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这么多愁善感,无非是旁人提到了师姐,从而想到了年幼时苦学戏曲的不少回忆。

  在路上,谢忱岸显然是很繁忙,还接了两通秘书的电话,交代了几件工作上的事情。

  等好不容易沟通完,也绕了大半个泗城,抵达了旧城区的深巷前。

  ……

  在举办时尚珠宝晚宴的同一家酒店楼顶套房处,温见词跟沈序白两人为了谈项目医疗上的合作,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两个小时,茶几上的烟蒂都快扔满玻璃烟灰缸。

  沈序白先揉了揉眉骨:“谢忱岸暂时抽身说出去一会,他是被哪国的总统召见了?这叫一会???”

  蓝缨抬起手表看时间,选择沉默面对。

  另一个姿态懒散坐在沙发处的温见词似乎已经习惯,又点了根烟打发时间,烟雾袅袅间,低哑嗓音也漫不经心的:“以前大学那会,这不常有的事?我们同宿舍那位金发蓝眼死得早的外国友人怎么形容着,这叫神秘的东方召唤术。”

  这种召唤术至今只有贺南枝会使用,还非常灵验,没有口诀传授。

  沈序白见多半是等不到谢忱岸,手臂伸在沙发背上,隔空朝蓝缨轻轻一点:“你家谢总,还没把贺南枝芳心搞定?”

  蓝缨自从知道贺南枝竟然暗恋的对象是谢总那疯批弟弟后。

  她明里暗里没少扮演月老角色,撮合这对极有可能发展成怨偶的未婚夫妻,却捉摸不透谢忱岸是怎么想的,不过两人的关系似乎没有订婚时那么恶劣了。

  至少能好好相处……平安无事的睡一张床上过夜。

  蓝缨游神了几秒,妩媚勾人的眼眸对视上沈序白好奇打量,身为秘书的首要职责就是即便再八卦,也不能随意在私下调侃自家老板私生活,自然是本能地岔开话题。

  她站的地方,恰好看到温见词长指拿着薄薄的手机,正约一位叫夏郁翡的女明星去某个岛屿度假。

  于是勾唇浅笑道:“温总喜事将近了?”

  温见词分给她一个眼神,下颚轻抬:“怎么,蓝秘书想进我家门?”

  在这位面前,还真是半点便宜都讨不到。

  蓝缨继续优雅:“我八百年前早就对佛祖发过誓,此生跟我未来的丈夫都必须卖命给谢氏集团,温总要是诚心想娶,就不知道家中长辈舍不舍得换个继承人。”

  ……

  此时此刻。

  贺南枝看到熟悉的深巷子,白细的手指抵着车门许久,只要轻轻一推就能下去,却迟迟未动。

  车内灯光是暗着的,唯有玻璃窗泄入几许浅淡月光进来。

  慢慢地,贺南枝垂下了手:“当初师傅的遗言昆曲团不能散,结果我因为不能登台就离开了,让师姐一个人守着……”

  除了那次戏剧院资金中断面临倒闭,她捧着自己的小金库回去以外。

  贺南枝不知怎么去面对昔日的同门。

  她窝回了副驾,用西装外套盖住脑袋,小声地说:“我想回公寓。”

  话音落下后。

  谢忱岸倒没说什么,不疾不徐地启动车子。

  只不过装小鸵鸟的贺南枝有点良心不安,毕竟日理万机的谢大公子亲自当司机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过来,她还临时退缩了,越这样想,就越觉得车内过于安静了些。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指尖,摸索着旁边光滑如镜的显示屏,打算放首歌听。

  无意间按了下,忽而传来了男歌手悲情又透着独特性感的音色:

  I, put myself through Hell

  是我,让自己历经地狱

  Could you even tell?

