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富了,是不是该有一点嗜好呢。蔡先生当然是有嗜好的,他的嗜好也很特别,谁能想得到呢,蔡先生居然喜欢养虱子。蔡先生的这个嗜好来源于童年,那可以说是蔡先生童年记忆的回潮。小时候,他家里穷,平原上有句俗话叫:穷生虱子富生疥。那时候,他身上总是生满了虱子,而每到晚上,待他脱光衣服时,娘总是坐在油灯下给他捉虱子,这是十分生动的一幕,娘的两只手在他的裤缝里扪来扪去,两个大拇指甲盖总是很快地就扪住一匹," 叭" 的一声,有血光溅出来,很动听。在很多个夜晚,娘的指甲盖总是被虱血染得红霞霞的。要知道,蔡先生是很孝顺的。娘老了,娘后来得了瘫痪病,一直在床上躺着。蔡先生不愁吃穿,蔡先生的老娘也有人侍候,蔡先生只是想在老娘身边尽尽孝道。所以每隔几天,上午的时候,蔡先生是不见任何人的,那是蔡先生亲自为老娘梳头、擦身、捉虱的时间。蔡先生是个很讲究的人,每当他给老娘捉虱的时候,他都要事先准备好一根细白线,每捉一匹,他总要把虱子绑在那根细白线上,虱小线细,这活儿是要巧的,只有手巧的人才能做,可蔡先生就能做成。待蔡先生给老娘捉完虱子时,那根细白线上也就拴满了。蔡先生就把那拴满虱子的细白线绑起来,吊在让娘能看到的地方,那拴满虱子的白线滴溜溜转着,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小虱头在动… 娘一看就笑了。他也笑了。很愉快呀! 不是么? 不过,这根拴满虱子的白线一般要挂上几天,待它再也不动的时候,蔡先生就把那根白线取下来,留下一匹公的,一匹母的,悄悄地再放回到娘身上去,他发现虱子的生命竟是如此的顽强,吊过几天后,它仍能活过来,仍能继续繁衍,这里边是不是也有一点精神哪? 太有趣了! 也只有这样才能博娘一笑。于是就周而复始,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蔡先生也就上瘾了。蔡先生是个大孝子哇!

  这一天,正当蔡先生坐在他的别墅楼上,给他的母亲捉虱子的时候,弯店村出了大事情了。十点半的时候,只听得一片嗡嗡声,河套里像炸了窝似的,人们像是乱头蜂一样,四下逃窜! 他们先是嚷着:" 鬼子来了!" 后来又说是:" 二包来了!" 还有人说是:" 洗头的来了!" 可他们到底也没弄清是那方面的人,只见河套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人声和纷乱的脚步声… 弯店的女人们是舍不得那些香烟的,在人们来回逃窜的时候,她们却在用身体紧紧地护住各自的摊位。她们似乎也不怕查,她们有蔡先生呢。然而,当她们彻底醒悟的时候,已经被武警和稽查大队的人包抄了!

  等蔡先生得到消息的时候,连村子都被围住了。蔡先生起初还是很坦然的。当有人飞蜂一样跑来给他报信儿时,他也仅是问了问是谁带人来的,有人就说:" 是范骡子!" 他听了之后," 噢" 了一声,说:" 是骡子呀。骡子不是犯错误了么?" 说着,他打开手机," 叭、叭、叭…"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接着说:" 不要慌,不就是一个范骡子么? 我下去看看。"

  说着,蔡先生就拄着拐杖,一尥一尥地下楼去了。

  蔡先生来到村街上,看见武警和稽查大队的人正分成一组一组,在查他的" 地下工厂" 呢。而那个范骡子就站在村街的中央,叉着腰,俨然一副大领导的派头,显然是他在指挥这次行动。于是,蔡先生走上前去,绵绵地说:" 老范,王书记没来么?"

  范骡子听他提到了王华欣,脸微微红了一下,说:" 老蔡,我可是奉命行事哇。"

  蔡先生站在那里,笑了笑说:" 老范,是不是缺钱花了?"

  范骡子愣了,接着,他哈哈一笑,说:" 老蔡,我劝你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配合检查吧。今儿,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蔡先生绵绵地说:" 真的么? 那我倒要看看。我也实话告诉你,用不了半个小时,县上就有人来!"

