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站在栅栏前吸着烟,就听到女儿的叫声:“妈。”
她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女儿穿着睡衣和拖鞋,坐在海棠树下的长椅上。
女儿摇着头说:“妈,半夜三更不睡觉,到院子里来吸烟,不好吧?”
她问:“你为什么也不睡?”
女儿说:“睡不着。”
她说:“你妈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女儿说:“我戒烟很彻底,睡不着的时候也不吸。你说你也戒得很彻底,所以我奇怪。”
她迟疑了一下,将烟丢掉,踩灭。葛蕾妮夫人偶尔也在院儿里吸烟,院里摆着一个小石盆。
她说:“替妈将烟头扔那里去。”
女儿代劳时,她也在长椅上坐下了。
女儿回来坐在她身边说:“我很快就毕业了,妈代表周家对表弟表示原谅,我高兴得睡不着,妈为什么失眠呢?”
她说:“我失眠,多半是为你这个女儿操心。”
“我又怎么了?让你操心失眠?”女儿十分诧异。
她搂着女儿的肩膀,仰脸看着满天星星,低声问:“如果我改变了对你们从前关系的看法,你们以后又将如何?”
女儿也仰望着星空问:“不太明白你的话,指的是我和谁呀?”
她扭头瞪着女儿说:“别装糊涂!”
女儿收回目光,看着她反问道:“指我和楠楠的关系?还能如何?他是我表弟,我是他表姐呗。”
她又望着星空说:“你没听懂我的话啊?我说,如果我改变了对你们从前那种关系的看法。”
女儿也又望着星空说:“晚了。”
她第二次扭头瞪着女儿。
女儿也第二次注视着她说:“楠楠有对象了。”
她不由得“唔”了一声,沉默良久,她以更小的声音问:“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女儿反问道:“哪方面?”
“先说形象。”
“以什么样的姑娘为标准?”
“就以你吧。”
“不比我强,也不比我差,一般般,但往细了看,挺经端详。”
“学历呢?”
“与他的学历自然没法比,但也算比较体面,学历和能力一致,绝不属于那种空有学历却并没能力的姑娘。”
“那么,他爱她哪一点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如果很想知道,应该明天亲自问他。”
她便低下头,陷入更长时间的沉默。
女儿又说:“爱情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明白的。”
她仍然沉默。
“妈,你失望了?”
“我怎么失望?咱们俩的话你当作没有说过吧,咱们祝福他就是了。”
“妈,我骗你呢!其实,我和楠楠一直盼着你改变看法的这一天啊!”
女儿忽然扑入她怀中,喜极而泣。
周蓉和玥玥一同将楠楠送上了列车——他要到巴黎搭乘回美国的航班,那样会省一部分钱。
当女儿和楠楠在站台上拥抱、亲吻时,周蓉并没转移目光。她望着两个年轻人,十二年来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无限喜悦。
第五章
周秉昆家要修房子,朋友们能来的都来了——他们有德宝、国庆、赶超、进步,连龚宾也来了。只有向阳一人不能来,他不是被多么重要的事缠住了脱不开身。那是二〇〇一年七月下旬的一个星期日,向阳家里和公司其实并没什么重要的事,是他自己决定找个借口不来的。他已经成了路路通公司的高管,怕秉昆当面问他在哪里上班。说谎吧,违背朋友之间的坦诚原则;如实相告吧,唯恐秉昆生气。
