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次到交通局了,侯卫东轻车熟路地来到工程科,工程科里有七、八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问题,小个子刘工背对着大门。

侯卫东轻轻敲了敲门,道:“刘工。”刘维见侯卫东又来了,脸色就变得难看了,可是屋里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被迫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看着四周无人,刘维脸拉得老长,“我算服了你,我们的关系,我是黄世仁,你是杨白劳,黄世仁没有找杨白劳的麻烦,杨白劳反而扭住了黄世仁,这是什么世道。”

侯卫东脸上保持着微笑,听着刘维啰嗦,等到他说话的间隔,他就道:“刘工,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图纸放在办公室里,也变不成钱,我私人先出五千元,把图纸先拿出来,等明年开了工,我想办法再把钱凑满。”

刘维根本不相信侯卫东会私人出钱拿图纸,因为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他摇头道:“看到你这么心诚,先出一万元,我把图纸拿给你。”

“刘工,我真的只能出五千元。”侯卫东咬着牙道:“只要公路修能了,还怕没有钱,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石灰石、煤炭都是钱,我们工作组在路口放一根竿子,收过路费,一年也能把这一万多元钱找回来。”

刘维是学交通的,他知道上青林的石头无论是做片石还是做碎石,品质都极佳,侯卫东所言确实不虚,因此,他有些心动,可是想起青林镇为了二万元钱拖了这么久,他心肠又变硬了,道:“我是不见鬼子挂弦,拿一万元过来,我给图纸。”

侯卫东久劝无效,心中也是火起,可是有求于人必低于人,他忍着不对刘维发火,怒气仍然让他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刘维个子小,浓缩的却是人生精华,头脑转得极快,他见侯卫东神情已有些变化,便感到他点到了侯卫东的列穴,又加了一把火,道:“侯卫东,我的事情很多,若是没有其事情,就不要来找我。”

这时,交通局大门口进来了两辆车,一辆车下了一个中年人,他快步走到了皇冠车旁边,等着车上人下来。皇冠车前门下来一个年轻人,穿着西服,头发梳得光亮,他提着包,走到后车门,弯着腰将车门打开。

这个年轻人是侯卫东的同学刘坤。

楼上又下来几人,一个高胖子快步走上前,道:“马县长,欢迎到交通局视察。”身后几人也迎了上去。

刘维眼尖,早已认出了来人是谁,就道:“侯卫东,县领导来了,你回去吧。”

侯卫东站在交通局小院子的角落里,看着马县长、高胖子以及刘坤一行,趾高气扬地上了交通局办公大楼。

“怎么,刘坤当上了马县长的秘书?能否让他帮着说说?”侯卫东想着刘坤的面容,刚才高胖子特意还与刘坤握了握手,这个动作原本很正常,却没来由让侯卫东觉得很受伤,这种受伤的感觉也促使他放弃了找刘坤帮忙的念头。

出了交通局,侯卫东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他走到了公用电话亭,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侯卫东和小佳一般在下班以后通话,上班时间侯卫东很少打电话骚扰小佳,此时侯卫东特别想找人倾述,他还是破例打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小佳,她听到侯卫东的声音,连忙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正在听汇报的建委梁副主任,没有等到侯卫东多说,尽量平静地道:“现在很忙,改天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到小佳冷淡的声音,侯卫东就如站在悬崖边被人踢了一脚,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汽车站,买了汽车票,就准备回益杨,在侯车室坐了一会,就看见一身白裙子的段英出现在侯车室门口。

“听你说上青林场外镇这么落后,我给你买了些东西,平时也可以换换口味。”

侯卫东就如受伤的孩子特到了关爱,他感激地道“真是谢谢了。”段英笑道:“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guan肠、咸菜和奶粉,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奶粉,你要记着吃。”

“事情办得怎么样?”

