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主任只认为高乡长在借故推脱,笑道:“老乡长,不要谦虚,还是我们两人一起去。”

习昭勇原本正在和李勇、田大刀、郑发明等人打麻将,李勇却被人叫去开会,麻将场子就散了,三人取了扑克,诈起了金花,边打边等着李勇。

听说要去尖山村逮大肚皮,习昭勇摇头道:“局里有规定,必须要按规定出警,抓大肚皮的事情,更是在严格禁止的范围之内。”

高乡长就做工作,道:“你们不动手,只是在旁边站着,把场子扎起来就行。”

习昭勇原本就不想插手这些麻烦事,而户外烈日如火,屋内清凉如冬,就一味地推辞。经过黄主任和高乡长轮番相劝,他才松了口,道:“我们先说好,我和田大刀就在外面站着。”

黄主任连忙道:“可以,但是他们要动粗,你就要出面了。”

田大刀突然道:“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尖山村的吗?”他知道刘奔媳妇还了二胎,听习昭勇答应出面,就想证实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如果真是刘奔家的,他绝对不会去,上青林石场死的第一个人是刘奔的兄弟,虽然赔了钱,他总觉得欠刘家一条人命。

“是刘奔家媳妇。”

田大刀就态度坚决拒绝道:“这事我不能去,刘家对我的意见大得很,我去了以后,肯定是火上浇油。”

习昭勇听说是刘奔家的,也打定主意不去,上一次石场事件,他作为上青林的民警,对刘家又是哄又是吓,才勉强控制了事态,刘家死一个儿子,想多生一个孙子,虽然是违法行为,却也是人之常情。

会议室,刘坤绷着脸坐在台上,侯卫东、李勇、曾宪刚和唐桂元以及计生办的李辉、段洪秀坐在下面,他们几人就随意聊天。

段洪秀坐在侯卫东的后面,她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开石场赚惨了,上青林场镇只有两台空调,就是你和习公安。”侯卫东否定道:“我帮人打工,赚些小钱,又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所以才能买个空调来超前享受。”

段洪秀不满地道:“侯大学真是假打。”又道:“我有个表哥就在尖山村,想到你的石场来上班,就开个后门。”

“尖山村曾主任开得有石场,何必舍近求远?”

段洪秀笑道:“他家在尖山村和独石村的边上,距离你的石场还要近一些。”其实真实原因是狗背弯石场工作条件最好,安全系数高,工资又能及时兑现,只是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段洪秀不好说出来而已。

侯卫东进门以后,两人没有打招呼,看着刘坤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暗自揣测道:“赵永胜和秦飞跃在开会之前,总要和大家随便说几句,打打招呼,而刘坤把架子端得高高的,表脸严肃得就如在主持政治局会议,这表明他内心并不自信,是用严肃来将自己包装起来。”

第112章 变局(五)

等了一会,还没有见两人下来,刘坤就扔了一枝烟给侯卫东,道:“侯卫东,来抽烟,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烟是很流行的娇子,这种烟比红塔山还要贵一些,已经有取代红塔山成为领导干部专用烟。侯卫东也没有矫情,抽了一口,道:“不用看,他们马上下来。”此时,侯卫东已经知道了是捉刘奔媳妇,他断定习昭勇和田大刀不会去,就点燃了烟,坐着等。

刘坤见侯卫东坐着不动,怡然自得地抽烟,心中便不高兴,他又安排李辉道:“时间不等人,你去看一看。”

李辉刚起来,就见到黄主任推门进来,进门的只有他一人,他走到刘坤身边,耳语几句,刘坤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派出所民警明显是不给面子,可是面对地位超然的民警,他又不能轻易发火,强压住怒气,道:“算了,不去就不去,黄主任,把情况给大家讲一讲。”

等到黄主任把基本情况讲完,刘坤道:“这一次行动,就由计生办黄主任负责指挥,尖山村的村干部和驻村干部配合,趁着天热,村民都在家里,悄悄地将李树英带下山。”他说完,又巡视了众人,见众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便站起身,道:“走吧,现在就去。”