向阳提供了施工所用的沙土。路路通公司正有一处建筑项目在施工,他一句话,有人就用车将沙土运到周家门口了,同车运来的还有两袋水泥、一百来块砖和几卷油毡——都是无偿提供,也不是用公司的东西送人情。向阳在公司负责项目招标,一些私营施工队的头头都哈着他。项目给谁,就是将挣钱的机会给谁,创业发展的时代,抓住挣钱的机会都不容易。相比起来,白送那点儿东西根本不算个事。
龚宾的病好多了,他小叔龚维则当上了区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局长不在可以代行局长权力。龚副局长有坐小车的资格了,龚宾的工作更不成问题,一时这干干那干干,都是在私营企业。区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希望自己的侄子在哪家私企有点儿活干,挣一笔生活费,那是看得起那家老板。龚宾患了精神病后没常性了,小叔当上副局长后更没常性了,即使对挣生活费这么至关重要的事也是如此。不管在哪个私企,他说不愿干了就不干了。是他自己不干的,老板们还得诚惶诚恐地向龚副局长解释,真的不是由于自己没关照好。
目前,龚宾在小叔安排的保安公司当保安,这次他干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喜欢穿保安服,更喜欢管人。保安公司的头头怕他管出问题来,所以不敢分配他管理难度大的工作,但也不敢不分配他任务,否则他会认为自己受到了严重歧视。龚宾的病情本已大为好转,在保安公司犯病了,你做老板的对得起龚副局长吗?所以公司上下都像照顾孩子似的呵护着他,尽量让他高兴。公司还时不时指派最有责任感的班长带上他,执行远离市区、不大接触陌生人的保安任务,让他过一把瘾。近些日子,他在郊区一处养貂场与同事们当保安,乐不可支。他渐渐喜欢上了貂,对小貂充满爱心,经常批评貂场的人对小貂的生存环境不够重视。貂场的人都知道他的背景,总是虚心接受他的批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实际上,他更多时候也就白拿工资。
龚宾从于虹口中知道秉昆出狱了,并且要修房子。
赶超和于虹夫妇俩要孩子晚。二〇〇一年,他们的儿子孙胜读高二,学习不错,作文常在区市比赛中获奖。那孩子觉得老是在作文中写人物已经无法证明自己的水平,突发奇想要写一篇关于野生动物的作文,另辟蹊径,下次区市比赛中一定要获得一、二等奖。于虹就让赶超带儿子去找龚宾,赶超已经下岗,哪有心思为儿子作文操心!
赶超所在的胶鞋厂最终还是倒闭了,他所获得的一万两千元补偿早已花光。他正式成为胶鞋厂工人的时间短——尽管他的总体工龄不短,代表工人谈判的一干人等不大给力,最终他获得的买断工龄的补偿金比较少。
于虹的唠叨让赶超烦了,他没好气地反问她:“貂场养的貂还算野生的吗?”
于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儿子孙胜插话说:“即使不算野生,那也不算家畜,我觉得写貂也行。”
“貂有什么好写的?你真有水平写写你爸爸可以吗?如果你把你爸爸写得让人看了哗哗流泪,还获了奖,那才证明你的作文水平真的高!”他没好气地说。
“你有什么好写的?全市全省乃至全国下岗的内退的一次性买断工龄后彻底失业的人多了去了,谁会看儿子写你的作文哗哗流泪?连我是你老婆,我都不替你流泪了,你凭什么指望不相干的人替你流泪啊?儿子,妈支持你写貂!咱们雷打不动地写貂,貂肯定比他有写头!他不带你去貂场,下个星期日妈带你去!”于虹冲着他嚷嚷起来。
于虹的父母兄弟姐妹多,虽然失业的也不少,所幸有几个有点儿小权力,有几个交际广。靠了这两种救火队员四处走后门托关系,亲戚家的失业者居然都不至于一直在家里待着没钱挣、日子过不下去。这种蜂蚁般的亲戚关系极富族亲本能,所谓一家一人有难,大家忙前跑后,有钱的出钱,有主意的出主意——虽都是百姓之家、草根之人,帮找份临时工作,往往总能落实。
