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天成说:" 谁说游街了? 游啥,不游。"

  接着,他四处看了看,见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腥叽叽的气味。靠里,只有一张床,一床破被褥,到处都是轱轱辘辘的小眼睛,就说:" 老姑,你家里嘴多,也确实有困难。这样吧,让娃儿去队里借些粮食,就说我说了。"

  瘫子女人一听,流着泪说:" 天成哇,咋谢你呢?"

  这时,老曹忙上前递烟,说:" 吸着,吸着。"

  呼天成把烟接了过来,却没有吸,就在耳朵上夹着,他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忽然问道:" 听说你会杀狗?"

  老曹愣了一下,两眼一卜啷,说:" 会。"

  接着,老曹又说:" 狗这东西,有七十二条命。不是手儿,还杀不死哪。我小的时候…" 呼天成说:" 跟人学过?"

  老曹说:" 祖传。这可是祖传。不瞒你说,我这儿放的还有' 药狗蛋" 哪。我是没办法才去给人劁猪的,猪算什么,那不叫活儿。杀狗才算是我的正宗…" 正说着,见呼天成不吭了,老曹又赶忙小心翼翼地说," 我回头给你弄个狗皮褥子吧?"

  呼天成默默地看着老曹,把老曹看的怔怔的,尔后,他说:" 到时候,活儿要做得净些。"

  撂下这话,他扭头走出去了。

  当天晚上,呼天成召开了全村社员大会。在会上,呼天成沉着脸说:" 最近,不断有人给我反映,说有些户,竟然纵狗咬人! 三天前,咬了过路的一个挑担的;昨个儿,又咬了广德家的孙子,咬得腿上血乎乎的! 还有人说,这呼家堡简直成了狗的天下了! ( 社员们大笑) 啊? 说天一踏黑,狗们汪汪汪乱叫,吓得妇女们夜里门儿都不敢出! 这像话么?! 旧社会谁放狗咬人哪? 地主老财才放狗咬人! 那是啥年月? 现在是新社会了,还想当地主老财哩? 嗯?! 啥叫新农村?! 一天到晚汪汪汪,这能叫新农村么?! 喂那么多狗干什么?!"… 讲到这里,呼天成伸手一指,说:" 广德家,把孩子抱上来,让大家看看!"

  立时,会场上乱纷纷地议论起来。尤其是那些年轻媳妇们,一个个说:就是,就是。天一黑,那狗出溜儿出溜儿乱窜,怪吓人的!

  广德家女人因为孙子被墩子家的狗咬了,头天刚和墩子家媳妇吵了一架。这会儿一听叫她呢,就气昂昂地抱着孙子走上前去,把孙子的腿高高地举起来:" 看看,都看看! 狗嘴有毒呀! 硬撕掉俺一块肉! 就那还说怨俺…" 孩子才五岁,腿是用纱布包着的,上边抹了红汞,看上去红乎乎一片! 说这话时,广德家女人还借机瞪了墩子媳妇一眼。

  借此机会,呼天成高声宣布说:" 现在,我宣布,从明天起,谁打狗,谁吃! … 可有一条,狗皮得给人家主家。"

  " 哄" 一下,会场立时乱了。

  呼天成一拍桌子,说:" 嚷啥? 乱喳喳个啥?! 不就是狗么,还有啥舍不得的? 谁舍不得给我站出来!"

  听呼天成这么一说,会场上没人敢吭声了。这时,呼天成又缓声说:" 狗是畜生嘛,再咬伤了外人,那事就大了。话说回来,有些户,喂得时间长了,一时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那吧,要是真有舍不得、下不了手的,统统交给老曹,让老曹去做。老曹就是干这的,活儿做的好!"

  老曹是极想立功的。一听支书点到了他的名,马上跳了出来,看样子十分激动。他个小,就一窜一窜地说:" 我弄我弄,我会弄。保证一家一张筒儿皮!"

  老曹一说,会场上倒静了,人们都默默地看着他…"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就在这天夜里,狗一声也不叫了。整个呼家堡再也听不到一声狗咬,夜很静,静得有些出奇… 后来有人说,狗真是通人性啊!

