虽然风景画比起祝梅差得太多,侯卫东还是随口道:“哦,还真不错。”春天忸怩中带着些兴奋,道:“谢谢侯书记表扬。”

侯卫东夸道:“春天肯学习,这很不错,继续努力。”

回到房间,侯卫东想起黄子堤的话,就给祝焱打了电话,他与祝焱的关系早已超出了纯粹的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变成了半师半友的亲密关体系,谈话就要直接许多。

“祝书记,听说你要高升了。”

祝焱原本想在沙州出任副市长,后来的目标又是市委常委、秘书长,结果这两个职务都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调到了茂云地区出任地委副书记,就如一脚踏上了仕途前进的快车道。

茂云撤地区建市以后,他出任了茂云市市长,这一次全省大动,谭公权另有任用,他极有可能出任茂云市委书记,这股风声连留守在岭西郊外的祝老爷子也听说了。

“你的消息还蛮灵通,不过这只是小道消息,只要省委正式文件下发以后,才算得了数。”祝焱这是有感而发,他相信侯卫东能听懂自己的话。

侯卫东当然听得很明白,笑道:“祝书记,干脆把我调到茂云来,在你手下工作是一种幸福。”这是一句玩笑话,其意并不是想调动,而是表达一种态度,官阶越高,态度就越重要,甚至比能力还要重要。

祝焱呵呵笑道:“我倒是想让你来到茂云,帮我好好整治东湘县,只怕周书记不放人,他是老领导,我可不敢挖他的墙角。”茂云东湘县与沙州成津县是全线相邻,产业结构极为相似,出现的问题基本一样,祝焱对侯卫东在成津的工作一直挺关注,也给予了相当的肯定。

聊了一会,侯卫东试探地问道:“也不知沙州有没有变动?”

祝焱道:“传闻不少,都不是最终结论,这一次全省调整力度极大,严格要求保密,恐怕要等到最后时刻才能揭开谜底。”

他语重心长地道:“卫东,你是全省最年轻县委主要领导,关注省里大政策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实绩,有了实绩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许多人都盯着你,如果干不出实绩,提拔得太早并不一定是好事情。”

对于祝焱的叮嘱,侯卫东感到了一阵温暖,可是作为一名县委书记,他不可能对于市委领导的变动无动于衷,他坐在屋里喝着茶,脑袋一直想着纷繁的人和事,突然间他冒出来一个念头:“在成沙公路上拒绝了黄子堤,如果黄子堤升成了市长,恐怕后患无穷。”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在就脑海中挥之不去,各种念头斗争着,辩论着:

“如果让易中岭来成津做工程,加强监管,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必为了这件事情得罪黄子堤,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也很重要。”

“做人要有原则,即然易中岭就是一个杂碎,何必为了讨好黄子堤向这个杂碎低头。”

“官场当真有什么原则,如果是周昌全来打招呼,蒙豪放来打招呼,还能讲原则吗,到时讲原则的结果就是自己让位。”

他又深刻地反思道:“自己不愿意听黄子堤的招呼,固然有易中岭这个特殊的人,但是也不排除另一个原因,黄子堤的官位虽然大,但是还没有大到能一言九鼎的地步,这也是自己敢于拒绝他的原因,此时全省调整市级领导班子,这就有了变数,所以自己的原则就开始动摇了。”

内心交战良久,侯卫东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做法:“人还是要有原则,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求有所不求,有所欲有所不欲,否则就是一个面团,任人揉来捏去,这样的官当起来还有什么味道,不如当富家翁来得逍遥自在。”

第二天,侯卫东召集了建设口的二级班子干部在县委中会议室,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讲话:“今天抽半个小时将建设口的同志请到会议室,只讲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遵守制定,杜绝建设领域的腐败现象发生。”

“我县建立了招投标中心,制定了招标标办法,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好的制度让坏人做好事,而坏的制度让好人办坏事,我认为,招投标制度在我县的建立和完善,是一套极好的制度,可以这样说,这套制度能最大限度保护我们的干部,促进我们的事业发展……”

“……但是,任何制度都是由人来执行的,这也就意味着任何制度都有可操纵性,所以每位建设人必须要自醒、自警、自励……今天,让成沙公路成为成津县制度建设的起点。”

由于省委要宣传章永泰,岭西省内各大媒体都曾经到过成津县,与成津县委宣传部相处得还比较愉快,此次县委宣传部发出了邀请,各大媒体见宣传点还不错,便给成津面子,纷纷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因此,侯卫东讲话之时,闪光灯不断,这也正是侯卫东想要的效果。

