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实在是太诱人了,那声音鲜艳无比,像是一只只红色的小樱桃。呼国庆忍不住想把那声音吃下去…

他又坐下来,自我解嘲说:“好,我再吸支烟。”

谢丽娟什么也不说,站起身来,弯腰从茶几上拿起烟,给他递上一支,而后又拿起火,从容坦然地移坐到了他的身边,把火给他点上…

后来,不知怎的,两人就抱在一起了。先是嘴对着嘴,接着是舌头搅着舌头…心智已燃烧到了那种程度,肉体也要跟着燃烧。这种燃烧是先亲到了“里”而后才退到“外”的,是先有灵,而后才有欲;那舌尖尖上吮的是思想的汁液,亲的是语言的结晶,是在精神上成熟之后才在肉体上品尝的。两人先是坐着亲,而后又站起来亲,亲着亲着身体的那些部位就接触在一起了…呼国庆觉得他抱着的简直是一团火焰,一团肉艳艳的火焰,触到哪里哪里就有火热的回应…他也有过一瞬间的游移,他想到了妻子,可那火焰很快就把他仅有的一丝游移烧成了灰烬。小谢浑身颤抖着对他说:“国庆,国庆,你把我吃了吧,你把我撕撕吃了吧…”

一个月后,呼国庆决定离婚。

没有面条了

呼国庆是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实施他的离婚步骤的。他也没想一下子就把婚离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计划是三年,打一场“解放战争”。

呼国庆的妻子叫吴广文,师范毕业,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在县城的一所小学里当教师。她跟小谢没法比,人长得一般,干巴巴的,还是个温性子,说也说不出个什么,也只会教个加减乘除,哄哄孩子。一开始的时候,呼国庆并没有提离婚的事,他一字都没透,反而比平时回去得勤了。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对妻子说:你看,县上工作忙,应酬也多,一天到晚累得迷三倒四的,我也没工夫陪你,老让你一个人在家,我这心里挺不是滋味。你下了班,也出去玩玩嘛,跳跳舞什么的…吴广文说,我不去,搂搂抱抱的,啥意思?再说,我也不会跳舞。呼国庆说:不会可以学嘛。我也不会。这样吧,凑住机会,我带你去学学。于是呼国庆就抽空带她去了两次舞场…

此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呼国庆没再回过一次家。他先是借机会考察去了,在外地待了半个多月,出差回来,他也没有回家,而是独自一个人开着车到小谢那里去了。这时候,他已学会了开车,常常独自一人开车到市里去“汇报工作”。不过,他已交代过秘书,让他隔三岔五地去给家里打个电话,送些舞票什么的。待他再回家的时候,发现妻子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在穿戴上有些讲究了,走路也稍稍有些发飘,没事时,嘴里竟然哼出了“一二三四一…”他心里说:很好。

这样持续了一年多时间,呼国庆又有了新的发现。她发现妻子比以前爱说了,也都是些小道消息,从舞场上传出来的消息:县里的人事安排,谁谁跟谁谁有勾扯;学校里的一些变化,哪个班里学生如何…在她的话里,不时透出一个信息,她总是说,秦校长那人不错,秦校长那人水平高,秦校长那人思想解放…呼国庆总是笑笑说:我也看那人不错,是块料。有一天晚上,呼国庆突然开车回家去了,可门却锁着,于是他又驱车赶到了县城里的一家舞厅,一看,果然不错,妻子正跟那个姓秦的跳舞呢。从侧面看,那姓秦的眼里有东西。

他谁也没有惊动,就又悄悄地离开了舞厅,心说:好,好哇。

再后,呼国庆出差就更频繁了。他经常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他要出去几天,有时是一个星期,有时是半个月。初时,妻子还有些牢骚,时间一长,也就惯了。这时候,她已当上了那所小学的教导主任,常跟校长在一起研究工作,也忙起来了。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呼国庆觉得时机成熟了,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他先是秘密地去了谢丽娟那里一趟,告诉她不要再往县里打电话了,要她在这一段时间里跟他断绝任何联系。其实小谢很聪明,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以个人的名义给他打过电话,每次打电话,只要他不在,她总是说:我是市政府办公室,有个材料让呼县长赶快报来…连这样的“暗号”电话,呼国庆也不让她再打了。眼看要过年了,小谢有些不高兴,就埋怨说:“你这个人就喜欢搞阴谋。摊开不好吗?”

呼国庆说:“我也想搞阳谋,也想光明正大,可这样行得通吗?”

小谢说:“为什么行不通?我就敢去县里,敢当众宣布我爱你!你敢吗?”

呼国庆说:“你别再给我添乱了。还说呢,我第一次来市里找你,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冷若冰霜。那不是阴谋?”

小谢抱着他的头,轻声说:“那我也是为你好。我就看你灵不灵。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我么?一个排都不止。你刚当上县长,我是怕他们两个看出我喜欢你,我怕我忍不住会流露出来。他们在组织部门工作,捏着你的政治生命哪…多不利呀!”

呼国庆说:“对呀,这不叫阴谋嘛,这是策略。”

小谢嗔怪道:“阴谋,就是阴谋。我也不知怎么搞的,我原来可不是这样的。我在学校的时候,喜欢唱,喜欢跳,有什么就说什么,喜欢直来直去。可一分到这里,看一个个都那样…我是被你们染的,被这块地染的。”

呼国庆说:“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这就够了。你要相信我,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把这事处理好,在这三个月里,咱们不能有任何联系,要完全断绝来往,你明白吗?”