众人站起身,就往外走。侯卫东跟着出了门,径直往二楼上走,黄主任一把拉住他,道:“疯子,你朝哪里走,跟在我身边。”

侯卫东除了是疯子以外,还有着勇敢的名气,数次协助镇里搞突击工作,屡有出色表现,而且他全力鼓动着修了上青林公路,又率先办起了石场,在上青林很有影响力,说得难听一些,他说一句话,比一些领导还要灵,这种能办事、会办事、肯办事的三办人物,各个科室自然都争着要,侯卫东这一次调入国土办,就让黄主任大叫可惜。

侯卫东反问道:“刚才讲得很清楚,这次行动由计生办和尖山村干部共同参加,我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似乎没有安排我参加行动吧。”黄主任抓住侯卫东不松手,道:“你的任务是盯着刘奔,不让他动手,刚才是刘镇忘记说了。”

曾宪刚也在一边劝道:“疯子,一起去,晚上到我家里喝酒。”

黄主任诚恳地道:“刘镇才来,还没有多少经验,你跟着我去,到时镇一下场面,上青林老百姓都买你的帐。”

侯卫东用眼光瞟了一眼正在上车的刘坤,又看看黄主任,黄主任在侯卫东初来之时,曾经作工作调他到计生办,事情虽然阴差阳错没有办成,侯卫东还是记下了这笔情,他是点头道:“黄主任发了话,我就只有听命了,我听说刘奔家里的情绪很大,行动要注意方法。”

刘坤坐上了汽车的副驾驶位置,车是老式的长安车,没有空调,热得就如蒸笼一样,上得车来,汗水立刻就喷了出来,他见黄主任还在和侯卫东说着什么,便道:“快上车,别磨蹭了。”

除了司机,长安车能坐五个人,而此时,计生办有四个人,加上侯卫东、驻村干部李勇、村干部曾宪刚、唐桂元、村里计生专干刘玲,总共就有九个人,车里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样。这时候,当领导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没有人和他挤,车子一动,就最先享受着车风。

李辉被挤得变了形,他在车上道:“听杨凤说,刘镇和疯子是同学,疯子,是不是啊。”侯卫东就笑道:“我们是在大学同学,在一个班里读了四年。”段洪秀就接嘴道:“现在刘镇分管计生,干脆你也到计生办来。”

刘坤很有成就感地坐在驾驶室里,道:“我和卫东不仅是同学,我们还在一个寝室住了四年,我的女朋友段英和卫东的女朋友张小佳又是同寝室的同学。”

众人都啧啧有声。

到了望日村办公室,车子停了下来,黄主任就作战前部署,道:“李辉和曾宪刚两人去堵后门,唐桂元去做思想工作,刘玲和段洪秀准备带大肚子李树英,李勇、侯卫东就负责盯住刘奔。”

明确了任务,一行人就急急地前往刘奔家中,刘坤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也是心中无数。

看到竹林之中的石房子,唐桂元就对刘坤介绍道:“那个石头房子就是刘奔的家。”

一个在竹林外玩耍的看到了这一群人,这个小孩子只有七、八岁,从家中大人平时的言语中,知道大婶婶又怀上小孩,便飞快地朝屋里跑去,边跑边叫道:“大婶婶,当官的来了。”

黄主任见行动被发现了,心中着急,道:“大家快点,按照刚才的布置行动,关键时候,给我顶住。”听到最后一句话,侯卫东差点笑起来,这是电影中国民党军官的专用语,黄主任大概是爱看电影,情急之下,就喊出了这句常用语。

刘坤家中独儿,从小有爸妈和姐姐宠着,没有吃过苦,听到鸡飞狗跳的场面,心脏便不听使唤地狂跳了起来,他就和段洪秀跑到最后,当到达了刘家院子的时候,双方已经抓扯了起来。

刘奔听到了小孩的叫声,就随手拿了一根扁担站在院子中间,道:“唐桂元,刘玲,日死你妈哟,乡里乡亲的,这种缺德事情你们少做。”

唐桂元本来就是一个焉人,此时也不急,道:“计划生育是国策,镇里面是有要求的。”

