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思考着要不要砍些竹子下来做弓箭,每人一把。
白渊向来是行动派,当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池尧瑶也觉得可行,让大家结伴到竹林里砍竹子。
竹林里满是竹子的清香,他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楚含棠跟谢似淮在一起,他没几下就把一根竹子砍了下来,行动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也过去帮忙,撩起袖子,用力地把一根竹子砍成合适的长度。
不知过了多久,竹子都砍好了。
现在只需要把它带回去做弓箭就行,楚含棠不会做弓箭,他们之中只有池尧瑶、白渊、柳之裴会做。
只是楚含棠有些累了,便坐在旁边歇着,打算过一会儿再回去。
谢似淮也坐在她身边。
楚含棠喝了几口水后,拿出一副叆叇,就是古代人戴的那种眼镜,这是柳之裴刚才送给她的宝贝。
在现代很常见,自然算不得什么宝贝,满大街都是戴眼镜的人。
但在古代肯定是宝贝。
毕竟在古代,就算有银子的人都不一定能得到一副叆叇呢。
这一副叆叇还挺好看的。
楚含棠转手将叆叇架到谢似淮的眼睛上,他鼻梁被陌生的东西压着,下意识抬手想摘下来,被她拦住了,“别摘,我想看看。”
少年白皙的脸上多了一副金色边的叆叇,长眼睫毛与双眼都在镜片之下,叆叇中间的鼻梁挺秀优越。
看着这样的谢似淮,她又心血来潮地想用一下巫术。
楚含棠快速掏出玉佩,让他盯着看,不知道戴上叆叇后会不会更能让人集中地看一样东西。
谢似淮也由着她,眼尾微微上挑着,细长的睫毛似要扫过镜片。
楚含棠晃动手中玉佩,放缓声音,“你把我给忘了。”
风缓缓地吹过竹林,叶子沙沙沙地响,她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谢似淮耳中。
香粉味道也因风而散开,楚含棠将不再晃动的玉佩收回去,透过镜片,看着他的双眼,“谢似淮,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
戴着叆叇的谢似淮看似很温柔斯文的模样,若不看穿着的古代衣衫和留着的长发,有些像高中生。
他慢慢地抬起了眼,目光落在她脸上,薄唇微动,“你是谁?”
楚含棠见他这样,一时不太确定是否成功了,其实刚刚也就是随意一试罢了。
“对,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谢似淮又眨了一下眼,弯着眼睛,弯着唇角,道:“你还能是谁呢,你是楚含棠啊……”
说完,他单手摘下叆叇,也就是单手摘下眼镜,直接吻上她。
“你是楚含棠啊……”
谢似淮轻轻地重复一遍,垂下来的手拿着叆叇,抬起的那只手捧住她半张脸,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她唇上的温热与柔软。


第48章 主动
清风沁人心脾, 竹林虫鸣不歇。
细长的竹叶坠下,芬香四溢,有两名少年依偎而坐, 衣摆垂在地面, 身影模糊在竹林间。
最后楚含棠把叆叇戴在了自己的脸上,手拿着一节竹叶往回走,脑袋还晕乎乎的。
怎么、怎么又亲上了呢。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谢似淮, 他单手拉着捆成一堆的竹子,倒是很自然, 不急不慢地走着,腰细腿长的, 只是薄唇微红。
在他们回来之前,其他人已经回到马车附近了。
池尧瑶半蹲着将劈开的竹片放到火堆上烤一下,让它变得更有韧劲, 制作弓箭时会更容易。
白渊在把那些被火烤过的竹片整理到一起,准备下一步工作。
柳之裴在一旁打下手。
而孔常与素心不会制作弓箭,也不会掌控烤竹片的火候, 把竹子扛回来后就只是站在原地守着他们,好奇看是如何制作弓箭的。
楚含棠摘下了叆叇, 小跑过去,弯下腰, 新鲜地观察了几秒,她也是不会做弓箭的。
柳之裴把弦线放到白渊手边。
他抬起头, 正好看见楚含棠和谢似淮从另一片竹林里出来, 也看见她跑了过来, 随口问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似淮对制作弓箭没兴趣, 放下竹子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而楚含棠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事,容易会把前不久发生的事都抛之脑后,“我们两个都不太会砍竹子,所以就慢了一点儿。”
她指了指弦线,“我忘记问了,这些弦线是从哪儿来的?”