制度建设是周昌全特别钟情的一招,如今被侯卫东继承和发扬,这就是堵黄子堤嘴巴的有效招数。

下午,公布了招标结果,这个结果在让侯卫东满意的同时,也让他大跌眼镜。

侯卫东事先给副县长朱兵打了招呼,易中岭所在公司就按照规则被淘汰出局,这是令他满意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人为地干预了招投标,破坏了新成立的制度,当听到这个结果以后,他暗道:“以后要尽量少插手招投标的事情,自醒、自警、自励,不光是教育干部,自己也要做到。”

大跌眼镜的原因则是在中标的四家企业中,有一家企业与他关系密切,它的名字叫做精工集团,精工集团的底子多是以前沙州道桥建设有限公司,沙道司这个老牌子筑路公司倒下,旗下不少技术力量被李晶挖走,力量自然雄厚。

这次中了第一标段,这个标段多数在双河村内。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就给朱兵打电话,道:“精工集团是李晶的公司,你实话实说,到底打招呼没有?”

朱兵很无辜地道:“成沙公路是招投标制度建设的奠基工程,估计全省都能看到这条新闻,我不会傻到在这项工程上做手脚,完全是按照规则来办事。”他又道:“易中岭是搞食品的,他做工程确实欠缺技术力量和经验,就算你不打招呼,他也会自然淘汰。”

侯卫东换了专用手机,给李晶打了过去,刚接通,就听见李晶笑得欢畅,他故意生气地道:“白骨精,你中标了,这事怎么还瞒着我。”

李晶先不答此事,道:“你的小丑丑太是太丑了,爬到桌上把你上次留下来的酒倒出来了,被辣得哭。”

侯卫东努力听了听,没有小丑丑的声音,道:“我怎么没有听到哭声。”

“李姐带他到院子里去玩了。”

聊了两句,侯卫东将话题转了回去,好奇地问道:“这次招投标,你怎么没有想到来找我?”

“我是看到报上的招标公告,才知道成沙公路要实行公开招投标,我的精力放在岭西这边的房地产,成沙公路一段是以前沙道司梁总工在负责,他是道桥专家,如果真是公开、公平、公正地招标,应该有角逐的实力。”

说到此,李晶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道:“我知道你想干一番事业,不能拖你的后腿,况且钱是永远赚不完的,没有必要来麻烦你。”

“谢谢理解和支持。”

李晶咬着牙轻笑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又道:“我与那个人离婚了,给了十万,打发了他。”

为了给小丑丑一个身份,李晶找了一个姓侯的男人假结婚,并说好了一年以后离婚,这事侯卫东亦知道。

他沉默了一小会,歉疚地道:“县里事情太多,总是抽不出时间来。这两天我要到岭西来,具体时间定不下来,出发前给你打电话。”

虚无的电波,连接了岭西和成津,让咫尺天涯变成了现实,侯卫东想了想,他已经半年没有见到李晶,心里不禁生出些愧疚,自从有了小丑丑,他和李晶的感情就发了质变,从情人关系渐渐向家人关系发展。

而另一个有着亲密接触的女孩子段英,则已经彻底互相放手,彼此离开了对方的生活,再无牵挂。

侯卫东习惯性地抽了一枝烟,淡淡地青烟升起,又被风吹散,飘向天空,最终无影无踪。

很快,他就从儿女情思中抽身而出,先给周昌全秘书楚休宏打了电话,问了问周昌全的安排,便直接给周昌全打了电话过去。

“杜兵,到沙州,马上出发。”

洗了脸,换了一件衬衣,侯卫东匆匆下楼,他要抽时间将成津近期工作向周昌全汇报。

汇报工作,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真的很重要。

第501章 谋事(上)

知道了成沙公路开标结果,易中岭二话没说,掉头就回沙州。

回到了沙州,他给市委副书记黄子堤打了电话,道:“黄书记,中达已经将安排好了,晚上在金星酒店请朱民生部长吃饭,我先去岭西等着。”

朱民生是岭西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平日不苟言笑,对地市一级官员素来不冷不热,他这种态度,反而在地市官员中很有些威信。

对于黄子堤这种层级的副书记,如果续继完全依靠周昌全,再想前进就后继乏力,因此,当上市委副书记以后,他千万百计想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在他的规划的关系网中,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朱民生并不是级别最高的领导,却是最有价值的那一类。

如今全省地市级大调整已经启动国,要想分一杯羹,朱民生这个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就显得很是关键,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对于黄子堤来说,朱民生就是属于现管的那一类人。黄子堤分管组织工作的时间不长,与朱民生只有点头之交,要想打通这个关系还得再寻他途。

