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睡着了。

  他的骨相太过优越,即便依靠枯枝,也如谪仙般干净清徐,宛若一只困倦的引颈白鹤。

  自从进入祖脉,这么多天,他阖眼的时候很少,这也操心那也操心,明明只是凡人躯体,也不知道怎么那么能熬。

  楚明姣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感受这荒无人烟的矿场一日比一日冷的温度,将身上的大氅解下,覆在他肩上。她自认自己的动作已经轻到离谱,可他还是紧蹙着眉头,一副即将转醒的迹象。

  她立马站在原地不动,等了一会,才轻出一口气,转头奔着第一座石堆去了。

  这里面天气变幻无常,一会冷一会热,极端得不行。

  他们几个身负灵根的倒是无所谓,可架不住队伍里还有个柏舟和姜似,他们承受不住这种钝刀子割肉的考验——语气说是考验,倒不如说是恶毒的催促。

  看来地煞对他们推进的速度很不满意。

  而这才几天而已。

  楚明姣扭身钻进第一座石堆里,这几天,她往里面推了大概有五六个关卡。不出她所料,这关卡越到后面越难缠,那个抽取了整片祖脉火源之力的火妖是地煞安排来对付她的主力。

  足尖一点,她飞快踩着各种角度刁钻的石块落地,朝前飞奔,没过多久,来到第七座关卡。

  守门的还是铁皮人。

  只是这个铁皮人,比最开始那个潦草无比,像是随意拼凑而成的强壮精妙很多,它体型硕大,跑与跳却显得无比轻松,那种叮当哐啷的刺耳声音,没有在它身上出现过。

  楚明姣去看它的眼睛,这次,两个空荡荡的骷髅眼里,只飘起了一团火,另一边浮浮沉沉的飘着什么东西,像是在扭曲滚动。

  她还没来得及看仔细,铁皮人就蹬着墙壁,朝半空中一扑,虚影凝成的拳印带着啸然风声朝她攻来。

  楚明姣很快和铁皮人一来一回搏斗起来。

  照例,铁皮人上来没多久就被齐根拧断了条胳膊。

  分不清第几十回合,铁皮人收拳,像是蓦然得到某种无法抗衡的命令,两边眼里如水液沸腾般激起涟漪,那涟漪越来越大,随着它抬起唯一一条,而且也已经摇摇欲坠的手,整个被掏空的巨大石堆内部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楚明姣收敛起嬉笑的神情。

  也该动真格了,她想。

  一条火龙虚影昂天怒啸,它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扑向她,而是沉入底下的虚影,那虚影渐渐现出真面目,水纹涌动着,凝成一片缩小的汪洋大海。

  火龙沉进海里。

  这用的是咒术,而且是咒术中颇为高深的那一列,已经是修为达到化月境中层的人才能领悟接触到的东西。

  楚明姣脸色凝重起来。

  看来,山脉中的水与火都被地煞抽走了,留在祖脉里的人不知道正在经历什么,但可以想见,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她当然不怕这些东西,化月境中层大圆满的修为,在三界年轻一辈中基本处于毋庸置疑的巅峰水准,把白凛,孟长宇,周沅这些四十八仙门的翘楚都甩在了后面。

  更何况,她最厉害,最叫人望而生畏的,根本不是修为。

  可棘手也棘手在这里。

  本命剑现在用不了,这让她不得不小心应对接下来的攻势。每个拥有灵根,开始修习灵力的人,在打好基础之后,都会选一门主修的法门。比如楚明姣选攻伐之道,学剑,苏韫玉选防御之道,学盾山甲,人一生的精力只有那么多,绝大多数都只能主修一门,学到精才能发挥效用。

  不带高深奥义的灵力,即便无穷无尽,在严酷的战场上,其实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就像一把足以杀人的刃,你将它交给牙牙学语,连捧个碗都费力的孩童,这刃再怎么锋利,也别想它能起到手起刀落的效果。

  “吼!”

  火龙腾空咆哮,那片海在眼前凝聚成了水凤的模样,一静一动间,形成龙凤合围的姿态,一个朝前猛攻,一个则狡猾地切断了楚明姣后退的路。

  隔着这一幕,楚明姣似乎能看见地煞脸上写着的一行字。

  要么拿出真本事来打通这最后一道关卡。

  要么,就被龙凤重创,等着它来取走圣蝶。

  呵。

  楚明姣勾出个不太明晰的冷笑弧度,想要得到圣蝶的人如过江之鲫,虽然都掩饰得很好,不敢过界,可周围这一圈得知圣蝶存在的,除了苏韫玉与宋玢这些真正玩得好的,哪个没打心眼里觊觎过?