在一边的黄主任就对着刘奔母亲大吼道:“有话好说,你不要打人。”侯卫东上前一脚将刘奔母亲手中的铲刀踢飞,吼道:“我们是镇政府的,在执行公务。”

刘奔母亲就在地上又滚又骂,“哪个敢把树英带走,我就要喝农药,刘奔,你就把我的尸体抬到县里去,乡政府逼死人了。”

刘奔骂了几句,见镇村干部来得不少,就对唐桂元道:“唐书让,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刘二娃才死,他生的是个女娃,我也是个女娃,不让我再生一个,刘家就是断根了。”

计生专干刘玲在一旁道:“生儿生女都一样,现在生女儿还贴心些。”

刘奔的母亲在地上听到这话,骂道:“刘玲,今天只要把树英带走,小心你家的娃儿。”刘玲是本土本乡之人,受到这种威胁,虽然气得发抖,也怕刘家报复,就不敢再帮腔,慢慢地缩到了一边。

这时,陆续有刘家的人赶了过来,将镇、村干部围在了院子里,有的妇女就日妈道娘的一阵乱骂,问候了在场男同志的所有女性亲属。有的村民认识侯卫东,道:“疯子,给镇里说说,别人家里有特殊情况,高抬贵手吧。”

事至此,若要强行将李树英带走,极有可能激起群体事件,侯卫东就对身边的唐桂元道:“这些人都是刘家的吗?”唐桂元话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做了多年的农村最基层干部,很有工作经验,道:“这里就叫做刘家弯,附近多是刘家村民,这种情况这下,肯定带不走人了,最好先找个台阶下,以后再想办法处理。”

黄主任见形势无法控制,便来到刘坤面前,道:“刘镇,你看怎么办,是强行带人,还是改天再来?今天解决不好,再处理就难了,开了先例,以后的工作不好办。”

刘坤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局面,他在学校之时就没有搞过学生活动,参加工作后又是做秘书工作,此时才刚刚当上领导,骤然遇到这种局面,一时也没有了分寸,他紧张地道:“黄主任,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没有?我们该怎么处理?”

黄主任见刘坤拿不定主意,便建议道:“刘镇,干脆这样,我们找刘奔单独谈一谈,然后借机下台。”

按照事前安排,侯卫东一直靠在刘奔的身边,他对刘奔道:“你把扁担放下来,有话好说。”侯疯子在上青林是大名鼎鼎,刘奔见他态度平和,就把扁担放在地上,道:“侯疯子,你评评这个道理,我弟弟才死了,传宗接代就只能靠我了,这个娃无论如何也得生下来。”

办石场一年的经历,让侯卫东学会了一个道理:“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谈,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他就为刘奔出主意道:“你媳妇怀二胎,已经被政府知道了,计生办已经来了,不可能让你顺利地将小孩生下来,我建议花钱买平安,接受计生办的罚款,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了还可以赚。”侯卫东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理由的,由于刘二娃出了安全事故,刘奔家中才得到一笔赔款,完全有能力支付计生办的罚款。

刘奔就在心中盘算着,他舍不得花几千钱交罚款。

刘奔母亲不知何时从地下爬起来,回到屋里,提了一瓶农药出来,提开盖子对着嘴巴,气势汹汹地威胁道:“谁敢把人带走,我就死给他看。”

侯卫东瞪了刘奔一眼,骂道:“狗日的,把你妈的农药抢过来,别弄出人命来。”刘奔也急了,走过去,一把夺过农药,道:“把农药收起来,我再跟侯疯子商量商量,你回屋里把树英照看好。”

刘坤见农药被刘奔抢了过去,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想好没有,如果愿意,我把黄主任喊过来,你们单独谈。”

刘奔这才下定决心,道:“疯子,你帮忙给黄主任说一说,我们家穷,给二娃办丧事,赔偿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又道:“狗背弯石场要不要人,我想过来做工。”

上青林石场开了一年多,只死了两个人,比煤矿的死亡率低得多,刘奔看着上工的人每月拿回来几百或是上千的票子,赚钱之心就战胜了死亡阴影,就提出要到安全条件最好的狗背弯来上工。