  范骡子说:" 好,好。我也不跟你争。我知道你手眼通天,我现在就领你去见一个人。"

  这时,蔡先生才稍稍有些吃惊了。不过,他还是跟着范骡子去了。当他们来到村口时,只见村口处停着的是一辆奥迪。可这辆奥迪对蔡先生并没有产生什么威力,蔡先生什么样的车没见过? 可他却不知道车上坐的是谁。但有一点他清楚,看来,坐镇指挥的并不是范骡子。

  范骡子走在前边,他加快步子,走到那辆车前,对着摇下的车窗说了几句话,接着,车门就开了,呼国庆挺身从车上走下来。

  范骡子就给蔡先生介绍说:" 这是县里的呼书记。"

  接着又对呼国庆说:" 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蔡村长。"

  呼国庆看了他一眼,说:" 你就是村长?"

  蔡先生是知道呼国庆的,他在会上见过他,忙说:" 是。我是村长。"

  呼国庆说:" 造假村的村长?"

  蔡先生觉得很委屈,他是很想讲讲道理的。他说:" 呼书记,你过去没来过咱这里,说起来,还是咱这儿穷哇。上头不是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么。我呢说起来只是个芝麻绿豆,在你们眼里,狗〓*5 不是…"

  呼国庆不容他再说下去,他脸一沉说:" 你就是这样造福一方的么?!"

  范骡子说:" 操,他标标准准是造假发的横财! 你一人造假不说,还带动一村人造假!"

  蔡先生不服,蔡先生说:" 这我倒要问一问,何为真? 何为假呢?"

  呼国庆带着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这个瘸子。他甚至对他有了一点点欣赏。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搞出了一个造假村。村里的确是富了。初进村时,他就看到了,村里铺的是水泥路,村街的两旁也都安上了路灯,村子中央矗着一个大水塔,房子几乎全都是新盖的,墙上都贴着一色的" 马赛克" ,看上去十分漂亮。而一家一家的门楣上,也都贴着特别烧制出来的瓷片,那些瓷片上的字也都是很有些寓意的,像什么" 福如东海" 、" 吉祥如意" 、" 和气生财" 之类。这真是个能人哪! 呼国庆望着他,冷冷一笑,说:" 你说呢?"

  蔡先生绵绵地说:" 我这个人好说实话。要叫我说,烟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毒害人的。那么,真的,就是真毒。假的,就是假毒。相比起来,是假毒好呢,还是真毒好呢? 再说了,烟总归是一股烟,冒冒气而已。我这里真也罢假也罢,养了多少人呢。别的不说,光镇上的干部养多少? 工商、税务又从我这里拿走多少? 王华欣书记讲过…"

  一听到" 王华欣" 三个字,呼国庆气得脸都白了,厉声说:" 胡闹! 你这叫理么? 歪理!" 就在这时,只见村外的柏油路上,先后开来了三四辆车,有两辆竟然还鸣着警笛,呜呜地朝村里开来了!

  蔡先生觉得是" 救星" 来了。不管是县里来的,还是乡里来的,总可以替他说说话的。于是,他抬起头,往村外望去。

  呼国庆也跟着扭头看了一眼,他也仅仅是看了一眼,重又把身子扭过来了,他挺身站在那里,背对着" 呜呜" 驶来的警车,心里说,我倒要看看,来的到底是谁?!

  不料,那些车辆却在离他们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先还有警笛呜呜响着,后来连警笛也不响了… 最先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一只脚里一只脚外的,还大喉咙吆喝了一声:" 老蔡,咋回事?!" 可紧接着,又" 猴" 一下钻回去了!

  就这样,那些匆匆赶来的人,连车都没下,就前车变后车,后车变前车,一辆一辆的顺原路退回去了。不用说,他们的眼还是很尖的,他们都看见了县委书记呼国庆,有他在那儿站着,谁还敢上前呢?!

  呼国庆冷冷一笑,说:" 老蔡,你不简单哪,把政府的人都调来了。我看他谁敢干扰打假,为虎作伥!"

  蔡先生勾下头去,脸上露出了很沉痛的样子。片刻,他又抬起头来,很温和地说:" 呼书记,我看这样吧。我知道县上也有难处。这样好不好,县委、县政府的工资,我们包了…"

  这一次,倒使呼国庆大大地惊讶了,他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也敢这样说?! 他心里说,疯了,这人八成是疯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呼国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说:" 你、你… 简直是狂妄之极! 县里的工资让你来发? 国家公务人员的工资都让你来发?! 笑话!" 呼国庆不想再跟他口罗嗦了,他对范骡子指示说:" 严肃处理!" 说完,就扭头朝他的车前走去。

  蔡先生也有些讶然。他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呢? 他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呢? 我已经让这一步了,难道他还不满足? 蔡先生是做过几年民办教师的,说起来也算是乡村里的" 知识分子" ,他觉得他应该做到仁至义尽。于是,他又一尥一尥地追上呼国庆,说:" 呼书记,不要这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样。何必呢,如果闹下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呼国庆站住了,他回过身来,尽量平静地说:" 你威胁我?"