  四更天的时候,老曹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他是太兴奋了,兴奋得一夜都没睡着觉。多年来,他一直是偷偷摸摸地在外边给人家劁猪。说起来羞于启齿,就给公猪割上那么一个小口,然后把蛋子挤出来,再缝上… 那活太小,也太无趣,这根本不配他动手的! 可他没有办法。他是杀狗的世家呀! 这些年来,他几乎快要把祖传的手艺丢了。可没想到,这一下子又有了施展本领的机会。他悄悄地下了床,先是从墙洞里取出他藏了多年的" 药狗蛋" ,那些" 药狗蛋" 是用一块狗皮包着的,里边还垫了两层防潮的油纸。他先把" 药狗蛋" 一个个拿起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有香味哪。心里说:能用。尔后又在暗中扒拉着数了一遍,说,够了。接着,他跳上桌子,把一只小木凳放在桌子上,又借着那小凳一窜窜到房梁上去了。在房梁上,他取下了一个大一些的破包。在那个破包里,放着他的刀具。刀一共十二把,有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弯的、直的,还有弧形和带挑钩的。他把刀一把把地拿出来,又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遍,心说,锈了,刀都锈了。片刻,他说,用六把吧,六把就够了。说着,他从那些刀具中挑出了六把,把其余的刀具重新包上安放好,这才穿上了那件皮围裙。当他把那件皮围裙罩在身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一股血腥气裹了,那人立时就不一样了。小矬个子仿佛气吹了似的,陡的就长了精神,人显得硬硬的,特别是那眼,光一下子就毒出来了! 他来到院子里,开始磨刀。刀是好刀,只是放久了,有些锈气。他蹲下来,一气把六把刀重新磨出光来,等刀缝有了寒气的时候,他心说,刀是用血气喂的,好多年不喂,刀就失了灵气了。于是,他捋了裤子,露出大腿来,拿起刀在大腿上划了一下,就有一条血线跳了出来,六把刀,他一把把地在冒血的大腿上" 匕" 了一遍,用血珠儿喂了。最后,他站起身来,默默地吸了口凉气,就静立在那里不动了。

  黎明时分,钟声响了。接着村街里就响起了扑扑嗒嗒的脚步声,那是村人们下地干活去了。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叫门了。有两个民兵拍着门叫道:" 老曹,老曹。"

  老曹隔着院门应道:" 来了。头前走。"

  说着,只听" 咣" 一声,门就开了。两个立在门前的民兵一愣,心说,这是老曹么? 怎么话音都变了?! 然而,当他们看见老曹的时候,就觉得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往下,就谁也不吭了。只听老曹默默地说:" 走!"

  三人来到村街上,个大些的民兵蛮牛说:" 老曹,你说,先弄谁家的?"

  老曹说:" 一家一家走。"

  民兵春堂子说:" 就咱仨? 墩子家那大黄,个儿老大呀,虎犊子样! 还好偷咬人。咋弄它哩? 再喊些人吧?"

  老曹说:" 不用。"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靠村子东头的墩子家,三人在离门口有几步远的地方站下了。两个民兵都看着老曹,可老曹一句话也不说,就直直地走进去了…"

  两个民兵就在院外站着,蛮牛不服气地说:" 这个鸟货,口气也太大了。咱不管,让他逞能去吧!"

  春堂子也说:" 碰蛋高一个小人,看他咋弄? 等他弄不住再说。"

  两人心想,狗咋也会叫两声吧? 可他们却一直没有听见狗叫声。也就是一会的工夫,就见老曹走出来了。两人先是一愣,蛮牛失声叫道:" 不好,老曹让狗咬住脖子了!" 可是,待他的话刚落音,就发现老曹没被咬住,老曹只是把那足足有一人多高的大黄背出来了。那只大黄的两条腿分明在老曹的肩上搭着,狗的头就一耸一耸的贴在老曹的脖梗处… 出了门,老曹说:" 还听话。"

  老曹背着那只大黄在前边走,两人在后边相跟着。春堂子小声对蛮牛说:" 老天,他是咋、咋日弄的?" 蛮牛咬着牙说:" 鳖货!" 三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片杨树林里,进了林子,老曹把狗从背上放下来,说一声:" 绳。"

  春堂子一怔,赶忙把准备好的绳子递上去,只见他三下两下就绾出一个活扣来,往狗腿上那么一撩、一甩,一头套在了狗腿上,另一头就甩在了杨树上,紧接着是" 出溜" 一下,那只大黄就活活地倒挂在树上了!

  尔后他们又去了全林家。全林家喂的是一只四眼的黑狗,竖耳,眉毛上有两块白,狗不大,蹿。临进门的时候,老曹突然说:" 站住。"

  蛮牛气横横地说:" 咋?" 老曹回过身来,塌蒙着眼皮说:" 你俩就别进去了。"

  听了这话,蛮牛更气了,说:" 咋?!" 老曹说:" 这是一只不吃屎的狗。村里只有这只狗不吃屎,所以它最厉害,咬一口入骨三分。这样的狗从来不吐齿,你见它吐过齿么?" 蛮牛仍气不忿地说:" 〓*5! 你说的是〓*5!" 可他还是站住了,就看着老曹一个人走了进去。

  片刻,狗" 汪!" 的叫了一声,叫得人心寒。可就这一声,再也听不见动静了。又过了一会儿,老曹出来了。那只四眼狗仍在他背上挂着,只是脖子里多了一个套儿。近了才看清,那狗脖子是用铁丝勒着的! 所以,狗的两只眼瞪得很大,舌头长长地伸着,呼呼地吐着热气,那白沫就吐在老曹的脖子上,看上去十分吓人!…"

