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鹿一时站在原地未动,只是睁大了眼睛,带着惊恐的、几乎像人一般的神情,接着它转身,脑袋从挂在炉子上方的那一串锅、勺、钳子上擦过,引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有些厨具还从挂钩上掉下来,陡添了几分声响。一转眼,它又摇着白色的小尾巴,跑到门外。
比弗在厨房里顿住片刻,疑虑重重地看了看那些掉在防水布上的厨具,然后也走了出去。
4
动物们的混杂性迁徙已接近尾声,只剩下一些落伍者。比弗从厨房里赶出来的那头母鹿从一只瘸腿狐狸——显然是在某个陷阱里丢了一条腿——身上一跃而过,然后消失在树林里。接着,就在存放雪地摩托车的工具间上方,从那低悬的云层上,出现了一架城市公交车般大小的轰然作响的直升机。那是一架褐色的直升机,机身一侧有三个白色的字母:ANG。
ANG?比弗想,ANG是他妈的什么意思?很快他就明白了:空中国民警卫队,大概是从班戈过来的。
它正在向下俯冲。比弗大步跨到院子里,把双臂举过头顶。“喂!”他大声喊道,“喂,这里需要帮忙!帮个小忙,伙计!”
直升机不断下降,直到距离地面不到七十五英尺,产生的气旋把刚下的一层雪都卷了起来。然后,直升机朝他飞来,气旋雪也随之而至。
“喂!我们这儿有人受伤了!有人受伤了!”他像TNN电视网里的小丑一样跳来跳去,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可还是又喊又跳。直升机在低空中朝他飞来,但没有继续下降,丝毫没有要降落之意。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知道是直升机里的人给了他这种感觉,还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打靶场上,被钉在靶心:打中比弗者,将赢得一台定时收音机。
直升机一侧的门开了,有个人朝他探出身子,那人拿着一个扩音器,穿着比弗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笨重的风雪大衣。扩音器和风雪大衣没有让比弗觉得不安。让他觉得不安的是那家伙的嘴巴和鼻子上戴着一个氧气面罩。他从没听说飞行员在七十五英尺的高度需要戴氧气面罩。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呼吸的空气没问题,就没有这种必要。
穿着风雪大衣的人对着扩音器讲话了,那声音透过直升机旋翼的“嗡嗡”声传来,响亮而清晰,但听上去还是有些异样,这一部分是因为扩音器的作用,但比弗认为,更主要是因为面罩。感觉就像是一位陌生的机器人上帝在对他说话。
“你们有多少人?”那上帝般的声音朝下面喊道,“用你的手指告诉我。”
比弗既迷惑又恐惧,一开始只想到了自己和琼西;亨利和彼得毕竟去了商店还没回来。他竖起两根指头,就像在做出胜利的手势。
“待在那儿别动!”从直升机里探出身来的那个人用机器人上帝的声音说,“本地区已被暂时隔离!重复一遍,本地区已被暂时隔离!你们不得离开。”
雪越下越小了,但是风正在越刮越大,直升机的旋翼吸起来的雪又被大风吹落,洒得比弗满脸都是。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同时挥舞着双臂。他吸进一口冰冷的雪,连忙吐掉牙签,以免把牙签也吸进喉咙(他妈妈曾无数次地预言过,他会把牙签吞进喉咙,窒息而死),然后大声叫道:“你说隔离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儿有位病人,你们得下来接他。”
他知道,由于旋翼叶片的巨大轰鸣,他们听不见他的话,他没有那狗日的扩音器来放大自己的声音,可他还是不停地喊。当病人这个词从他口里说出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给直升机里的那个家伙报错了数字——他们是三个人,而不是两个人。他正要竖起三根手指,又想起亨利和彼得。他们现在不在这儿,可他们只要没有出事,很快就会在这儿——那么他们有几个人呢?“两个”是错误的答案,但“三个”就正确吗?还是“五个”?像往常遇到这种情形一样,比弗的脑子已成一团乱麻。过去上学的时候,总是有亨利坐在旁边或琼西坐在后面,他们可以告诉他答案。但是现在却没有人帮他,只有那巨大的轰鸣声塞满他的耳朵,还有那盘旋的雪花落进他的喉咙,融进他的肺,让他咳个不停。
“待在那儿别动!这一情况将在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之内得到解决。如果你们需要食物的话,就把双手交叉放在头顶上。”
“我们不只有两个人!”比弗朝探出直升机的那个人叫道,他拼尽全力地叫着,叫得自己眼冒金星。“我们这儿有人受伤了!我们……有人……受伤了!”
