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还是强调他的观点,“送医院,先医治再说。”

粟家一位女人道:“我嫂子耳朵打聋了,我们要把打人凶手游勇送到公安局去,你别蒙我们,我粟家人也有读书的。”

侯卫东态度还是很强硬,“你光说游勇打人,游勇为什么打人,谁叫你泼尿,有这样做人的吗,我来泼人一身尿试一试,看你动不动手。”他说得义正辞严,声势逼人,粟家人一时气夺。

他又放缓了声调,道:“你说嫂子被打聋了,口说无凭,必须拿到司法鉴定。”

粟家林哭丧着脸道:“游勇打人总是事实,我堂客要治病,你们总得拿些钱。”

“你们将病人送到县医院,司法鉴定出来以后,如果确实是游勇的责任,你们凭发票来报帐,一分钱也不少你们的。”

副主任张劲当过多年的镇委书记,处理这些事情经验很丰富,他见侯卫东态度强硬,就在一边缓和气氛,他拿着一包红塔山,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散烟,一边抽着空子与粟家人聊着闲话。

粟家林原本以为新管会的干部打了人,便会息事宁人,谁知新管会主任侯卫东很不好说话,他心里着急,道:“我们家里的钱全部投到了厂子里,送人到医院,医院就要现钱,要么你们先拿钱到医院,要么我们把人抬到政府院子里去。”

张劲在一旁打圆场,道:“我们去和医院联系,先把人送去治病,钱就挂在帐上,老粟,你看行不行。”这个办法,其实也是承认了新管会出钱医病,只是出钱的角度不同,这在法律上的意义是不同的。

按照以往的工作经验,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政府出钱医病,有理也会亏了三分,以后打官司,相对人可以一口咬定:“如果你们没有错,那凭什么帮我们付钱,既然当初付了钱,你们就一定有错。”因此,帮着出钱医病会让政府很被动。

但是,如果政府不出钱,却又不人道,而且事情不好收场,所以张劲就出了这个主意,算是取了中庸之道。

双方就这个问题又搓商了一会,最后粟家的人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粟家林道:“我修了那个蘑菇房,花了两万多元,拆掉这个蘑菇房,必须赔钱给我,去年征地得的钱,我用了一半建这个蘑菇房,如果被拆掉,我就只有到新管会来吃饭。”

张劲笑眯眯又递给他一枝烟,“救人要紧,你们先将人送到医院,那个蘑菇房暂时不动。”

粟家林当过队长,办事很牢靠,不理睬张劲的拉拢,道:“你们要给我写一个字据。”

蘑菇房是建在氨基酸老厂房,这个老厂房产权属于新管会,没有经过新管会授权,粟家林根本没有权力在老厂房里建这个作坊,至于搬迁的损失,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只能是由粟家林自己负责。

法律虽然规定得很清楚,但是现实情况又是一回事,粟家林的行为虽然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可是强制拆迁蘑菇房,粟家林就会损失一半的拆迁费,这种损失,对于益杨新管会的普通农家来说,根本不能承受。

处理这件事情,如果是律师就很简单,粟家不仅要无偿退出厂房,恢复原样,自负损失,甚至还要因为擅自占用他人财产而对产权所有人进行补偿。但是作为政府官员,顶着人民政府的帽子,就必须考虑社会效应,考虚粟家林家中实际的生活,考虑到粟家林以后生产需要。

侯卫东忍着气,道:“不写字据,你们村支书在这里,人大面大的,我说话算话,暂时不拆除你的蘑菇房。”

晚上八点钟,事情暂时得到了控制,粟家十来口人离开了新管会。

杨柳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请示道:“侯主任,已经八点钟了,我建议到城里吃饭,就到重庆江湖菜馆,价廉物美。”

“行,把游勇也叫上。”侯卫东对周围的同志道:“大家以后要吸取教训,我们是国家公职人员,千万不要出手,有什么事情可以考虑法律途径。”

张劲脸上笑容也消失了,他疲惫地坐着抽烟,道:“农村工作,完全按法律来办事,一点都不动粗,根本没有办法做下去,现在上面的政策把基层干部的手捆得紧的。”