听到刘维的要求,段英想了一会,道:“我听说乡镇都有基金会,不如去贷一万元给刘维,也算了结一件事情。”

侯卫东眼前一亮,他在上青林场,经常与基金会白春城接触,觉得他们放款很容易,顿时升起了新的希望,他脸色开郎起来,道:“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这就去找白春城。”

在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下了车,侯卫东急匆匆地就往上青林场镇走,流了一身大汗,在天将黑之时,回到了老场镇,他直奔李勇家里。

果然,李勇家里已摆开了战场,白春城、习昭通、李勇和段胖娃已经开始打起了麻将。

侯卫东先乐呵呵地散了一圈烟,将贷一万钱的想法给白春城说了,他满心以为,凭着关系,白春城应该不会拒绝。

第55章 修路的疯子(八)

谁知,白春城听了此事,半天没有表态,他摸了一张九万,重重地敲在桌上。李勇笑道:“放炮,单调九万。”然后把牌推倒。

白春城骂道:“狗日的,单调都要和牌,你看我的张子多好。”

习昭勇看到侯卫东仍然站在一旁,便对白春城道:“白猪儿,都是兄弟伙,行不行,表个态,少在这里假打。”

白春城长期坐在门市部里,长得一张白脸,道:“侯大学,基金会贷款利息高,还要办抵押,一万元以上,黄站长要签字,不太好办。”又道:“我说老实话,修路是政府的事情,你才分起来,这事和你根本没有关系,何必操这么多心,好心不一定办得成好事。”

侯卫东不甘心,道:“抵押如何办?”

白春城打起了太极拳,“现金存折,房产证都可以,只要黄站长同意,我就可以给你办。”

在场的还有李勇、习昭勇、段胖娃等人,侯卫东也就不想和白春城多啰嗦,可是他和黄站长不熟悉,他想到粟镇长分管农经站,便跑到杨新春哪里,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而粟镇长不在办公室,侯卫东就很有些沮丧。

他就坐泡了一杯茶叶,坐在办公室想着心事,一会想到交通局刘维的冷冷表情,一会又想到酒醉的段英酡红的面容以及紧绷绷的胸脯。

“事情办得如何?”高乡长摇着蒲扇出现在办公室。

讲了讲事情经过,侯卫东道:“高乡长,我们只是修简易公路,何必需要这么复杂的设计,干脆我们把公路的线画出来,就可以开工。”

高乡长坐在侯卫东对面,“最初修公路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当时分管组织的赵书记还是副县长,他到上青林乡来检查工作,谈到修公路的时候,指出上青林资源丰富,修公路就一定要有预见性,要考虑以后经济的发展,公路一定能承载重车,一定要修一条质量过硬的公路,我们就找到沙州设计院,他们设计费就要十五万,这个费用我们无论如何也承担不了,就通过关系找到了刘维,最后谈成二万元。”

“这么说,刘维收的费用也不高。”

“刘维的老婆是上青林乡的人,他明确表示,设计这个图纸只是捡了些图纸钱,若不是看到老婆的面子,他也不会把费用降到扰乱市场秩序的程度。”

侯卫东原本很是讨厌刘维,听到这个经历,对刘维的恶感这才减轻一些。

“我私人愿意借出五千元,看高乡长能否出面,帮在着从基金会贷出五千元,就可以把图纸取过来。”

高乡长脸色凝重起来,道:“侯老弟,没有必要把私人的钱贴进来,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贷了款,用什么来还,由谁来还?”

“公路修好以后,我们就竖一根竽子,收过路费。”

高乡长摇头道:“侯老弟,哪一种等级的公路才能收过路费,国家是有明文规定的,这个竽子竖起来就是钱,不是想竖就能竖起来的。”

门外响起一个哄亮的声音,道:“这是村道,我们村里修的,我就要竖,看哪个狗日的敢把竽子取了。”

秦书记一身大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高乡长,我在门口站了一会了,刚才侯老弟的意见,我觉得很好,这事不必由工作组出面,就由村里出面,反正我是农民,县里也把我做不了什么,大不了不当这个书记,这个书记当起来有什么意思,一年才一千多块钱,还耽误我打石头,老子早就不想当了。”

高乡长就坐在办公室摇蒲扇,终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我给粟镇长打一个电话,让他给黄站长说,贷一万元,把图纸取回来。”