  蔡先生绵绵地说:" 我哪敢呢? 我只不过是…"

  呼国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肃地对范骡子说:" 假烟,假商标,包括机器设备,统统给我收缴,一根线都不能留。另外,你给我狠狠地罚他,罚得他倾家荡产!" 接着,呼国庆径直上车去了。

  蔡先生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心里说:这人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三猴脑宴

  呼家堡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早上,当得知客人要来的准确消息时,呼伯沉吟了一会儿,吩咐说:" 让国庆来一趟,替我陪陪客人,这对他有好处。"

  可是,根宝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却一直没有跟呼国庆联系上,呼国庆的手机关了。

  呼伯听了徐根宝的汇报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显然,老头心里不大高兴。于是,根宝忙说:" 我再跟他联系。"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客人都到了,还是没有跟呼国庆联系上。

  呼伯摆了摆手,淡淡地说:" 算了,呼县长忙,就让他忙去吧。"

  听了这话,徐根宝暗暗地吐了一下舌头,以前,呼国庆不管是当县长还是县委书记,呼伯从未称过他的官职,现在居然称起他过去的官职来,这说明,老头确实生气了。

  不过,这次来呼家堡的客人也的确是不一般。客人是直接从北京来的,在省里都没多停,就到呼家堡来了。据说,在省城的时候,省委书记要请他吃饭,被他婉言谢绝了。

  这位客人的年龄并不大,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中等个,剃一寸头,很随便地穿着一身T 恤衫,系一条紫色的领带,看上去散散淡淡的,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子却显得亮丽无比,人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高挑个,长披发,袅袅婷婷的,身上挎一造形奇特的小坤包,下了车,那高贵一步就走出来了。

  表面看来,下车的只有两位,可他们却带来了两部车。一部是他们两人乘坐的" 奔驰" ,另一部" 丰田" 面包,是跟在后边的。要从这个角度说,那排场就大了。

  客人姓秋,名叫秋援朝,是一位京城元老的儿子。他的父亲早些年曾做过平原省的省委副书记,后又做过一阵封疆大吏,文革时被人打折了腰,曾秘密地在呼家堡养过伤,受到过呼天成的保护,那有关" 呼家堡绳床" 的神话,就是他传扬出去的。这位元老如今虽已退居二线了,但在京城,仍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秋老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秋建国,现在是南方一个城市的市长;这次来的秋家老二,早就下海经商了,如今是一家跨国公司的总经理。此人在社会上是很有些名头的,在商界,只要一提" 秋公子" ,可以说无人不知。

  " 秋公子" 这次来呼家堡,当他见到呼天成的时候,所作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立马跪下身来,实实在在地给呼天成磕了一个头! 呼天成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连声说:" 使不得,使不得,可不能这样!"

  " 秋公子" 说:" 老爷子说了,当年要不是呼伯伯,就没有我们一家人的今天。老爷子还说,见了你,当行大礼。父命不敢违呀。"

  呼天成说:" 可不敢这么说。这么说就过了。你爸是老领导了。那是何等人物? 枪林弹雨都走过来了,文革那点事不值一提,吉人自有天相嘛。你爸他身体好吧?"

  " 秋公子" 笑着说:" 老爷子目前身体无大碍,就是血质稠一点,血压高一点,老毛病了。说起身体,老爷子还有个笑话,他特好砸核桃,我专门给他买了一个砸核桃用的小锤,他竟然不用,说是太专业就没有味了…" 说着," 秋公子" 奉上了秋老给呼天成写的亲笔信和他带来的礼物,礼物由那位亮丽的女子拿进来的:两瓶洋酒和两支上好的西洋参。

  呼天成看了信,说:" 你爸爸睡的还是那张绳床吧?"