  那可是这世上唯一一件能荡出神力的灵物——神主的流霜箭矢都没到那种层次。

  圣蝶是成婚后江承函送给她的礼物,甫一见面,那种冰透的,精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貌将她很轻易的征服,第二天就拿到外边狠狠炫耀过一段时日。身边的朋友也有抗不住这种外在美的,征求她同意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触碰她眉心,要试一试它的威力。

  可手还没触到那面蝶翅,离着尚有半个手臂的长度,就被横扫着炸了出去。

  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垂涎欲滴的宋玢当即摆摆手,不感兴趣了。

  从那之后,她大概就知道,江承函花大时间与精力锻造圣蝶,并将它送给她的意义,是要它誓死保护她,如果有一天她身死,那么圣蝶一定在此之前就已经为了保护她而绷碎了。

  它一定是保护楚明姣的工具,绝不会成为伤害她的帮凶。

  地煞想得未免也太美了。

  不过,想让它这么想着吧,不然,恼羞成怒后不肯冒险现身了怎么办。

  楚明姣一边琢磨着这些,一边睁大眼睛观察龙凤合技的关窍,试图找出咒术中最薄弱的那一环。在迅猛攻势下,她选择暂避锋芒,步子连退十几步,踮着脚用力抵住石壁后的凸起点,可老这样,也不是办法。

  见火龙跟受到鼓舞似的再蓄力,喷出一道长约数十米的岩浆,石堆内壁温度飙升,而下一刻,盘旋的龙,漫涨的水,炽热的岩浆一齐袭来,楚明姣眼皮一跳,海棠花的袖边荡动着,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没完没了了是吧?”

  无数剑气随即迸发,楚明姣终于出剑,但她手中其实没剑,也不曾动用本命剑,用来救急的,只是这么多年来领悟到的剑之道。她自己的剑之道。

  当然,跟本命剑还是没法比。

  接下来的战斗中,有了这些剑气的加入,楚明姣的攻势之力涨了一大截,与那两条龙凤有了正面搏击而不退之力,在这个过程中,她开始受伤,正儿八经的受伤。

  铁皮人跟记仇一样,趁着一个近身的机会将她的小臂骨捏碎一根,咔的一声脆响。

  楚明姣甚至都来不及脸色一白,直接借力翻身一剑,斜面相叠,锐意无匹的剑气以一个巨大的十字在空中交叠,直直斩出去。

  铁皮人那双一直冒着火光,无时无刻不像奚弱嘲讽的眼睛黯淡下去。

  轰。

  尘土飞扬,铁皮人轰然倒地。

  楚明姣倚着石壁喘息,眼神紧盯着背后的石壁,心里暗道:这破石堆总不能还有第八层关卡吧。

  她与白凛几人仔细商讨过,从石堆占地的高度,宽度和厚度来看,顶多也就七层。

  但,万一呢。

  索性没有出现让人头大的万一。

  石堆中久久没有动静。

  楚明姣于是知道。

  第一座石堆到这里,已经完全被打通。

  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看绝情剑宗与天极门那几个的本事了。

  卸力后,左手小臂断裂的那块传来一种难以承受的疼痛,还有身上其他地方都隐隐作痛,像只半报废的傀儡。

  山洞里太黑,楚明姣难以放松警惕地在刚战斗过的地方若无其事疗伤,当即只是撩撩眼皮,揪开一个药瓶,囫囵吞下颗丹药,而后踢开铁皮人滚了满地的零件,一路在心底嘶着气往石堆出口走。

  修本命剑的人特别抗疼。

  楚明姣从小到大受过的皮肉苦常人难以想象,掉肉断经这些,她都已经习惯到接近麻木的程度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被铁皮人捏的那一下,格外的疼。

  她慢慢通过狭长的过道。

  其实这一次,她本来不想暴露剑意,也不是没有别的手段应对方才那一波,灵物自爆这一出就很好用,屡试不爽。但既然地煞已经开始着重观察她,迟迟不使用主修的术法更蹊跷,她这么露一手,既没有太厉害,也展现出了和“化月境小成圆满”这个她一直一来捏造的修为相吻合的实力。

  这样一来,地煞应该会更有信心躲进第四座石堆的最后一座关卡后,等着同时收获姜家最有潜力的血脉以及圣蝶。

  轻敌之心嘛。

  放在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载,除了神主,其他人全然不放在眼里的东西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

  楚明姣出去后,发现周沅已经回来了,蔫头耷脑,坐在冷却的篝火堆边长吁短叹,皱着眉扯衣袖上的粘液,姜似一屁股坐在她边上,不知道从哪里舀了一盆水,正卖力地拧着手帕往脸上抹。