说完,他看了侯卫东和秦大江一脸,道:“我才退休了,贷款不能以我的名义,要么以秦大江的名义,要么以侯卫东的名义,看你们的意见。”

秦大江就道:“我上半年才贷了一万元钱来修房子,恐怕基金会黄站长不会同意。”

侯卫东挺着胸膛道:“就用我的名义来贷,没有关系。”

高乡长说了好几声:“侯老弟是好同志,真是不错,不错,我去打电话,现在就看粟镇长的态度。”

侯卫东肚子里各种滋味都有,见高乡长准备去打电话,就道:“粟镇长不在办公室,我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高乡长摸出一个电话本,道:“我记得有他的传呼。”

高乡长打完电话,回来坐了一会,就听到杨新春在外面喊,“高乡长,粟镇长的电话。”

高乡长快步走了出去,侯卫东就对秦大江道:“也不知道粟镇长会不会同意。”秦大江呵呵笑道:“高乡长在青林镇,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贷一万元钱,想必没有多大的问题。”

果然,过了一会,高乡长就面带笑容走了回来,道:“粟镇长是耿直人,我给他一说,他就同意了,今天下午他给黄站长说这事,明天就把手续办了。”

难题终于迎刃而解,侯卫东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给刘维打了一个电话,当刘维听到侯卫东的名字之时,就道:“侯卫东,你的心情理解,可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侯卫东在电话另一端,自豪地道:“刘工,基金会同意贷一万元出来,我把钱取出来后,就给你送过来,工程图纸请你准备好。”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刘维道:“军人就是军人,办事执着,侯卫东,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秦大江对侯卫东不禁另眼相看了,他使劲地拍了拍侯卫东肩膀,道:“侯大学,只要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办事劲头,你小子以后前途无量。”侯卫东也享受到了一些成就感,他谦虚地道:“秦书记,你这样说,地下有逢我就钻下去了。”

“侯大学,高乡长,我走了,回去找村里几个人商量一下,明天开村社干部会,统一了思想,商量调整田土的方案。”

第56章 修路的疯子(九)

第二天是一个赶场天,侯卫东买了条鱼,放在桶里面,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是星期四了,星期六下午,小佳将趁着外出旅游的机会,抽空到上青林山上。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也是一个期盼已久的日子。小佳喜欢吃鱼,他就趁着赶场,买了一条养在了水桶里。

买了鱼,又打扫了办公室和会议室,侯卫东就如约来到了白春城所在基金会门市,门市围着一群村民,基金会的存款利息比银行高三个点,因此,社员们都愿意将钱存到基金会里,赶场天,存钱取钱的人很多,到了十一点,基金会门市的人群才渐渐地散去。

侯卫东站在基金会的窗口前,门市里仍然是两张老面孔,白春城和田福深。“白站长,贷款的事情,我已给粟镇长汇报了,粟镇长同意了,已经给黄站长说了,不知给你打电话没有?”

白春城背靠着椅子,惊奇地道:“我不知道这事,黄站长没有给我说。”

侯卫东看着白春城不咸不淡地表情,心道:“都说基金会放款必须要给回扣,难道因为没有说起回扣的事情,他们就不愿意办。”他在心里又道:“我是为上青林办事,又经过领导批准,这种事都要吃回扣,肯定天理不容。”

虽然心里对白春城很有些不满,可是侯卫东态度还是很良好,他道:“白站长,你给黄站长打一个电话,他肯定知道此事。”

田福深看着侯卫东趴在窗外,脸上满是汗水,便道:“侯大学,进来坐,里面有空调。”

走进了里屋,侯卫东就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白春城全神贯注地打电话,也没有招呼侯卫东,田福深问道:“上青林乡两届乡政府,都在说修路的事情,结果不了了之,侯大学若是能把公路修起,那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以后走到哪一个村里,都会得到热情款待。”

“就怕是鸡公拉屎头节硬,坚持不下去,又费马达又费电。”白春城放下电话,他脸上神情始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让侯卫东极不舒服。

过了一会,电话响了起来。

白春城接过电话,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道:“黄站长,刚才我打的电话,就是侯大学贷款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他一边说,一边点头。

放下电话,白春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对侯卫东道:“侯大学,黄站长已经同意了,你身份证在不在,马上填一张表。”

田福深从内心深处是赞成修路的,听到白春城的安排,立刻就拿了一张表,道:“侯大学,把表填了。”他坐在侯卫东身边,耐心地指点着他填表,填到抵押一栏,田福深就问白春城,道:“抵押填什么?”

