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谢家也换了新郎,心头肉嫁给了一个世家纨绔之后,温老夫人便躺在了床上,一病不起,起初滴米不进,之后收到温殊色捎回来的画像,才慢慢地缓回一口气。这十来日,温老夫人心思没一刻闲着,想尽了各种法子,甚至动了念头让人去谢家把温殊色劫回来,奈何谢家的府邸建得密不透风,没下手的机会。

  想着实在不行,只能来明的,大不了豁出老脸不要,去府上把人讨回来。

  心头正盘算,外面一仆妇匆匆进来禀报,“谢老夫人来了,二娘子和姑爷也回来了。”

  温老夫人神色一震,呆愣了片刻,忽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挣扎着要下床,“这个老狐狸,她还有脸上门。”一面又催曹姑姑,“快,赶紧替我收拾,打扮得精神些……”

  谢温两家的祖辈乃世交,才有了这门亲事,早年谢老夫人也来过温家做客。

  只是今夕不同往日,难免让人尴尬。

  但误打误撞,温家给自己送了个满意的孙媳妇儿上门,得了便宜总不能还卖乖,既然上门便得拿出诚意。

  春季的天气乍暖还寒,温殊色今儿一条鹅黄间裙,同色半壁,祥云拿了一件轻薄的锦帔在手上,怕她待会儿凉,好替她披上。

  谢老夫人看在眼里,待两人走近,便同祥云道,“把锦帔交给姑爷吧。”

  祥云也是个实心眼的,没等谢劭回话,埋头走到他跟前,手中锦帔径直递过去,谢劭只得伸手。

  乳白色的锦披质地柔软细腻,绣着一朵一朵红色的小花,鲜艳耀眼,搭在他纯青色的袖口上,色彩愈发鲜明。

  这般花里胡哨的料子,一看就是小娘子的东西,谢劭眉头微皱,还没回过神,身旁的女郎冲她一笑,倒是毫不客气,“有劳郎君了。”

第14章

  温家的祖上在凤城,当年文昌帝为了感激温老爷子的孺慕之情,特意让人在凤城置办了这处宅子,歪打正着替温家留了一条退路。

  圣上登基之后,温老爷子被贬,举家迁回了凤城,府邸前原本那扇气派的大门拆掉,换上了简单的屋宇式大门。

  绘松竹的石头影壁,一条朴素的长廊,毫无气派可言,往里进一道门,才瞧到了雕梁画栋,看出这座宅子当初的辉煌。

  温殊色归心似箭,同晴姑姑走在前引路,谢劭和谢老夫人并排落后三五步,传话的人照温老夫人的吩咐,把几人带到了心远堂,奉茶先招待着。

  半盏茶的功夫,屋外传来说话声,温殊色心口一紧,伸长脖子往直棂窗外一探,见温老夫人领着曹姑姑和两名丫鬟下了长廊,十几日的相思和种种变故,顾不得去担心会不会被人看了笑话,起身疾步走了出去,跨出门槛立在踏道上,看着眼前年过花甲的老人,嗓音嗡嗡地唤了一声,“祖母。”

  没等温老夫人反应,又提着裙摆,快步走下穿堂,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想死孙女儿了。”

  自幼被温老夫人带大,祖孙俩的感情如同母子,儿时温殊色一高兴常常会扑进温老夫人怀里,长大懂事后,知道了何为规矩,已很久没这般任性过。

  温老夫人被她这一抱,眼泪花儿都冒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旁的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拍着她的肩,哑声道,“回来了就好。”

  祖孙俩在院子里相拥诉着相思,屋内谢老夫人心里愈发没了底,转头看向旁边一脸无聊的孙儿,凑过去点拨道,“温家这位老狐狸城府极深,今日能不能把你那心头肉带回去,就看你了,待会儿多长个心眼子,想想你兄长平日的谈吐,你照着学来两样,让那老东西见了安心,老大老三不也一样。”

  谢家能这么同他说话的人,也只有谢老夫人了。

  先前谢劭一个劲儿的同她保证,温二就是他心头所好,如今却成了作茧自缚。

  没等谢劭应,外面的一行人已朝着屋内走了上来,谢老夫人神色一肃,忙问谢劭,“你帮我瞧瞧,可还精神?”

