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工和大腮帮子虽从天坑中脱险,却深知此事不好交代,出发的时候一行六人,回来就剩下两个人了,三个外国人全没了,多少会让人有不好的联想。他俩商量一番之后统一了口径,只得说在拍摄结束归来的途中不幸遇上了山洪,六个人被洪水冲散,他俩也是最后才偶然遇上,其余的人都已不知去向,在周围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之所以说这个谎,并非是他们有意隐瞒实情,皆因这里面牵扯的线索太多,他俩又提供不了任何证据,难道让他们照实说,六个人一起跌入了天坑地洞,发现一村子的活死人,警卫员小陈就是被这些活死人咬死,大胡子导演格罗莫夫则是职业骗子,娜佳和契卡是白俄分子,他们又击毙了1947年失踪的金匪?这些个话鬼也不信,就如同大腮帮子当过土匪的历史问题,根本说不清楚,索性守口如瓶,让一切归于平静。

  好在三个外国人的身份均系伪造,不好继续追查,到后来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腮帮子凭记忆回去找过天坑的洞口,不知是洞口太隐蔽,还是由于山体塌陷,将天坑中的一切秘密深埋在了地下,总之再也找不到了。他报仇的心愿已了,按说是了无牵挂了,可是人这一辈子就这样,一件事干完了,后面总还有另一件事在等着你。大腮帮子又托人写信,请胶东的战友帮他打听母亲和两个妹妹的下落,结果还真找到了。家中老娘早已去世多年,两个妹妹分别嫁人成家,都已身为人母,膝下儿女成群。他抽空回了趟老家,去看望两个妹妹。兄妹相见,其实已经不认识了,但终归是骨肉相连,免不了又是一番唏嘘感慨。转过年来,大腮帮子离开了大兴安岭林场,并未再去胶东老家,他孤家寡人一个,要是回去和妹妹一家子住在一起,怎么说也不是个事,所以就在长白山下的一个猎屯中落了户。因为从他少年之时就跟父亲闯关东到了东北,早已习惯了深山老林中打猎的生活,不让他干别的还行,要是不让他打猎,心里头就痒痒,所以仍在山里当猎人。胶东老家的妹妹又烦人托窍帮他说了个媳妇儿,他默默无闻地在猎屯中住就是一辈子。终其一生,从没对外人提及过往的经历,当地人只知道他当过兵打过仗,打猎是把好手,一年去黑瞎子沟的坟前拜扫两次,别的就一概不知了。我和表哥也是从赵工口中得知,这个大腮帮子不是旁人,表哥得称他一声“四舅爷”。

  至于赵工,他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想的当然比别人多,在经历了那一切变故之后,他更懂得珍视生命了,尽管后来随着中苏关系日趋紧张,由于他会说俄语,翻译过好几部苏联电影,又跟苏联人拍过纪录片,一度成了众矢之的,甚至被扣上了“修正主义分子”的帽子,送到新疆戈壁荒滩上进行劳动改造,没少吃苦,却都挺了过来。想想在老爷岭天坑中遇到的生死困境,吃苦受累又算什么?根据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人类终将找到普遍的真理,在这个过程中,个人的苦难再深也显得渺小。正所谓见过生死的人,就不会再把区区几十年的人生看得太重,世间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然而仍有一件事让他牵肠挂肚、念念不忘,这三十几年来,他还一直惦记着娜佳的下落。娜佳为什么不告而别?逃出老爷岭天坑之后,娜佳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我和表哥听赵工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年岁还比较小,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赵工说到最后,打开窗子望向远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窗子边墙上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放着一块苏联基洛夫手表,时针、分针、秒针都指向12点,静止不动。若干年后表哥突然告诉我,娜佳并没有逃出天坑,当时就死在了地底。跟随赵工和大腮帮子逃出天坑的另有其人,当时暗河上一片漆黑,即使前后两人相距咫尺,也看不见对方的脸。而在娜佳落水之后,爬上断木的那个人,就是匪首一只眼金蝎子,真正的匪号叫“血蘑菇”。常年当土匪的大多擅长匿形换貌,这个人一直隐姓埋名躲在长白山!

  《天坑追匪》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