白春城背靠着椅子,品着益杨茶叶,想了一会,道:“就填侯大学现在住的房子的门牌号。”

表填完,白春城道:“明天送到青林镇去,黄站长签字盖章以后,就可以拿钱。”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而且抵押物居然是公家的房子,这才侯卫东开了眼界,他心道:“难怪基金会的人都牛皮哄哄,权力大,手续又有很多漏洞。”

此时已是吃饭时间,侯卫东见田福深开始收拾纸笔,道:“白站长,田会计,今天中午我请客,就在隔壁喝酒。”白春城道:“算了,早点回去睡觉,昨天在唐桂元家里喝酒,喝惨了,现在头还在痛。”

侯卫东见白春城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道:“反正都要吃饭,大家一起吃了,还可以到李勇哪里去打牌。”白春城就道:“吃饭可以,酒就免了。”

“我去点菜,再去把李勇、习昭勇和段胖娃喊过来。”

工作组十多个人,真正喜欢凑在一起打牌的就这几个人,每天下午要是找人,一般都直接朝李勇家里走。很快,几个老脸嘴又凑在了一起,每个人来都表示昨天喝醉了,但是,几杯酒下肚,气氛就热闹起来,吃得正高兴的时候,农技站郑发明带着计生办黄主任与望日村的干部也上了楼,两桌人就凑在了一起,摆开了战场,如此一来,酒场演变成了战场,段胖娃、白春城、习昭勇、侯卫东等人,就开始和计生办黄主任等人对战,啤酒喝了五件这才罢休。

酒足饭饱,计生办李辉就将帐结了,除了田福深,其他人都来到了李勇家里,人多,麻将打不成了,李勇红着脸,大声叫嚣着诈金花,众人皆同意,打了一下午,眼看着太阳落山,黄主任因为要下山,这才罢战,众人吃了一大锅冷稀饭,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取了钱,整整一万元,绿色的钞票沉甸甸的,这是侯卫东第一次亲自握着这么多钱,他只觉得这些钱就如会燃烧一样,很烫手。

听说益杨汽车上小偷多,为了确保这一万元现金的安全,侯卫东把钱用一个大信封装着,又在短袖里穿了一件平时从来不穿的背心,再把信封放在了背心里,皮肤直接接触到信封,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

到了益杨城里,汗水已将信封全部弄湿,三分之一的钱已被汗水打湿了。侯卫东不愿意让刘维看出自己对一万元现金的紧张,他就主动来到了段英的小房间。

段英在厂里搞分析,上下班就极为规律,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二点半上班,回家路上来回合计耽误二十分钟,此时还不到下班时间,侯卫东不愿意揣着钱在城里走来走去,就坐在门口等她,十二点半,就见到一身工作服的段英下班回来。

“钞票是从基金会贷的,被汗水打湿了,我想等这些钱干了以后,再送给刘维。”侯卫东在段英面前,就没有端起架子,他自嘲道:“以前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今天突然发现,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一万元现金就让我紧张成神经病。”

段英没有想到侯卫东会来主动找她,很是高兴,她从卫生间换了衣服出来,道:“上次听说,你一个月只有三百五十元,一年也就四千多元,如果在存钱,你不吃不喝要整整二年多,才能存上一万元,紧张很正常,这说明你是一个有责任心,又很细心的男人。”

侯卫东已和段英熟悉了,他笑了笑,就关上门,又关掉风扇,就把二十多张百元纱票放在桌子上摊开,排成整齐的队列,两人就坐在桌边,看着这些钱。

“要是我有一万元钱就好了,可以开一个小商店,慢慢从小做到大。”段英盯着钞票,脸上隐隐有些忧色。

“你工作得好好的,怎么想起开商店?”

