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细碎的东西连成一条线,有些猜想,即便听起来和天方夜谭似的,可一旦成型,就是越想越有道理,宋玢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地,推开门去外面吹了几刻钟的冷风。

  他一夜没睡。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又披上了象征大祭司的衣裳,走进神主殿求见。

  神使们推门请他进殿。

  江承函手里拿着本书卷,站立在窗棂前,窗外大雪飘飞,他目下无尘,眼也不曾眨一下,整个人呈现出种不带半点烟火气的渊清玉絜。

  极有力量,又极赋神性的存在。

  无端的压迫感,叫人根本不敢放肆。

  有那么一瞬间,宋玢都觉得根本不用问了,他心里那些猜想,在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就可以全盘推翻了。

  他是神灵,他不可能让自己断折到这种程度。

  因为谁都不行。

  但宋玢还是问了,他抵着喉咙,低声问:“江承函,你散去箭气,去做琴修了?”

  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江承函眼睫蓦的颤动,短暂的一下,他在原地静默须臾,将手中书卷用指腹摁在桌面上,朝他远远看过来一眼。

  宋玢险些有种要被这一眼中蕴藏的力量直接钉死的错觉。

第60章

  潮澜河冬季的清晨白茫茫一片, 从山峦间拥簇过来的雾岚像云朵般悬浮流动,推开盘旋着祥云仙鹤纹样的窗棂,居高临下, 能看见远处祭司殿高高的塔顶, 被雪覆盖得只剩一个尖角, 三五堆叠, 像雪地里长出来的几道冰棱。

  殿内一时太过安静,宋汾顶着这要命的压力,却得不到一句准话,上下牙齿无声磕碰了下, 脑子里那句“不是吧”越转越清晰,最后几乎写在了那张风流散漫惯了的脸上。

  他搞不懂。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手一挥, 流霜箭矢横渡虚空,箭尖遥遥对准他的眉心,都不用说任何一个字, 他立马偃旗息鼓,所有的疑云猜测不攻自破。

  可是他僵立在原地这么久, 江承函并没有否认。

  长久的沉寂后,江承函眼神从书卷上挪开,掀了掀眼皮,样子说不出的清冷无暇:“五世家二十宗门,哪一家猜出的这件事?或者,谁擅闯了小殿,看到了流霜箭矢。”

  他语调不急,听不出动怒的意思, 询问也不像要秋后算账,而是陈述某种既定的事实。

  这就是直接承认的意思。

  宋汾心头梗了梗, 他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下,再开口时,声音有种不正常的哑:“为什么?你疯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顾不上僭越不僭越,他提高了音量:“你是神主……那可是流霜箭矢!”

  江承函手指指节抵着桌面,稍用了几分力,随着这几声疑惑至极的质问,睫毛沉落,时光一跃,像是骤然回到多年前。

  彼时,他与楚明姣才成婚没多久。

  有关神灵的一切在外人眼中处处都是禁忌,神秘无比,可事实上,江承函的生活乏味枯燥到极点。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神主殿,深潭与禁区间辗转,处理各种棘手的事件,必要的时候,甚至需要于千万双眼睛下露面,当个平抚一切的“定海神针”。

  这也注定了他骨子里的单调无趣。

  楚明姣不一样,她朋友多得很,山海界五世家二十宗门,她走到哪里都有新的花样,热烈烂漫,无拘无束。

  江承函与她成婚后,并没有约束这种天性,她常常一早就不见人,大晚上才回来,或者晚上都不回来,只是通过联络玉简,醉醺醺地联系他,说晚上不回去了。

  饶是江承函这种本不该有情绪的存在,心绪都能被她搅得稀巴烂,捏着玉简生生气得不想再理她,再低头,摞成小山的奏疏一个字是都看不进去了。

  楚明姣就是有这种本事。

  这些都还不是最能挑动江承函神经的,身为本命剑剑主,她提升自我的方式残酷惨烈,往往是在激烈厮杀中有所领悟破境,这要换做是别人,可能还稍微注意一点。

  可楚明姣是谁啊,她和本命剑就是天定的搭档,这人一出剑,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她还喜欢越级挑战。

  往往酣畅淋漓打过一场后,她看着满身的伤,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愁恼。

  江承函每次看到这些伤的反应都不算好,他也不恼她,就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要命的是,后面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几个月,她都被神主殿下看得牢牢的,只能在潮澜河养伤,别想再出门干什么事。

  那种滋味可真的是,无聊死了。

  后面她就灵机一转,每回受了伤,总一如既往和江承函报平安,再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回家,自己要不就悄悄摸回楚家,要么在各路朋友家里借住,再要么就直接在外面酒楼待几天。

  一般无伤大雅的伤,用过伤药后养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她这个时候再慢慢悠悠回神主殿。

