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这样说,马有财最后还是给了公安局长一个面子,收下了这块手表,他对这块表并不在意,随手扔到办公室里,一直没有动过,早就忘在脑后。

回想起这一幕,马有财不由得吓了一跳,他见祝焱说得证据确凿,道:“我想起来了,去年中秋节,公安局班子请我吃饭,在饭桌上确实送了一块手表,是瑞士手表吗?”

祝焱见马有财痛快地承认了此事,就放了一半的心,道:“据游宏说这是瑞士金表,价值两万余元。”

两万余元已经构成了犯罪,马有财后背猛然窜出一身冷汗,在他的住房里还藏着近二百万元现金,以及几张存折,大多数是益杨土产公司易中岭所送,虽然藏得隐匿,如果进行地毯式搜查,肯定能够查到。

马有财暗道:“难道我会栽倒在这块手表之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天网恢恢了。”

祝焱见马有财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提醒了一句,“你当时知道这块手表的价值吗?”

这一句问话让马有财清醒过来,他口气不知不觉放软了,道:“当时觉得只是手表是同志之间的小礼物,没有多想,也就收下了,我确实不知道价值两万元,现在这块手表还放在办公室抽屉里。”他加重了语气,道:“我连包装都没有打开过。”

马有财所说确实是实话,一来赠送他手表的恩师仍在重要岗位上,他不可能换掉恩师所送手表,二来他虽然知道游宏送的是高档表,却想到是价值如此高的瑞士金表。

祝焱听马有财如此说,顿时放下心来,道:“真的是放在办公室,而且连包装都没有打开?”

“可以马上去办公室查看。”

祝焱笑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你这是无心之失,我们一起去见济道林书记。”

马有财见祝焱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有些疑惑,道:“我出了事,祝焱应该很高兴,他这是什么意思?”

济道林听了祝焱的报告,心里也轻松了,脸上依然冷冰冰的,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三人就到办公室去查看。”

三辆车到了县委县政府大院,众位工作人员就见到三位领导下了车,而且面带微笑地谈笑着。进了马有财办公室,办公室工作人员赶紧过来倒上茶水,三人就坐在沙发上吸烟,等到工作人员离开,济道林首先站了起来,祝焱与马有财也紧跟着站起身来。

马有财打开了办公桌右边的底箱,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盒子,上面还有一根丝带,包装格外精致,他拿出一把小剪刀,对济道林苦笑道:“济书记,就是这个害人东西,我现在就把包装打开。”

打开了包装,里面豁然就是一只金光灿灿的手表。

事实清楚明白,济道林神情已经很轻松了,开玩笑道:“这块手表可是蒙尘一年了,今日才现出金身。”

马有财见机得很快,道:“今天我就把这块表正式上交给组织,虽然晚了一年,实在是无心之失。”这个无心之失是祝焱给定的性,马有财觉得这种说法不错,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济道林笑道:“此事既然是这样,昌全书记那里就好交待了。”

晚餐时,县委赵林副书记、县纪委钱治国也参加了晚宴,两人惊异地发现,马有财居然和祝焱碰了好几杯酒。

终于曲终人散,马有财回到了家中,在书房里,把隐藏得极好的现金及存折拿出来,这几样东西已经成为他的心病,就如烫手的山芋,藏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在书房里折腾到半夜,仍然没有找到可靠地方,当他跪在地上,想把钱放在书柜下面,试了几次也不合适,站起身时,只觉一阵天昏地暗,马有财扶着书柜站了好一会,眼中的星星这才慢慢地消失。

“狡兔三窟,我以前怎么这么马虎,居然没有为自己寻找一个可靠的地方,如果今天检察院派人了搜查,我的大好头颅也就完了。”

想到这里,马有财出了一身大汗水,浑身如虚脱一般。

侯卫东虽然不知几位领导谈了些什么,可是他经历了前后事件,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事涉马有财,在晚餐之后,他敏感地看到马有财在祝焱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感慨,侯卫东回到了沙州学院,下了车,他对小朱招了招手,便朝楼洞走去。

在楼洞口,侯卫东下意识停了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走到一楼,他才想起原来好几天都没有听到郭兰的钢琴声音了。

“郭兰怎么不弹钢琴了,是生病了,还是出差了?”

