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席瞧着热闹非凡,实则沉闷无比,郎君作为今年朝堂的新贵备受关注点,顾着应付官场,不仅臣子们忙着与其搭话,陛下和太子也轮番问话。

  “谢爱卿不愧是朕的功臣,自己老了,竟还养了这么个优秀的儿子,继续为我大酆百姓造福,要□□,今日你当居头功。”

  谢仆射忙起身弓腰拱手,“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福分,何来的功劳,犬子刚入朝,性子难免有些野,不足之处还请陛下,太子殿下尽管训斥。”

  ……

  妇凭夫贵,大伙儿的目光难免会关注到温殊色身上。

  陛下虽没见过温家的这位少夫人,但太子见过。

  且很了解。

  当着百官的面,不吝夸赞道:“谢少夫人的聪慧和果断本王曾亲眼见过,我大酆鲜少有这般才貌双全的小娘子,巾帼不让须眉,谢少夫人担得起。”

  温殊色起身谢了礼。

  都是一些场面话,听着鼓噪,可有时候却不能少。

  当今陛下一句话,新太子的一个眼神,都能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宴席一散,郎君被太子叫去继续叙话,温殊色这头无需她找地儿,自有一堆贵妇带着她去了御花园。

  温殊色不是个认生的人,见了谁都能大方淡笑,魏家的大夫人看在了眼里,见她跟前的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打招呼。

  魏家大夫人乃魏允魏公子的母亲。

  听儿子提起这位谢家的三奶奶,赞不绝口。

  那日杨家六娘子的场子一散,魏家大夫人便拉过魏二公子,同他道:“杨家你这位六表妹,这些年心气被养高了,你招惹不起。”

  魏允点头,知道魏夫人在替她相看人家,红着脸道:“若是可以,母亲就帮我找一位像谢家三奶奶那样的小娘子。”

  要找这样的姑娘,可不容易。

  温家二娘子不成,这不还有大娘子和三娘子,早听说大娘子的贤名,这不前日托了媒人上温家,可也不知道怎么了,温家大夫人一直没回信儿。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想等宫宴一过,亲自上门一趟,问问大夫人的意思,却从伯爵夫人那里听说了神虾一事。

  温家大房刚入京不到一年,她鲜少与那位温家大夫人接触,听伯爵夫人对其评价极差,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一向不太相信别人的谗言。

  可那神虾一上来后,便也明白了,不用自己再跑一趟温家。

  温家大夫人这一遭,后果可想而知,怕是温家大爷都会被连累。

  自己并非是那等趋炎附势的人,但也不能知道是个火坑,还往里面跳,这门亲事算了便算了。

第95章

  魏家大夫人过去同温殊色问了谢家老夫人安,“听说老夫人到了,身子骨可还好?”

  温殊色点头,“多谢魏夫人挂记,老夫人都好。”

  这也不过是场面话,谢家大房遭了一劫,谢大爷虽是被自个儿害死的,于老夫人而言,乃白发人送黑发人,经历了人生一大悲事,人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谢家大房一家在凤城,也是谢老夫人的一块心病。

  谢大夫人犯了疯癫,所有的事儿都压在了二公子头上,那二公子往日便是个靠不住的人,只知道花天酒地,如今家里出了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仅不担事,脾气还差,见二奶奶和娃哭闹得厉害了,屁股一拍几日都不回家,二奶奶抱着个奶娃,起初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又有什么用,人已经嫁过来了,孩子也有了,自己倒是想跳河一了百了,又舍不得娃,勉强打起精神撑起了家。

  屋里还有两个待嫁的小姑子,以前是她们挑着别人,谢大爷一死,轮到别人挑她们了,大娘子好在之前定了一门亲事,就等着出嫁,二娘子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闹到现在,彻底无人问津。

  谢家二爷和二夫人带着老夫人离开凤城前,也曾想过带二娘子到东都说一门亲,可二娘子一把木栓把门关得死死的,尖着声儿嚷道:“我这辈子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要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的亲人来假情假意。”

