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默默地说:“回去吧,孩子,你回去吧。”

小雪儿说:“我,我是自愿的。”

他咳了一声,用干哑的声音说:“孩子,你误会了吧?我,好像…给你妈说过,让你得空儿来一趟,是想,跟你谈谈工作上的事,是想,给你加加担子…改天,再说吧。”

小雪儿睫毛一闪,悄然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小声说:“我真是自愿的…”

他转过身来,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小雪儿的肩膀,在这一瞬间,他的手感受到了女性肉体的柔软和温热,那温热再一次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可他仍然说:“回去吧,孩子。”

小雪儿抬起头来,望着他说:“呼伯,早年,您救过我妈…后来,又救了我哥,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您,就没有我们一家…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敢再看那“水儿”,那“水儿”真润人哪!

他干干地说:“小雪儿,那些事不要再提了。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唉,那也是我该做的,我是呼家堡的当家人嘛。”

小雪儿咬了咬嘴唇,说:“今天是您的六十大寿…我妈说,您什么都不缺…”说着,她开始解扣子了…

他说:“孩子呀,你是不是看我老了,可怜我?”

小雪儿绷紧一线血红,不吭,她已解开了第一个扣子,正在解第二个扣子…

呼天成说:“孩子,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你给我说…”

小雪儿说:“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家欠你太多了,我只想…”

呼天成扭过身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去吧,你去吧…”

这时,小雪儿已解开了第三个扣子,顷刻间,那雪白的乳房像跳兔儿一样扑了出来,在那弹软的雪白之上,亮着一圆晶莹的葡萄红…

呼天成把那晶莹的葡萄红含在眼里噙了一会儿,却加重语气说:“去吧,孩子。你呼伯老了,你还年轻,你呼伯不能毁你。你这份儿情意,我,收下了…”

小雪儿停住手,愣愣地站在那儿,片刻,她又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把扣子重新扣上…

她用低低的、近似耳语的声音说:“呼伯,我走了。”

呼天成摆摆手:“去吧,孩子。”

小雪儿又咬了咬嘴唇,快步地朝门口走去。可呼天成又忽然叫住她说:“等一下…”小雪儿站在门口,转过脸来,默默地望着他…

呼天成说:“你妈她…”

小雪儿说:“我妈她…”

呼天成说:“噢,噢噢。孩子,给你妈捎个话,就说我…让她多保重吧。”

小雪儿默默地点点头…

接着,呼天成又用伤感的语气说:“孩子呀,你呼伯老了,上岁数了,又管着呼家堡这么一大摊子…有时候,也累,也孤啊!你得闲的时候,多来看看你呼伯,好吗?”

小雪儿又点了点头。

呼天成叹了口气,终于说:“天不早了,回吧。”

小雪儿走后,呼天成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喃喃地说:“好菜呀,多好的一盘菜呀!”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出现了一双凄然动人的眼睛,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日子,那些日子就像是粉红色的羽毛,在他的眼前乱纷纷地飞舞着,一片一片,一絮一絮地落在他的心上,飞动着的是羽毛,落下的却是火焰…他的心说,是钢人也化了呀!

是呀,三十五年前,他曾经救过一个女人。每当想起那个女人,他就会闻到一股枣花的气味。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那个女人倒在村口的草庵里,那天,她穿的就是一件枣花布衫…后来,那女人多次对他说:你要了我吧,要了我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可他一次也没有要过那个女人…他多想要那个女人呀!可是,那时候,那时候呀…

现在,在他六十大寿的这一天,她的女儿来了,她是来回报他的…什么叫“献身”?这才是“献身”哪!人,活到了这份上,也算值了。账是不能还的,有些账必须让它欠着,欠着很好。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今夜,他没有再听到那“沙拉、沙拉”的声音,它竟然不再出现了…为此,他也有一点点的遗憾。

呼天成轻轻地拍着脑门,默默地对自己说:练吧,再练练功吧…

夜半时分,呼天成练完功,刚刚躺下打了个盹儿,突然,那个放在小茶几上的“对讲机”响了,里边传出了民兵连长呼二豹那急切的呼叫声:“呼伯,呼伯有急事向您汇报,有急事向您汇报!”

呼天成坐了起来,拿起那个对讲机,平静地问:“啥事?说。”

呼二豹在对讲机里迟疑了一下,说:“这事,鳖儿…”

呼天成问:“急事吗?”

呼二豹说:“急事。”

呼天成马上说:“你来吧。”

一个时辰不到,呼二豹手里抓着那部对讲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一进门就报告说:“呼伯,有人往您脸上抹屎!”

呼天成仍坐在那里,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批评说:“看你慌哩,慌个啥嘛?啥事儿吧,说清楚。”

呼二豹喘了口气,又说:“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人要走…”

呼天成问:“谁要走?往哪儿走?”

呼二豹说:“就是那个愣头青货,在面粉厂的那个刘庭玉。操!他要脱离集体,要带着老婆孩子走。这不是往您老脸上抹屎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