  谢老夫人今儿也是特意打扮过,下马车时还让南之给她补了一些水粉在脸上,这会子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水粉的效应,昨日还苍白的脸色,倒是红润了不少。

  谢劭无奈点头,“精神。”

  谢老夫人仍不放心,腰杆子一挺,起身道,“不行,我得去门口接人。”

  温老夫人抬脚正要跨过门槛,回忆起了谢老夫人的那张脸,脚步一顿,转头低声问温殊色,“我脸色不差吧。”

  温殊色挽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夸道,“祖母精神着呢。”

  话音刚落,门内一道人影突然走了出来,嗓音无比响亮,“哎哟,老姐姐,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温老夫人抬头,一眼就认出了跟前的老狐狸。

  这几日对方的名头,各自都没少挂在嘴边。

  于是,昨日还齐齐躺在床上的两人,凭着一口硬气,把周身的精神劲全使了出来,谁也不想让对方看出半点憔悴。

  尽管心里已把彼此骂了千百回,见了面还是得保住体面,温老夫人一笑,“可不是吗,都快半年了,听说前些日子老夫人害了一场病,本该去探望,谁知被府上事务所绊,还请老夫人莫怪。”说着吩咐南之,“谢老夫人身子骨弱,一般的茶水哪里行,去取些温补的来……”

  谢老夫人面色微僵,“不过是牙痛了一阵,没什么老毛病,让老姐姐挂心了。”一边又道,“老姐姐上回身子抱恙,我不也忙得脱不开身,没能上门探望……”

  姑娘年轻时比谁许的亲事好,成亲了比谁的夫君更疼人,有了儿女又比谁的儿女有出息,到了晚年,除了家族荣誉之外,比的便是谁的身子骨更硬朗。

  精神头上不认输,嘴巴上的功夫两人也不相让。

  正因为先前两人熟悉,还曾坐在一起嚼过不少世家的舌根,这家的老夫人德行有亏,不可深交,那家的老夫人心思深,小心提防。

  如今两人闹出了这么一场笑柄,双方都能预料到,以对方的那张嘴,背地里肯定没少编排自己。

  两人各揣心腹事,进了屋温老夫人的注意力才从谢老夫人身上挪开,目光朝谢劭探去。

  往日只闻其名,今日头一回见到人,看到那张脸时,倒是立马让她想起了温殊色捎回来的信,说她被三公子迷了眼。

  皮相确实是个讨姑娘喜欢的,可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论品行,他哪里比得上大公子……

  见人进来了,谢劭起身见礼,“晚辈闲頠见过老夫人。”

  没讨到心头的如意孙胥,却嫁了个名动凤城的败家子,两个败家的走到了一起,将来日子该怎么过,温老夫人兴致缺缺,客套地点了下头,也不言语。

  丫鬟仆妇重新上了新茶,一时耳边只余下瓷器茶盖儿碰出的“叮铃”声响,之后便彻底没了声儿。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摆在大家眼前的尴尬,各人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意先挑出来。

  最终还是温老夫人先开口,客气地问谢老夫人,“谢仆射不在家?”

  谢老夫人没有一点防备,如实答道,“上月阮家老夫人跌了一跤,半月前带着孩子娘去了扬州。”

  “怪不得。”温老夫人轻轻地搁下手中茶盏,“谢仆射为官之时,名声响彻大酆,清识难尚,铁腕无私不说,待人之诚信,自不在话下。”

  在换人这事上,她和谢老东西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怪不了谁。

  但自己的亲孙女儿嫁过去都有十几日了,她是数着时辰过日子,她谢老东西但凡有点良心,就早该来给她个说法,却装聋作哑,还兴起了扣人这一招,连门都不让回了。

  当真是老来失德……

  谢老夫人眼皮子一跳,这是在讽刺她人品连自己儿子都不如了……

  这厢也不服输,“说起名望,哪里比得上贵府的温老爷,一代帝师,一国之主的先生,要论品行诚信,谁敢在温家之上。”

  半截入土的两位老祖宗,开始舌枪论战,底下的人神经紧绷,一声都不敢吭。

  温殊色也经历过了这一遭,心头不免暗道,原来老一辈的人吵起来,同小辈一个样,挖祖宗讽儿孙……

  两个老祖宗也及时察觉了出来,在小辈面前,似乎不太好看。

  温老夫人看向温殊色,和声道,“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心头想必念着你那院子,去瞧瞧吧。”

  温殊色起身一走,谢老夫人才猛然惊醒。

  她在干什么……

  三言两语被那老东西激得失了理智,只顾着嘴上舒坦,忘记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赶紧转身同谢劭道,“长辈说话,你在这听着也无趣,去陪陪殊色。”

  从屋里出来,温殊色猛吸了一口气,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门内,问身边的祥云,“不会打起来吧?”

