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志刚也不管别人,依旧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躺着别动。陶经理轻易不

害次病,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你得让我好好表现表现。”说着,他回头吩咐

说,“你们都走吧,让我陪陶经理坐一会儿。”

不管怎么说,有病了,有人来看你,总不是坏事。陶小桃心里一热,说:

“邹总,你有什么事么?需要我做的,你说。”

邹志刚说:“当然有事。你先躺好,你躺好我再说。”说着,邹志刚先用消

过毒的纸巾擦了擦手,尔后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进口的蜜桔,剥了皮,送到了陶小

桃手边,“第一件事,你先把桔子吃了。”

陶小桃不好意思了,忙伸手去接,说:“……我自己来吧。”

邹志刚说:“你以为我爱劳动呢?其实我懒着呢。你不是输水占着手,不方

便么。吃了吧。吃了我说第二件事。”

桔子已送到了手边,陶小桃无奈,只好红着脸接过来吃了。的确很甜,嘴里

边好受多了。邹志刚又把剥好的桔子送到陶小桃手边,说:“第二件,吃完这个

桔子我说。”

这样,陶小桃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想赶快把第二个桔子吃完……她说:

“好,谢谢,谢谢,我吃完。”

看着陶小桃吃完桔子,邹志刚看看药瓶里的水也快完了,就说:“第三件事,

等你输完水,让我把你送回去。这是最后一件事。”

陶小桃笑了。她知道,他肯定有事,当着这些人,他是不会说的。

邹志刚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在省城的商界,谁都承认,邹志刚是一个聪明能

干的人。他干商业也有些年头了,本来想往上升一升,哪怕弄一副局呢。可近年

来业绩总不如人家,连连走背字,这就张不开嘴了。

于是,邹志刚开始反思自己,看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要说,他也不是一个

保守的人,论观念也挺新的,论学历是正牌,可怎么就处处走下风呢?第一波,

他首先反思在命运上,他觉得坏就坏在苗青青这个女人身上。他和这个女人的八

字不合,只从与她有了接触,他就一连栽了很多跟头。人到中年,对命运这东西,

虽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于是,他很果断地就跟苗青青分手了。后来,再次反

思的时候,他对“命运说”又有些疑惑。他想,一个堂堂男子汉,把自己的失败

归结在一个女人身上,这是不是有点“*** ”?你自己做事不周密,怎么能怪到

人家头上呢?你真的相信八字么?就说是八字不合,你又没跟人家结婚,怎么就

会妨害你呢?第三波,更深入地想想,就觉得在经营理念上、人才的使用上,都

有些问题。他发现,“金色阳光”不过是用了三个商学院的毕业生,当然,这三

个人都是顶尖的,非常优秀。而他们“万花”所缺乏的正是这种人才。于是,他

想对整个商场的职工进行一次考核、培训。尔后内外结合,在培训中公开招聘、

选拔一些人才。他这么想了,正要做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信息,说“金色阳光”

的公关部经理辞职了!这个姑娘她是见过的,人很好,很有亲和力。经过下

边人的进一步了解,他又听说,这人之所以走,是有原因的……于是,他就动了

一个念头,看能不能把她“挖”过来。

输完水,上了邹志刚的车,陶小桃才隐隐约约地有了些警觉。尤其是他跟苗

青青的事,她也听说过。她想,这个人,想干什么呢?不料,她刚出现这个念头,

就被邹志刚发现了,他说:“陶经理,你别紧张。别看我歪瓜梨枣的没人样,其

实在美女面前,我很绅士。”陶小桃又笑了,说你很幽默。

其实,陶小桃输水的门诊部离家并不太远,陶小桃可以不坐车的。但她不愿

拂人家的好意。所以,邹志刚车开了没多会儿,就到家属院门口了。陶小桃伸手

指了一下,说:“到了,我家就前边那个楼。”这时候,邹志刚停住车,说这叫

心长路短哪!我这人实诚,要绕上大立交,就能多转一会儿……这说话间就到了。

好吧,你正感冒呢,我也不多耽搁你了。这样,听人说,老先生明儿五十大

寿?