  " 秋公子" 说:" 可不,反正每天总要在上边躺一躺的,说是可以包治百病,有那么神么?" 呼天成说:" 时代不同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习惯。也就是个念想罢了。也没有报上吹乎得那么神。"

  接着又说:" 你爸怎么不出来走走哪? 让他多出来走走么,走走好哇。"

  " 秋公子" 说:" 老爷子也总想出来走走,可他毕竟年纪大了,坐飞机不行,坐车又太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得起呢? 所以,也就是说说。不过,他倒是每天坚持锻炼。"

  入席之后," 秋公子" 有点惊讶地望着满桌佳肴,说:" 没想到啊,在中原的乡村,也能吃到这么好的大龙虾呀!"

  呼伯笑了笑,淡淡地说:" 到乡下来了,也的确没什么好招待的,吃个便饭吧。"

  " 秋公子" 说:" 太丰盛了。说实话,我在广州五星级宾馆里,吃的活龙虾,也只是这个水平了。小朱,你说呢?" 说着,他站起身来,双手捧着一杯酒:" 呼伯伯,首先,我代表老爷子,敬您老一杯。这里,我还要说句话。老爷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这一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可他服你… 真的。你听我说,老爷子说,六十年代初,他曾经有过一个动议,把你调上来,担任一个县的县委书记。却被你婉言谢绝了。所以,老爷子说,你呼伯伯是一个有远见的人。这可是老爷子亲口说的。"

  呼天成也端起酒来,笑着说:" 远见倒说不上。不过,他们确实跟我谈过,谈了三次,还说要采取组织措施,非让我走马上任。我呢,是能力有限哪,一个呼家堡,就够我忙活了…"" 秋公子" 说:" 不,不。这是一种大气。这说明你有战略眼光。别的不说,陈永贵够可以了吧,副总理都干了。如今呢? 还是你呼伯伯看得远哪! 实话说,老爷子现在的处境,都不如你活泛…"

  呼天成嗔道:" 援朝哇,你说这话就过了。我是一个玩泥蛋的,怎能跟你爸他们相比呢? 他们到底是打江山的呀。"

  " 秋公子" 说:" 老爷子有句话,说能治理好一个村庄,就能治理好一个县、一个省,乃至一个国家。道理是一样的。他还说,您老是四十年不倒翁,几乎是无人可比呀!"

  呼天成皱了皱眉头,说:" 不敢,可不敢这么说。吃菜,吃菜。"

  接着," 秋公子" 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呼伯伯,你那做人的绝招,也该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传授传授才是呀。"

  呼天成哈哈一笑,说:" 我一个玩泥蛋的,哪会有什么绝招? 世间的事情,说起来,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

  " 秋公子" 连连点头说:" 有道理,有道理。"

  接着,他又示意跟他一块来的那个亮丽女子:" 小朱,你也敬呼伯伯一杯,这可是中原第一人物哇!"

  于是,那女子赶忙站起身来,说:" 呼伯伯,我敬你一杯,祝你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呼天成笑着说:" 丫头,人只能活一天说一天,从来就没有寿比南山的。不过借你的吉言吧。我是个土人,有个毛病,叫做酒不喝烟不戒,今天是你们来了,我破例的,只能略略表示一下…" 说着,呼天成端起酒杯,微微地沾了沾唇。

  等饭吃到了一定的时候," 秋公子" 再次站起身来,说:" 呼伯伯,我今天是专程代表老爷子来看望你的。为了表达我的敬意,我特意带了一道菜,我想这道菜是你绝对没有吃过的…" 说着,他拍了拍手:" 把菜推上来!"

  一听说秋援朝还带来了一道菜,呼天成有点不大高兴,可他却没有表示出来,只叹了口气,说:" 援朝哇,你这是折我的寿呢。"

  片刻,只见一位穿白衣戴白帽的厨师推着一辆小推车走了进来。那辆小推车有半人高,上边蒙着一个雪白的罩单,罩单的四周放着一些很精致的餐具。待车推到跟前后,从罩单的下摆处可以隐隐看到,车上放着一个木笼子,从木笼子里边传出的是" 哗啦、哗啦" 的索链声。那个厨师介绍说:" 这道菜叫' 活猴脑' ,也叫' 灵魂出窍' 。猴是采自峨嵋山的灵猴,猴是活的,猴脑也是活吃,这道菜对老年人特别好,可以说是补品中的最上乘…" 说着,厨师把调好的佐料一一摆在人们的桌前,尔后他又把罩单上的一个早已弄好的四方口子掀开,露出了已经割去了天灵盖的活猴的脑浆,那猴自然是活的,脑浆白哗哗的,还一脉一脉的跳动着!… 那厨师很平静地说:" 现在请各位品尝。"