  所有的这些,你可会知道

  ……

  稍微坐直的姿势,让西装绸滑的布料沿着贺南枝那张脸蛋下来,许是没想到随便点点,就点到了这个,悄悄地瞅了下驾驶座上面容俊美的男人。

  又瞅了一眼……

  蛊惑人心的歌声还在播放:

  Remember when you slept at my place

  还记得你睡在我家时

  We were kissin'and touching (Kissin'and touching)

  我们曾热吻爱抚

  I thought you mind had changed

  我误以为你改变了心意

  But you woke up and said it was nothin'

  但醒来之后,你却矢口否认

  We're nothin'

  我们的关系不算什么。

  有些魂不守舍的,正听得入神。

  谢忱岸却抬手关了,眸子像夜色里潮湿静默的湖泊,安安静静对视上她。

第26章 汗涔涔的手帕

  回到公寓, 贺南枝当晚稀里糊涂做了个梦。

  梦里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期,乌锦般的黑发及腰,额前有刘海, 将生得极漂亮的脸蛋衬得更小, 穿着改短过的百褶裙校服, 刚被司机接到谢家老宅, 就横冲直撞的往谢忱岸房间里跑。

  盛夏午后的阳光从玻璃投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浅浅木质淡香,还有那扇触手可及的紧闭房门。

  贺南枝进去时,入目看到的是谢忱岸棕红色沙发从坐了起来, 一尘不染的白衬衣纽扣解开, 露出线条漂亮的胸膛乃至腹肌,长腿笔直修长地敞着,单手懒洋洋地搁在两腿之间。

  那双沉得像滴了墨的眼眸轻抬,就这么紧紧地锁着她。

  贺南枝心跳直跳, 撞得头昏脑涨,当看到谢忱岸喉结处有一滴汗珠蓦地淌过胸膛, 下意识地开口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啊热成这样?”

  说着,恰好看到靠枕下塞着一块丝绸手帕,就没事找事似的去扯出来。

  想要递给他擦擦。

  谁知手指一触碰到料子, 发现是湿热的。

  下秒, 就被谢忱岸抢了过去, 啪一声, 扔在垃圾桶里, 冷淡又拽:“贺南枝, 你脑子装的是什么?”

  贺南枝无辜睁大眼睛, 黑眼珠灵动的像会说话。

  她想到昨天刚喝过清凉又解暑的绿豆汤, 于是掺和一些温软的鼻音说:“可能装的是绿豆汤?”

  她看谢忱岸冷白清隽的面皮上无动于衷,没有笑的意思。

  又小声嘟囔了句:“我爸爸昨天就是这么骂我的。”

  梦里的后半段。

  不知怎么就突变画风,变成了她躺在了那张棕红色沙发里,裙摆怎么都掩盖不住细白膝盖,而谢忱岸还是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在日光影影绰绰照映下朝她伏下来。

  门敞开着,仿佛谁都有可能闯进来。

  外边滚滚夏热和冷空调对冲着,她白皙的后脖却生生出汗,就像是谢家花园池里刚被捞上来的一尾红色锦鲤,唇间呜咽出声,缺氧似的想挣扎。

  谢忱岸却狠狠扣住她的后脑勺,亲得深入又凶狠,少年清冽干净的气息紧裹住她身体。

  ……

  早上六点钟,稀薄的天光从落地窗透入。

  贺南枝是被渴醒的,掀开被子,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凉水猛地喝完,等身体那股燥热感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整个人也有些懒绵绵的窝回了床上。

  她卷翘的睫毛垂落,盯着地板那一缕天光发呆。

  脑海中,混乱想着谢忱岸昨晚在车内望着自己的眼神,以及汗涔涔梦里的——

  手帕。

  当初她闯进去时,这男人不会是在那啥吧?

  贺南枝微蹙着眉尖,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年少时的谢忱岸是清冷又禁欲的,跟那种十几岁就开始喜欢女孩子喜欢得欲生欲死的毛头小子比起来,他好像一尊暖不热的寒白玉雕琢而成观音塑像,冷淡低眉看什么都是众生皆是蝼蚁。

  所以贺南枝就算隐隐约约猜到,也不敢拿手机去问问当事人。

  毕竟谢忱岸私下自己动手纾解生理需求也正常,他也不是真的那么禁欲。

  而她少女时期。

  也真跟傻子似的,撞见这么尴尬的一幕,还懵懵懂懂的。

  *

  谭颂来公寓的时候。

  贺南枝刚洗完澡,裹着白色浴袍正坐在窗台旁边擦干头发。

  “第一件事,你近期有个真人秀综艺通告,要录制三天。”