  二娘子自小被谢大夫人宠惯了,脾气又臭又硬,谢大爷的死,二娘子心头一直记恨二房袖手旁观,见她如此,二爷和二夫人也没再勉强,只带着老夫人离开了凤城。

  朝中大乱,二爷和二夫人急着赶路,骑马走了官道,老夫人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二爷和二夫人便让曹姑姑和几个丫鬟陪着,走了水路。

  温殊色前儿从酒楼出去,二夫人已经把人接到了新置的宅子,见到谢老夫人的头一眼,自己差点不敢认,不仅面色憔悴了许多,人也瘦了,见到温殊色和谢劭,脸上才有了点神采。

  许是路途劳顿,这两日精神都不太好,二夫人伺候在跟前,寸步不离。

  魏大夫人并不知道实情,便道:“等过两日,我再上门去拜访她老人家。”

  “大夫人有心了。”

  魏大夫人一笑,“少夫人还同我客气什么。”

  上回谢劭受伤,魏大夫人带着魏允上门来探望过,两人已经相熟。

  自己的儿子在凤城受了这位谢家少夫人的恩惠,最后几人又一道从南城逃命过来,这份情谊也让两家人走得更近。

  魏大夫人有事也没瞒着她,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同她道:“东都天子脚下虽繁荣热闹,但人多嘴杂,各人都有一颗玲珑心,你真心待旁人,旁人不一定领情。”温家大房再如何那也姓温,是谢少夫人的娘家,亲事成不了,但得给他们提个醒。

  “我前儿派了人去温家说亲,本打算要了大娘子来配给允哥儿,大夫人却没给我答复,婚姻之事讲求你情我愿,我倒是能理解,想必是大夫人有了旁的打算。可昨日伯爵府朱夫人却突然派了人上门来我魏家说媒,这事我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但听媒人说,前日去温家时那位伯爵府夫人也在。”

  温殊色一愣。

  惊愕魏大夫人看上了大娘子,又惊愕温家大夫人居然拒了。

  魏家的家主乃户部侍郎,魏家家风严谨,夫人杨氏乃杨将军的亲生女儿,颇受杨将军喜欢,跟前的魏公子无论是家世还是人品本事,在东都已算好门户。

  魏允她都看不上,她到底要嫁给谁?

  天王老子吗。

  “若是我猜错了,少夫人权当没听见。”魏夫人算是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儿子想要找这样的小娘子,那脸上的笑意瞧久了,自己的心情都跟着明朗了起来,“少夫人放心,我魏家并非大富大贵的门户,可跟前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图权贵,只想谋个品行端正的姑娘,伯爵府的亲事我已回绝,大娘子那边,算是我魏家与温家无缘了吧。”

  温殊色听明白了,谢过了魏大夫人,“承蒙夫人看得起,是我温家没有这个福分。”

  同魏夫人说着话,见时辰差不多了一道从御花园出来,刚下长廊,便到了一脸灰白的温家大爷。

  席上见到那只神虾后,温家大爷便没一刻轻松,温大夫人没告诉他实情,下了宴席,平时同他要好的一位同僚把他拉到一边,一时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指责道:“温侍郎行事一向谨慎,这回怎就如此糊涂……”

  温家大爷听完,脑袋一昏,脚步当场几个趔趄,被友人扶住才缓过来,一步一步地走出来,正在找着温大夫人,人没找到,先见到了温殊色。

  魏大夫人见此没再打扰,与温大爷打了一声招呼,与温殊色辞家别,折回了宴席。

  适才在宴席上温大爷也看到了她和谢劭,只远远点头打了一声招呼,并没有交谈。

  上回温殊色上门,被大夫人一通嫌弃送出了门,至今温大爷都没脸,勉强挤出个笑脸招呼道:“缟仙。”

  温殊色蹲了礼,“大伯。”

  “上回谢公子受伤,大伯也没能前去探望,替我向谢公子赔个不是,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实在没心思同她说下去,“你先慢慢逛,我去找你大伯母。”

