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邹志刚看了一下表,站起身来,说:“我十点钟还有个会,我先走

了。改天再来看你。”

苗青青柔声说:“外边还下着雨呢。”

邹志刚整了一下西装,说:“没事,我走了。”说着,他走上前去,一下子

抱住了苗青青,苗青青也动情地抱着他,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邹志

刚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青青,我爱你。”说完,他松开手,再一次说:“走

了。保重。”

苗青青说:“你等等,我给你拿把伞。”说着,她匆匆从里边拿出一把折叠

伞,说:“别淋着,又感冒了。”

邹志刚接过伞,走了几步,当他快走到门口时,却又折了回来,说:“有个

小事,忘了问你了。那篇稿子,定了么?”

苗青青一是迷糊了,问:“啥稿子?”

邹志刚说:“就是那篇,你忘了,写一个什么……我交给你的。”

苗青青拍了下头,终于想起来了,说:“噢,是写商业局的那篇吧?我交给

总编室的一个朋友了。他说,抽个机会给发出来。”

邹志刚说:“你再催催,尽快发出来,人家问呢。”说着,他来到门口,撑

开伞,打着走出去了。

望着他在雨中消失的背影,苗青青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

舒完,她突然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什么呢?她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在屋

子里这里转转,那里摸摸,拿起一只苹果,却又不想吃,撂下了……片刻,她想

起来了,是他的一句话。临走的时候,他说,“有个小事”。他说的很淡,“小

事”。没闹矛盾的时候,有一天,他专门给她说,他想当副局长……那篇稿子写

的很臭,可他说,这稿子是写局长的,让她给改改,一定要发。

是的,正是他的语气让她发生了怀疑。他的语气太淡了,“小事”。这是小

事么?还放在最后,要走了,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他这个人,越是……也许,

妈呀,他就是冲这件事来的?!

别慌,不要慌。还有,他前边说的那些话,难道说都是假的?!一想到这里,

苗青青几几乎要疯了!她一次次告诫自己,慢着,慢着,他不会的,不会。可是,

怀疑的念头就象是火苗一样,一旦烧起来,是很难扑灭的。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又一圈,嘴里喃喃自语:骗我?不会。骗我?不会。骗我?!……终于,她猛地

想到了电话。电话,对,电话!何不打一电话问问呢?这么想着,她又满世界去

找电话。找到电话后,她飞快地把拔掉的电话线重新插好,想了想,先拨了114 ,

说:“请问,市税务局稽查科的号码是多少?”很快,电话里报出了一个号码,

她一边记一边说:“谢谢。”尔后,她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念念叨叨

地说:姓什么?快想,那人姓什么?是姓胡?还是姓吴?好象见过一面。对,对

了,姓吴,口天吴……接着,她又重新拨了一个号,片刻,电话通了。她对着话

筒说:“吴科长么?——你好吴科长,我是报社的苗青青。听出来了?是,有人

托我问一问,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黄玉秋的?”听了对方的话,她问:

“是不是生病了?不,不……正上着班呢?这会儿就在办公室?!噢,噢噢……

不用了,不用叫了。十二点下班是吧?是我们报社财务上要找她,送一报表。

好,谢谢。“

苗青青放下电话,咬牙切齿地说:“王八蛋,差一点又上他的当!”

女人,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

可女人又是最容易受骗的。女人看重的是形式,在她们眼里,形式就是内容。

所以,对于女人来说,话,就是开心的钥匙。

可是,这把“钥匙”又是不能出问题的。一旦出了问题,女人就什么都不信

了。所以,真,是“钥匙”的底版,你必须真。纵是假的,也要以真做衬底,用

真裹着的假,是最难识别的。特别是对于知识女性,除了“真”之外,还要讲究

方式方法,讲究语言的艺术性,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在这里,说话就是开锁的方

式。对于女人来说,语言虽然是把万能钥匙,可这把万能钥匙的每根弹簧、每个

关节,都是不能出问题的。假如有一个环扣错了,那么,一错就是百错。

女人又是最容易相互比较的。女人的心就是一根秤。斤斤两两都称的分毫不

差。那体察,那品味,尤其细微,每一个细节,都是不会放过的。苗青青回过头

就想起男人的好处来了。男人从未欺骗过她,就是谈恋爱的时候,男人也不耍花

招。第一次见面,男人就说:我是个军人,常年不在家,你会很苦的。你要好好

想想……也许,正是这一点打动了她。那时候,她还年轻,有很多幻想,不觉得

那“苦”是真的苦。但是,男人没有欺骗她。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愧对男人。要说错,千错万错是她一个人的错。男人

顶天立地,尤其是他的大度,他的果决,让她无地自容。是啊,盼了一年又一年,

男人终于回来了,却不属于她……她怎能不悔呢?!