  “第二件事,黎麦问你要不要换个经纪人,她手头上有不少给江若迎的资源,可以倾斜给你一部分。”

  看着一大早就挎着脸的谭颂,贺南枝将白毛巾扔过去:“不需要。”

  谭颂得到想听的,瞬间扬眉吐气道:“你幸亏没瞎,黎麦这人手段强硬的很,最喜欢带艺人去那种乌烟瘴气的酒局上谈合作,江若迎现在就是靠能喝又很会哄大佬欢心才没被她无情抛弃的……”

  如今星纪是看贺南枝有了点热度,也不似之前被封杀的那么死。

  黎麦那边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打着什么歪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惜贺南枝从小就被家中父亲抱在臂弯里,亲力亲为教养着,带着参加过不少世界级富豪的宴会,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对黎麦那点儿人脉的投资大佬压根就不感兴趣。

  她没有纠结这事,对今日格外多情善感的谭颂说:“我们可是共患难过来的,你不嫌弃我十八线,我怎么会嫌弃你业务能力不行呢,是吧?”

  谭颂:“倒不必提醒我能力不行这事……”

  贺南枝光脚踩在地毯上,路过时,抬起雪白手心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你就算哪天老了残了,我都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贺南枝!”

  “啊?”

  三十不到,平时兴趣爱好是健身拳击的谭颂面无表情:“下部剧我给你接个残疾角色吧。”

  贺南枝无辜眨眨眼。

  听到谭颂下文:“让你提前亲身体验一下残疾人的生活,以后对别人有点爱心。”

  因为要去录制的综艺节目是田园生活类型,合约里还规定不能携带经纪人和助理。

  出门前,谭颂就给她的小行李箱里塞了爱护她美貌用的防晒霜,驱蚊喷雾,以及拿把象牙扇子和睡觉的小毯子。其他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零食,都被无情清理出去了。

  用他的话说。

  你是去录制真人秀的,不是去度假村悠闲休假的。

  综艺的地点选在泗城北郊,谭颂借用了公司的保姆车亲自送,在半道的时候。

  黎麦倒是纡尊降贵地亲自给贺南枝打了一通电话,话里话外的,想给她配置个生活助理。

  谭颂用口型说:“她是怀疑我们阳奉阴违,派个人形监视器来呢。”

  贺南枝窝在座椅,眼尾看了眼他,语气淡淡对电话说:“随便。”

  等挂断了通话。

  她侧过未施粉黛的精致脸蛋,慢悠悠地说:“黎麦要敢越界了,我就……”

  “解约,然后叫你那未婚夫谢总给你开一家娱乐公司吗?”

  谭颂学会抢答。

  贺南枝对他露出温柔的笑:“不,我就把星纪给买下来,让黎麦给你当助理,可以吗?”

  被这么颠倒众生的大美人哄着。

  谭颂飘飘然的:“回头我给你接两部残疾人剧本吧,这样你能对别人更有爱心。”

  特别是对他。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

  到了地方,贺南枝只能自己推着行李箱走进度假村的小院子,倒是很好认,白墙与木栅栏的门口还栽种着两棵石榴树,枝繁叶茂得让院中看去有种拨云见雾感觉。

  这个节目组是没有剧本的,内景也没有摄影师跟拍,都是隐藏摄像头拍摄明星们的真实生活。

  所以贺南枝进去时。

  院内的整洁客厅电视机还播放着儿童动画片,开放式厨房那边有常驻的明星正在做饭。

  许是听到脚步声,让在场的人都敏锐地看过来。

  贺南枝站着不动,也不知是哪位倒吸了口气。

  她没参加过任何真人秀节目,却知道都是田园生活了,肯定不能打扮得太隆重,于是就非常不隆重的连妆造都没弄,未施粉黛着一张小脸蛋,穿着是鸦青色长裙,透着旖旎如水的古典气质,对众人扬起浅笑:“你们好,我叫贺南枝。”

