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老师,我们跟她又不认识……还是你

去送吧?”

齐康民脸一沉,说:“我还是不是你们的老师?都去。我一个人去,她醉成

那样,说得清楚么?”

不料,当齐康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拍了一下醉酒的苗青青,苗青青却突

然站起来了,她看都没看老齐,只说了一句:我没事。就直直地朝洗漱间走去。

当苗青青从洗漱间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身子仍有点摇晃,但她们对她的鄙夷,

陡然间就少了许多。

苗青青的确是有修养有品位的人。她虽然吐得一塌糊塗,仅是在洗漱间略微

地擦了把脸,拢了几下头发,人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的矜持、优雅、镇定,就

象是天然的。她挺挺地走过来,脸上微微笑着,对齐康民说:“对不起,老康,

添麻烦了。”

齐康民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你没事吧?这,都是我的学生。”

苗青青再次頷首示意,这时,她身子已有些站不稳了,可还是说了句:“谢

谢……”可是,她话未落音,微笑还凝在脸上,人已慢慢倒下去了……是呀,为

了体面,她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

众人忙围上去,见她已昏厥过去。摸摸,还正发着高烧!就手忙脚乱地把她

抬到沙发座上……陶小桃到了一杯水端过来,可她已经不能张嘴了。这时,齐康

民搓着两手说:“这咋办?这可咋办?”

上官云霓先是掐了苗青青的虎口、人中,尔后指挥着众人把她放平,让她平

躺在沙发上。这时候,才回过身说:“什么怎么办?送医院么。”

齐康民这才想起来,说:“好,送医院,送医院。”

当他们把苗青青送到附近医院的急救室之后,齐康民挠挠头,对三个女学生

说:“这怕是得给谁……说一声吧?”

上官马上说:“我去,我去吧。”

立时,江雪和陶小桃互相看了一眼,她们马上就明白了那个“…”的具体含

意。这么说,上官她,已下了决心了。

可上官云霓却没有让她们来得及猜疑,上官话一落音,就快步走去了。

没有人知道上官云霓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天夜里,上官云霓几乎成了一个失魂的人。那个人,就象是一个巨大的磁

铁,一下子就把她给吸住了。她对自己说,世界很大呀!

上官家族曾经是三代书香。到了上官祖父这一代,家族虽然败落了,祖父还

算是清华毕业的高才生。可他却阴差阳错地被打成了右派,于是上官家族就此流

落到平原上的一个小县城里。在那些年里,她的家景虽然不算富裕,可她从小是

跟着祖母长大的,祖母曾是大家闺秀,家教很好,普通话是带一点南方口音的。

改革开放后,祖父先是平了反,尔后再度被启用,曾做过一段副地级的干部

;那原是教书的父亲也从学校调到了机关,跟随着升到了处级。就此,上官家流

落到平原的这一支,才再度有了兴旺的迹象。她呢,也成了上官家的一颗明珠。

在有名的中原商学院“三枝花”里,无论是个头、长相、仪表,她都是排第

一位的。追逐她的人很多……可是,她一个都看不上。

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不过,老师的话,的确在她心里

起了作用。她知道,那个人,是要干大事的,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有时

候,人对人的了解是由反感开始的。在商学院四年来,从上第一堂课开始,“任

秋风”这三个字是跟偷书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齐康民老师在课堂上无意间的调

侃,他一次次把这个名字输进了她的脑海里。最初,那只是个“贼”的含意,不

管偷什么,也是个偷儿。后来,这个“偷儿”在一次次的重复中变得可笑了、幽

默了、甚至是温馨了。就象是一个小小的悬念,时不时的让人想一下,这个人,

怎么样呢?突然有一天,他就出现了,一下子离的那么近!是啊,很突兀,他离

的那么近,就象是什么什么的……重逢。可她也没想别的,听到他的那些传闻,

就觉得这个人,蛮有意思的。

夜已深了,当她来到商场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进。所有的门都锁上了,铁

栅栏一道一道的,从哪里进呢?她围着商场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只有地下车

库有一个进口,可那个进口也是锁着的。是呀,她没有他的电话,她怎么就忘了

电话呢?当她焦急地转来转去时,在商场后边,她发现楼上有扇窗户是开着的,

灯也亮着,那就是他的办公室。怎么办呢?她只有喊了!于是,她对着上边大声

喊道:“任- 秋- 风!任- 秋- 风!任- 秋- 风!……”

当上官云霓喊到第五遍的时候,只见那扇窗户里,有头探出来了。他趴在窗

口高声说:“我给你开门,你上来!”

于是,不知为什么,就象是鬼使神差一般,她竟跟着他上去了……在他的办

公室里,看着满屋子的图纸,上官云霓几乎忘了她的来意,她开口就说:“你说

你要办中国第一流的商场,打造一个商业王国?”

他说:“是。”

她说:“你说你要引导消费,让顾客蜂涌而来?”

他说:“是。改变旧的经营模式,放开手脚,搞营销。”

她说:“你看过《市场营销学》么?”

他说:“戴维的?还是伯格森的?”

她说:“那你图纸上关于电梯位置的设计是错误的。你看这里,人上来了,

却又下去了……”

他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人不是留住的,是顾客自己要来的,要让顾

客自觉自愿地来。”

她的脸有点红,象是卡住了。

往下,他的第一句话也很突兀,他望着她,说:“你决定了?”

她迟疑了一下,说:“决定了。”是的,她是第一个决定留下来的。这很突

然。

任秋风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说:“那好,明天就来上班吧。手续,以后补办。”

上官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任秋风说:“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

上官刚要告诉他……可他却把她的话头截住了。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无

限感慨地说:“年轻真好。有一个人,你知道么?”

她说:“谁?”

他说:“法国的皮尔。卡丹。皮尔。卡丹十二岁闯巴黎。那时候他还是一个

只有小学文化的乡下穷小子,后来成名,也只不过用了十年的功夫……”

她不以为然,说:“这些,老师讲过。”

他说:“有一句话,你老师肯定没讲过。”

她说:“什么话?”

他说:“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你遇到的最好的人。但我是可以把

你的潜能发挥到极致的人。”

她问:“这话谁说的?”

他说:“我说的。”

这句话是很醉人的。她默默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赶忙说:“我来,只是

要告诉你,你妻子病了,在二附院。”

他诧异地看了看她,说:“你们……认识?”

上官不想多说,就说:“不认识。是偶尔碰上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挠挠头,迟疑了一下,说:“苗青青……她,不要紧吧?”

她说:“正在医院抢救。你妻子她……”

这时候,他却说:“曾经,曾经是。走吧,去看看。”

她说:“你妻子,她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