而他认识的人中,恰好有开锁的钥匙。

在三讲教育活动,黄子堤认识了省委组织部易中达处长,他从侧面打听了易中达背景,便有意接纳。

易中达到省委组织部工作之时,恰好是朱民生手下,当时朱民生还是坐冷板凳的副处长,他那种副处长在省委多如牛貌毛,当时手下只管着易中达这一个兵。

两人在一个办公室坐了四年,朱民生当时看不到希望,经常在易中达面前发牢骚,谁知四年以后,朱民生的运道突然变了,从副处长到常务副部长如履平地。

从此朱民生就不发牢骚,梳了一个整齐中分,一脸威严,变成了鼎鼎大名的冷面部长。

黄子堤就通过易中达这条线,搭上了朱民生的船。

晚上,黄子堤赶到了金星酒店,易中岭早已在门口迎接。

易中岭很殷勤地道:“民生部长在开会,六点半结束,等会议结束,中达就陪着过来。”

“好、好。”黄子堤连说了两声好,进了房间,他随口问道:“今天上午开标,结果如何?”

“失败了。”

黄子堤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

易中岭就道:“成津县现在不得了,为了招标居然将省电视台和岭西报社都请来了,搞得比市里招标办还有气势,侯卫东大讲制度建设,所以我就被淘汰了。”

黄子堤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为了成沙公路的一个标段,他给侯卫东打了两次电话,还当面说了一次,可是这个侯卫东居然就偏偏不卖帐,他的尊严就被深深刺伤,心里有些气在郁结,恨恨地想道:“以为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周昌全总不能当一辈子沙州市委书记,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考虑后果。”

易中岭还在一旁加了一把火,“成沙公路的招标表面上是公开透明,内幕绝对不少,中标的四家公司都有背景,其中一家是精工集团,曾经在益杨新管会修过房子,从益杨高速路下道,最显然的楼群就是精工集团开发的。”

他呵呵笑道:“精工集团是美女老总,美女老总出面,所向无敌。”

这一把火很准确地烧到了黄子堤的痛处,黄子堤脸色很难看,不过,他为官多年,制怒的本领也不错,他没有在易中岭面前表面出愤怒,越是愤怒,越是丢面子。

在沙州市委,周昌全正在接待省水利厅的几位领导,侯卫东则耐心地在楚休宏办公室等着。

“这茶稍稍差了些,应该是隔年龙井,周书记只喜欢喝明前茶,你得让益杨送一点保过鲜的明前茶。”侯卫东喝了一口楚休宏泡了茶,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楚休宏吓了一跳,连忙到柜子里把茶叶拿出来,放在鼻前嗅了嗅,不好意思地道:“我很少喝茶,对这方面不太懂。”

“你熬夜喝什么?”

“喝咖啡。”

侯卫东笑道:“周书记从来不喝咖啡,只喝绿茶,你平时要做些准备,特别是在出差的时候,用铁盒子装些好茶,随身带着。”他用手指了指茶叶柜子,道:“我走之前,特意将小盒子放在茶柜里。”

楚休宏从柜子里拿出了那个小铁盒子,铁盒子很精致,上面写着沙州益杨茶厂建场二十周年纪念,他有些汗颜地道:“多谢侯兄,以后一定注意这个细节。”

侯卫东怕楚休宏面子上过不去,委婉地道:“休宏,个人意见,纯属参考。”

楚休宏跟着周昌全已有数月,从周昌全口中,他经常听到侯卫东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前一任秘书的名字,从这一点可以就看出侯卫东在周昌全心目中的地位,他巴不得侯卫东多透露点诀窍,真诚地道:“侯兄能提意见,是对我的关心,没有把我当外人,希望侯兄能多指点。”

能够被周昌全选作秘书,基本素质肯定是有的,侯卫东相信周昌全的眼光,因此才会直接指出楚休宏没有做到位的事情,如果换作黄子堤的秘书杨腾,就算他犯了更大的错误,他也不会当面指出来。

“小楚,侯卫东到了没有?来了,请他到中会议室,省水利厅的领导马上就要到。”秘书长洪昂在小会议室给楚休宏打了电话。

“听说省水利厅想在成津县搞水电,邱厅长和吴厅长都到了,秘书长请你一齐参加等一会的座谈会。”楚休宏又对侯卫东感叹道:“周书记真的很看重你,把这么好的项目放到了成津。”

侯卫东笑道:“难怪我上午给周书记汇报,他说有事找我,弄得我有些忐忑,休宏,以后还多关照成津。”

楚休宏急忙道:“侯哥说什么话,折杀我了。”

在中会议室等了一会,书记周昌全、市长刘兵、常务副市长步海云陆续到了,然后洪昂秘书长带着水利厅的人进了中会议室。

水利厅厅长姓管,名海洋,周昌全与其握手的时候,开玩笑道:“省委英明,管厅长连海洋都能管,难怪水利厅的工作这样出色。”