虽然侯卫东与郭兰是邻居,两人接触得却很少,侯卫东知道郭兰的情况,多半是任林渡所说,现在任林渡搬到了综合科,两人都忙,很少在一起闲谈,侯卫东也就并不知道郭兰的近况,今天没有听到钢琴声,这才想起此事。

上了楼,就见到自己门口站着一人,正靠着门抽烟,见到侯卫东上楼,便高兴地道:“侯镇长终于回来了。”

侯卫东听声音很熟,又走上几步,这才认出来人是青林镇社事办主任苏亚军,他道:“苏主任,找我有事吗?你怎么不给我打手机?”

苏亚军道:“我给侯主任打了手机,你没有接。”他有意将“侯镇长”改成了“侯主任”。

侯卫东拿出手机,见上面有四个未接电话,解释道:“今天沙州市委领导到了益杨,我参加了接待,把手机调成了无声状态,所以没有接到苏主任的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就把苏亚军让进了屋。

苏亚军坐在沙发上,神情颇为焦急,道:“侯主任,我遇到一件急事,想求你帮忙?”侯卫东倒了杯茶,道:“我们是一起工作过的战友,有什么话你就直话,别跟我客气。”

苏亚军在青林镇政府是老板凳,侯卫东最初分管社事办时,他并不很买帐,只是经过了基金会查帐以及殡葬改革,苏亚军才承认了侯卫东。

此时,苏亚军坐在侯卫东家里,即焦急,又颇有些局促,“侯主任,我家的二小子在益杨中学读书,你曾经见过的,成绩还不错,就是讲哥门义气,昨天被几个同学缴出去打群架,现在学校要开除他,我去找了段校长,段校长还是坚持要开除他,如果二小子真的被开除了,他的前途就被毁了,侯主任在县委当领导,一定有办法的。”

看着苏亚军的模样,侯卫东就拿出机密电话本,翻到了益杨中学段校长的电话号码,上一次他陪同祝焱到了益杨中学,与段校长见过一面,也算认识,侯卫东就给段校长打了电话。

“段校长,你好,我是县委办的侯卫东。”

段校长没有想起侯卫东是谁,口里敷衍道,道:“侯卫东,喔,找我有什么事情?”侯卫东补充了一句,道:“上一次我陪祝焱书记到益杨中学来过。”

段校长是教育系统的名人,很有些傲气,听完侯卫东所说之事,道:“打群架是很架劣的事情,必须要严惩,否则校风不正,益杨中学的声誉也就毁于一旦。”

第256章 和平(下)

侯卫东自从成为祝焱秘书以后,在益杨办事情向来无往而无不利,没有想到在段校长面前碰了一个硬绑绑的钉子,他自嘲地想道:“我与段校长只见过一面,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起我是谁。”

苏亚军紧盯着侯卫东,听到他也没有把事情办好,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失望,一时说不出话来。

侯卫东安慰道:“我们水路不通走旱路,益杨中学总是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之下。”他给曾昭强副县长拨了一个电话,将事情讲了一遍,道:“苏强只是讲哥们义气,他不是组织者,如果开除就毁了这个小孩,他的成绩在益杨中学也能进前五十名的。”

苏亚军见侯卫东与曾昭强说话很随意,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暗道:“以前别人说小弯石场就是交通局领导的,我还不相信,今天看来果真如此。”想通了这一层关系,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曾昭强正在打麻将,笑道:“你这电话打得正是时候,我和王县长和巩局长在打麻将,一会给你回话。”过了一会,曾昭强就将电话回了过来,道:“事情办成了,王县长很关心你的事情,亲自给蒋校长打了电话,这一次打群架,只开除组织者,其他的都记过,对学生还是教育为主嘛。”

