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看着湖水若有所思。环境改变人啊!当初在我面前,有我镇着,经常提醒,陈清泉有个怕头,也有所敬畏。到了市中院,当了庭长、院长,判人生死,判人钱财,感觉就不一样了,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老师有些掩饰不住的沮丧,不愿谈下去了:陈清泉的事我知道了,陈岩石实名举报了,又让人扫黄捉奸在床,还有啥说的?你们查去吧,他做过谁的秘书不重要,重要的是犯法没有?犯了法,就绳之以法!侯亮平一个笔直的立正:是,高书记,那我就按您的指示办了!高育良手向下压了压:坐,不说陈清泉了,说你吧。本来啊,我也要找你谈一谈的。你办李达康老婆欧阳菁受贿案,办得惊天动地啊!

侯亮平谦虚地摆手:高老师,没这么夸张,也就是正常执行法定程序嘛,换谁都一样。高育良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一定,要是换上你学长祁同伟,他就不会去拦李达康的车了,更不会当着李达康的面,把欧阳菁请下车!祁同伟还指望李达康在省委常委会上投他一票,支持他上一个台阶呢!侯亮平笑道:这倒也是,人家厅长同志眼头比我活,情商比我高。高育良叹息说:但也不必讳言,他党性比你差,人格比你低。侯亮平得意了:哎,我也有这感觉呀,谢谢老师夸奖!

然而,高育良话题一转,流露出别样的意味。老师透露,祁同伟对他有看法,怪他横冲直撞打破了某种政治默契和政治平衡,可能会导致李达康的反击,形势将复杂化。侯亮平问:什么政治默契?怎么会复杂化呢?高育良审视着他:亮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这时,手机响了,竟是祁同伟来电!祁同伟竟找他捞陈清泉!

电话里,祁同伟火气挺大:猴子,你捅大娄子了知道吗?你不管不顾,抓了李达康的老婆,李达康就把账算到咱政法系头上了,就反击了!今晚突然发动扫黄,把老师最喜欢的秘书陈清泉扫进去了。侯亮平装糊涂:会有这种事啊?老学长,这真和李达康有关吗?祁同伟恼怒地说:李达康不发话,谁敢到山水度假村扫黄?山水度假村的高总打电话来求我捞人,我竟然捞不出来!赵东来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侯亮平道:你都捞不出来,还和我说啥?祁同伟说:你找找咱老师吧,让他和李达康讲和!现在老师最欣赏的人就是你,还要我向你学习呢!侯亮平看了面前的老师一眼:你向我学习啥?我正和老师说呢,你情商高,是我要向你学习!捞陈清泉的事你直接和老师说吧。

高育良接过手机:祁厅长,说吧,怎么个情况?听着电话,老师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语气也严厉起来:这些话都不要再说了!别说陈清泉只是我曾经的一位秘书,就算他是我亲儿子,也不能这么违法乱纪!我不相信李达康或者赵东来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陈清泉动手!那个山水度假村怎么了?是法外之地吗?祁厅长,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这个陈清泉,该拘留拘留,该双开双开,他自找的…

挂断电话,把手机交还侯亮平,高育良仍一脸怒气,愤愤难平。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银光遍布,一片灿然。岸边脱叶的柳枝垂入湖面,一动不动宛如静物画。对岸几座大厦霓虹灯闪烁,在湖上投下波动的五彩光影。一艘观光游轮缓缓驶过,抛下一片欢声笑语…

高育良看着湖景感叹:好景,好茶,享学生的福了。侯亮平刚想说什么,高育良一摆手:该办什么尽管办去吧,遇到阻力,直接向我汇报!不要听祁同伟或者什么人胡说八道!亮平,你要给我记住,我们的检察院叫人民检察院,我们的法院叫人民法院,我们的公安叫人民公安,所以,我们要永远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永远,永远!

侯亮平充满对老师的敬意,激动地再次起立:是,老师!

二十八

祁同伟知道,事情没完,陈清泉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以及行政拘留,只是一场噩梦的开始,而不是结束。他要尽最大的努力挽救败局,堵住漏洞。在祁同伟看来,陈清泉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如果老师肯偃旗息鼓,主动与李达康握手言和,未来的局面或可维持。

第二天一早,祁同伟破例没去健身房锻炼,而是早早来到高育良办公室门口等着。上班时间到了,老师还没来。这不太正常,老师是一个像钟摆一样有规律的人,不应该啊。祁同伟不时地看看手表,保养得光洁闪亮的额头蹙起两道深深的皱纹。陈清泉的分量很重,老省委书记赵立春的公子赵瑞龙也从北京飞过来斡旋了,现在正在李达康办公室谈着。他若是能说服老师也退让一步,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高育良的秘书从走廊尽头过来,看见祁同伟颇感意外。祁厅长,高书记病了您不知道吗?他今天不来上班。祁同伟道过谢,匆匆离去。