柳之裴洋洋自得,“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带在身边的宝贝就有弦线,还是从西域那边运来大於的天蚕丝弦线,千金难得呢。”
楚含棠拿起一根弦线。
感觉手感确实不错,但她从未见过什么天蚕丝弦线,听他这么说,只知是好东西,“你怎会把这东西随身带着?”
谁出门会带数量不少的弦线?
柳之裴看了不远处正在认真烤竹片的池尧瑶。
他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还记得我是在丰城认识你们的,那时候池姑娘帮我医治身体,在交谈中,我无意中得知她喜欢琴。”
接下来的事就不难猜了,柳之裴家里有的是宝贝,还有专门收集宝贝的宝库。
得知池尧瑶喜欢好琴后,他便去翻找之前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天蚕丝弦线,如果想琴好,用来制琴的弦线也需要上好的。
柳之裴原本是想,用这些弦线去给她制一把好琴的。
可如今,他们处于逃亡之际,还谈什么制琴,活着已是不易了。
楚含棠听出了柳之裴的言外之意,啧啧几声,调侃道:“柳公子对池姐姐还真是情深啊。”
他也不遮遮掩掩,“那是。”
被他们谈论的主人翁由于坐得比较远,正专注地烤着竹片,没留意这一边的动静。
她记起原著的剧情,站起来,拍了拍柳之裴的肩膀,年纪分明比他还小,此刻却装作语重心长,像个小大人一样。
“不过我之前卜的卦是真的。”
柳之裴反击道:“楚公子,我之前给你卜的卦也是真的。”
楚含棠哼了一声。
她似有些生气对方不相信自己,“你不要跟我怄气,说了你去京城会死的,倒不如就此与我们分别。”
他抬眼看她。
“我也说了,卦象上的你命不久矣,那么你会做些什么呢,终日惶恐不安、小心翼翼等待死亡,还是随心而过。”
楚含棠垂眸,与他对视。
柳之裴又挂上那吊儿郎当的笑容,“倘若我命运如此,那么我便认了,不过,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迷信,比我还严重啊。”
“你才迷信,你全家都迷信。”
柳之裴佯装震惊,十分夸张道:“楚公子怎会知晓我全家都迷信的,传闻我祖上就是因为给人算卦发的财,果真是神通广大!”
事实上,他全家的确非常迷信。
楚含棠抬脚,踢了一下他脚边的石子,“少给我来这一套。”
她还没放弃劝说他。
楚含棠蹲下来,手搁在膝盖上,掌心捧着腮帮,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专注看人的时候似乎很是虔诚。
说话的声音偏小。
“就算命运如此,也不是不能改变,古语有云,事在人为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呢,卜出来的卦象也是可以产生变化的。”
楚含棠只需要走有关自己的剧情点,柳之裴的生死可与她必须得走的剧情点无关。
万一能够改变呢?
柳之裴慢慢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是么,倘若卦象真的能产生变化,那我希望我卜出来的卦象也能改变。”
“希望楚公子你能长命百岁。”
他们花费在制作弓箭的时间较长,但好歹是成功了。
只是由于时间很紧迫,做出来的数把弓箭看起来比较粗糙,跟那上好的天蚕丝弦线格格不入。
一等制作完毕,楚含棠心痒痒地想试一下,先拿起一把弓,再挑了一支竹箭,瞄准远处的一根竹子。
谢似淮倚在其他竹子旁,眼神似有些飘忽,却又始终落在拿着弓箭的她身上。
楚含棠并没有多想,还是跟之前那样,聚精会神,姿势依旧,瞄准目标后就松开手,让竹箭从手中飞出去,直中远处的竹子。
柳之裴很捧场,激动地拍掌。
他赞道:“没想到啊,楚公子武功不怎么样,箭术却很精湛。”
她看了他一眼。
其实楚含棠觉得前面那一句她武功不怎样是可以不用说的。
池尧瑶也没想到楚含棠的箭射得那么好,一时间也被惊艳到,笑道:“没错,含棠的箭术很好,力度掌握得很好,也很准。”
白渊以前研究过射箭,只看了一眼也能看得出这箭射得很好。
柳之裴无意间看见谢似淮望着刺中远处竹子的竹箭在想事情的样子,便看热闹不嫌事大,“谢公子也想射箭么?”