因为有亲戚们关照,于虹竟基本上没怎么失业。在家里,她倒成了每月多少总能领点儿工资的家庭经济支柱。赶超家不行,他的亲戚多在河北农村,日子都过得水深火热。他在本市只有一个大伯,与他父亲关系不好,早没来往了。
赶超曾经在家中的一家之主地位,自从失业后被颠覆了。于虹成了他们家的“摄政女王”,这也合乎居家过日子的规律,谁挣钱养家就得听谁的呗。偏偏赶超不会来事,经常有大男子主义的表现,于虹在他面前腰杆儿越硬,他越拧巴着来,傲慢地拒绝她那些孙二娘、顾大嫂式的亲戚帮助。于虹特别恼火,认定他瞧不起她的亲戚们。两口之间消停的日子越来越少,三句话没说到一块儿,吵架的日子越来越多了。
于虹亲自带儿子去了一次养貂场。龚宾高兴得满脸是笑,哥们儿的老婆儿子上山看他,他觉得颜面有光,口口声声“嫂子”长“嫂子”短的,叫得很亲。他一边带孙胜参观,一边侃侃而谈貂的习性,俨然一位“貂博士”。孙胜听得兴趣盎然,收获多多。龚宾留于虹母子吃过午饭后,孙胜提出了一个要求,想借走一只己能吃食的小貂带回家去进一步观察。
于虹说:“儿子,别让叔叔为难,这个要求咱们免了吧。”
龚宾却说:“嫂子别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嘛!我侄子破天荒地向我提了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你怎么可以拦阻呢?不能免,我同意了。”
他当即让孙胜选中一只小貂,命喂貂工从大笼子里捉出,装入一个小笼子,让孙胜拎着。
当时貂场只有几名喂貂工和保安在,谁也不敢惹他不高兴,都不作声。
于虹又说:“这可以吗?”
他说:“有什么不可以呢,完全可以,老板不在这儿我就是老大。老板是我小叔的朋友,这点儿事我同意还不就等于他同意了?”
龚宾的病确实好多了,无可争议的一点就是——他清楚许多人都哈着小叔龚维则,该利用小叔招牌的时候,他毫不含糊。
就在这会儿,老板开车到貂场视察。他见一个半大孩子拎着笼子,笼子里还有只小貂,好生奇怪,他堆下笑脸亲昵地问:“宾,这是哪一出啊?”
龚宾就介绍道:“这是我一个好哥们儿那口子,我嫂子,当然也就是你嫂子啦。带他们的儿子来参观参观,顺便借一只小貂回家养几天,我代表你同意了。”
老板轻挠着眉梢,有点儿为难地说:“宾,行倒是行,可他带回家喂什么呢?貂不是猫狗,它根本不吃咱们人吃剩的饭菜啊!”
老板想出个难题将小貂留下。
不料龚宾说:“我忘这茬儿了,多亏你提醒。”他一溜小跑不见了踪影。
老板也不跟于虹和孙胜说话,走到一边儿去吸烟,搞得于虹挺尴尬,心里抱怨儿子真不懂事,惹出这么多麻烦。
片刻之后,龚宾跑回来,拎了一网兜纸盒——纸盒里是冷冻加工后的貂食。
“把这些貂食也带走,谢谢大伯的提醒。”他让孙胜也将网兜拎上了。
孙胜谢过老板,替妈妈消除尴尬说:“我要写一篇以关于貂的作文,参加市里的比赛,肯定能获奖,等于替貂场做免费广告了。”
人家老板根本没理孙胜,似笑非笑地问龚宾:“没必要带那么多食物吧?”
龚宾说:“我觉得有必要。怎么,你觉得带多了吗?”
老板打着哈哈说:“你觉得有必要那就有必要呗。”
气氛便越发尴尬,虽然龚宾一点儿也不觉得。
于虹已红过两次脸了,那会儿第三次红了脸,急欲脱身地对老板说:“谢谢,我们得走了。我们来主要是为了告诉龚宾一件事,并不是为了借走一只小貂。”
她就告诉龚宾,周秉昆出狱了,准备修房子。
龚宾听了,高兴得像孩子学飞机那样,伸展双臂绕着于虹母子和老板“翱翔”,大呼小叫:“周秉昆自由啦!我哥们儿自由啦!哥们儿万岁!自由万岁!”
老板拽住龚宾,哄调皮孩子似的说:“宾,别飞了。飞两圈行了,绕得我头晕了。我问你啊,你那哥们儿周秉昆,他哥是不是在外市当市委书记的周秉义?姐夫是不是导演蔡晓光?”