侯卫东拍了拍刘奔的肩头,道:“围观的人太多了不好,你让他们先回去,然后你到村办公室来谈,我们在哪里等你,你和黄主任谈的时候,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另外,到狗背弯上工的事情,先不要急,我的人员现在已经满了,只要缺人,我就让你上。”

交待清楚,侯卫东就来到了黄主任身边,道:“黄主任,我跟刘奔谈了,他愿意交钱,到村办公室去谈。”黄主任面露喜色,道:“太好了,只要交钱就好办。”

在哲学上,矛和盾、阴和阳,都是对立的,但是,它们又是相辅相成的,共同组成了这个充满了对立与转化的世界。

警察和罪犯,是天生的仇家,可是如果没有罪犯,警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罪犯也是警察的衣食父母。

计生办与超生游击队,也是猫和老鼠的关系,但是老鼠不在,猫就没有存在的理由,而且,县计生委每年都下了一个指标,这和死亡指标有几分相似,就是每年超生不能超过一定的数额,在这个数字以内,超生户可以交上罚款,就可以将超生子女合法化。这些罚款,也就是计生办重要的收费来源。

青林镇财政吃紧,当时秦飞跃就给各大办公室下达了一定的收费指标,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都有收费指标,95年半年已过,计生办还没有完成任务,黄让任为此事正在大费脑筋。刘奔媳妇的事情,尖山村计生专干刘玲曾经向刘奔提出交罚款,刘奔当时舍不得钱,就没有同意刘玲的提议,这才有了计生办冒着酷热上山抓超生的举动。

黄主任脸上表情一下就轻松了下来,连道:“我们就到村里面等刘奔。”

刘坤一人站在院子的大门处,看着侯卫东和黄主任在一起嘀咕,两人脸上都有笑容,显然事情已有解决方案,可是他作为现场最高负责人,却被撇在了一边,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挫折感,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大学四年,侯卫东给了他太多压力,这种挫败感就时常出面在他的心中,如今他当了青林镇领导,而侯卫东只是一般员,按理说应该消除这种感觉,可是,这他妈的挫折感还是不期而至。

黄主任喜滋滋地走了过来,道:“搞定了,刘奔同意交罚款,还是侯卫东办法也多,刘镇,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调到计生办来,计生办就缺这样一个主力。”

到了村办公室,一翻讨价还价,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刘坤第一次带队出来,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如果没有那一股不期而至的挫折感,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开局。

第113章 木秀于林(一)

刘奔到镇计生办将罚款交清,此事就算彻底完结,刘坤特意将此事解决经过以及结果向赵永胜作了汇报,“事不管大小,皆向领导汇报”,这是县府办老前辈总结出来的重要经验之一,来到了青林镇,他便将这个经验充分发挥,事实证明,这一条经验在乡镇依然管用,至少赵永胜就很喜欢部属汇报工作。

三天以后,在青林镇党政办公会上,赵永胜特意表扬了刘坤。

“有的同志认为年轻人办事不牢靠,我却认为年轻人有闯劲有干劲,能干成大事。刘坤分管计生工作,他能顶住压力,妥善解决了刘奔媳妇的事情,事情办得好。”

“另外,上青林石场的保证金,也及时地收了上来,这两件事情,说明刘坤同志有能力将分管工作做好。”

赵永胜表扬刘坤是有针对性的,安排刘坤工作的时候,粟明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计生办和企业办这两块工作都比较复杂,而且涉及到大笔收入,如果管理不好,镇里将会很被动,建议这两块工作还是由老同志来具体抓,刘坤只是协助分管。

当然,人事问题最后还是由赵永胜拍板,刘坤全面接手了晁杰的工作,事实证明,乡镇管理工作不是高精尖的科学技术,只要有一定文化和水平,只要肯干事情,多数都能够胜,刘坤有了书记赵永胜的全力支持,逐渐熟悉的情况,在青林镇立住了脚,各项工作皆按照年初的计划推进,四平八稳,按部就班,没有大的成绩,也没有明显的纰漏。

侯卫东常驻青林山,对青林镇政府的政治游戏,没有什么兴趣,毕竟在青林镇政府争来争去争破了天,也最多当一个正科级,拿六、七百元的工资而已,对于眼界已开的侯卫东来说,这已不具有诱惑性。