段英道:“如今是商品经济,国营厂和私营厂竞争得历害,国营厂普遍效益不如私营厂,我听说浙江那边,许多县属企业都破产了,益杨丝厂目前效益还不错,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不要担心,我二姐在吴海,也是在厂里,她活得蛮滋润,没有听说这些事情。”侯卫东满脑子是修路大计,对于段英的担忧并不以为然,只是随口安慰了几句。

段英努力调整了自已的情绪,笑道:“要来也不打个招呼,没有什么好吃的,早上煮了一锅稀饭,用冷水凉着,原本准备吃两顿的,只有一扫光了。”

稀饭、咸菜,一碗冰糖蕃茄,吃得极为清淡。

见侯卫东意犹未尽,段英开玩笑道:“我们化验室也有电话,以后从旧社会回来,还是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给你准备点好吃的,小佳是我的好朋友,我帮她照顾你。”

说到这里,段英觉得有语病,就赶紧打住了,幸好侯卫东没有在意。

第57章 修路的疯子(十)

湿钱贴在桌子上,等着晾干,为了防备湿钱被风吹乱,没有开门,也没有开风扇,屋里就显得闷热难当。

喝着凉水,侯卫东脸上滚落下来大颗大颗的汗水,连头发也湿了。

段英取过干净毛巾,准备递给侯卫东,来到了侯卫东身边,就闻到了他身上男人的汗味,她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看到了帐篷,不禁心中有些慌张,脸上飞起一块红晕。

揩掉汗水后,侯卫东正准备到卫生间去洗毛巾,段英伸手去接过毛巾,温柔地道:“我来洗。”侯卫东将毛巾向后缩了缩,道:“自已来,不要客气。”走到卫生间,就看到水龙头下面是一个盆子,盆子里装着胸罩和小内裤,他犹豫片刻,把盆子端了起来,放在洗衣池下面,然后打开水龙头,手摸着清凉的自来水,侯卫东回过头去,见段英在小厅里坐着,就脱了短袖衫衣,再将背心脱了下来,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侯卫东走到卫生间之后,段英坐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的内衣还泡在盆子里,急忙进了卫生间,正好看见侯卫东赤裸着上身擦拭后背,后背肌肉分明,上宽下窄,格外有阳刚之气。

她只觉心跳加速,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柔情,她的前男友是一个帅小伙子,相貌比侯卫东还要英俊,可是身上却缺少侯卫东的男人味道。

侯卫东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段英,他笑道:“脱了背心,就舒服了,以后打死也不穿这种背心了。”段英嘴角笑了笑,随即又变成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她猛地扑了过去,将侯卫东紧紧抱住。

侯卫东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内心深处觉得这样不对,可是潜意识和肉体却对段英丰满的肉体充满了渴望,他内心挣扎了片刻,也用力抱住了段英。

胸口的两团柔软,让侯卫东变得强硬。

段英微闭着眼睛,仰着脸,轻轻地道:“吻我。”

侯卫东身体完全背叛了思想,深深地和段英吻在了一起。

热吻了一会,两人都急切地伸出手,在对方身体上一阵乱摸,段英上衣扣子被全部解开,胸罩被拉了上去,露出了丰满的乳房。

两人倒在床上的瞬间,侯卫东突然就清醒了过来,小佳似乎站在屋顶的某个角落,眼光愁云密布,侯卫东放开了衣裳零乱的段英,用力咬了咬嘴唇,艰难地道:“段英,对不起。”

段英半边胸膛都在外面,乳头经过刚才的刺激,格外红润坚挺,她从侯卫东的眼神和动作,敏感地猜到了侯卫东的心思,拉上衣服,双手蒙着脸,数颗眼泪混着汗水,顺着手掌滑落下来。

侯卫东不敢再看段英,他怕自已意力不坚定,会做出更加激烈的行为。

不一会,段英也恢复了镇静,她坐了起来,在床头整理了衣衫,看着表情尴尬的侯卫东,主动说起另外的话题:“你跟那个工程师约好没有?”