龚宾的病虽然好多了,终究没完全好,只知道自己小叔当上区公安局副局长了,对秉昆的哥哥和姐夫是什么人物从没关心过。
他看着于虹说:“我不知道,你问我嫂子。”
于虹说:“对的,是那个周秉昆。”
老板又问:“你们和周秉昆什么关系?”
于虹一时沉吟,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胜替母亲回答:“我爸和秉昆叔是好朋友。”
老板再问:“有多好?”
孙胜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于虹替儿子回答:“好过亲兄弟。”
“这么说来,咱们都是自己人了!”老板笑了,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亲切地将一只手按在孙胜肩上,高兴地说,“大侄子,一只不好养,再借你一只?有个伴不孤单,养死了没关系,不让你赔。自己人嘛,一对小貂算什么!”
于虹赶紧说:“别,别,您千万别。”
孙胜也说:“我不是养着玩,是为了写作文,借一只观察几天可以了,几天后就送回来。”
“随你。”老板摸了摸孙胜的头,招来一名职工,问有没有什么情况要汇报。
那职工说没有,一切正常。
老板便对于虹说:“这么着,弟妹,我也不查看养貂场了。正巧我开车来的,送你们娘儿俩回家!”
于虹赶紧说:“不必不必……”
老板打断道:“弟妹你客气什么呢?还不愿给我个机会啊?”说罢,他搂着孙胜的肩向自己的车走去。
于虹只得跟过去。
龚宾跟着问老板:“那我过几天要帮周秉昆修房子,今天就算正式请假了呗?”
老板说:“你有事还得请假吗?你啊,干脆休息半个月得啦!”
龚宾说:“那怎么行!这里离不开我。”
老板听了哈哈大笑,站住,转身郑重地问:“听你把自己说得多重要啊!宾啊,我对你关照不关照?”
龚宾说:“关照。”
老板又问:“有多关照?”
龚宾说:“特别特别关照。”
老板拍着龚宾的肩说:“那我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以后见着你小叔,把你刚才的话多说着点儿。”
龚宾眨眨眼,反问:“我刚才说什么了?”
老板对于虹苦笑道:“你看他,真叫人没治。不管我对他多好,他在小叔面前从来不说,有时反说我的不是!弟妹,你替我再嘱咐嘱咐,兴许你的话他记得住。”
于虹便替老板嘱咐几句,终于让龚宾补上了人生常识一课:别人对他好,应常挂在嘴边上说说,尤其要对他小叔说说,那样别人会舒服点儿,也证明自己懂事。
“只记在心里不行吗?”
“不行。”
“怎么就不行呢?”
“别跟你嫂子瞎掰扯,我说不行就不行!”
“那,我听嫂子的。”
老板从旁问:“关键是,她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我嫂子让我经常在小叔面前说,你对我特别、特别关照。”
老板和于虹这才满意地相视一笑。
孙胜假装没听到大人们说什么,只在一旁看笼中的小貂,似乎已经开始交流感想。
老板对于虹母子俩态度转变的缘由,他们自然不知道。龚宾的小叔龚维则提拔为区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之前,组织部门照例要派人谈话、考察。这种考察过去在公安系统内部进行,后来系统外的干部也参与考察,为的是防止出现小圈子的人情结论。周秉义一向享有正派之名,组织部门对龚维则的提升又格外重视,便选派了他进行考察。
为什么格外重视呢?因为那个区可不是一般的区,是全市排在第一位的中心区,繁华区,是市委市政府所在区,也是中央领导、外国贵宾到本市必将莅临的区。全国人大或政协组织视察调研,只要到了本市,对该区之事也极为关注。当上该区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很有可能升任局长,也很有可能继续进步为市局的副局长。如果时机特别好,当上市局局长也有可能。龚维则五十多岁了,当局长的可能性不大,但继续进步为市局的副局长,应该说上升空间还不小。
退休前升任副局长,这是龚维则梦寐以求的。而社会各界人士,凡需经常与公安部门打交道者,不少人都想在一位很有希望成为市局副局长的干部身上投点儿资,下点儿注。
养貂这事不仅公共卫生、检疫部门要管,还涉及公共安全,所以公安方面也管——几百只貂啊,万一逃掉几只伤了少年儿童呢?每年公共安全、检疫部门例行检查,公安部门都要配合。貂场的执照龚维则审批过,他便上了人家老板“红名单”,成为人家要努力接近的目标。一名私企老板,不管干哪行,只要事业规模做得比较大,经济效益还不错,只要出手大方,想结识一位副处级干部,就一定能够如愿。管你什么部门什么机构什么系统的干部,一旦对方想要结识谁,不久都会让他成为座上宾,成为“自己人”。
于是,龚副局长便成了貂场老板的好友,逐渐地无话不谈了。
有一次,在貂场出皮子的季节,龚维则向老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要一张上好的领子,说是送给周秉义妻子郝冬梅做条大衣领,向曾经考察自己的周秉义致谢。
他说:“当初不少人争的岗位,人家几行关键的评语,白纸黑字为我写下了,我不能如愿以偿了连点儿小小表示都没有,是吧?”