到九五年九月底,益吴路主体工程已经结束,交通局财务科高科长早已得到指示,又拿了侯卫东的红包,及时准确地按照进度支付了侯卫东的材料款,这样一来,侯卫东户头上数字按月增长,已经接近一百五十多万,大弯石场也为曾昭强和朱兵带来了六十多万的收入。

两年前,就算白日作梦,侯卫东也不敢奢望能有这样一笔巨款。

钱多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财务自由,能办成以前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国庆节,侯卫东坐着装碎石的货车来到了益杨城,在工行取了五万块钱,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沙州。

大哥侯卫国正式调到了沙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由于刚刚沙州市公安局刚刚搞过了集资建房,下一次集资建房就不知猴年马月了,侯卫国正与吴海县高中的江楚热恋,住集体宿舍太不方便,就急于想买一套新房子,买好房子就结婚,只是公安局工资不高,他用钱向来又大手大脚,从警多年也没有多少存款,他把买房借钱的事情给三弟侯卫东说了,侯卫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侯卫东就趁着国庆节之时间到沙州去,一来给大哥侯卫国送钱,二来也看看自己和小佳的新房子。

沙州到益杨的公路已全线通车,原来三个小时路程,出租车只用了不到二个小时,他在沙州市公安局门口用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给给大哥卫国打了电话,不一会,大哥侯卫国就出现在门口。

“我带了五万,够不够,不够再取。”

沙州房价也就是八百多一平米,侯卫国看上的房子一百一十平米,总房价也就八万八千元,他和江楚凑了近四万元,就再也拿不出余钱了。

侯卫国一头短发,很有精神,笑道:“这五万元钱,当哥的先说清楚,两年之内不能还给你。”侯卫东撇了撇嘴巴,道:“大哥,就是五万块钱,不用还了,就当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装修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侯卫国知道三弟是真的发了财,他使劲拍了拍三弟卫东的肩膀,道:“当初你分到青林镇的时候,老妈还担心你工资低,以后在城里买不起房子,没有想到,三弟居然成了我们家中最有钱的土财主,比妹夫还历害,干脆我辞职,给你打工,你一个月给我发多少钱?”

沙州公安局办公大楼高大威猛,虎视着沙州大街小巷,在里面工作,具有强烈的自豪感,在社会上也受人尊敬。

侯卫东知道大哥舍不得这份职业,开玩笑道:“我把石场给你,我来公安局上班,你愿不愿意。”

侯卫国从警多年,从来没有想到要离开警察队伍,他道:“人就和虫一样,哪条虫子钻那根木头,都是命中注定,我还是穿着警服过苦日子吧。”

两兄弟说笑了几句,侯卫国看了看表,道:“等一会到了听月轩,你把钱直接给嫂子,我在家从不管钱。”

侯卫东又给小佳拨了一个电话,道:“小佳,我已经到公安局大楼,马上要到听月轩,把钱给嫂子江楚送过去,你什么时候过来?”

小佳为难地道:“老公,步市长正在我们建委调研工作,中午安排在沙州大饭店,我要负责后勤,恐怕走不了。”她随即高兴地道:“你不要生气,我给你说一件好事情,今天上午新月楼的房门钥匙我已经领到了,晚上可以去看新房子,还有一件事情,既然房子钥匙已经拿到手了,我想跟父母摊牌,这样瞒着哄着也不是办法。”

侯卫东信心十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晚上见岳父岳母。”

电话打完,车子已经到了听月轩,这是三层小楼,底楼是大饭厅,二楼是雅间,三楼则是茶室,刑警支队陈副支队长的老婆就是老板,因此,听月轩就成了刑警支队的编外招待所。

侯卫国上了二楼,不一会,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走了过来,她穿了一件旗袍,外面披了一张厚厚的毛巾,她亲热地道:“侯中队,今天几个人?”