苏亚军听说事情办成了,对侯卫东充满了感谢,激动地道:“侯主任,我都不知说什么好,苏强会一辈子记得你。”压在他心中的石头此时才搬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心诚意切地道:“侯主任,我在场镇外面包了一个鱼塘,全部是用粮食喂的,一点饲料都没有喂,你一定要抽时间来钓鱼。”

侯卫东见苏亚军神情激动,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给苏强办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这件事情侯卫东办起来并不太费力,确实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可是苏亚军长期工作在基层,和县里的同志并不熟悉,让他来办这件事情,恐怕就难于上青天,苏亚军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对侯卫东的感激确实是真心实意。

侯卫东坚持将苏亚军送到了楼下,看着苏亚军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中,他返身准备上楼。

此时,北风拂过倒映着灯光的湖面,带着寒冷潮湿的空气,刺激着侯卫东的鼻腔,他揉揉鼻尖,总觉得湖岸山色中少了些什么。

“怎么没有钢琴声?”

或许是因为寒冷的原因,音乐系钢琴厅里静悄悄的,站在楼上,耳中只能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好几天没有听到郭兰的钢琴声了,她出差了吗?”

侯卫东与郭兰虽然是邻居,但是由于侯卫东跟着祝焱,时间很不固定,所以只是在早上才偶尔能够遇上,以前与任林渡一间办公室,时常可以从他口中听到郭兰的消息与故事,现在任林渡到了综合科办公室,他就很少听到郭兰的事情。

想到回到家里也是孤零零一人,侯卫东索性从石板路下到了湖边,湖边小道曾经留下了他和小佳的许多脚印,第一次牵手是在这湖边,第一次接吻也是在湖边的一处树丛中。他沿着湖边随意走了几步,湖中刮来的冷风让他格外地清醒,想了一会小佳,又想起了这几天发生在祝焱、马有财身边的种种事情,不由得感慨连连,却也将觉得思维与这些领导渐渐接近。

沙州学院的恋人们热情向来是很高的,顶着十二月寒风,在湖边流连着,侯卫东接连与两对恋人擦肩而过,不知不觉来到了音乐系的琴房,这是一幢老房子,满墙的绿叶为其凭添了许多幽雅和韵味,但是在晚上,满墙绿意自然就看不见了,只觉得有些阴森。

侯卫东信步而上,连转了几个弯,就要走了走道。

一丛林木之下,一个女孩子坐在石凳上轻轻抽泣,这种景致在学院实在寻常,学院中的女孩子在黑夜中哭泣,不会为了别的,多半是为了学院中的爱情。

“爱情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为了爱或许可以,为了你却太不容易。”侯卫东不自禁哼起了这首曲子,他也没有劝解这位年轻的女孩子,或许今天哭泣了,以后就会是灿烂的阳光。

在湖边转了一大圈,回到家中,已是神清气爽,送苏亚军时,手机放在了茶几之下,开门进屋,手机仍然在屋里剧烈地抖动着。

小佳略显生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你怎么不接电话,这么晚了,跑哪里去了。”

“我在湖边转了一圈,手机丢在家里的。”

“一个人在湖边有什么转头?”

“重走我们的恋爱之路。”

小佳抿嘴笑了几声,道:“怎么听起来这么肉麻。”侯卫东就打趣道:“以前是手拉手在湖边看风景,现在直接上床进入主题。”

“呸,你这张臭嘴。”小佳原本打不通电话,心中很有些不愉快,与侯卫东打趣了几句,早就将小小的不快忘到脑后了。

“这一段时间,走了上海、苏州、杭州等许多地方,确实是长了见识,沉下心来学了园林,收获很大,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女人嘛,多学业务知识,活得要轻松一些,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侯卫东向来不喜欢在家里说工作上的事情,何况祝焱、马有财等事情一下子又说不清楚,便道:“也就这么回事。”

小佳也没有想到几个时间老公就成了县委办副主任,她在建委办公室当过副主任,知道这个岗位从明处看事情不多,但是却是杂事不断,最是辛苦不过,关心地道:“赵姐在问我,你现在当了县委办副主任,还想不想调到组织部来,在十二月中旬,市级机关就要开始抽调人员了。”