  温殊色瞧见了他脸色,知道他这会儿什么都清楚了,以往她从未同这位大伯说过家中正事,今儿忍不住,唤住了温大爷,直言道:“大伯要是再如此纵容下去,将来不仅是仕途,家中几个小辈也会受到牵连,大伯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有些道理比我更明白,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无论是官场还是家庭,都忌讳贪图小利之人,这些话我作为晚辈原本不该说,可我同大伯一样也姓温,都是温家人,不愿看到温家走到穷途末路。”

  看着温大爷愈发惨白,甚至带着羞愧的脸色,温殊色又道:“适才魏家大夫人同我说,前儿她派了人上温家提亲,想要讨娶大姐姐,大伯母却迟迟不肯给答复,不知道大伯清不清楚这事。”

  温大爷脸色一变,目中露出了诧异,很明显,是不知情了。

  “魏家派人去温家说亲之时,伯爵府朱夫人也在,我不知道大伯母和伯爵府夫人说了些什么,但伯爵夫人昨日却去魏家说了媒,魏大夫人今儿来同我解释,魏家不是那等怀有报复之心之人,并没有同意伯爵府的亲事,大姐姐这头,魏家也不会再考虑。”

  烈日当头,气血涌上来,温大爷又有了晕厥感。

  知道他在找谁,温殊色替他指了路:“大伯母已经出了宫。”

  温大爷强撑着理智,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殿门前的马车,匆匆赶回家,果然大夫人已经回来了。

  宴席一散,温大夫人便身在了漩涡之中,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着她望来。

  那杨家的六娘子更是个难缠之人,堵到了她跟前,开口便道:“今儿觅仙楼的菜色当真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两只神虾,个头多神武,连贵妃娘娘都没吃上。”盯着温大夫人问:“不过听说咱们温大夫人前儿才吃过,不知道是何滋味。”

  温大夫人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红白一张脸,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气氛正紧张,贵妃离席往跟前走了过来。

  众人行礼,温大夫人头也不敢抬。

  贵妃言语倒是温柔,“免礼,今儿乃太子宫宴,大家都随意,玩得尽兴。”

  待人从跟前走过了,温大夫人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目光正好与前面回头看过来的贵妃对上。

  贵妃轻轻一笑,虽没说一句话,却要了温大夫人的命。

  哪里还敢待在宫里,来不及同温大爷打招呼,逃也似的出了宫,回到府上坐在屋内一直心惊胆战,几个小辈问什么,她也不说。

  此时见到温大爷,慌忙从椅子上起身,紧张地唤了一声,“大爷……”

  温大爷没应,也没说话,缓缓地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的软榻上,脸上的神色比起在宫中已经平静了许多,一时竟看不出喜怒。

  温大夫人从未见他如此摸样,心头愈发慌乱,“大爷,我也不知道那神虾是宫宴的贡品,要是知道,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吃啊。”声音一提,“我早就知道他二房不存好心,早前瞒着咱们,说什么破了产,暗中却盘下了觅仙楼,不就是怕咱去沾了他们的好处吗,这回心肠更是狠毒了,居然把贡品给了咱们,那死丫头是想要咱们命……”

  温家大爷一句没说,等她说完了,才抬头吩咐自己的小厮,“备笔墨。”

  温大夫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往日自己做错了事,他气起来指着她鼻子骂,这回如此安静,倒让她心悬了起来。

  小厮很快拿了笔墨过来,温家大爷当着大夫人的面,写了一份和离书,完了递给她,“最好别撕,撕了我也还会再写第二封,不过无法保证言语,还能这么客气。”

  温大夫人识字,盯着那休书瞪大了眼睛,久久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抬头,看着温家大爷,不可置信地问道:“大爷,你要休了我?”

  “和离书。”温大爷解释道,心口的怒意,早已经在回来的马车上泄了个干净,剩下的只有失望。

  什么和离书,休书,不都是一个意思,他居然要休了她。

  她嫁进谢家二十多年了,为他温大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替他照顾一家老小,如今熬到人老珠黄了,他居然还休了自己?

