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一股红蚊子的气味,我看见房间里有一股蚊子血的气味……

  深夜,我又看见那双手了。我看见那双手从我背后慢慢伸过来。我喉咙里立刻就有了棉花的气味,我喉咙里塞着一团一团的紫色棉花,我想吐,我又想吐了。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数字,我看见那个数字在慢慢向我走近,那个数字离我越来越近了,那个数字贴在我的眼皮上,我感觉眼也胀起来了……

  病例六:

  他是一个乙肝人。

  他说,他是一个乙肝人,他的乙肝是吃饭吃出来的。

  他说,他的老婆跟他离婚了。离婚后,他不想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在家很烦;他也不想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做饭太麻烦,怎么吃也吃不出味来。于是就每天上街吃饭。开始是吃碗烩面、喝碗胡辣汤什么的,将就了。后来吃蹭饭,吃着吃着档次升高了。

  他在区工商局工作,蹭饭很容易。一个是蹭会议饭。工商部门检查多,会多,一开会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顿顿有酒有肉,差的也是四菜一汤;再一个是吃个体饭。个体饭更好吃,他是管个体工商户的,是人们求着他吃。下了班,走着走着就被人拦住了,说:走,走,喝二两。就喝二两。反正回家也没尿意思。就这么蹭着蹭着,蹭出嗜好来了……

  他说,到了这份上,他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他的嗜好是排着饭店吃。有一段他是这么吃的:一个饭店他只去一次,不管谁请客,吃过一次他就不再去了。就这么他还是吃不过来,新开张的饭店太多了,有的也档次太低,都是些吃熟的菜。后来他就换了一个吃法,专吃那些有打火机的饭店。这时候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有打火机。他的要求也不算太高,中档以上,只有中档以上的饭店才打火机,吃一次一个一次性的打火机。

  他已经有了收集饭店打火机的嗜好。***这种印有饭店名称和电话号码的打火机他收集了三年,三年他收集了整整一箱子。他没事的时候,也常拿出来看看、数数。一共是一千零七十一个,其中有四百二十五个是带圆珠笔的,其余的是不带圆珠笔的。当然也不是每天都去吃,只是有时赶上了,一天吃三四家……

  他说,到了后来,吃不吃都无所谓了。其实是不想去吃,看见菜恶心,主要是为了收集这种打火机,就去坐坐,偶尔动动筷子,吃得很少,就等着小姐送打火机了。有两次,菜一端上桌,没吃他就吐了。别人问他怎么了,他说有点感冒。其实他是恶心那菜的味,那味太熟悉了。他本来打算收集够一千六百八十八个就罢手,这是一个吉数,1688,一路嘛。可他没收集够,他只收集了一千零七十一个,结果却把乙肝收集来了。

  他说,他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乙肝人。他没有病,也从来不生病。当然也有过头疼脑热,那不能算病,那是气候的原因,通常是喝二两酒,汗就过了。他的病是检查出来的。单位里集体去检查身体,一查给他查出了个病,说他是个乙肝人。

  这样一来,单位里的人看他的眼光就有点那个……当时他也有点接受不了,他身体好好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是乙肝人呢?他想可能是化验单弄错了,就去找大夫要求更正。大夫说:化验结果不错,他的确是个乙肝人。没有病的感觉也不错,这说明他是一个健康带菌者……大夫讲了很多,可他都没有听到心里。他只是心里不痛快。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怎么就白白地检查出一个病呢?

  他说,回到家之后,往床上一躺,也怪,感觉马上就来了。

  就觉得身上有个地方疼,隐隐地疼。他的手从胸口开始按起,按着按着就找到那个地方了,那是他的肝,就是那地方疼。第二天,他又觉得身上没有力,越想越没有力……而且不想吃饭,接着就有了呕吐的感觉,看见饭就想吐。他心里非常后悔,后悔不该去街上吃蹭饭,这都是吃蹭饭吃出来的。也恨那些请他吃饭的人,一群王八蛋让他吃成了个乙肝人!这一段他不再出去吃饭了,也不收集打火机了。只是每天吃药,盼着早点把这个乙字去掉。可吃了一段之后,身上既没有好的迹象,也没有坏的感觉,还跟往常一样。问了大夫,大夫说:这个乙字你去不掉了,你会永远带着……

  他说,这时候,就是这个时候,他开始有了第二个嗜好——传染别人的嗜好。

  他说,想想,既然这个乙肝人是吃饭吃出来的,是别人传染给他的,既然也去不掉了,那就往下传吧。他说,他也知道这想法有点亏心,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干。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嗜好。