  几次之后,还是被江承函从手腕上没消退干净的淤青擦伤,才长好还没完全能行动自如的各处骨头与关节上看出了端倪。

  他皱眉,冷着眼看她,楚明姣与他对视片刻,心虚了,咳一声,将伤痕藏起来,一边嘀咕那药怎么回事这次恢复怎么这么慢,一面托腮对他道:“我没事的,那本命剑就是这样的嘛,我不能因为受伤和疼,就一辈子龟缩起来不修炼啊。”

  她心向剑道之巅,剑之所指,无可匹敌。

  三界的神后,绝不是她的理想。

  江承函尊重她,理解她,不愿束缚她,很长一段时间,都看着这姑娘风里来雨里去的横冲直撞,荆棘般放肆生长。

  只是每次,他从汀墨口中听到楚明姣又与谁比试,受了怎样的伤,再过一会,听她在玉简那边扯着蹩脚的借口说今夜又不回去了,要在朋友家住几日玩几日时,还是会忍耐地闭下眼,心口一窒。

  需要在原地顿一顿,才能配合她完成拙劣的谎言。

  可往后两三天,什么心如止水,淡然从容,还是会被逐一打破,开始心不在焉,走神,止不住的担心如疯长的藤蔓般缠绕上来。

  本命剑的凶险程度人尽皆知,越到后面,越需要突破极限。

  楚明姣开始接连受重伤。

  每次宋玢意识到事态兜不住了,情况危急时,会火急火燎地和汀墨联系,他不敢直接和江承函说这种事,只能旁敲侧击让他赶快来接人,这边通知完,再叹息着去看另一边与楚明姣对战的人的情况。

  一般来说,对面也是奄奄一息,需要叫家人紧急疗伤的状况。

  江承函好几次连神主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震碎空间去了他们对战的地方。到的时候,看见楚明姣倒在血泊中,宋玢等好友守在一边,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的样子,神力微滞,而后沸腾。

  他将楚明姣抱起来,回禁区的路上,频频去看她寡白的脸,感觉自己在抱着一捧濒临死亡的花。

  她那么顽强,又那么脆弱,眼睛一闭上,好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那样危及生命的重伤,她至少需要修养四五日才能缓慢苏醒,可这人就是记吃不记打,一旦好转,就开始四处晃荡,再一看本命剑,她甚至能喜笑颜开,笑盈盈地凑到他眼下,甜乎乎地嚷:“我本命剑突破啦。”

  那一刻,江承函真觉得。

  天底下就没有比楚家二姑娘更叫人操心的。

  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在诸多天骄冲刺山巅时,也开始激流勇进,频频冲刺挑战。

  她先是挑战各种少主,后面又请战各家的长老们,她人缘好,性格好,这要是以前,大家都会给这个面子,可随着本命剑越发凌厉,与她对战的人基本都不会再来第二回 ,太惨了,太痛了,那都不是伤筋动骨的事,那是一旦没控制好,命在不在都不好说。

  哦。打得狠了,还有极大可能承受神主殿下的冷脸。

  楚明姣也知道这些,她开始另辟蹊径,胆大包天地冲进各种因为过于危险而被封印的小世界和秘境中,跃跃欲试地往最深处挺进,这对秘境中那些曾经闪耀一个时代的“前辈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可容忍的挑衅。

  她浑然不在意这些,这个秘境进,那个秘境出,乐此不疲。

  那个时候,本命剑已经很强了,正儿八经打的话,即便是五大家的家主,也不是没有一击之力。

  提心吊胆二人组里的楚南浔先放下了心,觉得现在是天高任鸟飞的时候了,至少不必担心她的安危了。

  楚明姣确实也叫人过了一段叫人安生的日子。

  直到那年盛夏,楚明姣进了个荒废了许多年的古老密室,她进去也不找东西,直接奔着最终点的决断剑阵开打。

  说来也是巧合,那剑阵不是个人剑阵,是当时那个年代的名满天下的剑者联手设置的东西,很有攻击性,当年进秘境的年轻人都得到了长辈们的提醒,远远地避开了它,导致它的力量长存,一点也没被消耗掉。