易中成没有守在新管会大院里,他按时下班,来到了堂兄易中岭的别墅里,两兄弟弄了些卤菜,喝小酒,随意地聊着。

几杯下去,易中成就有酒意,他在新管会过得颇为失意,道:“我在新管会当办公室主任,对新管会发展也是做了贡献的,侯卫东才来的时候,屁事不懂,我熬夜帮他写了一份发展建议,后来县委的文件采用了我很多说法,给侯卫东增了面子,他却恩将仇报,无缘无故将我赶到了研究室,研究室没有任何实权,成天写文章,就是一个卖屁股劲的部门,我不服这口气。”

易中岭开导道:“你工作好几年了,怎么还是这样天真,侯卫东是新管会一把手,又是祝焱的红人,你跟他呕气,吃不了兜着走,从当哥的角度来看,你太书生意气了,受不了委屈,你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侯卫东好歹让你当研究室主任,算是手下留情了,你继续和他顶着,他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让你下课,你有什么办法,只能搬起石头打天。”

易中成眼睛红红的,道:“大不了我不干了,跟着大哥去做生意。”

“你以为生意这样好做,这一次东南亚金融危机,沿海很多企业都跨了,还有千万富翁一夜之间就破产,你入了官场,就安安心心在里面混,有了一官半职,当哥的也跟着你发财。”

易中岭漫以不经心地道:“新管会发展得不错啊,侯卫东能力还不错,为人也精明,这么早就当上了新管会主任,有过人之处。”

易中成不服:“如果没有祝焱的关系,他这个年龄根本当不上新管会主任,今天游勇把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聋了,这事够侯卫东喝一壶。”

易中岭生意出现亏损以后,便认识他最擅长的是同政府机关打交道,离开了政府,纯粹靠市场赚钱,这不是他的强项,所以,当祝焱调离益杨以后,他就积极主动地帮着马有财夺取县委书记职务,他甚至比马有财本人还要迫切。

写了检举信以后,他时刻睁大着眼睛,寻找着杨森林的破绽,当听说游勇将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聋了,顿时精神一振,将事情来龙去脉了解得一清二楚。等到易中成喝得醉醺醺离开了他的别墅,他便给原来益杨土产公司的胖厂长打了电话。

胖厂长原来是益杨土产公司保卫处的,一心跟着易中岭,后来就被提为副厂长,他、杨卫革和易中岭就成了益杨土产公司的铁三角,后来祝焱追查益杨公司,杨卫革死于检察院,易中岭金蝉脱壳,胖厂长便跟随在易中岭的左右,成了新顺发公司的副总经理。

听罢易中岭的交待,胖厂长使劲点了点头,道:“易总,你放心,这种事情是我拿手好戏。”易中岭确实很放心胖厂长,因为他曾经当过保卫科长,捉过无数敢于偷盗厂里财物的贫穷工人,捉盗之人当盗,也算是专业对口。

侯卫东当日听说易中成是易中岭的堂弟,立刻就想起了检察院发生的杨卫革事件,于是,他将易中成赶到了研究室,远离了新管会的中枢机构,但是他没有将事情做绝,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隐患。

第二天,新管会一切正常,粟家林将老婆送到了益杨医院,新管会去打了招呼,医院就同意为粟家林老婆挂帐医治。

第三天,侯卫东坐着车来上班,来到新管会大院门口,一眼就瞧见数十人扑向新管会大门,口里还在嚷着喊,情绪很激动的样子。

侯卫东正在纳闷,办公室主任杨柳将电话打了过来,道:“侯主任,你先别过来,听说粟家林的蘑菇房在昨晚上被拆掉了,守房子的粟家瑞还被暴打了一顿,村民们情绪激动,嚷着要找你算帐。”

侯卫东急了,道:“这事是谁干的,谁同意的,怎么我不知道?”杨柳道:“应该不是我们的人,两位主任和基建科都不知道此事。”

“第一,通知城关镇派出所,请他们维持秩序,同时勘察现场,找出打人凶手,这事要大张旗鼓去做,造出些声势,让村民知道;第二,通知李永富,让他带村干部过来;第三,我要继续跟他们对话。”

杨柳道:“侯主任,这次你别过来,他们全都是冲着你来的。”

侯卫东斩钉截铁地道:“事已至此,躲也躲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我们可以帮着粟家林异地重建蘑菇,但是新管会也不是冤大头,谁都能来敲诈一笔。”

第325章 风起青萍(下)

城关派出所接到新管会报案以后,来到了氨基酸厂来勘察现场,蘑菇房的设施全部被砸坏,地上还洒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粟家瑞头上包着纱布,手臂也吊着,“公安同志,昨天晚上的人好凶,有四个,人高马大的,都拿着棍子。”

一位公安问道:“他们进来说了些什么?”