  温大夫人脸色一变,脸上再无半死愧疚,“你凭什么能休了我?温仲峤你的良心呢?”

  温大爷不说话,态度坚决。

  温大夫人心头一沉,声音都抖了,哭着道:“我有何错,我不过是吃了一口神虾,你们没吃吗,温家上下老小都吃了,如今是你要把责任都甩在我一人身上?休了我你就能重新得到陛下的赏识,消除贵妃对咱们的成见,你温仲峤的算盘打得真好……”

  温大爷眉心一跳,先前压住的怒气慢慢地又被勾了出来,胸口一阵阵地发紧。

  尽管如此,还是忍住了。

  两人撕破脸,不求能体体面面,但尽量做到和平,缓声同她道:“我念你替我照顾了这么多年老夫人,念着你替我生儿育女,这份和离书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至于家中的财产你瞧瞧,喜欢什么都带走。”

  温大夫人见他动了真格,再也没了好脾气,一把撕了那份和离书,“你凭什么休我?这个家我待了二十多年,你有何理由休我?”

  “我为何不能休了你?”温仲峤一样一样地念着给她听,“你丢下家中年迈老夫人,不管其死活一人上京,此为不孝。你言多挑拨,使我温家大房和二房不睦;你贪图小利,把我温家送到了风尖浪口,此为不贤;你听信谗言,坏了子女的好姻缘,此为失德。”

  不孝不贤又失德,哪一桩不够休了她。

  自己能容忍她到至今,已是仁至义尽,心中念着她跟着自己这些年不容易,知道她喜欢过好日子,自己也在努力。

  她做错事,他哪一回不是同她讲道理,她可曾听过一回?

  屡教不改,再如此下去,温家都要葬送在她手里。

  自己五岁时便被生父生母抛弃,靠着捡烂菜色为生,有幸被温家老爷抱回去养在了膝下,一个家,一份父母之情,于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谁都不能破坏。

  但温大夫人并不认同这些,反驳道:“我何时坏了自己子女姻缘?咱们大娘子马上就要说亲了,前儿伯爵府朱夫人亲口递了话,说选个好日子,派媒人前来,要把我家大娘子指给小爵爷,将来大娘子嫁过去,便是伯爵府的世子夫人,多风光……”

  温大爷目光平淡,对她已失望透顶,告诉了她:“伯爵夫人昨日已经去魏家说了亲。”

  温大夫人一怔,面上瞬间退了颜色,喃声道:“怎么可能,她亲口说的,要我拒了魏家的亲……”

  温大爷扫了一眼大夫人惨白的神色,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起身和声同她道:“和离书你既然撕了,我等会儿再写,你要再撕,我便只能给你休书,我已派人去了安家,通知令尊与舅家,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来东都接你回去,几个孩子那儿,你好好道别,往后也依旧认你为母亲,与你来往与否,全凭他们自愿,我不干涉。”

  他越是这般平静,大夫人心越往下沉,他这是真打算了要休妻啊。

  她回娘家?她哪里来的脸啊。

  她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是要逼死她啊。

  心里终于开始害怕,顾不得脸面,忙追上去,一把拽住温大爷的衣袖,苦苦哀求,“大爷,大爷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求你不要休了我,我已为人父母,孙子都有了,你休了我,让我回凤城,我有何脸面回去见父母……”

  温大爷从她手里一点一点地抽出自己的衣袖,平静地看着她,“安氏,你我夫妻之情已经没了,你的脸面也不是我替你丢的,而是你自己的一言一行所为,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一家人安好,也请你放过我,我温家不能再容你。”

第96章

  温大爷态度坚决,从宫中出来的路上便想好了,安氏无德,迟早会把他,把温家带入深渊。

  大夫人如何央求也没用,温大爷回到房中,再次写了一封和离书,让小厮给大夫人送过去,“最后一封和离书,撕了就等到凤城安家来接人,再给休书。”