  祥云摇头,“肯定不会,老祖宗还得要脸面呢。”

  也是,像她这般年轻气盛,当夜不也没同谢劭动手,知道自己在老祖宗们放不开,但不发泄出来,心头的气儿消不掉。

  正好她要回一趟院子,倒也不是为了收拾东西,临走之前,她屋里的东西都被倒卖换成了银票,没啥可收拾的。

  回院子,只是为了去会隔壁的明婉柔。

  上回她被罚去庄子,明婉柔自责得眼睛都哭肿了,谁知一回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呢,便被抬去了谢家。

  如今全凤城都知道了谢三娶了她温二,还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

  温家和明家的宅子相邻,两家挨着的院墙之间仅隔了一条丈来宽的通道,平常两人不便相见时,都是去后院搭把梯子,隔空喊话。

  晴姑姑被温殊色使进了屋,让她翻翻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身旁只带着祥云。

  木梯搭好,祥云先爬上去唤人,“明家大娘子……”

  对面很快有了回应,“是二娘子吗?我家娘子惦记二娘子了好几日,饭都吃不下,劳烦二娘子先且候上片刻,奴婢这就去唤娘子过来。”

  谢劭出来后,温殊色已没了身影。

  身后屋内的两个老祖宗,估计还有得一番大战,他不便留在此处,温家他没来过,并不认识路。

  不认识路,不好贸然乱闯。

  正打算要不要出去走一圈再进来,一低头见到了胳膊弯里搭着的锦帔,只好作罢,脚步往右侧的长廊走去。

  走了一半,对面突然来了一位年轻公子,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远远便招呼道,“三公子。”

  此人谢劭倒是认识,温家的大公子温濛,半年前跟着温大爷一道去了东都,想必是因府上的亲事,才赶了回来。

  谢劭点头回礼,“大公子。”

  “适才听底下的人来报,说三公子到了府上,是我来晚了,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三公子见谅。”侧身一抬手,邀请道,“寒舍备了些粗茶,还望三公子别嫌弃。”

  温二的父亲和亲哥不在,由他这个当大兄长的招待,合情合理。

  谢劭正好也无处可去,“叨扰了。”

  温濛上年考了一个贡士在身,凭温大爷的脸面,先一步进了翰林院,任翰林御书院待诏,虽尚无品阶,前途却无量。

  温濛一路找话同谢劭聊着,很快到了一处院子,进门视线被一座假山挡住,温濛抬手,“三公子,这边请。”

  谢劭抬步继续往前,越过假山后,视野瞬间开阔,一眼便见到了对面穿堂内摆着的一张长案。

  温家大爷正在沏茶,跟前还有一位客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背着这方的客人缓缓转过身,正是昨日谢劭在裴家见过的大理寺少卿,裴元丘。

  “闲頠?这不巧了吗。”

第15章

  见人到了,温大爷便起身招呼,“三公子来了。”转头让仆人去备坐。

  谢劭脚步立在那没动。

  “今日三公子回门?”裴元丘问跟前的温大爷,得到肯定后,笑了一声,“昨儿在府上才见了贤侄一面,没想到今日又碰上了。”抬胳膊扫了一下宽袖,扭头热情地唤谢劭,“闲頠,过来坐。”

  谢劭笑了笑,“裴伯父忙,晚辈就不打扰了。”

  “我与温侍郎难得都是凤城人,这趟回来,赶在了一起,同乡人聊聊几句家常罢了,谈何打扰?”