“我开门便被敲了一棍,头昏脑胀的,只到几句,好象有人说,谁叫你泼尿,还有人说,如果明天不从厂里搬出去,打断你的腿。”

几位公安相互对了一眼,一位老公安道:“他们是走路来的,还是坐车。”粟家瑞道:“来的时候我睡着了,不知道,走的时候,我听见有车子的发动声音。”

老公安道:“你受的是轻伤,养一养就没有事了,这个地方是新管会的房子,你也不要守在这里了,免得晚上又被人敲了一棍子。”

粟家瑞昨天就被吓破了胆,听老公安这么一吓,哆嗦地去收拾衣服,飞快地打了一个背包,跟着公安离开了氨基酸厂。

公安局长商光化看了调查笔录,就给侯卫东通了话:“侯主任,我是商光化,城关镇派出所到氨基酸厂去了,据守蘑菇房的人笔录,是新管会派人去砸的。”

侯卫东只觉头都大了,道:“商局长,我绝对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情,你想想,若真是我派人去砸的,还会留下这么多线索吗,这肯定是贼喊捉贼。”

商光化道:“我当然相信侯主任,只是从现场勘察情况来看,现在不能排除新管会的嫌疑。”

侯卫东苦笑道:“也就是两万元的事情,我哪里有必要去派人砸房子又伤人,看来有人想把事情搞大,商局长,谢谢你,现在新管会大院子里还有好几十号人,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这时,杨柳又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低声对侯卫东道:“沙州商报来了几个记者,说是要采访打人事件。”

这一下,侯卫东坚定了刚才的想法:“派出所才检验完,晚报就得到了消息,这件事情应该是有人从中捣鬼。”他安排道:“章湘渝回来没有,回来就好,让他去应付记者,张主任要留下来,和我一起应付这里的事情。”

回到小会议室,听到粟家林骂道:“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当面说好不搬迁蘑菇房,半夜却派人去砸房子,你们是人民政府吗,我看和土匪差不多。”

粟家瑞被砸怕了,反而低着头不说话。

这两天,杨柳一直陪着侯卫东解决此事,她忍了很久,听粟家林骂人,终于忍不住了,她跑到粟家林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道:“粟家林,你再骂一句,我把你嘴巴撕烂,你看见是新管会的人去砸房子吗,是谁,你给我指出来,如果指不出来,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杨柳个子长得娇小玲珑,站在粟家林面前,就如发怒的母老虎一般,倒是气势汹汹。

粟家林进入新管会以后,一直气势汹汹的,以为自己占着绝对的道理,可是被杨柳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他气得够呛,气势却弱了几分。

为了解决这个价值两万元的蘑菇房,整整两天的时间,侯卫东都被缠在了新管会的会议室里,等到杨柳奋而站出之时,侯卫东、张劲等人都没有阻拦,反而抱着手臂,看着平时温柔的杨柳发起威来。

张劲趁着杨柳出来战斗的时候,轻声道:“侯主任,这件事情已经成了糨糊,有理也弄成无理了,也就是两万元钱,我的意思是悄悄给点钱,如果不给钱,他们闹到县里去,我们即要受批评,最终还得给钱,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给。”

他见到侯卫东默不作声,道:“我当镇党委书记的时候,遇到好多次这种事情,都是这样处理的,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花钱买平安吧。”

侯卫东想了一会,道:“遇到群体性事情,最终妥协的多半是我们,张主任,就按照你说的办,你中午与粟家林单独接触一下,把事情处理了。”

中午,张劲暗地与粟家林谈了话,二点左右,对蘑菇房一事达成了暗自协议,粟家林这才暂时离开,离开之时,还道:“我老婆耳朵聋了,这事没有完。”

如此解决,侯卫东颇有挫折感,当粟家人乱哄哄地离开了新管会院子,他和张劲各自点了一枝烟,站在窗口看着粟家林等着弯曲的背影,心里滋味复杂。

当人群离开之时,侯卫东使劲将烟头使劲的按在烟灰缸中,道“算了,不想这事情了,明天继续派人去氨基酸厂,就算再赔些钱,也要把厂房腾出来,让庆达集团的通远机械厂搬进来。”