  隔得远远的,一股难闻的酸味扑面而来。

  这让她的脚步变得格外迟疑。

  柏舟最先看见她,按照惯例似的,视线先在她身上大致扫过,和审查似的,总能很精准地发现问题。

  ——他的视线在她的左侧袖边定定地顿住了。

  一层宛若实质的阴翳如弥天大雾般扩散,占据了两瓣好看的瞳仁,正午的阳光下,这种眼神上的转变驱逐了几分他身上常年不散的清泅,依稀的少年感剥落,那么一看,已经有两分江承函的影子。

  察觉到不对,周沅满脸痛苦地回头,目光围着楚明姣转了一圈,颇为诧异地道:“你这是——伤得还不轻。不对啊,你都伤成这样了,第一件事不是处理伤口,反而先料理衣裳和头发去了?”

  是人都能看得出来,楚明姣这一身是才料理过的,嫩黄色的衣裳讲究细致,针脚细密,花样图案没有一点儿破裂与起线的地方,头发也很整齐,被她很松散地扎起来,随意却不凌乱。

  除了左臂有点不自然,她整个人像是刚沐浴更衣完,而不是才从残酷的战场上退下来。

  楚明姣就是这样的。

  她忍受不了半点脏乱与瑕疵,疼不疼的,那都尚可承受,唯独这个,想一想,她都心尖发痒,头皮发麻。

  “不是什么重伤。”

  “第一座石堆破了。”楚明姣看向周沅,一边在柏舟擦得干净的石块上坐下来,问:“你们那边呢?还有白凛,推得怎么样了?”

  周沅痛苦不堪地摆摆手,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别说了,太恶心了。我们那座石堆到了第六道关卡,□□变得小山一样大,成精了似的,攻击人的东西是粘液和水,往人身上一喷,臭得当场就想吐。”

  “我也想去对战铁皮人。”

  她顿了顿,又说:“白凛那也到了第六道了,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吧,明天就都能破了。”

  “只是,到了第四座石堆,估计就要动真格了。”

  楚明姣听她说完这些,思考了一会,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身侧坐着的男子望过来,眸色沉着,声色清冽:“不先处理伤口吗?”

  她缓缓眨了下眼,而后颔首,将左边荷叶边的袖口卷上一截,露出手腕以上的部位。

  啊,怪不得比之前的伤都疼一点。

  楚明姣一身冰肌玉骨,肤色白得滢灿,雪一样的色泽,属于那种稍稍重一点力,就会留下乌青的程度。

  此时袖子一卷,露出下面一截几乎只剩皮肉连着的小臂,骨头应该是扭碎了,呈现一边弯曲的模样。最为要命的是,那铁皮人攻击人很不一般,乍一看是一堆破铜烂铁,泛着金属的光,实际那金属被眼里的火烤得滚热,如烙铁般,与楚明姣过那一招时,同时在她小臂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一眼扫过去,雪白的底色上,什么痕迹都有,青紫到发黑的,被烧红的铁烙得发红,燎起一大堆触目惊心的水泡,那水泡一破,脓水淌出来,更显得乱七八糟。

  周沅看得咽咽口水:“不疼吗?”

  “习惯了就还好。”楚明姣面不改色,抿了抿干裂的唇,才要拿点止血去脓的药水撒上,发现已经有人动作在她前面了。

  自从袖子卷起来,柏舟就没再出过声。

  他将灵戒里的绵条扯成一条一条,沁上才烧的温水,而后捏着她的手腕,将小臂骨那段惨不忍睹的肌肤细细擦干净,血液与脓水混在一起,样子让人无法忍受。

  楚明姣别开眼。

  视线自然而然落到柏舟身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谐相处过了。

  闹出深潭争执那一出之后,楚明姣当天就准备回楚家,江承函不同意,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哭不笑也不闹,再不然就是奔赴小世界,每次出来都一身要命的伤。所有鲜活的色彩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僵持几次后,状态好像比她还不好的江承函无奈妥协,答应了她单方面丢下的“十年之约”。

  自那以后,她就再没踏足过潮澜河,但是她能察觉到,好几次,神念悄悄覆盖了楚家。

  她从未出去见过他。

  难得的,柏舟敏锐的感知力失效,并没有察觉到楚明姣在很专注地观察他,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被楚明姣搞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小臂上。

  他用温热帕子给她擦拭的时候,听到她很轻地嘶了下。

  再一看,骨头断裂的地方已经又红又肿,鼓起几个大包。

  柏舟顿了顿。

  开始上药粉。

  她又嘶的一声。

  柏舟一直垂着眼,看不清具体的神情,此时,他将帕子丢回铜盆里,盆里的水很快染成血色,忍了忍,问:“造成这伤的攻势,当时真的躲避不开吗?”