“嫂子,今天就要那个六人小间,都是家里面的人。”侯卫国介绍道:“我的三弟侯卫东,这是金总。”

金总招了招手,一位领班模样的小伙子就跑了过来,她安排道:“今天侯中队是请家里人吃饭,要特别优惠,打六折。”

两兄弟进了屋,服务员倒上好茶,再拿过了菜谱,侯卫东主动菜谱,道:“哥,你点菜,付钱的事情就别跟我争了,今天我来作东。”

侯卫国很自在地喝了一口茶,道:“三弟请客,我泰然受之。”

聊了几句,江楚就进来了,侯卫东取过五万钱,道:“嫂子,不要焦急了,这是五万现金,你拿着买房子。”

江楚接过沉甸甸的一包钱,她的感激就和钱的份量一样实在,道:“三弟,你真是及时雨,要不然我们这房子就真的买不起。”江楚是重点中学的老师,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这几天正在讲拳打镇关西,顺便又将《水浒》重读了一遍,因而出口就是水浒的语言。

“只是,我和你哥没有多少积蓄,拿到房子以后还要装修,这两年还不上钱。”

江楚文静,侯卫国干练,侯卫东很喜欢这个嫂子,总觉得哥嫂实在十分地班配,他痛快地道:“嫂子,刚才我给大哥说了,这五万块钱,就是我和小佳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你们不用还。”

江楚在吴海县中学,这是一所重点中学,老师工资比普通的机关干部略高一些,她加上课时费,每月能拿八百多,两口子加起了也就有一千五百多,每月存五百,这五万元要存上近十年,她天天在算这个帐,每算一次,心里压力就重一斤,侯卫国早就断定三弟侯卫东肯定是“送”钱而不“借”钱,江楚还坚决不信,现在听耳听到侯卫东如此说,这才信了。

她眼圈一红,道:“三弟,你真是好弟弟。”

见江楚如此郑重其事,侯卫东也就真诚地道:“小时候,我喜欢打架,打输以后,哥哥就要来帮我打架,这点钱就算当年请的打手费。”

江楚笑着用手背抹着眼圈,道:“三弟也买了房子,什么时候交房,最好我们两家住近一些,节假日可以走动起也方便些。”

在沙州买房子,完全是小佳在操作,侯卫东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买的什么房子,他道:“我们已经拿到了房子,就是牛栏街的新月楼。”

牛栏街在沙州算得上黄金地段,新月楼是由远景公司所开发,是沙州第一家小区式建筑,据说采用了全国最先进的管理模式,新月楼在沙州大打宣传攻势,房价率先突破了每平米一千元,江楚到沙州四处挑房子,对新月楼的大名自然是知道的。

至此,江楚只能倒着凉气,发出惊叹之声,她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分到了中学校,很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以为两个人一千多元钱就算小康了,完全没有想到三弟侯卫东在乡镇工作两年多,就可以随意地在沙州买贵房子,这个事实让她有些发晕。

等菜上来以后,大家就边吃边聊,如今摆在两个家庭有一个共同问题,就是两地分居的问题无法解决。说到这个问题,侯卫东就想起了三年之约,他道:“小佳一直在跑调动,可是单位高不成低不就,现在还没有落实。”

江楚尝够了缺钱的难处,道:“你在乡镇这样发财,调到沙州来干什么,我要是小佳,就艰苦几年,让你多挣些钱,以后小日子才会过得更好。”

吃过饭,侯卫国回局里上班,侯卫东就陪着江楚去交了房钱,江楚的房子也还不错,位置虽然比不上新月楼,却靠近公安局,房后靠着沙州公园,推开窗户,就能望见公园的绿树,免费呼吸着公园的新鲜空气。

交了房钱,江楚似乎也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就拖着侯卫东去转商店,两人转了一会建筑材料,就到了沙州百货公司,江楚看上了一套三百多的衣服,就不顾侯卫东的阻止,买了下来送给小佳。

两人无所事事的转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小佳终于打了电话过来:“我请了假,提前下班,我们就在新月楼见面。”

江楚对新月楼很感兴趣,她跟着侯卫东来到了新月楼,小佳穿了一身黑色小西装,利索中透着妩媚,在新月楼门口等着,接过江楚递过来的衣服,小佳打开看了看,稍有些夸张地道:“大嫂的眼光真好,这衣服有品味,我喜欢。”