张劲道:“游勇怎么办,这几天是否让他回来上班。”

“他这次动手打人,虽然不对,但是情有可原,如果我们不给他撑腰,以后同志们工作就没有积极性,我一会到医院去一趟,问问粟家林老婆的真实情况。”

祝焱的爱人蒋玉新仍然是县医院的副院长,她见到了侯卫东,道:“小侯,你也是大忙人,怎么想到我这里来。”随意聊了几句,蒋玉新道:“我在这里干不了多久了,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要调到茂云第一人民医院去,他们院长前天来了一趟。”

她颇为烦闷地道:“跟着老祝,我调动了好几个医院,也不知以后还要调到哪里去。”侯卫东笑道:“调得越频繁,说明祝书记事业越成功。”

“他倒是成功了,我调来调去,总是没有归属感。”蒋玉新道:“昨天老祝还给我说,等他去上班以后,把你也调过去,茂云经济比沙州要差一些,前一届班子又出了问题,正需要一些干实事的人。”

“我也想早些过去,跟着祝书记工作,有劲,有奔头。”

侯卫东道:“今天过来,我想来打听一件事情,前天新管会送来了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吧,她与我们的干部发生了冲突,女人泼尿,我们干部就给了他一耳光,据说就把耳朵打聋了,我想了解此事。”

蒋玉新给住院部打了一个电话,问了情况,道:“这个女的左耳确实聋了,我建议送沙州医院,那里医疗条件要好一些,可以做全面细致检查,至于耳聋原因,要等检查以后才能确定。”

“真的聋了?”侯卫东脸色凝重起来,如果真的是游勇一耳光所致,这就不仅仅是民事责任,而上升到刑事责任了。

蒋玉新解释道:“有的人身体很结实,不管怎么弄都没有问题,而有的人身体就脆弱得很,稍稍一碰就要出事,这个女人就属于后一种,你们那个干部运气不好,算是遇上了。”

离开医院,侯卫东心里闷得慌,回到办公室,老是想着游勇的事情,最后下定了决心:“如果司法鉴定结果不好,就用钱去把事情摆平,公家的钱不方便,我就用私人的钱,不能因为这事让一位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受到牢狱灾。”

他仔细想了想,粟家林家庭环境一般,如果给他们十万元,他们极有可能就将此事隐藏下来。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心里这才平静下来。

侯卫东又想起了蘑菇房被砸坏一事:“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情,目的是什么。”

此时,砸蘑菇房的胖子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带着四名手下,连夜就回到了岭西。

易中岭又给马有财打去电话,道:“马县长,向你作检讨,昨天胖子到我这里,听说杨森林下令将几个氨基酸厂关闭了,他就跑到几个厂里去看稀奇,结果与守院子的人打了起来,还把守门人的房子砸了,我把他臭骂了一顿,准备扣发他的半年奖,嘿、嘿。”

马有财大怒:“易中岭,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易中岭并不生气,笑嘻嘻地道:“马县长,当兄弟的是真心帮你,不把杨森林搞臭,这小子就要转正。”

放下了电话,马有财在办公室里转了一阵圈子,如今,他对以前收受易中岭钱物极度后悔,至从他没有忍住诱惑,收受了易中岭的财物以后,易中岭就失去了对他的恭敬,特别在益杨土产公司一事中,甚至还赤裸裸威胁了自己。

对于易中岭曾经的威胁,他时刻铭记在心里。

他当了数年益杨县长,除了正常收入以外,每年县级部门发奖金都要给他备上一份,沙州市委市政府要对县里进行考核,考核合格以后也有一份奖金,平时过年过节,还有些灰色收入,这些收入拉拉杂杂地汇集在一起,一年收入还是不错的,他并不缺钱。易中岭给的两百多万,他基本上是原封不动藏在隐密之处。

“看来,是要解决这两百万元,否则,自己就成为了易中岭的牵线木偶。”

第326章 乱麻(上)

夜晚,沙州学院沉浸在睡梦之中,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岸石,音乐系的钢琴声被湖风吹散,变成了岸边树叶的摇晃声、小虫的呢喃声。

侯卫东平时很少用浴缸,今天跟粟家林家人辩论了一天,他着实有些疲惫了,放了满满一缸子水,就钻进去舒舒服服地泡了起来。

刚钻进去,就接到了小佳的电话,侯卫东在浴缸中微微摇晃,道:“我在家里,在浴缸中泡澡。”小佳奇怪地道:“你怎么也泡起了浴缸,遇到难题了吗?”