“约好了,他在局里等我。”

段英在心里叹息一声,眼光又在侯卫东宽阔的肩膀上逗留了几秒,道:“把钱收起来吧,天气热,想来已经干了。”

两人就走到了桌子边,段英细心地将钱一张一张地收了起来,递给了侯卫东。

临出门时,侯卫东鼓足勇气,道:“段英,对不起了。”

段英自嘲道:“这事也不怪你。”她顿了顿,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看着段英一本正经的表情,侯卫东心里格地跳了一下,连忙道:“什么请求?”

“我们两人都不是益杨人,却留在了益杨,也算是有缘之人。”段英幽幽地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有可能,请给我一个机会。”

女人出了社会,由于性别原因,往往比男人更容易认清现实,段英对于侯卫东和张小佳的婚事并不看好,距离,沙州到益杨的距离,是两人很难克服的障碍,因此,她大胆地向侯卫东表达了感情。

怀揣着段英的激情和幽怨,侯卫东离开了小屋,他强制着没有回头,走了很远,似乎都感到段英的眼神还在跟随。

到了交通局,侯卫东就将难言的情绪扔在了一边,他和刘维就如地下工作者一样,在交通局大院的一个绿树环绕的角落,刘维接过了厚厚的一叠人民币,仔细地点清楚,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搓了搓手,热情地道:“侯卫东言而有信,以后修路的时侯,我随叫随到,可以和施工队伍一起商量如何组织施工。”

他将钱揣进了怀里,蹲在墙角,找了一块石头,随手画了几条线,道:“青林山地势陡,公路并不好修,有三个地方施工难度大,动工之前,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仔细说说组织施工的事情。”

刘维讲起工程来,原本平淡的人立刻就有了神采,从下青林到上青林的路线上,何处有暗水,何处是硬石层,何处需要住堡坎,他如数家珍,俗话说,专心致志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男人,此时,刘维讲起专业来,自信十足,一扫平时的平凡,不由得令侯卫东刮目相看。

讲了一个大概,刘维道:“图纸是用的别人的名义,没有放在办公室,跟我回家去取。”跟着刘维,走了几条街道,刘维吩咐道:“这是交通局家属院,我把图纸放在家里的,你稍等一会,我随后就下来。”

侯卫东就在家属院下面等着,过了一会,侯卫东看到从交通局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侯卫东,你在这里干什么?”头发凌乱,满眼血丝、散发着酒味的刘坤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等人?”

侯卫东心里有些奇怪:“刘坤这个样子,肯定是喝了酒,怎么到交通局院子里来睡觉,莫非有女朋友了?”

正准备开玩笑,刘坤主动说道:“这一段时间跟着马县长跑交通,马县长关心下属,知道我还住在家里,就在交通局家属院里给我考虑了一套二室一厅的住房,哎,房子倒大,就是没有家具。”他神情中有掩饰不了的得意,又道:“侯卫东,以后到青州来,就住在我这里,反正宽得很,多住几个人也没有问题。”

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心道:“在我面前冒什么皮皮,没有一个部长爸爸,说不定比我混得还惨。”

刘坤又道:“今天临江县领导带队到了县里,我跟临江县领导敬酒,喝得太多了,马县长亲自批准我今天不上班,睡觉。”他忧心忡忡的道:“科里事情多得要命,我怎么睡得稳。”摇了摇手表,大声地道:“我先走了。”

没有走几步,刘坤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神秘,低声地道:“前几天在街上遇到段英,听说她与男朋友分手了,这下我的机会来了。”

在沙州学院之际,刘坤就对丰满的段英垂涎三尺,说起这话之时,一脸色迷迷的表情,这让侯卫东心里很不痛快,狠不得一拳打过去,砸他一个满脸开花,可是刘坤和段英都是自由人,侯卫东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刘坤追求段英,当然,更没有打他的理由。

幸好刘坤没有深说这个话题,又随口说了两句,跳上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侯卫东面前。