  大夫人看着再次送到自己手里的和离书,知道温大爷是动了真心,心头害怕又悲哀,到底有些心虚不敢再去撕,哭着道:“我还不如死了呢。”

  几个小辈赶过来时,大夫人正往脖子上挂白绫,底下的丫鬟拦都拦不住。

  大公子上前去扯白绫,温素凝把人从凳子上拽下来,大夫人摊在地上,也不怕被小辈看了笑话,哭天喊地地道:“你们的父亲要休了我,我活着还没什么脸,让我去死……”

  知道今日两人进了宫,小辈们还期待地等着二人回来,给他们讲讲宫中宴席上的趣事儿,殊不知自己家成了趣事。

  大公子去找温大爷,温大爷不见,大公子一掀袍摆跪在门外,扬声道:“前儿母亲拿回来的神虾,孩儿也吃了一块,父亲今日要罚母亲,便请将孩儿一道罚了吧。”

  那神虾肉,除了温大爷和三娘子之外,大房一家老小都尝了味。

  大公子一跪,二公子和温素凝也都前来跪在了门外。

  温大爷房门紧闭,谁的话也不听。

  最后大公子心一横道:“父亲,母亲贪图小利,愚昧无知,确实有错,可孩儿以为母亲如此,其初心是想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只不过母亲用错了方法。父亲与母亲已成亲几十载,孩儿如今也已成亲,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请父亲和母亲给孩儿,给温家的后代们做好表率,给晚辈们一个完整的家庭,母亲有错便罚,父亲可以将其送回到凤城温家,从此不再进入东都,万不可让孩儿们没有母亲。”

  不再进东都,一人留在凤城老家,只是少了一纸和离书,保住了大夫人的脸面,不至于让她回到娘家成为别人的笑柄。

  终究夫妻一场,温大爷也没做得那么绝,照着大公子所说,让温大夫人即刻回凤城,不得再来东都温家。

  温大夫人听说了消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再也没了指望。

  温家二房在东都开了这么大个酒楼,一家人迟早会到东都,她回去,不就是一个人孤独一辈子了吗。

  但比起被年过花甲的父亲接回安家,待在凤城温家已给了她一条活路,知道是温大爷最后的让步,大夫人趴在榻上,大哭了一场,“当初温家穷成那样,我嫁给他我能图啥?不就是图他有一身才华,将来有一日飞黄腾达了,我也能跟着享福,如今却告诉我,往后他的荣华富贵,都没有我的份儿了。”越想越悲伤,“我这后半辈子该怎么活……”

  哭归哭,还是得走。

  温大爷船都给她找好了,傍晚启程。

  温大夫人怕惹恼了他,让人送信回安家,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又与几个子女和孙儿道别,轮到温素凝时,大夫人心疼难当,“都怪我鬼迷心窍,着了别人的道,错过了魏家这么一门好亲,我这一走,你该怎么办,翻了年你都十八了……”

  温素凝没说话,要说不怨是假的,来了东都后,温家地位高不成低不就,上门说媒的人不少,但没一个让她满意。

  魏家不同,无论是家世还是那位魏公子,都是她梦寐以求想要嫁入的门户,好不容易上门来提亲,却被自己的母亲给搅黄了,她甚至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但母亲人都要走了,这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温素凝没去责备她,也没说原谅的话,避开不谈,“母亲想想,还有什么东西要带……”

  温家大爷离开后,明婉柔身边的丫鬟又找上了温殊色。

  明婉柔在宫里照顾周世子已有一段日子,周世子身上的伤早好了,还有大半个月便是两人的婚期,明婉柔得先出宫准备出嫁。

  知道她要走,周世子不乐意,宴席上明婉柔一直在同周世子在周旋,没顾得上与温殊色说上话,宫宴一散,怕待会儿人先走了,赶紧派人来找温殊色,让她等会儿自己,她回去东宫收拾东西一道出宫。