侯卫东在益杨正是如鱼得水,从各方面都收获颇丰,他颇费了一些踌躇,“我也说不清楚,跟着祝焱一起工作,感觉收获颇多,如果调到市组织部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小佳顿了顿,提醒道:“跟着祝焱,你的前途也就和他挂在一起,他发展的好,你就会跟着步步高升,如果他哪一天走下坡路,你就难以有所作为了。”

侯卫东自我安慰道:“政治上没有了前途,至少我还是一个富家翁,也无所谓,按照时髦的话来说,这是由于财务自由而获得人身的自由。”

小佳也同意侯卫东的观点,道:“只要你喜欢,在沙州和益杨也没有太多差距,现在我爸妈也转过弯了。”

又道:“我买了一台电脑,只是还没有安网线,以后我们可以在网上聊天,新浪等门户网站都建有聊天室,我还可以申请邮箱,这可是最时髦的网上生活,你可别落伍。”

与小佳煲了一会电话粥,直到电话发烫,这才结束了通话,心情也真正放松了。

一夜无梦,睡得极香。

济道林从益杨回到了沙州以后,立刻将马有财的情况向市委书记周昌全、代市长刘兵作为汇报。

周昌全得知马有财根本没有打开手表包装,而且就随便扔在办公室里,便笑道:“游宏也是白费了心机,送了一块两万元的手表,马有财根本不知道价值,说不定,马有财就认为这表值几百块钱。”

刘兵是省委下来的代市长,他风趣地道:“以后要找一个珠宝行的专家,专门给县级领导讲一讲什么是值钱的东西,免得这些县领导不只货,不知不觉就上了鬼子的当。”

两个领导是这个态度,济道林也就心中有数,专门找马有财谈了一次话,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济道林知道益杨党政一把手不和,这次祝焱的积极态度给了济道林很好的印象,为此,作为市委常委,他特意与马有财讲了党政一把手要团结的话题,并有意无意地讲了祝焱在此事上的做法和态度。

经过了这次谈话,马有财的态度也就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在祝、马两人对立的时候,县政府许多决定都不经过县委,包括一些上千万的重大开支,而对县委积极推进的事情,也转变了以前的削消极态度,开始主动出谋划策。

十二月七日,县政府召开了第二十六次常务会,专题研究如何拓宽城南新区投资渠道,提出了利用发展银行的资金来建设新区的意见,建议利用发展银行对益杨县授信的十亿资金中的五亿,用于城南新区第一期约五平方公里的基本建设。

侯卫东拿到二十六次政府常务会工作纪要以后,细细品了品,便明白这是马有财对祝焱的示好,他立刻将会议纪要给祝焱送了过去。

祝焱早就知道了会议内容,看过正式会议纪要,笑道:“钱就如时间,只要肯挤,总会是有的,总结一条,有钱无钱不是关键,关键是态度。”

侯卫东会心一笑,脑中却想起了另外一句话:“时间总和女人的乳房一样,只要肯挤,总会是有的。”

第257章 岭西行(上)

益杨是沙州经济发展最好的县,前后数届益杨县委书记都升任为沙州地区的领导,祝焱发展势头很好,呼声亦很高,因此益杨全县在年底之时,都很注重稳定,在稳定中发展,这才是一个县委书记执政能力的完美体现。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是基督国家的节日,益杨是一个相对保守的内陆地区,虽说西风渐进,但是节日的气氛并不浓,只有步行街一带,有几个商家为吸引大家注意,夸张地在店门外树起了圣诞老人和圣诞树,倒增了些节日的氛围。

二十五日恰好是星期五,县委祝焱知道张小佳远在上海,也体恤侯卫东平时工作辛苦,就让侯卫东这两天忘掉手里所有的工作,安心地休整两天。

当然,这里面还是另外一层原因,大凡过了元旦,农家是到了享受一年劳动成果的时候,而对于祝焱来说则是一年最忙的时候,这个忙,并不单纯是工作繁忙,而是各种关系需要在过年时节打点,光是省、市两级重要人物就够得他走上好几天,而侯卫东作为委办副主任,自然是偷不得懒的。