侯卫东不太喜欢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情,只是简单地道:“这几天事情多,烦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液体按摩。”

小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现在上海这边按摩房很多,流行三点式按摩,你不准到这些场所去。”她听到老公的声音带着些疲惫,警告过后,又关心地道:“你也别太拼命了,回到家里,就别想着单位里的事情,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而身体才是你自己的。”

侯卫东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道:“放心,老婆大人,我很听话的。”他原本只是想泡澡,听到小佳说起上海的按摩房,反而弄得心里有了些欲望。

“吻你,老公。”

“吻你全身,还有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侯卫东色迷迷地道。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是党的大政方针,却被侯卫东用来形容小佳最美好的部位,小佳脸微烫,道:“真想你啊,什么时候你又飞到上海来。”

小佳站在阳台上,面对着灯火辉煌的街灯,长发被风轻轻吹拂着,在上海的夜色中飘扬,她挂断电话以后,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双手撑着阳台的栅栏旁,一个人静静地欣赏这美丽的夜景。

房间里,茂云地区园管局肖兰将用身前的麻将来搭积木,她道:“小佳,少聊两句,快点过来。”周姐笑道:“别催小佳,我们老夫老妻无所谓了,也就是左手摸右手的关系,他们年轻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寝室里正摆了一桌麻将,小佳、周姐、茂云园管局肖兰,岭西省园管局郑丽,她们四个人关系很不错,又都喜欢打麻将,今天在外面参观回来,又聚在一起打打麻将。

等到小佳回来,麻将声就如碗豆如铁锅,清脆地响了起来,打了几圈,肖兰道:“小佳,听说益杨县委书记祝焱调到了我们茂云当副书记,你老公在益杨工作过,这个祝焱怎么样?”

周姐的老公是茂云新任的专员,她就在周兰面前很有些优越感,道:“小佳的老公以前就是祝焱的秘书,现在在益杨新管会年轻的主任。”

肖兰暗道:“这次学习还真有运气,一个新专员,一个新的副书记,都被我遇上了。”她笑脸如花,道:“大帅哥怎么不到上海来,如果地来,我这当姐姐的请他吃饭。”

周姐的老公是专员,她在这种场合里就很自信,道:“小佳,学习结束以后,干脆动员小侯调到茂云来,有我家那位和祝焱照顾,也不会委屈他,调到茂云来以后,我们又可以凑成一桌。”

小佳甜甜地笑道:“好啊,我这就动员老公,只是调过来以后,你可要关照我这个小妹妹。”

打到十一点半,她们准时散伙,趁着周姐去卫生间,小佳披了根大围巾,又来到了阳台,她直接打了座机电话,道:“老公,睡了没有?你要早点睡觉,别熬夜了,昨天我们老师才讲了,最佳睡眠时间在十一点到晚上一点。”

侯卫东一个人坐在书房,正在上网,利用赢海威的平台,与祝梅聊天,祝梅这个小女孩子,至从有了网络以后,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便向他敞开了大门,在现实生活中她说不出话,但是在网络中她却是个话包子,不时还有些妙语。

“我泡了澡,在上网,看看新闻。”

小佳轻声道:“刚才打牌的时候,周姐还建议你调到茂云,你有没有兴趣,祝焱分管组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祝焱现在还有党校学习,等他正式去茂云任职以后,才能谈调动的事情,听说茂云水很深,别急着跳进去,我要先观察观察再说。”侯卫东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祝梅打字速度极快,就在打电话的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打了十几排字了,同时还插入了三个鬼脸,三个问号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临睡之前,他祈祷道:“但愿明天事情会好起来。”

第二天,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侯卫东刚刚来到办公室,检察院唐小伟便跟着进去了,两人热情握手,程式化地寒暄了几句。

侯卫东便坐下来,道:“唐科长,你好,怎么有空到新管会。”

侯卫东与唐小伟也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侯卫东在上青林的时候,曾经被检察院弄了进去,唐小伟还动手打了侯卫东。