  温殊色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人。

  匆匆出来手里就提了一个包袱,两边脸颊染上了红晕,眸子里噙了一汪春意,唇瓣也红得发亮,这幅摸样,过来人一见便知道发生了何事。

  见温殊色抿着笑意盯着自己瞧,知道她已经吃过了猪肉,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便捂住脸不让她看,“快别瞧我了,都羞死人了,赶紧上车走吧。”

  今日谢劭参加完宴席,还得在宫中当一个时辰的值,原本约好了在内城门那等一阵,等郎君下值后一道回家,如今明婉柔一催,温殊色也没等人了,差了个丫鬟过去传话,“我同明家大娘子先走一步,让郎君不必着急。”

  两人走出内城门,明家二公子已在外候着了。

  今日宫宴明二公子也在,前几日在东都买了一座宅子,作为明家安身的住处,宅子都布置好了,就等接明婉柔过去住。

  上回见明家二公子还是在凤城明家,明二公子的摸样与之前倒没什么变化,两人夫妻做不成,但友情还在,有明婉柔的这份感情在,日后免不得要时常见面,谁没有个过去,倒不如大大方方日后更好相见,温殊色朝他一笑,招呼道:“二公子。”

  明二公子没什么变化,但细细一瞧小娘子,却有了一些不同。

  许是为人妇,身上多了一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妩媚,比起往日愈发耀眼了。

  明二公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息,心口突然跳了起来,立马收了回来,一出口还是习惯叫回她之前的名儿,“二娘子。”

  明婉柔来了东都后,还没有与温殊色好好逛过,眼下时辰还早,择日不如撞日,正好自己有话同她说。

  明婉柔拉着温殊色上了自己的马车,同晴姑姑道:“劳烦姑姑同谢家老夫人和二夫人说一声,就说三奶奶先借我一阵,天黑之前,一定把人还回去。”

  晴姑姑看向温殊色,等着她发话。

  温殊色知道明婉柔的脾气,自己今日要不答应,她能一路缠到谢家,同晴姑姑点头道:“姑姑回去传话吧,我很快就回来。”

  马车一上路,明婉柔便把直菱窗关得紧紧地,回头一脸苦闷地看着温殊色,“缟仙,上回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周世子,他可能不是那种人。”

  温殊色心头咯噔一跳,“哪些话?”

  “就……”明婉柔脸色一红,凑到她耳边道:“你不是说,新婚夜有的人不疼吗,周世子说可能要让我失望了,会疼死我。”

  这头蠢驴。

  温殊色惊愕地盯着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你怎么问的?”

  提起这个,明婉柔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多余的细节她没说,只含糊说了个大概,“我这不是和周世子都没经验,他问我紧不紧张,我说不紧张,又问我怕不怕,我依旧摇头,谁知他不相信,还问我为何不紧张不害怕,这不你上回告诉过我,说洞房夜针刺一下是就过去了,我便同他实话实说,他愕然了一阵,便告诉了我人与人不同,他可能无法做到像针刺,有得我好疼……”

  温殊色脑子嗡嗡响,整个人都炸了起来,“我不是针刺!”

  “可你不是说……”

  “我说的是有些人,像周……”完了,这蠢女人,郎君的一世英名都被她毁了,不知道周世子是如何揣测郎君的,又气又急,也不再客气,压低了声音对着明婉柔耳朵,替郎君正名,“在凤城时,我便同谢三行了周公之礼,整整两炷香,简直不是人过得日子,当夜人都下不了床,至今还带着伤呢……”

  明婉柔眼珠子一瞪,脸色都变了。

  温殊色继续道:“还有……”

  马车走了一路,明婉柔脸色不停地在变换,一时红一时白。

  谢仆射与谢劭一道进的东宫。

  知道谢劭待会儿还得当值,今日陛下和太子都饮了不少酒,人一高兴话也会多,得给他提个醒儿。

  从宫宴下来,谢劭便换下了宽袖,此时身着殿前指挥使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