侯卫东喜滋滋地给小佳打电话,准备直飞上海,谁知小佳所在班级得到紧急通知,恰好要在十二月二十六日组织到新加坡参加其园林建设,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外出考察学习机会,小佳不愿意放弃,侯卫东的上海之行也就正式告吹。

他半年多没有回吴海县,既然小佳那里去不成,他就给老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要回来渡周末。

刘光芬接了电话,高兴地责怪侯卫东:“你这没良心的小三,半年都不回家,平时也不打个电话,真有这么忙吗?”她没有等侯卫东回话,又絮絮叨叨地道:“你二姐肚子已经老大了,明上你就要当舅舅了,江楚和你大哥是怎么回事,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我看两人都得去医院检查,看到底是谁的问题。”

听到妈妈在电话里啰嗦地拉家常,侯卫东心里也是一阵温暖,平时跟着祝焱忙里忙外,稍稍有些空闲又要朝沙州跑,或是到青林去看石场,倒真是把老爸、老妈给忽视了。

“明天给我卤些肥肠,最好给我弄一斤,我的谗虫已经爬到嗓子眼了。”

刘光芬兴高彩烈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侯卫东就把车子开到委办的修理厂,让几个熟悉的师傅去帮着检查车况,自从上次在上青林出现了两树夹一车的情况,他就对行车安全格外注意,凡是车辆要出城,都要进行一次检查。

修理厂是委办的定点修理厂,侯卫东是委办副主任,正好管着县委机关车辆的维修,因此,他的车自然受到了特别对待,所有零件都是正规厂家所出。

以侯卫东如今的实力,并不在乎修车的费用。但是在其他地方修,很难避免假冒伪劣的零件,用不了多久又要换,这事曾让侯卫东烦不胜烦,当上了委办副主任,管着修理厂,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

男人对车辆总有些天然喜爱,侯卫东蹲在车旁,看着修理工动作娴熟地下着零件,有一句无一句地与修理工说着话,还不停地散着香烟。

一位留着小胡子,满身油腻的修理工道:“侯主任,你真是平易近人。”侯卫东就笑,“平易近人是专门用来指大官的,我是小蛤蟆官,那里有资格平易近人。”修理工甚是粗豪地道:“凡是当了委办主任,没有不升官的,侯主任这么年轻,肯定要当大官。”侯卫东又递给了他一支烟,道:“这事谁又能说和清楚,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修理工将车身全部检查一遍,快活地道:“侯主任,你的车保养的好,放心开吧,有一点小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坐上车,正准备发动,手机又叫了起来,侯卫东无可奈何地道:“这该死的手机,又找上我了。”

当年为了方便,侯卫东买了一部极为昂贵的手机,从此,他再也无法从人间遁形了,总有一些电话会不期而至,调动他的行动,影响他的生活,他时常在想:“如果没有手机,虽然有时不方便,却给人生带来了更大的自由。”

看了号码,见是岭西李晶的座机电话,侯卫东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李总,好久不见啊。”李晶在遥远的岭西叹息一声,道:“卫东,你能不能不叫我李总,叫我小晶,或是晶晶。”侯卫东笑道:“叫晶晶,总让我想起了白骨精。”

开了几句玩笑,李晶道:“明天上午精工集团在岭西召开董事会,我要向你们几个汇报精工集团今年的成绩,卫东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到岭西,这可是你们的权力和义务。”

挂了电话,李晶就趟在柔软的大床上,舒服地伸成了一个大字,自言自语道:“这大好的床铺,也不知另一半是谁。”她回想着认识的男人,或有钱,或有权,如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是想着这些人,她浑身不觉起了鸡皮疙瘩,仰面看着屋灯柔和的灯光,李晶想着侯卫东的玩笑话,暗道:“侯卫东这个坏家伙,竟然叫我白骨精。”

“这是精工集团成立一年的重要会议,你是大股东之一,应该要去参加的。”侯卫东坐在车上,抽了一支烟,说服了自己,又给吴海家里打电话请假,这才朝着岭西开去。

刚出益杨,李晶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卫东,你出发没有?”