直升机上的那个白痴把扩音器扔回背后的机舱,然后拇指和食指做成环状朝下面的比弗做了一个手势,似乎在说,好的!明白了!比弗绝望得恨不得要跳起来。但他只是张开手指举过头顶——那四根手指代表他和他的朋友们,还有大拇指则代表麦卡锡。直升机上那人看见这个手势,咧嘴笑了。一时间,比弗心里美滋滋的,以为那个戴面罩的王八蛋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那个王八蛋向比弗挥了挥手——他以为比弗是在向他挥手告别呢——然后朝身后的飞行员说了句什么,于是,空中国民警卫队的直升机开始上升。比弗·克拉伦顿仍然站在那儿,身上满是飘落的雪花,口里还在叫着:“我们有五个人,我们需要帮助!我们有五个人,我们需要×他娘的帮助!”
直升机重新进入云层,消失了。
5
琼西多少听到了一些——他当然听见了从“霹雳”直升机上传来的那个放大了的声音——但是没怎么往心里去。他一心惦记着麦卡锡,那家伙在发出一串上气不接下气的低声叫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从门底下传出来的臭味越来越重。
“麦卡锡!”他大声叫道,正在这时,比弗进来了,“快开门,要不然我们就撞开了!”
“别管我!”麦卡锡用细弱的、心烦意乱的声音答道,“我只是要拉屎而已。我一定得拉出来!只要拉出来了,我就没事儿了!”
这种直截了当的话语,居然出自一个似乎把哎呀老天和哎呀天啊都当作重话的人之口,这比那带血的床单和内衣更让琼西惊惶不安。他转向比弗,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比弗身上洒了一层雪,看上去就像霜人。“来吧,帮我把门撞开。我们一定得帮帮他。”
比弗显得又怕又急。他脸上的雪融化了。“我不知道。直升机上那家伙说到隔离什么的——如果他被感染了可怎么办?如果他脸上那红色的东西——”
尽管对麦卡锡也快失去耐心,琼西却恨不得揍他的老朋友一顿。就在今年三月,他自己曾躺在坎布里奇的街上流血不止。想想看,如果人们担心他有艾滋病而不愿碰他,后果将会怎样?如果他们拒绝帮助他呢?如果他们任他在那儿流血,因为手头没有橡皮手套,后果将会怎样?
“比弗,我们已经跟他面对面地接触过了——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传染病的话,我们可能已经感染上了。所以,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比弗一时无话可说。接着,琼西感到自己脑袋里“咔嗒”一响。顷刻间,他看到那个与他一起长大的比弗,那个孩子穿着一件旧摩托衫、口里说着喂,你们几个,快住手!快他妈的给我住手!于是知道不会有问题了。
比弗上前一步。“喂,里克,开门好吗?我们只是想帮帮你。”
门背后没有动静。没有叫唤,没有呼吸,甚至没有衣服的窸窣声。他们所能听到的只是发电机那有节奏的轰鸣和直升机越来越弱的“嗡嗡”声。
“好吧,”比弗说着,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们来把这狗日的东西撞开。”
他们同时后退几步,侧身让肩膀对着门,有意无意地模仿上百部电影中警察的动作。
“数三下。”琼西说。
“你的腿受得了吗,伙计?”
事实上,琼西的腿和髋关节疼得很厉害,不过,直到比弗提起来,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没问题。”他回答道。
“好吧,我的屁股也是世界一流的。”
“数三下。准备好了?”
比弗点了点头。
“一……二……三。”
他们同时向前冲去,一起撞在门上,两个下垂的肩膀上几乎承载着四百磅的力量。门开了,容易得出乎意料,两个人你抓我我拽你地踉跄着一头冲进卫生间。他们的脚有点滑,脚下的瓷砖上有血。
“哎呀,我×!”比弗叫道。他不知不觉地抬起右手,捂在嘴上——他的口里这一次总算没有牙签。在那只手之上,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同时泛起湿气。“哎呀,我×!天啊——我×!”
琼西则哑口无言。
第五章 杜迪茨(一)
1
“女士。”彼得叫道。穿粗呢外套的女人一声不吭。只是躺在沾满锯屑的防水布上,一声不吭。彼得注意到她的一只眼睛看着他,或者说看穿了他,或者说直看进这狗屁宇宙的果冻卷饼般的中心,谁知道呢。令人毛骨悚然。他们之间的那堆火在“哔啵”响着,火势渐渐大了些,开始有了些热量。亨利已经走了大约一刻钟,彼得估计他得三小时之后才能回来,最起码得三个小时,而在这女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眼睛注视下,三个小时将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女士,”彼得再一次叫道,“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还是一声不吭。不过她曾经打过一个呵欠,他发现她那该死的牙齿掉了一半。那又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可他真的想知道吗?彼得发现,他既想又不想。他感到好奇——他认为一个人难免会有好奇心——但与此同时他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她是谁,不想知道里克是谁或他怎么了,也不想知道“它们”是什么。它们又来了!那女人看到天空中的亮光时曾这么尖叫,它们又来了!