两妯娌就亲亲热热地上了楼。

新房子在四楼,一百三十多平米,光钱好,设计合理,侯卫东看到有两个卫生间,道:“这个设计莫名其妙,我们只有两个人,居然弄出两个卫生间,太浪费,我们来分工,外面的卫生间算我的,以后你要用外面的那个,我收五角钱一次。”

“老土。”小佳掐了侯卫东一把,又道:“就这样说定了,我管里面的卫生间,晚上起夜,我也要收费,不过晚上工资要加倍,我收一块钱一次。”

两人就开始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活,江楚也正沉浸在爱河中,很能体会这小两口的感受,她道:“今天晚上,还是在听月轩,我和卫国请你们两口子,一定要来,不准抢着付帐,我先走一步,到书店找一本教辅。”

江楚离开以后,小佳就飞身扑到了侯卫东身上,无限幸福地道:“老公,我们两人终于有家了。”侯卫东豪气万丈地道:“这是我们的小窝,再花十万,好好装修。”小佳俯在侯卫东怀里,道:“要买全套家电,要买一台VCD,买二十九吋的电视机,全自动洗衣机、冷热空调,还要辅全套木地板。”

幸福之门似乎就这样打开了。

侯卫东将手伸进小佳的衣服里,狂暴地抚摸着小佳细腻的肌肤,将乳罩毫不客气地扯了下来,小佳也逊色,她将侯卫东的衫衣从皮带中扯了出来,将自己的脸贴在赤裸而热度的胸膛之上。

互相抚摸了一阵子,侯卫东四处环顾了一阵子,凭着在大学里练就的寻找最佳地理位置的本领,他将小佳带到了还是赤裸水泥的卫生间,就采用站立式,两人热烈地疯狂了一次。

激情过后,小佳依偎着侯卫东,道:“今天吃了饭,你跟着我回家,虽然你的工作没有解决,可是我们的房子已经解决了,二年时间,凭着你的努力,我们在沙州也有家了,老公,想着你在上青林孤零零地办石场,就想哭,我没有看错人,老公值得信赖。”

侯卫东用手挽着小佳的平滑纤细的腰身,充满着自信与幸福。

他们到达听月轩,金总听说小佳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更是热情得不得了,道:“张主任,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客人尽管朝我这里带,你私人来,一律享受五折优惠。”

小佳看名片的时候,侯卫国就介绍道:“小佳,金总是陈支队的夫人。”

陈支队曾帮着建委破过案子,小佳和他打交道好多次,小佳热情地道:“原来是嫂子,去年建委财务科被盗,陈支队亲自带队,五天就破了案,当时步市长还是建委主任,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破案,就在沙州宾馆摆了一桌。”小佳捂着嘴笑道:“那天陈支队喝醉了。”

金总就道:“哈,那天他从沙州宾馆回来,吐得满屋都是,臭了十几天,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原本就是你们干得好事。”

金总和小佳谈得投机,晚饭就由金总签到了单子,金总算盘打得精,建委财大气粗,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随便带些业务过来,赚头就大得多。

侯家两兄弟谈笑风声的时候,在小佳家中却如往常一般安静。

陈庆蓉和张远征吃了晚饭,就坐着看电视,陈庆蓉眼睛跳了几下,她对张远征道:“我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张远征靠在沙发上,道:“别多想,肯定是昨晚没有睡好。”陈庆蓉叹息一声:“小佳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她不愿意和侯卫东分手,我们只有眼睁睁看着。”

女儿事业顺利,她的婚事就成了陈庆蓉最操心的事情。

张远征劝道:“小佳这孩子心气高,她认定的事情,九条牛都拉不回来,就和你年轻时一样,我们也别操太多的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侯卫东这小伙子也不错,如果真能调回沙州来,我们就别阻拦了。”

“我们又不是疯子,他真能调到沙州,我们为什么要阻拦。”陈庆蓉又心烦意乱地道:“昨天听柳总工说,我们厂也快要不行了,如果下岗了,我们怎么办,如果光靠着小佳,她的压力就太大了。”