“明天上午要开董事会,我当然只有晚上赶过来。”

李晶关心地道:“自已开车吗?开车要开五、六个小时,你以前不是请了一个驾驶员,他技术不错,就让他来开。”

“谢谢关心,我的手艺不错了,只是从来没有开这么远,恐怕很累。”

李晶此时仍旧趟在床上,她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平坦小腹,笑道:“累倒不怕,泡个热水澡,人也就轻松了。”她自从当上精工集团董事长以后,自重身份,大半年没有同男人亲热,此时想着前一次与侯卫东相拥的旖旎风光,心中不禁有些燥热,暗道:“侯卫东,我还真有些想你。”

从下午五点半出发,整整开了五个小时,进入了岭西,圣诞气氛越来越浓,街上彩灯眩目,成群的青年男女穿戴得很有节日氛围,高高兴兴在街上走来走去。

“别人的节目,也不知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热闹,或许这是发泄的一个理由吧。”

侯卫东开着车,穿行于大街小巷,他对于岭西的道路并不熟悉,就朝着灯火最为辉煌的地方开去,在城中心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间很是高大的酒店,酒店四周有着格外醒目的轮廓线,格外挺直。

在停车场停好车,侯卫东提着手包下了楼,抬头仔细看了大楼,这才看清大楼顶端有五颗星,他心道:“难怪大楼如此气派,是五星级酒店。”他皮夹子里有好几千元钱,另外还有信用卡,因此面对五星级酒店并不怵场,神情自若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格外的金碧辉煌,侍应生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之下,来往的人说话都轻言细语,走路亦是轻手轻脚。侯卫东正坐电梯上楼,李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听说侯卫东住进了金星酒店,道:“你先休息一会,我马上过来。”

侯卫东刚洗完脸,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音。

李晶身着一块淡青色的披肩,雍容大度地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你还说在岭西不熟悉,怎么找了最新最好的五星级酒家。”

“我根本没有听说过金星酒店,只是朝着灯光最靓的地方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就住进了金星酒店。”

李晶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眼光有些躲着侯卫东,道:“你没有吃饭吧,我请你吃最好的晚餐。”

“还是李总善解人意,我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前胸贴着后背了。”

“那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到了电梯处,李晶自然而随意地挽着侯卫东,侯卫东就如绅士一般,风度翩翩带着李晶下楼。

“你开了五个多小时,很累了,坐我的车吧。”

李晶车内有若隐若现的香水味,细腻而清淡,车载音响极佳,一首老歌在低呤。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梦是唯一行李,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如果相逢把话藏心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我的伞下不再有你。”

这是孟庭苇的歌声音,九十年代初期,她的歌曲陪伴了无数少女的青涩年华。侯卫东也很熟悉这道歌,他靠着后背,听着这首学生时代曾经天天轰炸耳朵的老歌。

车如流水,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中穿行,外面的喧嚣被车窗所隔离,只有干净而温存的歌声。

李晶平静地道:“当年我最喜欢这首歌,还有那一首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也不知你听过没有。”

第258章 岭西行(中)

小车在街道边转了几圈,拐进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的中庭比新月楼还要开阔,借着庭灯,可以看见中庭有假山、亭台、小桥、绿地,还有一个网球场和篮球场。

李晶小鸟依人地挂在侯卫东胳膊之上,道:“开了这么久的车,饿不饿。”

侯卫东一进小区,就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他心中有抵抗,更多却是隐隐的兴奋,“当然饿了,从益杨到岭西,一路马不停蹄。”

李晶当然知道侯卫东饿了,但是她还是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满意,高兴地道:“那就好办了。”

“什么好办?”