他将一把弓和一支箭递过去。
“不然,谢公子也来试一下?”
柳之裴也没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谢似淮是否会用箭罢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少年好像什么都会。
好像什么都会也就算了,会的每一样似乎还异常精通。
可谢似淮不过才十九岁,柳之裴在他这个年纪,仅仅是武功比普通人好一点儿而已,旁的倒是跟普通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也是因此,柳之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关注他。
兴许是因世人皆羡慕优秀之人。
谢似淮没有拒绝,接过了柳之裴递过来的弓箭,修长的指节缓缓地拂过弓弦。
他走到了楚含棠刚所站的位置。
所有人将目光都放在他身上。
只见少年微微侧过身子,腰封上的匕首和小刀相撞着,腰身笔直,左手搭着一支箭,右手抬起弓。
他一手推弓,一手勾弦。
勾着弦的指尖微粉,因为被抠伤的指甲缝尚未痊愈,此时长指一动,天蚕丝弦线轻压过他的脸,竹箭在眨眼之间措不及防射出。
那一支竹箭径直地射向本来就刺在了竹子上的另一支竹箭。
谢似淮射出的竹箭射穿了楚含棠射出的竹箭,将之快速破开,最后再刺入了竹身。
柳之裴看呆了,很快就疑惑了,“为何谢公子和楚公子的射箭姿势和方法好像一模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反应过来,确实如此。
楚含棠也愣了一愣,差点儿忘了,似乎真的是因为谢似淮,她才会这样子射箭的。
难道这个射箭姿势和射箭方法只有谢似淮会用?那在南宫府的私人围场里,他会不会看见了自己射箭的整个过程?
她之前从未想过这方面。
本以为古代人射箭的姿势、方法大概差不多,在南宫府的私人围场里也没空去看别人射箭,只担心自己能不能救下那个小女孩。
谢似淮放下弓箭,凝视着竹箭。
楚含棠先冷静了几秒,回答柳之裴的问题,“因为是他教我射的箭,所以我们的射箭姿势和方法才会一模一样。”
柳之裴颔首,“原来如此,谢公子,这个射箭方法是你独创的?我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
谢似淮笑了,“是,这射箭方法是我在十四岁那年独创的。”
凡事都讲究技巧,射箭亦是如此,只有掌握了自己领悟出来的技巧才能百发百中。
楚含棠忽然呛到了,不过她还怀着侥幸心理,那就是在南宫府的私人围场里,他并没有看了自己射箭的完整过程。
毕竟他从南宫府回来后,对射箭此事只字未提。
尽管怀着侥幸心理,她还是担心今日射箭之事会勾起谢似淮在南宫府的回忆,颇有些局促不安地站着。
谢似淮射完箭后,转过身回到了楚含棠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她在其他人也试练弓箭之时,内心百般煎熬,忍不住隐晦地问:“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他低头看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带着笑,声音很温柔,“你为何会这样问,难道,我应该有什么想对你说么?”
楚含棠赶紧摇头。
她不是很自然地笑了笑,“没有,我感觉射的箭没你好,以为你会指导我几句呢。”
谢似淮望着她双眼。
只要看见这双眼睛装着自己,心底便愉悦了,可楚含棠就算是只看着他,心却不知想着何事……何人。
他语调微扬,笑着道:“怎么会,你射得很好。”
“很好。”谢似淮抬手将落在楚含棠高马尾上的竹叶拿了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柳之裴看到,他还是不太能适应两个男的这么亲密,或许是因为自己以前没有过关系那么好的兄弟?
柳之裴看了一眼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腕,绝对是他见识不够!