“女士。”他第三次叫道。
还是一声不吭。
她曾说只剩下里克一个人了,后来还说过它们又来了,可能是指天空中那些亮光,而从那以后,除了那些恶心的嗝呀屁的,她就再也没出声了……那个呵欠,露出那些缺了牙的豁口……还有那只眼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眼。亨利才走了一刻钟——他是十二点过五分离开的,而彼得的手表现在是十二点二十分——可感觉却像一个半小时。这将是一个×他娘的漫长日子,如果他想熬过去而不崩溃的话(他总是想起上八年级的时候,老师要他们读过一个故事,不记得是谁写的了,只记得故事里的那个人因为受不了一个老头儿的眼睛,而把老头儿给杀了,当时彼得觉得不可理解,但是现在可以了,是的先生),他就需要一样东西。
“女士,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仍然一声不吭。只有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眼对着他。
“我得回汽车那儿去,因为我好像忘了一样东西。不过你会没事的,对吧?”
没有回答——但这时她又放了一个拉锯般的长屁,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脸蹙成一团,好像非常痛苦……也可能他的确痛苦,发出那样的响声不痛苦才怪呢。尽管彼得有意待在上风的位置,还是有一股气味朝他袭来——热乎乎、臭烘烘的,但似乎不像人的气味。闻起来也不像牛屁。小时候,他帮莱昂纳尔·西尔维斯特干过活,给母牛挤奶的事儿他干得不少,有时候,当你正坐在板凳上忙乎时,它们可能对着你就放个屁,当然——那是一种带有青草般的浓重气味,一种潮湿的气味。而这就不一样,完全不是一回事。这很像……嗯,很像你小时候第一次得到一套化学实验玩具,过不了一会儿,你渐渐厌倦了说明书上那些烦人的小实验,便使起性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全部搅和在一起,想看看会不会爆炸。他突然意识到,这正是让他忧心忡忡的原因之一,正是让他紧张不安的原因之一。只不过这很愚蠢。人是不会爆炸的,对吧?可是在这里,他还是需要有样东西帮忙。因为她让他脑海中的弦绷得太紧了。
他把亨利捡回来的两块大木柴添到火堆上,想了想,又加了第三块。火星扬了起来,打着旋,一接触到倾塌下来的波纹铁皮就熄灭了。“我会在木柴烧完之前回来的。不过,如果你想再添点儿的话,请别客气。好吗?”
还是一声不吭。他突然恨不得给她一顿猛摇,但是,走到旅行车那儿再返回来还有一英里半的路程,所以他得节省力气。再说,她很可能又放一个屁,或者对着他的脸打上一个嗝。
“好吧,”他说,“不说话就是默认,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怀特夫人总是这么说。”
他慢慢起身,一边扶着膝盖,苦着脸,不想脚下一滑,他差点儿摔倒。但是他终于站了起来,因为他需要啤酒,真该死,他需要它,可这儿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指望。他也许是个酒鬼。事实上,这并不是也许的问题,他猜想自己以后将不得不采取什么措施,但现在他是独自一人,对吧?没错,因为这婆娘已经不省人事,只剩下令人恶心的臭气和那只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眼。如果她需要给火堆添柴的话,她就得自己动手,不过她不会需要的,到那个时候,他早就回来了。只不过是一英里半而已。这点儿路程他的腿一定能对付。
“我很快就回来。”他说。他弯下腰,揉了揉膝盖。有些僵硬,但不是太糟。真的不是太糟。他可以把酒放在袋子里——到了那儿也许还能给这婆娘带一盒饼干——然后很快就回来了。“你确定自己没事儿吧?”