  攻击性强的剑阵与攻击性强的本命剑一对撞,立马一发不可收拾。

  激斗正酣,剑阵怕楚明姣临阵脱逃,直接关了秘境出入口,从天地中消失,她正在兴头上,也不怕,本命剑出鞘横扫,与剑阵硬碰硬擦着边来。

  那一战持续了很久。

  谁也联系不上楚明姣,联络玉简亮起来,才冒出点光就直接熄灭了,灵力如此,神力亦如此。

  她像是陷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

  起初,江承函以为是二姑娘又在外面忘乎所以了,没想着着家,接连五六次玉简联系不上人,他压着被她零星挑起来的一点火星,在深夜拜访了楚南浔。

  楚家侍从恭敬地端上热茶,他才捧起来没抿一口,就眼见着所有他交给楚明姣的护身符,咒术与灵器逐一炸开,黯淡,像一团火发挥出了所有的热量,烧到最后悄无声息熄灭了。

  这意味着楚明姣陷入了生死危机,被动到需要靠这些东西自发自动地炸开,才能短暂护着她一会,此时此刻,她人可能已经陷入昏迷中。

  楚南浔拍桌霍的起身。

  茶盏里滚热的水翻涌出来,溅了江承函满手背,他像是那一刹那被烫到骨髓深处了似的,眼睑猛抬,指尖无意识颤抖了下。

  提起那一天,其实山海界很多人都记得清楚。

  夜至最浓时,大家要么在深度打坐闭关中,要么已经合衣躺下陷入梦乡,突然间,不知怎么回事,磅礴浩瀚如千层堆浪的神力在夜幕天穹上涌动起来,像一声惊天炸雷,炸得所有人都瞬时惊醒,抬眼望天空。

  明明是盛夏,沁雪般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其实谁都有听说过,神主神念可以铺展千里万里,这话听得多了,但从没遇见过,也就不当一回事。

  毕竟想想也知道,一般人都不会闲得没事浪费神识去观察别人,神主日机万里,更不可能。

  所以,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头一遭。

  说是观察,这还算说得好听了,说得难听点确切点,那就是强行搜查。

  先从五大家开始,数不清的长老教习执事惊醒,五大家家主很快步履匆匆出现在天空上,要上去问询发生了什么,被神主殿的神使们一一拦下。

  楚滕荣一边打起精神,一边止不住的打哈欠,和另外几家家主议论到一半,听下面的人说,楚家少家主怎么到处发了搜寻令,楚家护卫漫山遍野的找人。

  楚滕荣一下子不困了,揪了个人细问,神色马上变了,捏着联络玉简抬脚就走。

  那夜不得安宁。

  等浩如烟海的神力终于锁定了某一方向,大家看见江承函现身。

  他立于神殿之上,长发只用银色绸带松松绑着,垂着眼,对一切喧哗与吵闹漠然处之,手掌抬起,落在半空中,一张古朴的弓嗡鸣着悬在身前。

  搭弓,上弦,冰蓝色的流霜箭矢流星般迸发,流动的气浪将他雪白的衣袖也拂得如飞鸟般朝前一送。

  悄然无声。

  一击即中。

  火山爆发时的炸裂声浪席卷开,不明所以的人看得满眼放光,觉得热闹,可类似五大家家主,少主和资深长老们却看得眼瞳微缩,手掌忍不住握紧,下颚微抬。

  他们几乎没见江承函亲自出手过。

  很难想象,仅凭流霜箭矢一击之力,就居然到了可以强行射穿古灵境之门的程度。

  门一破,江承函大步跨进灵境深处,在一堆战斗后的残垣断壁中找到了楚明姣,她的气息只剩游丝般的一线,脉搏跳动接近于无,和那彻底破碎的剑阵几乎是同归于尽了。

  只要那剑阵还有一点儿余力。

  他现在见到的,就是楚明姣冰凉的尸骨。

  这次楚明姣伤得太重了,服用过最好的伤药,再用顶级的灵液滋养,她的状态也没得到明显好转,高烧一直没退,一会儿全身冒冷汗,一会儿肌肤又滚热起来。严重时有痉挛,寒颤,梦呓的情况,恶化迹象很明显。

  所有人心知肚明,情况没一发不可收拾下去,全仰仗着江承函用神力护住了她的心脉。

  整整十五天,江承函没敢离开一步。

  都说神灵无所不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

  就像现在,她像破碎的瓷娃娃般躺着,他除了陪着,输送神力,提心吊胆地挨过一个个所谓的“危险期”,做不了别的事。

  楚明姣终于悠悠转醒时,一眼就在床前见到了江承函。

  神主殿下从来端方持重,仪形洁净如冰雪,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人眼下缀着乌青,面部棱角紧绷,身上写满疲倦与萎靡的样子。

  她迟缓地眨了下眼,与他对视,难得发自内心的心虚。

  这人……好像要担心坏了。

  她转醒第一日,江承函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守着,等后面几天,她有所好转了,也酝酿好说辞,朝他招招手主动表示要说话了,他才拎了把椅子,坐到了床前。

  “你要打要骂,都直接来吧,我这次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还没开始呢,她就丢出这么一句,说得好像从前他骂过,打过她一次似的。

  “不骂你,也不打你。”

  说话时,江承函手指还捏着她伶仃一截手腕,将神力源源不断灌进去,低眸去看她:“你说想攀高峰,说本命剑应当如此,为此,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我都由着你,不曾阻拦管束你。”

  楚明姣勾了勾他的手指,磨磨蹭蹭地又去磨他几近呈透明色的腕骨,带着种叫他消气的讨好意味。

  “你进秘境前,与我提前说一声,能费多长时间?”