小谢叹口气说:“你太精明,精明得过头了,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栽跟头的。可我没有办法,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包括你那些小诡计。亲亲,我对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哇!只好随你了…”

从这一天起,呼国庆说到做到,真的再不跟小谢见面了。过春节的时候,他到市里去给领导拜年,竟然也没有去看小谢。可小谢终于忍不住了,她在大年初一那天给呼国庆挂了个电话,电话是呼国庆接的,谢丽娟在电话里流着泪说:“我想你,我想死你了…”呼国庆对着话筒,很严肃地说:“噢,噢噢。是这样,上班再说吧,好不好?”谢丽娟说:“你装什么装?你真残酷!你连句话都没有吗?”呼国庆对着话筒说:“噢,知道了。这事要慎重。过罢年再说,行吧?”谢丽娟“砰”的一下子把电话撂了…

过罢年,呼国庆就开始放出风来,说他要跟一个企业到深圳去考察一个项目。这话在半月前就说了,可临走的时候,他却悄悄地借故留下来了。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白天里,呼国庆带着秘书和司机去了一个偏远的乡村,一直拖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才往回赶。回到县城已经快十二点,呼国庆对秘书说:“走,跟我回去,让你嫂子下面条!”秘书忙说:“算了,呼县长,天这么晚了,不去了。”呼国庆根本不容他回话,虎着脸说:“去,都得去。跟着我你还怕什么?”就这样,呼国庆带着秘书和司机突然回去了。

推开门的时候,呼国庆“愣”住了,秘书和司机也都愣住了,只见他的妻子吴广文和秦校长抱在一起,双双在沙发上坐着…呼国庆的脸立时就沉下来了,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屋里的电视机仍在呜哩哇啦地响着,正播演着一个外国的爱情片。可那一对就像是吓傻了似的,浑身抖着,却仍然是双双搂抱在一起,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沙发很大,他们只占很小的一个角…

片刻,呼国庆回过身来,默默地摆了摆手,对愣在那里的秘书、司机说:“没有面条了,你们回去吧。”秘书和司机这会儿才醒过神儿来,一个个像偷儿似的,慌慌张张地溜走了。

呼国庆“啪”的一下关上了门,甩开手,用力地摔了两个玻璃杯!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地上飞溅着一片玻璃碎片!接着,他怒声吼道:“他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我崩了你个狗日的!”

那两个人像傻雀一样,这时才想起赶忙分开去,那秦校长胆都吓破了,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跪在那儿说:“呼县长,你你,你你你…听我…解释。”

呼国庆破口大骂!整整骂了有十多分钟…骂得他们狗血喷头!这时,那些乡村里的骂人土话一下子就游到了他的嘴边上,张口就来,用得是那样的自如,骂得是那样酣畅淋漓!他已经好久没这样骂过人了,他觉得他早已知识化了,离昔日里的乡村已经非常遥远了,可他没想到,他一下子就骂回到乡野里去了。骂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觉得过了,就拉回来说:“解释什么?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人赃俱获!你还有啥话说?!有多少人给我透风儿,我本来不信。可你们不作脸哪!”说着,他拉过一把椅子,在两人面前坐了下来,故意淡了语气说:“说吧,你们想怎么办吧?”

吴广文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她紧勾着头,流着泪说:“也,也没干,没干什么,真的没干什么…”

那秦校长也小声跟着说:“没干,真是没干,头,头一回,就,就接,接了个吻。”

呼国庆说:“吴广文,你别说了,你还有脸说?”

接着,他用力地拍了一下茶几,喝道:“你看看,你们都成了啥样子了?!咱们在一个县里工作,你,你们能不能给我留一点脸面?就是有啥,背背人好不好?你们这样,传出去还叫我怎么工作,我还有脸在这里工作吗?!”

他这么一说,吴广文也默默地跪下了,两人都跪在了他的面前。那秦校长用力地朝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说:“呼县长,我错了,错完了…”

到了这时,呼国庆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这么走了一会儿,他摆摆手,默默地说:“起来吧,都起来吧。”

两人跪在那里,像惊兔一样地望着他,想起来,又不敢起来。呼国庆望着他们,再次用很伤感的语气说:“起来吧…”两人这才慢慢地站起来,又不敢坐,屁股只欠着沙发的边…

呼国庆说:“事已经出来了,我也不难为你们。只有一条,我只要求你们给我作个保证,保证今后不再往来,唉…也就算了。”

秦校长一听这话,就像是获了大赦一样,立即发誓赌咒说:“呼县长,你放心吧,我们绝不再来往了。从今往后,你要再发现我跟小吴有来往,我就是猪、是狗,是连猪狗都不如的畜生!”

呼国庆说:“那好,我相信你。”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老秦,县长也是个人哪,我也要个脸面,你总得给我个台阶下吧?这样吧,你给我写个保证书,签上你俩的名字,你就可以走了。”

秦校长低着头,沉默了很久,只见脑门上的汗珠一层层地往下滚落…最后,他说:“呼县长,你能不能放我一马?你要能放我一马,我一辈子听你使唤,一辈子保你的驾,永不反悔…”

呼国庆说:“这样不好吧?咱们都是为党工作的,不是为哪个人工作的。要不,我给公安局的马局长打个电话?让他来处理?反正已经这样了,我就再不要脸一回…”

秦校长的头勾得更低了,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一豆一豆地往下滴…末了他说:“我写。”

可拿起笔的时候,秦校长又犹豫了,他吞吞吐吐地说:“呼县长,你,你叫我怎么写呢?”

呼国庆冷冷一笑说:“怎么是我叫你写呢?是你自己下的保证嘛。你是校长,是玩笔杆子的,还用我来教你?实事求是嘛,如实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