水利厅近几年工作很有起色,其中一个原因是管海洋原本是水利专家,行家出手,自然不同凡响,将水利厅的业务提高一大块,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吴英,凡是遇到要钱或是要人、要政策的难事,只要吴英出马,一般都能解决。

外因与内因完美结合,水利厅工作想不提高亦难。

侯卫东与吴英握手之时,吴英说了一句:“小侯书记很不错。”这句话让侯卫东心里也起了些涟漪,不过他表情还是很从容,道:“吴厅长,请抽时间到成津来视察。”吴英笑道:“项目落在成津,我肯定要下来。”

座谈会正式开始以后,领导面色就凝重下来。

经过简单开场白,管海洋厅长道:“竹水河水电项目也不是什么新项目,从最初提议到现在,过了十五年,在各方努力之下终于进入实质性阶段,可谓来之不易。”

谈了几句重大意义,管厅长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朱小勇,道:“恒庆集团是水利厅下辖的实力雄厚的集团公司,专门从事水电站修建等水利项目建设,这一次竹水河水电项目省政府定下来是由恒庆集团来组织实施,朱小勇是集团副总经理,竹水河水电项目的具体负责人,他是教授级水利专家,业务精湛。”

在座之人,多数都知道朱小勇的背景,这样一个人来建设水电站,应该是一件好事。

这是竹水河水电项目的第一次座谈会,主要是订下框架,项目具体内容基本未涉及。

周昌全也表了态:“竹水河水电站第一期工程的实施,是省委省政府对沙州的关心,同时也是对我们的考验,关于竹水河水电站的具体实施,我市将组织强有力的班子,由常务副市长步海云牵头,办公室主任由侯卫东来担任,此次会议以后,请市政府抓紧落实。”

座谈会程序走完,大家神情放松了下来,管海洋看了一眼年轻得出奇的县委副书记,道:“侯书记,你的任务很重啊,水电站的难度不是在工程上,而是在与老百姓的关系上,如果没有老百姓支持,公路修不通,移民受阻、田土调整困难,这些问题不可等闲视之,我们这几年做水利工程,有着深刻的教训。”

侯卫东在青林镇和新管会都接触过具体工作,知道管海洋所言不虚,在开座谈会时,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就道:“竹水河水电项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仅是水电项目,也是生态项目,只要宣传到位,政策措施到位,我相信沿岸群众会理解和支持,成津县委县政府有信心有决心将竹水河项目做好。”

吃饭之时,朱小勇和侯卫东两人就跑到走道的大阳台上抽烟,朱小勇笑道:“这一段时间我得在成津扎根,还得来拜拜你这个土地爷,听说成津山风民风剽悍,解放前土匪闹得历害,管厅长多次说起这事,竹水河项目要搞好,还得靠着成津县委县政府。”

他又道:“我妈看到那幅画,很喜欢,收到书房里。”

有一个问题侯卫东一直憋在心里,这时就问了出来,道:“蒙书记会不会对这事有意见?”朱小勇道:“我爸的胸怀气度还是很宽阔的,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侯卫东想了想电视里出现的蒙豪放的镜头,暗道:“也不知省委书记头脑里在考虑什么问题。”

第502章 谋事(中)

省委书记蒙豪放思考的事情很多,近期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各地的人员调整。

分管组织的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在组织人事方面很有份量,听到蒙豪放特意征求周昌全的使用情况,沉吟一会,稳重地道:“昌全同志在沙州两届了,有功劳,应该朝上动一动,人大还差一个副主任,以昌全同志的资历,够格了。”

蒙豪放不置可否,道:“为了成津县永安煤矿的事情,昌全特地来汇报了工作,我问了他的想法,这个同志干劲十足,还想在沙州再干一界。八年前他出任沙州市委书记之时,沙州经济总量排名第三,但是只有排名第二的铁州市的三分之一,去年的统计数据,沙州与铁州几乎相当,这个同志抓工作还是很有一套的。”

“蒙书记的意思,还是让昌全同志留在沙州。”

“昌全同志干了近两届,按规矩应该调整了,规矩还是要遵守,无规矩不成方园嘛,前一段时间老古走了,省里缺一位管工业的大将,昌全同志很适合这个岗位,你的意见如何?”

蒙豪放虽然还是在征求意见,话里的肯定意思却很明显,朱建国知道此事就算拍板,赞同地道:“昌全同志政策水平高,实践经验丰富,又是多年的正厅,是接替老古的最佳人选。”

离开蒙豪放办公室,朱建国在心里感叹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难怪市级部门的副手们为了一个正职位置使尽了浑身解数,还真得理解他们。”

周昌全到省政府出任副省长,朱建国心目中的人选自然就得让位,动一人,其下游所有人都会跟着变化,这就如一根环环相扣的链条,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数人的命运就会发生极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