“你饿得历害就不会挑剔我的手艺。”

行走间,侯卫东手臂不经间意会触碰到李晶的胸部,他使劲的吞了吞口水,道:“现在就算是煮一碗清汤挂面我也会狼吞虎咽。”

与一对情侣进了电梯,侯卫东与李晶只是挽着手,那一对情侣年龄也不大,却要开放得多,搂着腰紧靠在一起,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着,也不知那个男子说了句什么,女孩子扬起手就欲打,可是看到了一旁的侯卫东和李晶,略显害羞地把手缩了回去,另一只手却在男孩子身边悄悄地掐了一把。

李晶穿了一件半长的大衣,静静地靠着侯卫东,娴静而温柔,见到情侣的动作,嘴角上翘,露出了微微笑容。

进了屋,李晶道:“这是我的小屋,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来过。”

屋内空调已经打开,从外面清凉世界走了进来,一下就掉入了温暖的春天,李晶随手将半长的大衣脱下来,挂在屋角的木架子上,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紧身毛衣,从侧面看胸膛就如美元一样坚挺。

等到侯卫东也脱了外套,李晶便兴致勃勃地牵着侯卫东的手,带着他参观房间。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风格很现代,清新、简约、大气,陈设也很现代化,家用电器都是市面上顶尖产品,主寝室约有二十来个平方,里面安了一张足有十米八的大床,大床正面就是梳妆台,一面镜子正对着大床。

主寝室带着卫生间与一个观景阳台,阳台是由落地窗进行封闭,站在落地窗前,将辉煌的岭西夜景尽收眼底。李晶指着远处,道:“那就是金星酒店,虽然这是五星级酒店,但是那里有家里舒服,你以后到了岭西,不准住酒店,一定要到我这里来,我的大门永远为你趟开。”

李晶仰头看着侯卫东,在雅致的灯光上,眉眼格外细腻,侯卫东忍不在亲了亲她的脸颊,这个动作更多地是用在情人或爱人之间,李晶情商极高,对这个小动作的含义自然是心领神会,挽着侯卫东的手臂也就增加了一些力道,心里暗道:“侯卫东还真是一个解风情的男人,与其交往轻松愉悦。”她突然想起一句土语:“宁嫁二流子,不嫁木锤子。”便禁不住抿嘴而笑。

“你自顾自地傻笑什么?”

“谁傻笑了。”李晶嗔了侯卫东一眼,安排道:“你先到客厅看电视,我给你做几道菜。”

在侯卫东印象之中,李晶向来风姿绰约,办事也是滴水不漏,标准的女强人形象,侯卫东还从来没有看到她居家时的模样,便跟着她的跟后跟来到了厨房门口。

一只土色的瓦罐冒着热气,从飘来的味道判断,应该是炖鸡汤,李晶手持一把硕大的菜刀,灵活地切着肉丝,回头笑了笑:“你别在门口站着,象个门神一样,菜都准备好了,很快就可以开饭。”

“噗、噗”的声音从厨房里升腾起来,李晶的动作居然很专业,她提着锅柄,用了男性大厨常用的“颠”锅手法,肉丝在空中翻腾了几下,李晶直接就将肉丝倒进了盘中。

“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这是家常的青椒肉丝,人人值得会做。”李晶虽然口中谦虚,脸上却有得色。

清炖鸡汤,青椒肉丝,麻婆豆腐,炝炒小白菜,再加上一盘泡姜,一小碗米饭,颜色有青、红、白、绿,味道有鲜、嫩,麻、辣,早已饥肠辘辘的侯卫东端起碗,来了个风卷残云。

吃完了一碗,坐在一旁的李晶主动帮着又盛了一碗。吃到第三碗,李晶满以为侯卫东整不下去了,道:“吃饱没有。”侯卫东认真地道:“只是不饿而已。”想到自已平时只能吃半碗饭,李晶由衷地道:“你还是真是大肚汉,在困难时期,没有哪家人养得起你。”

等到侯卫东终于放下筷子,李晶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

侯卫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厨房传来碗盘相碰清脆的声音,突然产生了一阵错觉,仿佛置身于新月楼的家中,是小佳在厨房里洗碗,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留在李晶家中对不起小佳。

结婚以后,侯卫东基本上没有到过色情场所,只与以前就曾经好过的段英有过一次亲密接触,这一次到李晶家中过夜,又是一次对小佳的背叛。可是,想到李晶眼中的期待以及散发着成熟韵味的身体,他又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