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国庆清楚,如果他们真是抓住了什么,那不管你说还是不说,后果都是一样的。小的时候,他喜欢爬树,总是把裤子剐烂,爹打他的时候,总是让他说干什么去了?开始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地说,可说的结果是爹打得更狠!后来,他就不说了,说了打,不说也打,那就不说吧。再后,爹死了,娘也死了,他一下子成了孤儿…在平原上长大,如果是有灵性的,都会逐渐领悟一个字,那是一个“忍”字,这个“忍”字就是他们日后成事的基础。一个“忍”会衍生出一个“韧”,这都是从平原上生长出来的东西。这东西说起来很贱,一分钱也不值,但却是绵绵不绝的根本所在。就像是地里的草一样,你践踏它千次万次,它仍然生长着,而且生生不灭。

呼国庆想,现在你唯一的策略就是等待,在等待中寻找希望。那么,挽回败局的可能不能说一点也没有。能救他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呼伯。可他已经求过呼伯一次了。

他还能不能指望第二次呢?

每每想到呼伯的时候,他心里就生出了无限的感慨,老头可以说是他精神上的父亲。是他把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别看老人那么大岁数了,仍然是威风不减当年哪!四十年不倒,他自始至终都能把握住自己。他已经活成了平原上的“魂”。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狗不是了!

有时候,他会想,这口子是怎么撕开的呢?说来说去,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范骡子,坏事的只可能是范骡子一个人。他叛变一次,就可能叛变无数次。这当然是他用人上的失误,也是他目光短浅造成的恶果。他用他,仅仅是考虑到了眼前,从长远来看,这又是一大败笔!

当他把一切都想清楚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是不能退却的,在关键时刻,一步都不能退。

就在接受“讯问”的这段时间里,呼国庆把自己重新过滤了一遍。他搜索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首先把自己烫了烫!他一次又一次地剔除精神上的那些软弱的东西,包括爱情,他甚至都有了重新的理解。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纯粹的爱是没有的,人仅仅是相互之间的吸引,那吸引也是要一定的物质基础做铺垫的。如果说是纯精神上的吸引,那也是包含着物质因素的。物质是很刺激人的,在某种意义上说,肉体是物质,语言也是一种物质。在这方面,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呼伯曾多次批评他,说他最大的缺点是人太精明,反应太快。当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呼伯是对的。如果你自己不出手,就没人能打倒你。接受教训吧。

要钝,要钝哪!

又换人了,这次是三对一…

沉默。

女人的原则

“姓名?”

“谢丽娟。”

到了这时候,你必须得做最坏的打算。你要保护他,你一定要保护他。保护他就是保护你自己。

“性别?”

“…”

——女人是什么?女人是子宫,是来源,是根据地,是大后方。后院是不能起火的,后院一旦起火,那就会烧得一塌糊涂。

“年龄?”

“二十八岁。”

——这个年龄已是不容你再选择的年龄了。前边不管是坑是井,你都得义无反顾地跳下去。跳下去就说明你活过、爱过、恨过,你的人生是完整的。再短暂也是一种完整。你已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文化程度?”

“大学本科。”

——本科。知识是什么?知识就是用汉字做成的小板凳。当你坐上去的时候,你才发现那些汉字都是应该倒着写的。不过,那些日子总是让人向往。那时候你是在文字里读世界。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日子啊!

“职业?”

“光明公司。”

——“光明”不过是你的向往。是你欺骗了“光明”,还是“光明”欺骗了你?也只有九十七天,在你的“光明”里,你编织了你全部的爱,那里有你关于一生一世的设计,你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小窠。这过分吗?

“不那么磊落吧?往下说,职务?”

“经理。”

——有人说,在大街上,扔一块砖头会砸倒三个经理。那其中的一个就是你吗?经理应该是中国社会最勇敢的一群。那是拿着生命作赌注的一群,那是在奔走中为欲望呼号的一群。尤其是女性,那是在淫邪的目光中行走的一群!你得去办多少个证啊。应该说,没有比你更磊落的人了,你是在赤条条地行走,那些目光早已把你剥光,你不能不磊落!

“企业性质?”

“私营。”

——在平原,“私营”等于妓女,是卖你自己的肉。相比之下,那些割“国家”肉的人却是高尚的,就像是官营的老鸨。

“婚姻状况?”

“未婚。”

——你二十八岁了,却“未婚”。这在他们,就是一个“问题”。你是他们的“问题”。你也的确有“问题”,爱就是一个“问题”。

“说说吧?”

“说什么?”

——这是一个陷阱。貌似温和的陷阱。多么平和,“说说?”

“你还不知道说什么?先说说你跟呼国庆之间的关系。”

“我跟他没啥关系。”

——他们查到什么了?他们都知道些什么?!“关系”是一个涵盖面很宽的术语,外延看起来无边无际,内里却裹着一个钩子。钩子是用来钓人的。注意。

“他是谁?”

“他就是他,第三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