  呼天成默默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这道菜叫人心里很不舒服。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的一片" 雅意" 。

  " 秋公子" 马上说:" 呼伯伯,这道菜,你是不是觉得残酷了? 那你听我说,这里边还有个故事呢。听人说,早些年,峨嵋山有家酒店专卖这道菜。在那家酒店里,总是关着十几只猴子,每次都让客人亲自去挑。每当客人去笼子前挑猴子时,所有的猴子都抖成一团,尽量的往后缩,生怕被挑中了。然而,一旦有人挑中了哪只猴子,你猜怎么着,那笼子里就会发出一阵欢呼声! 所有没被选中的猴子都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往外推那只被人挑中的猴子… 呼伯伯,听了这个故事你感受如何?"

  呼天成微微地笑了笑,说:" 跟人一样,也是个性命儿罢了。"

  " 秋公子" 接着说:" 所以,世间的事情,没有什么残酷不残酷,只有适者生存。当然,这跟老爷子的看法是大相径庭…" 说着,他拿起一个匙子,抢先给呼天成布了一勺猴脑… 可是,呼天成却站起来了,呼天成招呼说:" 根宝,你替我好好陪陪客人,让客人吃好。我头有点晕,对不住各位了。"

  当呼天成走出去的时候,他心里说,这事太过了,一旦传扬出去,影响太坏。过头的事,他是从来不做的。

  " 秋公子" 见呼天成没有吃活猴脑,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饭后,安排客人休息的时候,呼天成把" 秋公子" 一人叫到了他的茅屋里,当两人坐下来后,呼天成说:" 援朝,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你说吧。"

  " 秋公子" 淡淡地说:" 也没什么事,主要来看看您老人家。"

  呼天成看了他一眼,说:" 贤侄,那猴脑,不是我不想吃,是实在吃不下,我在那儿没当场吐出来,就是好的了。不过,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 秋公子" 十分遗憾地说:" 那可是稀世珍品,大补啊!…"

  呼天成笑着说:" 东西是好东西。可我人老,口味也老,拿不下了。"

  接着,他话锋一转,又问:" 你那个公司,据说经营得很红火?"

  " 秋公子" 随口说:" 还可以吧。我们是跨国公司,在全世界十七个国家建有分支机构,包括美国、日本、加拿大…" 接着,他用试探的口气说:" 呼伯伯,你呼家堡如果想入股的话,我可以优先考虑。"

  两个人就这么漫无边际地谈着,那话看似很家常,很随意,可句句都是事先考虑再三才说出来的。" 秋公子" 脸上先是还带着那种貌似恬淡的傲气,那傲气是在京城的小圈了里滋润出来的,有一种无所谓的散漫和君临天下的味道。可谈着谈着,那傲气就渐渐从他脸上消失了。那傲气是被一种声音磨去了。呼天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那声音是带有方向性的,很磨人哪。

  最后,呼天成的两眼一眯,默默地说:" 贤侄哇,你公司那么大,我一个村办企业,股就不入了。这样吧,我呼家堡送你二百万,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 秋公子" 听了,紧吸一口气,慢慢地说:" 那就… 不必了吧?"

  呼天成轻轻地拍了拍沙发靠,说:" 你也别嫌少,再多,我就做不了主了。"

  " 秋公子" 终于说:" 我谢谢呼伯伯了。我们最近正好要上一个新项目。那… 就算我借的吧。"

  呼天成突然说:" 写个借条也好。"

  " 秋公子" 一愣。

  呼天成又慢慢地说:" 你别误会。这二百万,你可以还,也可以不还。但钱出去了,最好有个凭据。呼家堡还是集体嘛。贤侄哇,借钱不犯法呀。只要借据在,你见过谁借钱借出事来了?"

  " 秋公子" 立时顿开茅塞。说:" 明白了。呼伯伯,谢谢您了。"

  呼天成说:" 谢什么。代我向你爸爸问好。过些日子,我会去看他的。"

  " 秋公子" 走的时候,是徐根宝送他上车的,他带走的是一张二百万元的支票。关上车门后," 秋公子" 用略带遗憾的语气对坐在他身边的那位亮丽女子说:" 这老头是活成精了!" 然而,当徐根宝办完这一切,来见呼伯的时候,只见呼伯满脸沮丧地在那儿坐着。徐根宝轻声说:" 呼伯,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