  他说,他的第二个嗜好也持续了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他又继续上街吃饭了。这次他把标准降低了,什么饭店都行,什么人请都行,目标只有一个,传播乙肝培养乙肝人。人有了目的之后,吃饭就不一样了,不但能吃出绪,胃口也好了,吃什么都香。在饭店里,每次都是他第一个伸出筷子,说:吃吃,吃!……无论他喜欢吃的菜还是不喜欢吃的,他都要把筷子伸进去蘸一蘸,他说这是剪彩,他每次都要剪彩。

  吃了饭他还要问一问同桌人的姓名,每次他都不忘记问人家的姓名,这里边当然有熟识的,也有不熟识的,不熟识的就问人家要名片。要名片是个好办法,他又开始收集名片了,凡是同桌吃过饭的,他都想法让人家留下名片。三年来,他又收集了一抽屉同桌名片。有了一抽屉名片后,心里总是痒痒的,禁不住想知道展的况。于是就开始打电话,一有空就给人拨电话,自然是先说一些闲话,最后问人家近来身体怎么样……电话打到第二十一个的时候,才有了消息,有一个人说他的肝不太好。

  这下好了,这说明有了结果了!那就继续吃……继续打电话……

  他说,这事他后来停下来了。***他是看了一张报纸之后停下来的。报上说,全国有一亿多乙肝人,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乙肝人……他想,既然有这么多,还展什么?展也是白展。他还以为就他一个呢!

  他说,问题就出在停止以后。他停下来之后,身体就开始瘦了。也没什么病。就是不想吃饭,看见饭恶心。就这样一天天往下瘦,瘦着瘦着就瘦到了现在这个样子,瘦得不敢出门了,怕风怕光……

  我看看他,他的确很瘦。他穿的是一身工商制服,可看上去就像是衣服穿着他一样。衣服显得很大,他成了空心,衣服荡荡的,是衣服架着他,衣服竟然把人架起来了。他身上已经没有油了,他身上很干,他就像是风干了的腊肉一样,没有一点油分。

  不过可以看到光,一种蜡样的光,那光是从他的体内射出来的,是从他的肝上、肠上直接射出来的,那是乙肝之光。那光上透着微亮的黄色,那黄色从微亮的皮上透出来,润着一丝一丝的薄红。他脸上也没有肉了,他的脸像是用皮撑出来的,看上去只剩下一个鼻骨了,鼻骨上也亮着丝丝儿薄红。我还看见他的肠子里挂满了电话号码,他肠子里一缕一缕的全是电话号码,他把电话号码吃到肠子里去了。电话号码在他的肠子里变成了一些奶黄色的小虫,小虫全都堵在肠子的弯道处,正在抢吃他咽下去的唾沫。他的肝里也有这种奶黄色的小虫,这是些由名字变成的小虫,我看见很多小虫都是有名字的,它们正在互相联络,它们一直都在联络。它们说:在不久的将来,城市将是它们的城市……我还闻到了一股馊了的菜味,滋养小虫的就是这些馊了的菜味。他身上已经没有人味了,他坐在我的面前,我却闻不到人的气味,我闻到的是一种经过了很多夏天又经过了很多冬天后变质了的菜味。这是一种沾满了酒气的菜味,菜味在酒里酵了,因此他身上很酸,是一种正在腐烂的酸……

  我问他,我用眼睛问他。我说:你一口饭也不能吃么?

  他说:我一口也不能吃,我吃不下去,我一吃就吐……

  我说:你还想吃饭么?

  他说:也想吃,就是看见恶心……

  我说:你应该把那些电话号码丢掉,你早就该丢掉了。

  他说:我也想丢掉。可我丢不掉。不瞒你说,现在老有人给我打电话,天天晚上都有人给我打电话。有一天晚上我竟然接到了三十九个电话……过去是我给人家挂电话,现在是人家给我挂电话。那些号码总是出现,一出来就是一串一串的,叫你想忘都忘不了。每个电话都是展'乙肝人'的,我知道他们是要展我。我说我已经是'乙肝人'了,我老罗早就是'乙肝人'了,可他们还打……有时半夜醒来,屋子里到处都是号码,一组一组地叫:3字头的,5字头的,还有7字头的……

  他说着说着哭起来了,他说:那么多乙肝人,又不是我一个展的,我总共也没展几个,怎么就这样呢?你救救我吧!

  我只好把火柴盒拿出来了,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火柴盒,然后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这时,我看见奶黄色的小虫一串一串地跳出来了,我看见小虫们跳进了我的火柴盒……

  他突然说:我感觉到饿了……

  九月五日

  魏征叔叔的话:

  你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打垮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吗?