刘坤是侯卫东室友,大学四年,两人处得不好不坏,不咸不淡,刘坤也一直被侯卫东光芒所笼罩,但是,大学毕业之后,刘坤越活越滋润,而侯卫东却在最基层苦苦奋斗、挣扎。

刘坤走了一会,刘维这才抱着一卷图纸下来,道:“让你久等了,刚才我在家里给搞地堪的朋友打了电话,再次核实了地质情况,这是全套资料,盖了正规章的,放心用。”

抱着这来之不易的图纸,侯卫东没有在益杨城里耽误,直接就去了汽车站。

五点过几分,来到了上青林镇,侯卫东想到粟镇长是修路领导小组的组长,货款的钱还是他打招呼才办到的,就先到了青林镇政府,准备给他汇报工作。

此时临近下班了,政府大院,除了党政办,已是人去楼空。

第58章 修路的疯子(十一)

到了一楼的党政办,办公室只有杨凤一人,侯卫东见到她,就在心中笑了起来,到了青林镇工作以后,每一次到办公室来,杨凤都是在吃瓜子,这一次也不例外,剥下来的瓜子壳堆得满满的。

杨凤见侯卫东在门外探头探脑,就笑着招了招手,道:“侯大学,来吃瓜子。”

侯卫东远在上青林,对于机关并不熟悉,因此,他就想接近在办公室工作的杨凤,多少能从她口中探得点消息,按照青林镇的习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之下,他就亲热地道:“杨姐,我看楼都空了,只有你还在坚守岗位。”

杨凤嘴里飞出来一片瓜子壳,瓜子壳划了一个漂亮曲线,落在了桌子上,“办公室命苦,每天都要坚持到下班,上个月,县政府抽查值班情况,好几个单位被通报了,那天我运气好,正在办公室。”

侯卫东把图纸放在桌上,也没有客气,自已拿了一个纸杯子,倒上水,坐在杨凤对面,也就是唐树刚主任的桌旁,道:“杨姐,天天守着办公室,一点也不自由,比工作组的同志辛苦。”这也是有感而发,在上青林山上,李勇、段胖娃等人,都只是上半天班,不下村的时候,就办办自己的本职工作,下村的时候,和村里的干部一起解决实际问题,中午就喝酒,如果没有喝醉,就打牌,或是提前回家,喝醉了,则睡觉。

杨凤在办公室里,虽然说没有具体的任务,也不必日晒雨淋,可是任何事情都有利也有弊,办公室工作就必须准时上班,按时下班。

杨凤是个典型的快嘴,她对侯卫东颇有好感,就神秘地道:“侯大学是个办实事的人,有些人屁事不做,专门说吊话,工作组有人到办公室来说你的小话。”

侯卫东心中一惊,他到了上青林山,行为低调,又没有与人争权夺利,办公室和会议室也长期保持得干干净净,谁又来说自己的小话?

杨凤哼了一声:“有人说你哗众取宠,到了青林山,屁股没有坐热,就想修路,不自量力,就是想出风头,还说你和池铭在耍朋友。”

杨凤虽然没有说到具体的人,可是侯卫东猛想间就想起了田秀影,她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曾经和自己一起在伙食团吃过饭,从直觉上,侯卫东就觉得田秀影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他就望着杨凤,道:“是谁乱说话,我有女朋友,只不过在伙食团打开水,而且是办公室的开水。”

“人心隔肚皮,侯大学以后也要小心一些,有些人正事不做,专门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杨凤所指的人,正是办公室驻上青林工作组的田秀影,田秀影和杨凤两人历来有矛盾,前几天,田秀影到办公室来,唐树刚就问起修路的事,田秀影就讽剌了几句,还说了几句池铭的坏话,杨凤听见之后,就将田秀影的话来了一个对穿对过,也就将田秀影出卖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低声地道:“杨姐,是谁这么讨厌?给我说说,让我有所防备。”据侯卫东的观察,杨凤是一个藏不住的人,她既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想必也不会为“说小话者”保密。

果然,杨凤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侯大学是个实诚人,我就给你说,你可要千万保密,被田秀影知道了,非得在背地里骂我。”

证实了是田秀影,侯卫东气不打一处来,他到了青林山上,总共只和田秀影见过三次面,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二十句,这人就在办公室来说坏话,真不知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