  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工部侍郎,同朝为官自是相熟。

  谢劭依旧没动,对他扬了下胳膊上挂着的那件小娘子的锦缎,抱歉地道,“内子的锦披还在我手上,改日吧,改日晚辈再同裴伯父一叙。”

  不顾温大爷和温大公子挽留,谢劭转身从原路返回。

  出了院子,谢劭眼里那抹不羁的眸色瞬间淡了下来,偏头同闵章道,“给老爷子送个信。”

  闵章上前两步匆匆走到他身旁,谢劭附耳,“就同他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人在打他儿子的主意。”

  那日裴少卿一句凤城还有个靖王,谢劭便明白,他谢仆射当初这告老还乡的地方怕是没选对。即便靖王只是个养子,东都的那位太子也没打算放过。

  闵章的性子实诚,办事效率自来很高,有事从不会多留半刻,“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等谢劭抬头,闵章已转过身疾步往门口走出去了好一段。

  谢劭:……

  罢了。

  闵章一走,只剩下他一人,不知道跟前的路通向哪儿,拉了个过路的丫鬟问,“哪边是二娘子的院子。”

  今日府上的仆役都知道家里来了客人,丫鬟抬目匆匆瞥了一眼谢劭的脸,猜想着当是谢家的那位姑爷,直接把人领到了二娘子的院门口。

  温殊色出嫁后,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也都重新分配到了旁的地儿当差,门口没人,里面也没人。

  谢劭静悄悄地进去,正四处寻人,忽听到了从墙头边传来了一道声音,“你怎么就嫁给了谢三?”

  谢劭转过头,便见一女郎正立在木梯上方,人趴在墙头上,鹅黄色的间裙盖在梯阶上轻轻飘扬,“可别提他了,简直就是噩梦。”

  身旁有一根朱漆圆柱,谢劭没去打扰她,脊梁往柱头上一靠,打算细细听听她的这一场噩梦。

  上面的人丝毫不知情,底下祥云一心扶着梯子,也没察觉。

  “你也太可怜了,那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明婉柔趴在巷子另一边的墙头上,好些日子不见,脸上的肉都缩了一圈,面上挂着同情之色。

  “那倒没有。”实则也没她想的那么惨,继而安慰道,“我给你说,其实他就是个傻子,被人骗了好多钱。”

  谁知明婉柔更伤心了,“纨绔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个傻子呢。”若非人在木梯上,定要捶胸顿足一番,心头无不替她惋惜,“那日我二兄听到你嫁给谢三的消息后,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日都没进食。”

  温殊色一愣。

  再想起明家二公子那张脸,突然有了一种仿佛和他有过一段私定的真情般,关心地道,“那你该去劝劝他,让他好好吃饭。”

  明婉柔点头,“劝了,还好缓过……”

  “他要是还放不下,你再告诉他,我也是被情势所逼,算是同他无缘了,但天涯何处无芳草,让他寻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底下谢劭实在没忍住心头嘲弄,偏过头“嘁”了一声。

  正巧晴姑姑忙完从屋里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对面红柱上靠着的姑爷,神色愣了愣,转头又瞧见了爬上梯子的自家娘子。

  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梯子上的小娘子继续道,“你呢,你怎么样,周家来提亲了没?周邝屁股上那块肉也不知道长好了没,真没想到,他们竟然怕狗,谁不知道你家里的两只大黑,连猫儿都怕,那日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狗吓着了人,还是人吓着了狗,真是笑死我了。”说到了兴头上,控制不住,放肆哈哈大笑了两声。

  “娘子。”晴姑姑吓得脸色都变了,慌乱上前去唤温殊色,“二娘子,二娘子……”

  祥云先听到晴姑姑的唤声,一回头,一双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忙跟着一道唤人,“娘子……”

  温殊色很久没这般笑过,腮帮子都酸了,终于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在唤她,裂开的唇角一时半会儿受不住,随意往下一望。

  靠在红柱上的郎君已经眸色如刀,透骨寒凉。

  刹那间,天崩地裂。

  惊雷劈在头上,脸上的笑瞬间不见了踪影,人险些就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对面的明婉柔完全不知情,“你还不知道呢,你去庄子的第二日,周家便来提了亲,我俩这都是什么命,怎就都同纨绔缠上了呢……”

  “缟仙。”见她没反应,明婉柔又唤了一声,“缟仙……要不你找个时机在谢三面前,多说说我的坏话,定会传到周公子耳朵,让他找周夫人退了亲事……”

  温殊色神智猛然拉了回来,唯恐明婉柔说太多,忙同她递眼色,奈何一双眼睛眨得都快抽搐了,明婉柔却没能意会过来,“这样吧,你哪日出来,咱们约好,我再把大黑二黑拉来,吓他们一回……”

  温殊色脸色如同死灰。

  这厢已经魂飞魄散,没了声音,底下院子内的人替她回应,“明大娘子放心,你的话,谢某一定带到。”

  对面的明婉柔终于住了嘴,呆呆地看着一脸菜色的温殊色,侥幸地问,“是谁?”