  我告诉你吧,我告诉你算啦:干掉一个人需要一十二天。这是我创下的记录。我只用了十二天就把那家伙给干掉了。当然不是杀,我说的干掉,就是摧毁,在精神上摧毁一个人,比杀他还厉害。

  这是一个管销售的副厂长,对,就是沈振中那个厂的副厂长。我那笔一百二十万的生意就差点坏在他的手里。那时候这边的合同已经签过了,当然是跟沈振中签的;广州那边也已经装车货,可以说事已经成了。可就在这时宋木林出差回来了,宋木林是棉纺二厂分管销售的副厂长。他一回来,事马上就有了变化,我派去拉货的车队在他这儿卡住了。他是分管销售的,提货必须得有他的签字。可他就是不签字。他说:这个事,得研究研究再说。他就这么一句话,事就搁在那儿了……

  要知道,这样的事是不能研究的,一研究就黄了。

  他们厂一共有七个副厂长,对付一个沈振中容易,对付七个副厂长可就难了。

  于是,我就先下手了。我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收集他的况,在三天之内,我把他的所有的材料都收集到了,包括他的住址,他的家人,以及他所有的亲戚的况……光这一项,我花了信息费三千。你问还有干这活的?当然有了。其实告诉你也很简单,我给他们厂销售科的一个人送了一个信封,该了解的就都了解到了(这年头人心是最好买的,人心很便宜)。这个宋木林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在厂里掌握着销售大权,并且在全国建立了庞大的销售网络,所有的关系都是他建起来的。离了他,棉纺二厂的销路就断了,起码断掉百分之七十。所以对这个人,连当厂长的沈振中都让他三分,也只有他才敢把厂长签的合同不放在眼里。

  我采取的第二个步骤是给他装修房子。当然了,他并没让我给他装修,他甚至不知道谁给装修的。给他装修房子也只用了三天时间。我是趁他出外开会的时候,派人去给装修的。不瞒你说,这个动作一开始,我就想法把他家的电话线掐了,我通过电信局把他家的电话给掐了。有点阴,是不是?可我没有别的办法。而后,我就派一个装修队去了。他老婆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一开门,见门口站着一大群人,还带着各种各样的装饰材料,就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已经事先交代好了,那些人就说:是老宋让我们来装修房子的。他女人愣了一会儿,说:

  装修房子?他走时没说呀!那些人说:他走时交代的,走得急,可能忘了告诉你了。你怕什么,又不让你花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人就开进去了。三天,我是限时限刻,全部装修一新。我趁他老婆不在家的时候专门去检查过,三间房子带厅全都给他装修过了,最后还给他加上了一台空调。他家原来没有空调,我把空调都给他配上了。待一切弄完之后,装修队就马上撤了。他老婆也是厂里的工人,他老婆下班回来后,人已经走了。

  屋子里焕然一新,可人已经走了。

  你不明白吧?你当然不会明白。这是我给他下的一个套儿。

  我采取的第三个步骤是暗查他的收入。你知道怎么查么?只有一个渠道可以查,那就是银行。这是非法的,我知道这是非法的,可我必须得查。这也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时候,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手不狠不行。你想一个分管销售的,在这样一个年代,他是不可能不吃回扣的。不吃回扣,他就无法搞销售。这是本市一个有名的布匹大王告诉我的。这家伙搞纺织搞了,手里有几千万!他说,搞布匹,厂家没有不吃扣儿的。所有的厂家都吃扣儿。可从他家里的摆设来看,他又像是很清贫,他不该这么清贫。我一下子派了十四个人,让他们分头去银行储蓄所查一个名叫孙桂花的存款况(孙桂花是宋木林的老婆。你想,像宋木林这样的人,是不会用他的名字存钱的。如果有的话,也是用他老婆的名字)。是呀,明查人家当然不让,我这是暗查。我是花钱查的,偷偷问,让他们给那些储蓄所的出纳员送上一份礼就行了。又不让那些人担什么风险,只是让她们提供一个数字而已。十四个人查了五天,你猜花了多少钱?花了三千六。一个人送的礼不到五十元,你一算就知道查过多少储蓄所,查过多少人了……

  当这三个步骤完成之后,我才直接去见宋木林。其实宋木林早就慌了。当他开会回来,一进家门就慌了。家里装修一新,可他却不知道是谁装修的。他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一样,听说还把他老婆骂了一顿。你想呀,这事儿他又不敢明着打听,要是明着打听,那人家会说,他不知道收人家多少贿,房子都装修好了,还不知道是谁装修的……他只能是偷偷地问。可我已经把装修队调到外地去了,他上哪儿问去?越问不出来他就越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去的那天晚上,你猜他在干什么?你想都想不出来,他在补裤子。***一个大厂长正坐在沙上补裤子。我一看就明白了,他是慌,他已经慌到了这种程度。一个管销售的大厂长,还用着穿补丁裤子么?这个年代,你到大街上看看,谁还穿补丁裤子。连要饭的都西装化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敲开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带针线的裤子呢。他看了我一眼,就马上说:你,你是不是装修队的?

  我笑着说:宋厂长,我不是装修队的。我是来求宋厂长帮忙的……

  他看了看我,说:你不是装修队的?那你找我……

  我又笑着说:一点小事,想请宋厂长帮帮忙。

  他问:什么事呀?