只是风水轮流转,过了一年多,侯卫东意外地成了祝焱秘书,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杨卫革在检察院突然死亡,唐小伟担着主要责任,侯卫东是祝焱派到检察院督办案件的联络员,他在祝焱面前为唐小伟讲了公道话,让其免受了牵连。

此事,唐小伟很是感激侯卫东,两人平时也有些走动,成为好朋友。

“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侯主任莫见怪。”唐小伟把门关掉,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道:“按照规矩,我们办案子应该是两个人过来,但是考虑到是侯主任的手下,我先过来交个底,算是私人行为。”

侯卫东看了检举信,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道:“粟家林老婆耳朵情况还没有司法鉴定,最多算是民事纠纷,这事,不用检察院来管吧。”

“接到检举信,柏检很重视,让我们先来了解情况。这封信既然能到检察院,也能到县委和市委。”

侯卫东自嘲道:“想起来这事令人郁闷,粟家林是非法占用新管会财产,他不仅不还,现在还很有理由了,我们的人去正常工作,被泼了尿,气不过,打了一巴掌,不料就打出了事情。”

他总结道:“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唐小伟很有感叹地道:“这就是现实社会,你想做些事情吧,总有一万只手在扯你的后腿。”他加强了语气:“虽然此事目前到不了检察院,你也要认真对待,毕竟县里局势有些微妙。”

“检察院这边有什么情况,我及时通知你。”唐小伟把事情讲完,匆匆告辞。

唐小伟来访,引起了侯卫东的高度警惕,他把张劲请到办公室,一起商量此事。

侯卫东分析道:“我原来以为这事就是一起偶然事件,可是现在变得不简单了,先是有人冒充新管会的人砸了蘑菇房,打伤了粟家瑞,如今又有人写检举信,想将游勇的事情搞大,谁在幕后搞这些事情,他们想干什么?”

张劲摸了摸唇上很特异的一圈胡须,道:“我也为这事纳闷。”

张劲原本是南部大镇吴山镇的党委书记,调到新管会是准备当一把手的,只是祝焱一直没有点头,他就只能当常务,陪了杨大金,又陪侯卫东,是新管会开国元老,前天,他与组织部长老柳吃了饭,在席间听到些传闻,此刻,他在心中暗自揣摩:“侯卫东是祝焱铁杆,祝焱一走,新管会就这么多事,看来侯卫东在新管会位置上呆不久了,不过现在下手,也未免操之过急。”

“粟家林老婆被送到了沙州医院,如果她真是被游勇打聋的,情况就不太妙,张主任农村工作经验丰富,你亲自到下面走一走,了解真实情况,顺便与粟家林接触一下,打探一下他的最真实想法。”

张劲见侯卫东有些着急,建议道:“按照工伤死亡来赔,也只有两万多元,就算她确实聋了,赔个一万多也就差不多了。”

侯卫东叮嘱道:“这事就拜托你了,只要把事情解决好,钱可以稍稍松一些,你看着办。”

张劲从工作角度提出了建议:“价钱也不能抬得太高,否则就是纵容村民继续哄闹,以后我们要想办事就是寸步难行,我的意思还是按照标准与粟家林协商,在标准基础上略高一些就行了。”

“好吧,你全权处理此事,尽量做到鸡不鸣狗不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经过一番思考,侯卫东已经意识到此事有名堂,急于解决此事。

这一连串的事情,占用了侯卫东很大的精力,原本计划的好几件正事全部被耽误了,张劲离开以后,他给庆达集团黄亦舒打了电话。

“黄总,你什么时候过来?”

春节以后,在政府增长内需政策拉动之下,各地加大了基础设施投入,庆达集团业务量比去年增加不少,庆达集团黄亦舒在岭西省内奔来跑去,被累得够呛,通远机械厂项目是已经谈好的项目,而且他对新管会很信任,便道:“我明天就不过来了,通远机械厂的新基在五月一日正式开基,没有问题吧?”

听到黄亦舒不过来看厂房,侯卫东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五月一日,我们准时恭候张总和黄总。”

放下电话,没容他喘气,杨柳急急忙忙又走了进来,道:“章主任说,两位晚报记者是公事公办的架式,他们采访了新管会,就要去采访粟家林,看样子要将这事捅出去,他问是不是请宣传部帮忙,把稿子压下来。”

第327章 乱麻(中)

听说又是粟家林的事情,侯卫东嘀咕道:“还真是没完没了。”

杨柳见侯卫东的茶杯见了底,主动为他继了水,道:“侯主任,我觉得这事有人在背后策划,半夜去砸蘑菇房,就是想把小事变成大事,随后又有人写信四处告状,还把记者弄来了,粟家林就小学文化,他懂这些招数吗?”