  到了去第三家的时候,天已是大亮了。在路上,春堂子紧走了两步,赶上老曹,小声说:" 老曹,老曹。这回,让咱也开开眼?" 老曹不语,只顾头前走着。春堂子又用讨好的语气说," 看看,看看呗。"

  老曹沉声说:" 想看?" 春堂子赶忙说:" 想,想。"

  老曹就吩咐说:" 别吭。光看别说话。"

  春堂子说:" 行。你让咋样就咋样。"

  可是,当他们进了槐家门时,却见槐家的小儿子二兔竟然在屋门口的小石墩上坐着,那只灰狗就在他的怀里抱着呢。三个人依次站下了。老曹看着二兔,说:" 孩子,进屋去吧。"

  二兔说:" 不! 狗是我喂的,谁也别想逮走。"

  老曹吐了一口气,又说:" 听话,进屋吧。"

  二兔十分警觉地看着他,说:" 不!" 老曹说:" 我不逮它,我让它自己跟我走。"

  二兔说:" 骗人!" 老曹又看了看二兔,却一声不吭地蹲下来了。他蹲在院子里,就地伸出手来,就见从他的袖筒里滚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那东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药丸。接下去,老曹轻声说:" 灰灰,过来,过来吧。"

  紧接着,只听二兔命令道:" 灰子,别过去!"

  然而,那只灰狗先是往下缩着身子,浑身的毛不停地抖着,嘴里发出" 呜呜嘶嘶" 的声音,慢慢、慢慢,身子就匍伏在地上了,它的肚皮紧贴着地皮,就那么一点一点地向前爬去… 二兔急了,用力地往后拽它,却怎么也拽不住。

  老曹蹲在那里,一只手贴在地上,手上放着那丸黑乎乎的东西。这时,老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拂着狗脖子上的毛,一边捋一边说:" 听话,灰灰,吃吧,吃吧。"

  那狗勾下头去,闻了一下,又闻了一下,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当那只灰狗张开嘴来,去吃那东西时,就见老曹的手闪电般的往前一送,一抓,一翻,只听" 噔嘣" 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似的。接下去,老曹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钳住了那只灰狗的嘴,只见狗的两只后腿扒拉着扑腾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这时,二兔就像傻了似的立在那里,呆呆地望着那条翻倒了的灰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窜起来哭喊着骂道:" 我日你娘哇! 老曹。"

  老曹不动,老曹就立在那里…"

  半晌的时候,呼天成来到了那片杨树林里。一踏进林子,他就怔住了。他看见,整片林子成了一条狗的长廊! 树上倒挂着一条一条的狗,有黑的,有白的,有黄的,有灰的… 狗们或大或小、或长或短,一只只吊在树上,暴着一双双很残的白眼! 当小风吹过时,阳光下,有一旋儿一旋儿的狗毛在空中飞舞。倏尔,他看到,在离他七步远的一棵树上,吊着的是一只小花狗,那狗不大,毛绒绒的,脖里还挂着一串铃铛,只见那小花狗的前腿一弹、一弹地孪动着,那脖里的铃铛就跟着那扯动" 当啷、当啷" 地响,让人看了揪心! 望着眼前这一切,他默然了。有片刻的光景,他眼里出现了一丝游移,他甚至有些后悔。狗们也可怜哪! 为什么要杀它们呢? 就为了那一件事… 他不由地想起了那些外出开会的日子,每到赶夜路回村的时候,狗远远就迎上来,在腿前腿后跳着、叫着,很温馨啊!

  狗们! 对不住了。

  就在这时,蛮牛跑过来了。蛮牛说:" 都弄来了。三十八只!"

  " 操,那家伙手段真高。全是用水呛的,' 叽' 一声死一只,' 叽' 一声死一只…"

  呼天成听了,默默地转过身去,一句话也不说。片刻,他轻声说:" 弄吧。"

  说完他扭头走了。

  三十八条狗,三十八条冤魂,就在树上挂着,任凭老曹一个一个、一刀一刀地宰割。这应该是老曹一生当中最为辉煌的一天了。动手的时候,他总是先要默立一分钟,尔后两眼暴出一束亮点,身量也陡地就长了一寸,那架式硬硬的,手那么一甩,一拽,接下去就是一片" 噌噌…" 的声响,那声音在老曹心里就是最动听的音乐! 那音乐就在林子的上空环绕、盘旋,随着那有节奏的" 噌噌、噌噌噌…" 的声音,狗在他的手里成了一片片、一块块的布,当乐声停止的时候,一块完整的狗皮就掉在他的手上了!