貂场老板说:“那是,那不是咱们这种明事理的人的行事风格,但一条大衣领子太拿不出手了吧?干脆,我用皮子与厂家换件貂皮大衣给你得了。”
龚维则说:“那不行。一件貂皮大衣太贵了,人家反而不会收了。”
老板说:“做条像样的领子还不如用两张皮子做条围脖,这事你别管了,包在老弟身上了。”
二〇〇一年,周秉义当市委书记已满两届。一般而言,省里第二大城市市委书记那么大的官,当满两届的话,要么高升,要么调走,像周秉义那样继续当下去的情况不多。这是因为,他自己一再要求转到教育口去,组织上终于同意了,就要任命他为省重点大学的校长了,却在这一点上意见不统一,有的省领导认为还是任命他为书记好。全国的大中小学校恢复了书记是一把手的传统,他有当两届市委书记的资历,再让他去当校长而非书记,委屈他了。两种意见还没完全统一,他也不知情。这时候,斜刺里杀出个程咬金,将他想到大学去的愿望彻底打消了。一位中央首长到他当书记的那个市里视察后,曾与他有过一席深谈,过后对省委领导们说:“好干部要用在刀刃上。无非两条,一是临危受命,二是委以重任。党培养一名好干部不容易,从正局到正部,也就能为党担当十几年的重任,组织部门一马虎就将好干部给耽误了。周秉义就是一名好干部嘛,他有临危受命的经历,而且表现出色,可以考虑再委以重任嘛!”
省委领导们就解释,调到大学去工作是周秉义的愿望。
首长说:“党的干部,还是首先要服从党的工作需要。你们告诉他,说这话是我对他的希望,也应该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由于这么一件节外生枝的事,组织上就将准备安排他去大学担任领导的计划搁置了下来。不巧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北京传来小道消息,那位首长因为受一起经济案件牵扯,被低调处理,很快就要从主要领导岗位退下来了。曾经获得一位后来出了问题的首长的赞赏,这是官员升迁的大忌。就这样,周秉义工作调动或提拔的动议,一时都成了忌讳的话题,也只好“冷”处理了。
然而,周秉义到底是周秉义。一些利益集团巴望着他早日腾出位置,一些他曾经得罪过的人等着看他的尴尬,他却仍泰然处之,该怎么当书记还怎么当书记。十二年里,周秉义政绩斐然,公正廉洁,两袖清风。他建桥修路、改善市民居住条件、治理环境污染、保障食品安全、推进社保医保、增加就业岗位、推进菜篮子工程、稳定物价、加强社会治安、开展法制宣传。总而言之,除了没有直接给群众涨工资,一位书记所能做的利民惠民好事,他基本上都竭尽所能做到了。
有人说:“当书记都十二年多了,没见老百姓的钱包鼓起来,还是让他趁早滚吧,再不走该有人撵他走了!”
说这种话的人毕竟是少数。
“涨工资的事也不是哪位市委书记能决定的,这年头,一个市摊上一位好书记,老百姓就知足吧!不知道拥护好干部的老百姓,那也不是什么好百姓!”更多的市民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