  我说:就是那个事。很小一个事。说来只要宋厂长签个字就行了……

  宋木林非常精细,他一听就明白了。我想他是昕明白了。他又看看我,突然大手一摆,说:好好。坐下说吧。

  待我坐下来后,他马上就说:很对不起,那个事不行,字我不能签。我不能拿国家的财产做交易。装修的事,我不管是谁干的,是你也好,不是你也好,你可以转告一声,让他们来拿钱,花多少钱我出多少钱……就这样吧。

  我还是笑,我坐着不动,光笑。我说:宋厂长,这一点小忙,你都不肯帮吗?你再考虑考虑……

  他说:我考虑什么?我不用考虑。合同是跟老沈签的,你可以去找他嘛……

  我说:宋厂长,你让给你装修一下房子。你一句话,这边就装了,钱说来是小事,也花了七万多……

  他马上说:你说什么?你说清楚,谁让你们花七万多?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们装修了?……

  我抬头朝屋子里看了一圈,我的目光慢慢在屋子里转……这时候,他的话头变了,他的舌头就像是短了一截。他说:

  是啊,是啊,是我让人装修的。我把那包工头的名字忘了。我记性不好,那个那个,说好装修完结账。他们怎么不来结账呢?……

  我说:宋厂长,你的记性不好,我的记性也不好。好像是你没说付钱的事,现在付钱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直直地望着我,说:你想干什么?你说你想干什么吧……

  我说:宋厂长,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合理合法地做生意,只是想让你帮点小忙。按说,咱们都是搞经营的,我相信厂长知道什么是合同,我只是让你们厂执行合同,并没让你做越轨的事。

  他两眼瞪着我,突然一拍茶几说: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给我来这一手,是不是?把七万元的装修费硬栽到我头上!如果不答应你们的条件就告我索贿,连证据都不用找,我这房子就是现成的证据,对不对?好啊,去告我去吧!……

  我笑了笑说:宋厂长,你是个很清廉的人,我们也知道你很清廉。嫂子不在家,你一个人还补裤子,都当厂长这么多年了,还不忘艰苦朴素。这说明你是个好人。这些雕虫小技,的确不值得在你面前玩,你一眼就看破了,所以我们也没打算告你索贿。我们只是想……

  他冷冷一笑,说:不是你告我的问题,怕是我告你的问题吧?你懂法么?你懂不懂法?索贿是以利益交换为基础,请问,我给你们什么利益了?……

  我说:我不懂法。你别看我穿一身西装,我其实是个文盲……

  他厉声说:搞什么名堂?竟然搞到我头上来了?!你这不是拿七万块钱打水漂么?我明天就可以把这件事提到厂办公会上……

  我一直冷眼看着他,我就这么冷眼看着他,而后我小声说:

  是呀,是呀,七万不算什么,扔了也就扔了。七十八万才是个数,你说是不是,宋厂长?

  这句话,我就这么小声说了一句话,你猜他怎样?他就像是挨了一闷棍,半天没有醒过神儿来。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也不再说了,我也是一声不吭,我就看他的脸,我像读书一样读他的脸。他小五十岁,脸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东西,肉也有点松,他干副厂长干了十八年,干得肉松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又自自语说:我不干什么。我是个闲人。我没事喜欢出来转转。像光明路、淮海路、清虚街、西拐街、人民路、顺河路……还有那个不大好找的虎屯,我都逛过,我也没啥事,瞎逛。我这个人还有个特点,能记住一些数字,特别是那些一组一组的数字,你比如:16000、25000、7500、46000、8200、37000……一共是47组。我就能记这么多,也可能还有记不住的……

  我说完后,他脸上的汗就下来了,一豆儿一豆儿的汗。开初也就是两三豆儿,那汗就跟会印似的,顷刻间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接着说:宋厂长,你是个干好事的人,我是个干坏事的人。我也不懂法,我是个文盲。你尽可以把给你装修房子的事揭露出来,如果揭露了,对我也是个教训。送礼不看人,这不是教训是什么?人家会说,你闲着没事了,跑去把人家的房子给装修装修,还给人家安空调,你是不是有病?我就说,是呀是呀,我有病,我有钱没处花了。我花七万多,那是一个小数目,七十八万才是个大数目呢!可惜我没那么多。我就是告到反贪局也没用啊,我写一封信,人家也不会光听我的,对不对?人家是要落实的……

  这一会儿,你知道他眼里出现了什么?我告诉你,他杀人的念头都有!他眼里的光很毒,那牙不自觉地就咬起来了……这时,我的大哥大响了,我的大哥大响得很是时候,我拿出来对着话筒说:有什么事呀?噢,我知道了。我正跟宋厂长谈呢,谈得很好。噢,就这样吧,我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