一声不吭。只有那只眼睛对着他。
“不说话就是默认。”他再一次说道,然后顺着防水布留下的宽阔拖印和他们自己的几乎被雪覆盖的脚印,回头朝“深辙路”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蹒跚,每走十来步就歇息一会儿……并揉一揉膝盖。有一次,他回过头来望了望火堆。在午后灰色的天光下,火势已经显得小而弱。他说了一句“这真是他妈的疯了”,然后继续向前。
2
他顺顺利利地走完了直道,也顺顺利利地爬到半山腰。他对自己的膝关节有了几分信心,正想稍稍加快步伐,可是——哈哈,蠢蛋,上当了吧——他的腿又僵住了,变得像生铁一样硬邦邦的。他瘫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大声怒骂。
他正坐在雪地上骂骂咧咧时,突然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一桩大怪事。一头大公鹿从他左边走了过去,仅仅是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而不是像其他时候那样,一看到人就撒腿狂奔逃之夭夭。有只红松鼠几乎就在大公鹿的脚底下跟它一起跑着。
雪渐渐下小了——大片的雪花飘然而降,看上去就像白色的花边。彼得坐在那儿,一条腿直伸在面前,一时目瞪口呆。路上过来了更多的鹿和其他一些动物,它们走的走,跳的跳,犹如从某种灾祸中逃离的难民。树林里的动物更是成群结队,形成了一股东移大潮。
“你们这是去哪儿?”他问一只美洲兔,这只兔子的耳朵贴在背上,正从他身旁一蹦一跳地经过,“参加游乐场的大型联欢会吗?还是去拍摄迪士尼新的动画片?要不就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觉得嘴巴发干发麻。有头黑熊正慢悠悠地穿过他左侧那片稀疏的次生树丛,那是一头在冬眠之前养得膘肥肉满的熊,走路时低着头,臀部一晃一晃的。尽管它连瞥都没有瞥彼得一眼,但是,彼得关于自己在这片广阔的北部森林中的地位的幻想却有生以来第一次烟消云散。他只不过是一堆碰巧还在呼吸的美味白肉。由于没有带猎枪,他比刚才看到的那只在公鹿脚下奔跑的松鼠还缺乏防卫能力——如果被熊发现,松鼠起码还可以爬上最近的树,一直爬到最高最细的、任何熊都追不上去的树枝上。虽然这头熊根本就没有看过他一眼,但是彼得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有了一头,就会有更多,而下一头可能就不会这么心不在焉了。
确信熊已经离开之后,彼得挣扎着重新站起来,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把那个爱放屁的蠢女人独自撇在那边,不过话说回来,一旦熊要发起攻击,他又能提供多少保护呢?关键问题是,他得把自己的猎枪拿回来,还有亨利的,只要他能背得动。在随后的五分钟时间里——直到爬上山顶之前——在彼得的思想中,武器是第一位,啤酒是第二位。不过,等到他开始小心翼翼地下山时,啤酒又回到了第一位。把它放进袋子里,把袋子挎在肩上。返程中不能停下来喝酒。等重新坐到篝火前,他会喝上一瓶。是一种犒劳,而用于犒劳的啤酒简直是玉液琼浆。
你是个酒鬼。你自己心里有数,对吧?一个混账酒鬼。
没错,可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说你不能太混账。比如说,不能让人发现你把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独自扔在森林里,而自己走得远远的去找酒喝。所以等他回到贮木棚后,别忘了把空酒瓶扔进树林深处。当然,亨利可能最终还是会知道。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似乎总是心有灵犀。不管是有默契还是没默契,要想瞒住亨利·德夫林,你就得早早地预备在先。
不过彼得觉得,关于喝酒的事儿,亨利可能不会干预,除非彼得自己认为该谈谈这个问题了。也许可以寻求亨利的帮助。最终彼得可能会这样做。他显然不喜欢此时的自我感觉:把那个女人独自撇在那儿,让她说彼得·穆尔的坏话。不过亨利……亨利今年十一月也有些不对劲。彼得不知道比弗是否感觉到了,但他很肯定琼西有感觉。亨利好像很不开心。甚至有可能——
在他身后,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哼”了一声。彼得叫了起来,猛地一个转身。他的膝盖又僵住了,僵得很厉害,但是惊恐之下,他几乎毫无察觉。肯定是那头熊,那头熊转了一圈又跟上他了,不是它就是另外一头——
不是熊。是一头驼鹿,它瞥了彼得一眼就走了,而彼得这时又倒在路上,低声咒骂着,抱着腿,仰望着越下越小的雪,骂自己是个蠢货。是个酒鬼蠢货。
有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他感到惊慌失措,他的关节这一次似乎无法松开——他可能是把什么东西撕裂了,所以在这动物大迁徙的过程中,他只能躺在这儿,直到亨利终于开着雪地摩托车回来,到时候亨利会说你他妈的在这儿干什么?怎么撇下她不管呢?还以为我不知道。
但是他终于站了起来。他尽了最大努力,也只能是侧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可这总比躺在雪地上要强,更何况几码远之外,还有驼鹿刚刚拉的一堆冒着热气的粪便。现在他可以看到那辆底朝天的旅行车了,四个轮子和底盘上覆盖着一层刚下的雪。他对自己说,如果刚才摔的那一跤是在山的另一边,他就会回到那个女人和篝火那儿去,可是现在,既然汽车已经胜利在望,所以最好继续前进。他的主要目标是猎枪,啤酒只是一种附带的美好收获。他对此几乎信以为真。至于回去嘛……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他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