不管怎么说,男人没有伤过她,是她伤了男人。那么,如果还能补救,如果

还有一线希望,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苗青青趴在床上,悔恨交集地哭了很久很久……尔后,她擦干眼泪,在屋里

收拾了一阵,又去洗了把脸,化了淡妆,提着那只收拾好的皮箱,出门了。

再次踏上那个台阶,她发现,原有的商场已成了一个工地了,里边搭了一层

一层的架子,电锯兹兹拉拉地响着,正在紧锣密鼓地装修……这时,一个小伙子

走上前来,先是立正,尔后端端正正地给她行了一个礼,说:“同志,你找谁?”

她说:“任秋风。”那小伙说:“找任总?您是——?”苗青青说:“我是

他爱人。”那小伙忙说:“噢,噢。请吧,任总在楼上。”说着,那小伙弯腰把

她手里的皮箱接过去,说:“我帮你提吧。”苗青青没想到这小伙这么懂礼貌,

不由地生出很多感慨。

上了楼,当她来到任秋风办公室的时候,只见办公室的门开着,里边却没有

人。那小伙把皮箱放下,仍是很有礼貌地说:“请您稍等,我去叫一下任总。”

说完,他退出去了。苗青青站在那里,一下子就被墙上挂的那幅示意图给吸

引住了,这是何等的富丽堂皇啊!那楼的每一层,都有巧妙的布局,有着奇妙无

穷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就象是个人间乐园……她正痴痴地看着,

却听到有人咳嗽了一声,说:“你怎么……又来了?”

苗青青回过身来,看了看男人,男人瘦了,他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

头发乱蓬蓬的,手上拿着一顶安全帽。她说:“我来,是想告诉你,在没办手续

之前,你,还有一个家。你对这个家,是负有责任的。”

任秋风把安全帽放在桌上,皱了一下眉头,又习惯性地看了一下表,说:

“有什么话,你说。我还忙着呢。”

苗青青说:“看见那个箱子了么,是我拿来的。”

任秋风说:“你啥意思?说吧。”

苗青青说:“那皮箱里,是我给你带的换洗衣服。你总不能一直穿军装吧?

……还记得么?九年,你回来七次。每次回来,我都要给你买一套西装,说

是让你转业回来穿。现在,我把这七套西装、还有内衣,全给你带来了。你是不

是、也尽一点、责任?“

任秋风沉默了片刻,说:“你说的对,我是该尽一点责任。不管怎么说,这

些年,你也不容易……”说着,他拍拍左边的胸口,又拍拍右边,象是在找什么。

尔后,他把手伸进了里边的衣服,从贴身的内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存折,默默

地放在了桌子边上,说:“你拿去吧。”

苗青青望着他,说:“这是……?”

任秋风说:“这是我的转业安置费,还有平时节省下来的,一共五万。拿去

吧。”

苗青青叹了一声,苦笑了一下,说:“钱?又是五万。我……就这么不值钱

呢?这,就是你要尽的责任?!”

任秋风没明白她的意思,说:“我也只有这么多了。”

往下,两人都沉默了,谁也不说话。只有楼下切割机的轰鸣声一阵一阵响着。

这时候,苗青青暗暗地对自己说:扑上去,你扑上去抱住他,哭吧,你只有

哭了……除了哭,你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这是上官云霓。上官云霓兴冲冲地跑进来,也

不看人,对任秋风说:“任总,我有一个设想,给你汇报一下。”

任秋风说:“你说吧。”

上官很激动,她象连珠炮似地说:“咱们商场不是叫‘金色阳光’么?我想

了,进商场的大多是女士。这女士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有孩子的,她们带着孩

子购物,肯定不大方便。我想,在一楼大厅建一个小型的‘儿童乐园’。装上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