  她垂着头不吭声。

  江承函皱眉,疲惫至极地摁了下额心,声音又清又低:“我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那日我找到你时的样子。”

  触目惊心,不堪直视。

  她全身上下,就没一块完好的肌肤。

  他想抱她,都不知道究竟要用怎样的姿势,才能叫她不那么疼。

  “这次,你若是真醒不来了。”江承函与她懵懂的,小孩一样,生死都不放心上的眼睛对视,一字一句问:“我要怎么办?”

  说实话,这是楚明姣第一次直视他的某种脆弱,才要说话,又讷讷止住,圆溜溜的瞳仁里,有些茫然。

  好像也是第一次知道,神灵原来也会有这么无助,惶恐,感到害怕的时候。

  楚明姣完全招架不住他这样,立马举手投降,认错与保证,一个都不落下,话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江承函能不知道她嘛。

  再过一段时日,等她又能蹦蹦跳跳去外面打架了,你再问她答应了什么,完蛋,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她太洒脱了,洒脱得好像没有牵挂一样。

  楚明姣这次结结实实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她情况稳定了,神使们搬了张大的案桌进来,白天,江承函陪无所事事的二姑娘说话,处理这段时日里堆积起来的政务。

  夜里,等她睡着了,他就披衣起身,顶着一程程夜露前往藏书阁。

  本命剑越到后面越危险,这条路注定如此。

  她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兴致一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本命剑就上了,什么伤势,危险,会不会有性命之忧,那都是后面要考虑的事。

  即便在战斗中死亡,于她而言,也是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没办法叫她放弃热爱的剑之道,就只能遍览古籍,找寻所有有关本命剑修炼之路上的资料,一遍遍翻看,对比,最后总结出来。

  ——她需要一名琴修。

  这对她打斗受伤后的疗养,和未来之路上的深入,都大有裨益。

  这种说法,他也确实,一直有所耳闻。

  拥有这样的助力后,她未来需要以身涉险,殊死搏杀的次数也会少上许多。

  能少一次是一次。

  他生怕就因为哪一次,而要去承担某种失去她的可能。

  过了一段时间,楚明姣好转起来,和他说了声,搬回楚家住了一段日子,安抚她同样受到惊吓的兄长与老父亲去了。

  江承函在一个无月无星的深夜,独自进入密室,于原地静默许久,将古弓与流霜箭矢取了下来。

  流霜箭矢与他心意相同,提前察觉到什么,嗡的哀鸣一声,在他掌中颤动,急切不舍地挽留。

  他眉眼沉霜,单方面切断了与流霜箭矢的灵契,紧接着以一种不太熟练的方式,略微笨拙涩痛地将满身箭气回归本源,转换为醇正温和的琴意。

  楚明姣在一个月后回来了,带着一点不算严重的伤,隔着好远就小跑过来跳进他怀里,整个人都往外冒着一种馥郁的花草香,发丝缠了他满身:“我回来了。”

  “我可被老头念死了。”

  江承函低头,她再一动,毛绒绒的发顶就不住地摩挲着他的下巴,见此情形,不远处的汀白汀墨与春分都识趣地止住了脚步,她这会是一点看不出与人比试时的样子了,娇里娇气地抱怨:“老头非让我住久一点,说这次伤了元气,要我在家里好好休养。”

  她说话的时候,他听得很安静,时不时应一声,最后,拉过她的手肘看了看,问:“又在哪儿受的伤?”

  “苏蕴玉的盾山家突破了,我们在演练台上比了三四回合。”她着重补充:“我自己提出来的,点到为止。”

  江承函抚了下她的发顶:“有点乖。”

  她于是极为受用地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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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楚明姣半曲腿坐在床上,裙子和喇叭花一样散开边角,占据了大半张床,这时候才开始处理手肘上那片因为对撞而肿起的地方。

  见状,江承函走过去,骨节分明的食指隔着层轻纱衣料,贴上她挺直的背脊骨,这一次,从他指尖溢出来平复她体内伤势的不是神力,而是更为契合醇正的琴意。

  楚明姣感受到那股暖流,嘴里嘟囔的话语卡了音,她像是被烧红的炭火烙进了肌肤,在原地楞了下,猛地转身,抓着他的手指,问:“刚才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怎么会是琴意?”

  江承函被她抓住的指节微动,望着她,眉目沉雪,像是默认了这个话题。

  他无声静默,半晌,用指节触了触她红灿灿的脸颊:“日后,本命剑的修炼不会再那样艰难了。”

  楚明姣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大脑里,冲得她一阵阵眩晕,某种可怕的猜想贴着被他之前触碰过的背脊一路往上蹿,她脸上笑容和血色一起凝固,喉咙颤了颤:“什么意思。”

  “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