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陀觉得奇怪:”怎么了你?我的声音你听不出了?”

  维娜又问:”请问先生是哪一位?”

  ”我是陆陀呀?我在烟台。”

  ”你就是陆叔叔?我是雪儿,维娜的女儿。”

  陆陀几乎不敢相信,雪儿的声音听上去就是维娜的声音。”哦,是雪儿呀。你回来了?妈妈呢?”陆陀问道。

  雪儿没有回答,只说:”陆叔叔,你能回来吗?马上赶回来吧。”

  陆陀说:”我正要告诉你妈妈,我今天就赶回来。向你妈妈问好。”

  陆陀早饭匆匆收拾行李,往机场赶。买好机票,还得等两个小时。他早早地进了候机厅,见人就打招呼,像个开朗的美国人。旁边坐着位年轻人,陆陀同他攀谈起来。他惊奇自己的思维比平时还活跃些,普通话也说得很溜顺。小伙子竟问他是不是北方人。他说自己是荆都人,小伙子居然很吃惊。

  上了飞机,陆陀又不停地同临座聊天。他居然恶作剧,同别人谈到了陆陀的小说。他说自己不喜欢陆陀,因为陆陀的小说太道学,太政治,太沉重,就像托尔斯泰。他说他也不喜欢托尔斯泰。其实陆陀很热爱托翁。偏偏那位朋友喜欢看陆陀小说,指责身边这位陌生人只怕是特权阶层,不然不应该对陆陀小说如此不容。

  下了飞机,陆陀叫了的士,直奔维娜家。开门的是雪儿。天哪,雪儿同她妈妈像是一个模子捏出来的。雪儿望着陆陀,面有戚容,只道:”您是陆叔叔吗?”

  陆陀来不及纳闷,猛然抬头,望见了客厅里框有黑边的维娜画像。他脑袋嗡地一响,人就呆了。

  ”雪儿,告诉叔叔,怎么回事?”

  雪儿说:”车祸。”

  陆陀说:”你妈妈开车很稳的啊。”

  雪儿说:”她去北湖,看郑秋轮叔叔。那天正是郑叔叔的生日。妈妈喝了酒,过北湖大桥时,冲断了栏杆,翻到湖里去了。”

  ”天哪!”陆陀浑身颤抖起来。

  ”打捞了空车上来,却不见妈妈的遗体。”雪儿痛哭着,说不下去了。

  陆陀同雪儿相对而泣,谁都忘了安慰对方。

  雪儿说:”陆叔叔,感谢您陪我妈妈度过了最后的日子。妈妈她,太苦了。”

  陆陀觉得奇怪,雪儿怎么会知道他同维娜的交往?

  ”你爸爸好吗?”陆陀问。

  雪儿说:”谢谢。爸爸老了,不想呆在美国。他同我一道回来了,不想再去美国了。他在那边语言不通,很孤独。”

  陆陀低着头,没说什么。

  雪儿说:”陆叔叔,您稍坐一下,我上去取个东西。”

  陆陀站起来,望着维娜的遗像。”维娜,娜娜,娜娜,你怎么就不可以等着我回来啊。我说我要回来找你啊!”陆陀说上几句,就嚎啕起来。

  ”陆叔叔,您别伤心了。”雪儿拉着他的手,请他坐下。

  雪儿手里拿着个精致的本子,说:”陆叔叔,这是妈妈的日记,我想交给你。由你保管着,最合适了。”

  这是个棕红色羊皮封面的日记本,散发着淡淡馨香。

  某月某日

  太像他了。翻开他的小说,扉页上的照片让我吃惊。他简直就是郑秋轮。或者说郑秋轮如果长到三十八九岁,就该是这个模样。

  看完他的小说,我几乎有些害怕。这是位很有血性的作家。郑秋轮当年,不也是如此?他却早早地去了。

  ……

  某月某日

  我终于约见了他。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但我控制不了想见他的欲望。

  他长得真像秋轮,比照片上更像。只是肤色白些,比秋轮稍矮。

  同他聊天,我常产生幻觉,似乎我的秋轮复活了。真想扑进他的怀里去。

  他很健谈,这一点也像秋轮。他说起自己写小说后的遭遇,我听着胸口发冷。他却一笑了之。他是个忘了现实功利的人。又有些唐吉诃德的味道,勇武得令人悲凉。

  ……

  某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