侯卫东没有立刻回答,他习惯性地抽出一枝烟,从桌上取过了打火机,啪地点燃了,桌上的烟灰缸里已有六、七个烟头,其中两人还未完全燃尽,冒着两缕细烟,在桌上绕来绕去。

杨柳伸手将侯卫东手中烟抽了出来,道:“你少抽一枝,看你手指,全都熏黄了,这可是老烟鬼的象征。”

侯卫东征了一下,杨柳这个动作显得很亲切,却很自然,他用不经意的目光瞟了一眼杨柳,笑道:“没有想到你还会吵架,那天你把粟家林唬得没有了语言。”

“多数女孩子天生都会吵架,结了婚的男人就知道历害。”杨柳难得地开了句玩笑,笑起之时,脸上有三分不自然。

侯卫东知道杨柳就快结婚了,他可不愿意当第三者,如今段英、李晶两个女子,已经让他对小佳心生愧疚,却又割舍不了,他连忙转心思转到工作之上,道:“这件事情暂时不让宣传部知道,王辉是岭西日报资深记者,应该和沙州报社这边很熟悉,我请他帮忙打个招呼。”

打王辉的手机,总是占着线,再打办公室电话,却又无人接听。这时,章湘渝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有些急切地道:“这两个晚报记者成心找事,他们坚持要去采访粟家林,我拦不住了。”

侯卫东道:“你把记者先稳住,我再想想办法。”他在心里默想了一遍段英的电话号码,对杨柳道:“找不到王辉,我联系一下段记者,看她有没有办法。”

前一次段英跟着王辉到新管会,杨柳负责接待工作,与段英打过交道,杨柳道:“段记者以前在益杨工作过,应该有些关系,可以试一试。”

他平时很少主动给段英打电话,更别说在上班时间了,所以,当段英接到侯卫东的电话,有些吃惊又很高兴,笑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侯卫东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段英道:“我以前在晚报工作过一段时间,现在也经常和沙州日报打交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太大问题,你打听一下那两位记者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门的,我再找熟人跟他们打招呼。”

段英在岭西日报社人缘很好,帮着沙州日报办了不少事情,所以,她把事情给副总编说了,副总编爽快地道:“段英发了话,我肯定要给面子,你放心吧,我给他们打招呼,将这事放一放。”

得知事情办成了,侯卫东道:“段记者,欢迎你到新管会视察,什么时候再给新管会写一篇稿子。”由于杨柳在场,他说的就完全是场面话。

段英听到侯卫东说得一本正经,意识到他说话不方便,就压低声音道:“能帮忙为你做些事情,我很高兴了。”每次与侯卫东疯狂之后,段英心里总是充满了对小佳的愧疚,数次下定决心要与侯卫东彻底分手,可是相见难分手亦难,她心里充满着矛盾。

此时,帮着侯卫东解决了一个问题,让她心里很愉快,哼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开始看着手里的稿子。

段英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一个老大姐,为人极好,就是业务能力差些,最喜欢为同事们介绍对象,段英调来以后,她立刻将其婚姻大事当成自己的主要工作,热心地张罗了好几次。

与此同时,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办公室那位离异男同事的不轨意图。

这名男同事在八十年代曾是朦胧诗派的诗人,当时他的前妻还是大学生,朦胧诗人的桂冠对她有极强的杀伤力,于是义无所顾地嫁给了朦胧诗人,十年以后,诗歌死了,两人的婚姻也就自然终结了,她的前妻嫁给了一位出租车司机,据说日子过得很甜美。

自从段英调到了他们办公室,这位男同事就将再婚的目标锁定在段英身上,他似乎焕发了第二春,写了十来首朦胧诗,偷偷地放在段英桌上,结果段英不动声色地全部扔进了垃圾篓子,她对办公室这位同事很不感冒,除了这位同事年龄偏大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个男同事的气质、相貌与刘坤有三分相似,都属于较为阴柔的那一类人,这一点她极不喜欢。

当段英罕见地哼起歌来,这位男同事心中酸酸地想到:“不知是哪个臭男人打电话过来,看她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