他们说话之时,侯卫东和张小佳已经出现在了居委会老大娘的眼前,小佳大大方方地挽着侯卫东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招呼,“杨阿姨,要玩啊,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王阿姨,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

这些居委会大娘们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两人,等他们进了门洞,立刻激烈地议论起来,东家长西家短,正是居委会的业务范围。

当侯卫东黝黑的脸孔出现了陈庆蓉和张远征的面前之时,陈庆蓉愣了好一会,才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令他们头疼的侯卫东。

侯卫东出现在这里,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主动招呼道:“陈阿姨,你好,好久不见了,我是侯卫东。”

张远征走了门口,他两年没有见到侯卫东了,面对着门口这个黑大汉,和陈庆蓉一样,他完全将二年前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与现在这个黑大汉重合在一起。

“能让我们进来说话吗?”侯卫东客气地问了一句。

两年时间,也磨去了她太多的火气,陈庆蓉狠狠地瞪了小佳一眼,就道:“进来吧。”

房间一切依旧,侯卫东至今仍然记得,当年他们两人曾在里屋的门背后,悲壮地抚摸,故地重游,人依旧,物依旧,只是形势变了。

陈庆蓉用严历的目光盯着侯卫东,单刀直入地问道:“93年你曾经答应过我,用三年的时间调回沙州,今天你到家里来,表示你已经调回沙州了吗?”

侯卫东平静地摇头,道:“没有,我还在益杨县青林镇政府工作,可是也算回到了沙州。”

陈庆蓉盯着侯卫东,问道:“算回到了沙州,侯卫东,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侯卫东取出一套钥匙,道:“这是新月楼一单元四楼二室的钥匙,我和小佳已在沙州买了房子。”

张远征追问了一句:“新月楼的房子,你们买得起?”张小佳就自豪地道:“卫东在益杨青林镇开了石场,赚了不少钱,我们已经买了房子,准备装修完了就结婚。”

陈庆蓉和张远征面面相觑,新月楼的房子在沙州最好的地段,目前市场价已超过了一千,要买一套房子,至少得有十来万,加上装修的费用,少算也要十七八万,对于工薪阶层来说,这是一笔基本上无法支付的巨款,他们夫妻俩,工作了一辈子,辛苦积攒,也不过有四万多存款。侯卫东两年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实在出乎预料。

小佳见父母都有些怀疑,便道:“房子是今天拿到钥匙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就去看房子。”

张远征脖子一昂,道:“房子有什么好看,我不去。”陈庆蓉迟疑了一下,暗道:“反对侯卫东和小佳谈恋爱,是为了小佳的幸福,如果侯卫东真的有钱了,就能给小佳带来幸福,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想到这一点,陈庆蓉就用眼神阻止了张远征,对女儿小佳道:“既然买了房子,这是好事,我们去看一眼。”

侯卫东心中暗自高兴,陈庆蓉和张远征只要答应去看房子,事情就成了一半。果然,当四个顺利地进入了新月楼之时,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侯卫东的勤劳、聪明和具有的实力。

陈庆蓉眼睛放着光,心道:“小佳真是运气好,工作好,对象虽然在益杨,可是有钱,也不错。”

陈庆蓉和张远征进了主卧,看侯卫东和小佳没有跟过来,张远征就由衷地赞了一声:“侯卫东还真是能干人,二年时间,就赚了一套大房子,刚才小佳说他开石场,开石场能找这么多钱吗?”他和陈庆蓉都在企业工作,知道赚钱的辛苦,对于侯卫东取得的成就比小佳认识得还要清楚,这赞叹是发自内心。

陈庆蓉半天没有说话。

张远征道:“老婆子,这事你看怎么办?”陈庆蓉道:“他们连房子都买好了,摆明是要结婚,我们当父母的,能有什么办法,当父母的终究犟不过儿女。”

两人走到客厅的时候,小佳和侯卫东正牵手看着窗外的风景,进入九五年,沙州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临窗而望,可以看到四处都是高高的塔吊。

陈庆蓉脸上露出不经意笑容,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侯卫东,经过了这两年时间的考验,可以看出来,你对小佳还是真心的,当家长的都希望儿女们过得幸福,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要正确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