  显然不是的。

  他太了解这个姑娘了,打起架来忘乎所以,她感觉不到疼的。

  从前在山海界,她还很小的时候,挑人比试时就开始尝试跨境挑战了,七窍流血都只是捏个清尘诀擦一擦,爬起来又忘乎所以地继续了。

  后面本命剑真正成长起来,开始横扫一片时,很多完全可以不让自己受伤,稍退一两步就完全能避开的攻击,她也愣是要硬接,明明跟着他与楚南浔学了很多战斗的技巧。

  她又不是不会。

  可她偏偏懒得用这些,惯来就是以极致破灭的剑道压灭一切。

  也不怪从前楚南浔老是逮着她念叨。

  就这种性格,难怪能被本命剑选中。

  本命剑不喜欢她才奇怪了。

  “能躲。”楚明姣看着自己被他捏着的手腕,眨了下眼,颇为诚实:“可我一直在等这个近身的机会,它近身了,我的剑气就能斩出去,而且正中命门。”

  打斗嘛,哪有风平浪静一点伤不受的。

  她没见江承函和谁动真格和谁血拼过,就不说他,楚南浔和苏韫玉这两个,甚至就连一向主张“打不过就跑”的宋玢,他们真进秘境,真和人上了比武台,哪个骨子里没一股凶劲。

  结果反过来,同仇敌忾,逮着她说的时候是一个比一个起劲。

  “后面找不到机会吗?”柏舟又耐着性子问,顿了顿,手落在她断裂臂骨的两边,说:“要接骨了,我尽量轻点。”

  楚明姣点点头。

  不同于江承函常年冰冷的手指,柏舟的手掌温热,肌肤相触时,有种叫人心安的力量。

  接下来的过程十分难熬。

  楚明姣开始真正觉得疼了,特别是他捏着歪过去的那一块小臂骨,快速地拐回原位,那一刹那,她手指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接骨之后,柏舟不受控制地抬眼,看了看她。

  四目相对,肌肤相贴。

  他们的距离近到,她稍稍一偏头,发丝就顺势拐了个弯,落在他的手背上,像雪地里开出了一片纯黑柔软的花,或是一瓣绵柔的小乌云。

  她还是不曾抗拒,眼仁大而圆,因为疼痛,鼻尖沁着点汗珠,脸颊白里透着嫩粉,如果细看,瞳孔深处还藏着一点很不明显的……笑意?

  疼成这样了,还笑?

  她很喜欢帝师吗?

  还有上次,她与苏韫玉也这样不设防地交谈,那距离近到扎人的眼睛。

  不论是神主江承函,还是帝师柏舟,都明白三界之内,修士不论男女,大多不拘小节,不会有那么明晰的界限与男女之防,楚明姣对这个也向来是嗤之以鼻。

  这或许真的没什么。

  眼底的阴翳却表现得格外真实,甚至又在原有的基础上沉沉覆上一层,从前,楚明姣在身边时,他的情绪也不曾如此焦躁过。

  他怀揣着那种极为茫然复杂的情愫,想深深将这些东西埋下去,可还是经不住怔了一瞬。

  他想。

  宋玢说得没错,在这方面,他或许就是……太过小气。

  回过神来。

  柏舟凝着眉,用根干净的羽毛,沾上疗伤的纯露,蘸在清理好的断骨与伤口上,看着好好的肌肤上一片青紫,唇线绷直,罕见的多说了两句:“下次这种情况,可以暂避锋芒。”

  “只是多一刻钟的周旋,却能免受这种皮肉之苦,不好吗?”

  不出意料的,他看到楚明姣听得认真,但那种神情,简直就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写在了脸上。

  他忍不住道:“哪怕你自己不在意,也为身边在意的人想一想。”

  “他们看到这伤口,不会感到心疼吗。”

  听到这,楚明姣噗嗤笑了下:“帝师,我现在是真的相信小世子说的那句话了,你确实是这样,对谁都好。”

  柏舟没说什么,只是将撕好的棉条盖在她断骨的地方,准备绑好。

  “但你如果这样想,可就猜错了。”她晃着小腿,裙边上绣的海棠花和活过来了似的撒开弧度,低低道:“我早就长大了,都有道侣了,父母亲人才不会管我,好友都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生活。”

  “哪儿来的人关心一道疤啊。”

  ……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至于道侣。”她咬着长长的调子缓声开口,字音清脆:“他从来不管我的,更不会心疼我。我之前与你讲过,我们年少成婚,至今也有不短的岁月了。”

  “帝师应该也知道的。成婚久了,还不都那样?”

  “?”

  柏舟这下是真顿住了,他缓缓抬眼,与她对视。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眼前那两轮月牙般的眼眸里,笑意比之前更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