  … 也有死不瞑目的。那两只狗眼就暴暴地、死死地盯着老曹,把老曹印在它的眸子上! 老曹临动手之前,就说:" 朋友,犯到我手里,你值了。"

  可那狗任死不闭眼。老曹就用手轻轻地去揉它的眼皮,一边抚摸一边说:" 闭眼吧,闭眼吧。早死早脱生…" 那狗果然就把眼闭了。

  夕阳西下,呼天成又走进了那片林子。这时候,浓烈的血腥气已经把林子染了。夕阳的余辉从外边射进来,林子像是被血洗了一样,一片红色! 狗们已成了肉们,一片片地挂在那里… 就在林子的中央,兀立着一个小人,那人就是老曹。他仿佛已经不是人了,那简直就是一挂淌血的皮围裙! 人没有了,人已陷在血乎乎的皮围裙里了。那" 皮围裙" 就像是成了精一样,一股凶光邪邪地架在那里,乍煞着两只血淋淋的手,嘴里噙着一把牛耳尖刀,血正一滴一滴的从那把尖刀上滴下来… 呼天成走上前去,叫了一声:" 老曹。"

  只见他微微动了一下,抬了抬眼皮,嘴里吐出一口气来,那目光很残地望着呼天成,先是从上到下,尔后是从下到上,那分明是在寻找下刀的部位!

  呼天成立时恼了。他大喝一声:" 疯了你?! " 说着,扬起手来,兜头给了他一耳光!

  随着那一记响亮的耳光,那把牛耳尖刀飞出去了,老曹的身子晃了几晃,勉强才立住。他眨了眨眼皮,像是刚醒过来似的,喃喃地说:" 是支书,是支书哇。"

  说着,那身架倏尔就小下去了,小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矮人。他瘫坐在地上,在身上擦了一下血手,长长地嘘了口气,用讨好的语气说:" 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整整一天,我就生吃了一个狗蛋。"

  夜里,没有了狗咬,村子里一片静黑。那黑也像是没了生气似的,死哑哑的。后来倒风了,风把那浓烈的血腥气灌进了村子。那风带哨儿,呜呜的,仿佛也带来了狗的魂灵,狗的魂灵在村街里旋来旋去,一家一家地拍打着人们的窗棂,就像是在哭着叫门…"

  后半夜的时候,老曹家的院门上被人摔了屎,还有人往院子里扔砖头! 咕咕咚咚地响了一夜…"

  早上,只见一院子都是狗皮!

  鸡叫时分,呼天成一开门,见老曹在他门外的地上蹲着。见了呼天成,他呜呜地哭起来了。呼天成说:" 老曹,你这是干啥?"

  老曹蹲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支书,支书哇,这、这能怨我么?"

  呼天成默默地看着老曹,看得老曹勾下头去,像孙子似的。可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回屋去了。片刻,他披着衣裳走出来,看了老曹一眼,说:" 老曹,走吧。"

  老曹一怔,说:" 走?"

  呼天成说:" 过上一段,你再回来嘛…" 往下,就不再说了。

  老曹明白了。

     羊的门

  ○李佩甫

  第五章

  一死棋活走

  只剩两个泥蛋了。

  呼天成眯细着眼,一直在看那两个泥蛋。一个泥蛋是方的,一个泥蛋是圆的,这就是棋盘上最后剩下的敌对双方…"

  这是平原乡间的一种棋类游戏,叫" 扎方" 。过去,这种游戏一般是农人在田间地头上玩的。歇晌的时候,两个人,随随便便的在地上划上一些歪歪斜斜的格子,尔后再找上一些小土蛋和树棍棍( 假如一方用的是土蛋,那另一方就是树棍) ,就那么往地头上一蹲,就开始对擂了。玩的很简易,呼天成一直很喜欢" 扎方" ,他年轻时就是一个" 扎方" 的高手。可以说,在呼家堡,从没有一个人胜过他。后来他就不常跟人对垒了,可他仍然喜欢" 扎方" 。于是就叫人专门做了一个简单的木制棋盘,找本地上好的粘土晒了两种泥蛋,偶尔也跟人玩玩。有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玩,自己跟自己扎。于是,在呼家堡,也就有了一种呼天成发明的棋,叫做" 泥蛋棋" 。

  县长呼国庆在一旁站着。他早就进来了,可他一直没敢惊动呼伯,就悄悄地立在那儿,看他一个人" 扎方" 。看着,看着,当棋盘上只剩两个泥蛋的时候,呼国庆终于开口说:" 呼伯,咋还摆泥蛋呢?"

  呼天成头都没抬,说:" 我就是玩泥蛋的,不玩泥蛋玩什么?"

  呼国庆赶忙说:" 呼伯,我给你弄了副好子。玉石的。"

  呼天成眼在棋盘上,默默地摇了摇头说:" 咱是个土人,玩了一辈子泥蛋。别的,玩不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