两日后,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京城城外。
京城城门有护城河,还有数量不明的士兵在把守着,守城的将军威风凛凛,城墙贴着四张画像,上面是朝廷最近在通缉的四名犯人。
而城门前排起了长队。
自从通缉令颁发下去后,靠近京城的地方都加强了搜查力度,京城更严,出入都需要经过士兵检查。
京城城门外的偏僻处,楚含棠他们站在此地观察着。
不清楚池尧瑶和白渊打算用什么办法进京城,本来还想像上一次在小县城那样,用巫术把京城城门口的将军、士兵都控制住的。
可谢似淮在遥遥地看了一眼守在城门前的那些士兵后,说无法用巫术控制他们。
原因是他们身上有别人种下的巫术,巫术也有先来后到,已经被种下巫术的人不会再受新巫术的影响。
池尧瑶感到不可思议,守在城门口的士兵居然被人种下了巫术?
他们都是要保家卫国,在敌人入侵国土之际,会挺身而出的人,这样的人被种下了巫术,大於岂不是岌岌可危?
谢似淮听了池尧瑶说的话,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笑了起来,“池姑娘为何会认为这些士兵被种下巫术之后,其他国进攻大於时,大於会危如累卵?”
池尧瑶一怔。
楚含棠沉默不语,大概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谢似淮道:“池姑娘倒是说反了,有种巫术能令人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会一味地顾着杀人,在某一时刻会像畜牲一般嗜血。”
说到此处,他笑容更甚。
“这样的士兵在战场上,岂会败给他国?应该说,大於用被种下巫术的士兵,只会胜,不会败。”
他们恍然大悟,原来皇帝这几年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柳之裴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为何一路上那么多人追杀他们,朝廷还下了通缉令,原来有这一层原因在。
若不是跟他们一起来到京城,他也不会知道皇帝竟然会这样做。
皇帝还怕东窗事发,引起民愤,到时候皇位不保。
谢似淮压根不在意皇帝想做什么,也不在意大於日后会如何,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他歪了歪头,指尖一直捻着从脑后垂下来的发带。
指腹压着楚字。
“可这种巫术很难学会的,没想到那皇帝居然学会了,不过看来也是近些日子才学会的,不然你们来京城之路只会更加艰辛。”
白渊握紧拳头,“那些士兵的下场会怎么样?”
谢似淮向来没有同理心,说到那些士兵的下场,语气很淡然。
“被种下此等巫术的人,剩下的寿命只有十年左右,死时痛苦不堪,那些曾没感受过的疼痛也会在死亡前全部恢复过来。”
“一般人受不住,只会自尽。”
而自尽是他们能寻找到解脱的唯一办法,却始终不会知道自己为何在战场会不惧疼痛,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何在死前会如此痛苦。
池尧瑶心情复杂,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进京城的决心,哪怕落得的下场会是死。
父亲也定是在偶然间得知此事,想要阻止才会被皇帝灭口的。
她想,也许这小匣子里的东西便是关于此事的证据。
即使皇帝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想大於的士兵变得更厉害,面对强敌时,能轻松地守护大於,其他国不敢再进犯,向大於俯首称臣。
可方法错了,皇帝不该弃那些士兵的性命于不顾,让他们落入无法回头的万劫不复之地。
寿命只有十年。
这时间不长不短,正好可以帮大於打完胜仗,那些士兵又会恰好到年纪大,能够退役回家陪伴双亲和妻儿的时候,而朝廷会换一批新兵。
但是他们永远不会想到,回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与痛苦。
池尧瑶冷静下来。
他们现在来到京城城门外了,却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进城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眼看天色不早了,应该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夕阳西下,天很快便黑了,他们在京城城外一家没人的破庙歇脚,楚含棠看着白渊手里的烤野兔,闻着肉香,不断地咽口水。
这几天都吃干粮,难得能在破庙的草丛里抓到一只野鸡和野兔。
肉对人的诱惑性太大了。
如果不是有火烧柴发出的声音,恐怕人人都可以听见她肚子在叽里咕噜地叫。
谢似淮不太喜欢肉的味道,现在坐在破庙外面。
楚含棠是想陪着他的,可惜太饿了,她真的吃腻干粮了,好想吃肉,打算吃完肉再去找他说说话。
池尧瑶把野鸡烤熟了,扯了一只鸡腿给她,“你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鸡腿就给你吃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楚含棠又咽了咽口水,但是眼睛看着鸡腿都要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