陶小桃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邹志刚说,我这人图谋不轨,闻风打听呗。

听说老先生喜欢写字,早就写了申请要加入省书法家协会。正好,省书法协会批

了,这会员证,我顺便给老先生捎来了。这么说着,邹志刚从兜里掏出一个很精

致的黑皮小本,递给了陶小桃。陶小桃明白,这里边是有人情的。他父亲喜欢书

法,总想加入书法协会,申请了多少次,可人家却一直没有批……她接过那个小

本,刚要说谢谢,不料,邹志刚又拿出一“杀手锏”,那是一幅装裱好的字。邹

志刚说,这是市书法协会的一个副主席专门给先生写的一幅字,也算是个寿礼吧。

陶小桃一听,更为震动,她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东西,就说:“我知道邹总想打动

我,你已经打动我了。你有什么事,你说。你要不说,这字画,我是不能收的。”

邹志刚笑着说:“我既然图谋不轨,当然有想法。”接下去,他很郑重地说,

“很简单,两条:一想请你给万花的职工讲讲礼仪课。二,我听说,你已经辞职

了。万花缺一得力的副总,车、房都给配齐,不知你愿不愿屈就?”

陶小桃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邹总,你的确是感动我了。我也非常感谢。

我还要代表我爸爸谢谢你!你说的第一条,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时间你安

排,我很愿意为万花的职工讲讲有关商业礼仪方面的知识。你说的第二条,容我

考虑一下。因为北京那边,我已经……“

邹志刚一听,说:“你等等,如果是你男朋友,我可以让。要是其他,我是

不让的。你还有啥条件,啥要求,尽管说。”

陶小桃说:“就算是、男朋友吧。”

邹志刚有几分惆怅地说:“你要这样说,我很伤心哪。我怎么总是晚一步呢?”

陶小桃很抱歉地笑了笑。她知道,就是没有男朋友,她也不会去,这是她做

人的原则。

四上午,当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上官云霓醒过来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抢救,孩子没保住,很可惜,那还是个女孩……大人,总算

救过来了。

上官由于失血太多,整个人白的象一张纸,轻得可以飘起来。醒来的第一眼,

上官就说,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尔后,她躺在病床上,就再也不说一句

话。她两眼直直地望着屋顶。那不是屋顶,那是她自己。她是在看她自己!

她是多少骄傲的一个人!可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人,自己

最信任最看重的人,感情上会出问题……这叫她痛不欲生!

记得在一本书里,有人说过,爱是一剂毒药。你,上官云霓,是不是疯了,

你怎么就爱上这样一个人呢?!是啊,你急着往前冲,你奋不顾身,你以为你看

到了,可你看到了什么?你的热情,你的美丽,你的骄傲,换来的又是什么?那

痛,一脉一脉地痛,就象是千万根针扎着!那悲凉,那寒到了心底的伤,是透骨

的。生意,什么是生意?在这座城市里,你是怎么生、意的?你找到生的意义了

么?!

古人云,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说

的就是那个字?千年一叹,为的也是那个字。对于那个字,那个把“心”包在中

间的字,你究竟领会了多少?这是痴。是癫。一个痴,一个癫,早就告诉你了,

可你不理解。这就是病中的知了?!这就是病态的颠倒?!这也是只有女人才做

得出的。那个字真是害人哪!

白,你眼前是一片白。白的刺眼。白的冰凉。谁说的,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

干净!这世界是什么做的?那么脏,那么龌龊,偏偏让你看见了那龌龊。你要是

能变成一只小鸟,多好。那样,你就飞走了。你宁愿飞出这个世界,再不看那个

人。

也怪你。是你扑上去的。是你把心当成了膏药贴上去的!是你把心切成了葱

花撒上去的!是你把心当成了擦脚的布、当成了装垃圾的桶、当成了无耻之徒手

中的键盘!那时候,你认准了他了,谁说都不行。无论你面前站着多少男人,你

都看不见,你认定是他。他就是你的金色阳光!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

—星星点灯,要是能用星星点一盏灯,你就可以看清自己了。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要是早一点,多好。

上官,好好看看自己吧。泪,悄悄地,无声地,一滴一滴地落在枕头边上,

湿了一片……

就在这时,任秋风提着一个饭盒推门进来了。饭盒里盛的是他亲自做的荷包

蛋。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可当他就要快走到床前的时候,只听上官说:“你站

住。”

任秋风松了一口气,说:“你醒了?上官,你失血太多……”

上官躺在那儿,脖子微微动了一下,默默地说:“你站那儿别动,听我说。”

任秋风扬了扬手里的饭盒,说:“你得吃点东西。你……”

上官说:“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么?”

任秋风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才说:“你说。”

上官说:“你要还是个人,就不要再往前走了。我请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