  温殊色已经说不出话来,木然地张了张嘴,“谢三。”

  安静片刻,明婉柔的脑袋一溜烟儿地从墙头消失不见。

  温殊色缓缓地从梯子上下来,院子里的郎君早已不见了身影,带着她的锦披一块儿走了,凉风一吹,温殊色抱住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完了。”

第16章

  温殊色懊恼不已,本想问晴姑姑和祥云他到底听了多少,抬头扫了一眼两人,脸色比她还白,便也明白不用多问了。

  她彻底把人得罪了。

  好不容易求人同她回了门,没成想会弄成这样,心远堂的两位老祖宗还在较劲儿呢,两边要都闹起来,温家今日不得鸡飞狗跳。

  可怕的念头刚从脑子里闪过,一位仆妇闯进院子,脚步如同踩着云朵,着急地道,“二娘子二娘子,出事了,老夫人同谢老夫人吵起来了……”

  真是怕啥来啥。

  温殊色慌忙提起裙摆,一面跟着前来报信的仆妇疾步赶往心远堂,一面问她,“怎么回事?”

  仆妇细细地同她说了。

  适才温殊色和谢劭走后,两位老祖宗之间便只剩下了雷光闪电,起初还好,各自嘲讽了一通,面子上至少维持住了,可后来温老夫人忽然说,“既然人已回来了,我也不去追究我家姑娘到底有没有吃亏,这桩亲事便这样吧,人我收下,谢老夫人想必家务很繁忙,就不送了。”

  谢家老夫人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哪里肯罢休,直斥道,“人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何况还是你亲生孙女的婚姻,你心肝子就这么坏?”

  谢老夫人当场“哼”出一声,也没了好言好语,“我心肝子坏,总比有些黑心肝的强。”

  “你这个老东西。”谢老夫人被气得倒仰,“你今儿要是敢扣人,明儿我就宣扬出去,说你温老东西不顾祖先脸面,不守诚信,新婚当日临时换人不说,没能如愿又要把人讨回去。咱俩家谁也别想好,要毁灭那便一块儿毁灭吧。”

  最初谢温两家各换新郎新娘子的消息传出去后,各类谣言一时满天飞,谢温两家都编了说辞,但效果甚微。

  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兴起的流言,说谢三公子早与温家二娘子两情相悦,这场婚宴本就是为两人准备,只不过消息没扩散出来,方才收了场。

  为此,谢家温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会子听她如此说,是想来个鱼死网破了,温老夫人胸口的气又有些喘不上来了,痛骂道,“老狐狸……”

  曹姑姑见情势不对,偷偷同门口的仆妇使了眼色,仆妇才急忙出来找温殊色去救场。

  温殊色慌慌张张地赶到院子,恰巧同对面赶来的大夫人安氏撞了个正着。

  安氏虽也在着急,可那面上怎么瞧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看热闹的兴奋劲。

  上回老夫人为了一副嫁妆,说换人就换人,大夫人安氏心都伤碎了,哭着离开了正院,温殊色出嫁,安氏也没到场,不仅没到场,还给大爷的茶里添了蒙汗药,让大爷睡过了头,错过了送亲。

  可再大的委屈和不满,也都在得知谢家也换了新郎,老夫人的一场算计打了水漂之后一扫而光,只觉得神清气爽,畅快无比。

  这会子见到人,已没了半点怨恨,主动同温殊色打起了招呼,“殊色回来了?”

  “伯母。”温殊色打了一声招呼,没心情理会她,匆匆进了院子。

  安氏紧跟在她身后,“听说谢老夫人来了?”转头瞅了一眼温殊色焦急的神色,哀叹一声,“明知道大家心头都不畅快,这怎么还上门来了呢,老夫人身子可还没好利索,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老夫人滴米不进,躺在床上,怎么唤她也不应,可没把人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