  之所以自我介绍一句。

  也是谭颂提前叮嘱的,十八线……别人难能认出她叫什么。

  但是偏偏在场的人都认出了,甚至坐在沙发左侧一位林影后丝毫不掩饰惊艳道:“你就是前段时间热搜上那个说杏花谢了的和亲郡主吧?本人长得比电视上还仙,也太好看了。”

  不到三分钟。

  贺南枝就把这期节目的明星嘉宾认了个遍,包括有一位顶级流量的,在她提着行李箱上楼,去节目组分配好的房间时,还没开门进去,他戴着高奢腕表的手伸来:“我是延离盛。”

  贺南枝在他触碰到门把那瞬间,就先一步将纤白的手指移开。

  在娱乐圈这种捧高踩低的地方,延离盛一出道的资源就碾压同期,加上又演了两部仙侠古傀爆剧,走的是爱豆流量路线,平时没少被身边的人无脑奉承,头一次见贺南枝这种避之不及的清冷态度,惊讶之余,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刚杀青完杨弋那部电影吧?我也试镜过……本来是预备男一号,不知怎么就被商隽那小子截胡了。”

  贺南枝心想。

  商隽截胡的好,否则她要跟一个不合眼缘的男明星合作拍完整部电影,这得算是精神上的工伤吧?

  当然,为了不让谭颂操碎心,她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蛋什么表情都没有:“唔。”

  延离盛淡淡而又傲娇地抬下巴:“你不想多说几句话吗?”

  毕竟在节目里,跟他这种级别流量的明星热情互动的话……等播出后的镜头肯定会很多。

  下秒。

  贺南枝若有所思点点头,嫣红的唇轻启:“你挡道了。”

  “……”

  延离盛没见过这么性格木讷的美人,刚好楼下有人喊他,便无语至极转身下去。

  气氛安静片刻。

  贺南枝重新要推门进屋时,又听到了一声偷笑。

  这回侧颜时,看到穿着一身藏蓝色卫衣和运动裤的司唯从隔壁屋探出脑袋,可能刚睡醒不久缘故,微蜷的发丝垂在额间,眼下卧蚕饱满,笑起来时格外惹人可爱:“好巧,你也来录制这个节目呀。”

  毕竟数月前,贺南枝刚从他手上花一块钱和一张合照卖走谢忱岸的手表。

  所以对这位,还有几分印象。

  她刚点头打招呼,司唯又说:“你是不是从小就特别招男孩子喜欢?”

  贺南枝表情疑惑:“嗯?”

  “延离盛是出了名爱甩大牌,我上期就跟他来录制了……”司唯没见他对哪个女嘉宾自作多情搭讪,都是走到哪儿,吹捧的彩虹屁就跟到哪儿。这问的,贺南枝自然是给不出答案。

  不过司唯也就随口一问,在顺带提醒:“你别得罪他,小心镜头被一剪没。”

  贺南枝只是觉得延离盛的行为——很吵眼睛。

  而司唯的嘴,跟开过光似的。

  等她放好行李重新下楼,客厅里的嘉宾们对她热情似乎很明显降低。

  到了晚餐时间。

  一群人坐在院里的露天餐桌前,常驻的是一位老艺术家曾书桃,拿过不少奖,在演艺圈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如今算是半退休在综艺节目里,她身带股亲和力又擅厨艺,很多嘉宾都尊敬着。

  大灯熄灭了,留几盏暖黄的月亮灯点缀着夜晚气氛。

  一旁还有个年轻歌手抱着吉他,偶尔哼几句老情歌。

  贺南枝拉了张椅子刚坐下,手机就叮铃了声。

  是谭颂隔着十万八千里来操心了,习惯整理了一份嘉宾资料给她,并且千叮万嘱道:「就算你是金枝玉叶的小祖宗也不能给我脸盲,那个叫延离盛的,也千万不能得罪。」

  好像……已经得罪完了。

  贺南枝白皙的指尖微顿,继而翻到这份资料还真详细,不仅有在座的代表作品和出圈角色,以及近年来公开过的恋情,以免提到犯了人家忌讳,包括饮食喜好都有。

  她在谭颂唯恐自己眼盲,还将延离盛那一栏标红的字里扫了几秒后。

  回复:「喜欢吃糖醋排骨都要标出来,难不成指望我给他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