进了老师家,只见高育良倚着沙发,用一块湿毛巾捂着右腮。吴慧芬说:你老师昨夜在阳台站了半宿,可能受了风寒,早晨起来牙疼得不行,吃了止疼药也没用。祁同伟知道,这是老师的老毛病了,急火攻心容易牙疼。牙疼不是病,疼得要人命,圣人一般的老师只要牙疼,就显出了凡人原形。这么看来,陈清泉在老师心里也还有些分量。

祁同伟正犹豫怎么开口,高育良摆了摆手,口齿不清地道:想说啥就说吧,同伟,就知道你不会消停,我这儿正等着呢!祁同伟干咳两声,支吾着说,自己本来不愿麻烦老师,可想来想去,不麻烦还真不行,人家的反击来势凶猛啊!高育良捂着脸,看不出是啥表情。什么人家?嗯?哪来的反击?祁同伟还想捞人,说陈清泉在山水度假村以嫖娼的罪名被抓了。据高小琴报告,其实他们是一起学外语…高育良骂他狡辩!京州一个基层公安分局敢抓一个在宾馆学外语的法院副院长?这种鬼话谁会相信?弱智了?祁同伟当然也不信,他要强调的是,没有李达康的支持,京州一个基层公安分局没这么大的胆子——陈清泉当晚嫖娼被抓,李达康在当晚的常委会就做出决定,宣布双开!他电话打到会上都没用。高育良看了祁同伟一眼:这说明什么?祁同伟毫不讳言:高老师,这说明人家有预谋有步骤,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高育良把湿毛巾甩到一边,愤然站起,拿出陈岩石的实名举报材料,在手上晃着,责问祁同伟:难道李达康也和陈岩石、侯亮平串通好了?这可能吗?祁同伟深感意外,可仍倔倔地坚持说,这场大祸说到底还是侯亮平闯的!他不追到机场抓李达康的老婆,人家也不会打这种防守反击。高育良把举报材料拍放到桌上,失态怒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陈清泉这蛋有缝,是坏蛋,难道不该处理吗?倒是你,一天到晚和他们厮混在一起,竟然没发现这些问题,怎么回事?心里到底想的啥?党性呢?原则呢?你这个公安厅厅长是不是该下台了?!

祁同伟脸上浮现出幽怨的神情:现在人家就是想让我下台啊!高育良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该下台?你老婆梁璐前天又跑来哭诉,说你整天泡在山水度假村,和高小琴鬼混!祁同伟急眼了:她胡说八道,老女人简直变态!高育良嘲讽道:梁璐现在是老女人了?当年呢?是谁在大学操场上公然下跪,向人家热烈求婚的?一跪大半天,全校师生都知道!祁同伟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高育良进一步逼问:话既然说到了这分上,祁同伟,你也给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在山水集团很发财呀?祁同伟矢口否认:发啥财?我哪有这胆啊!

祁同伟似有隐情,喝了一会儿茶,放下茶杯。好吧,在老师面前我实话实说!我和高小琴没有什么商业来往,但咱们老书记家的赵公子一直在和高小琴做生意,山水集团有赵公子的大股份。昨夜赵公子从北京过来了,他让我捎话给您,约您见个面,还代赵立春老书记问您好哩。高育良愕然一惊:赵公子又过来了?他怎么还不知收敛啊!

这时,吴慧芬走了过来,换了一块凉手巾给丈夫。高育良捂着脸,哼唧道:我这牙疼,哪里是着了风寒啊?就是让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烦的,我说你们能不能给我省点心?!祁同伟态度恳切,说他知道老师讲原则,不愿和绯闻丑闻不断的赵公子多啰唆,所以赵家的许多事,他都没敢来找老师。有些事替老师挡了,有些事替老师办了。昨晚为陈清泉的事,赵瑞龙从北京飞来,让他去找李达康,他不能不找啊!

高育良瞪大眼睛:找的结果呢?丢人现眼!祁同伟低下脑袋:我承认丢人现眼,所以得休战!双方都别这么剑拔弩张的。季昌明那边也做做工作,争取李达康前妻欧阳菁能有好一点的结果…高育良“哼”了一声:季昌明和检察院的家我当得了啊?你当真以为我这个政法委书记能一手遮天了?一点数都没有!祁同伟试探说:那侯亮平呢,您的学生,总当得了家吧?高育良不屑地道:你当他是你呀?!

祁同伟走了,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也带走了,牙不那么疼了。高育良扔掉手巾,在沙发上挺直身子,发了一阵呆。这时,吴慧芬送罢祁同伟,走了过来。高育良问:吴老师,你都听到了?吴慧芬点了点头:听到了。赵瑞龙竟能这么指使一位公安厅厅长,奇闻嘛!我估计他们在山水集团都捞了不少好处!你可得多加小心了!高育良讥讽:是啊,赵瑞龙有个好爹,现在就讲究拼爹嘛!吴慧芬叹气:只怕不知哪一天,他爹就被他害了…高育良说:可能已经被害了,据说中央巡视组就要过来了!吴慧芬道:巡视不是中央的正常工作吗?高育良摇了摇头:正常工作?哼!却也没再多说,独自到园子里去了。

在园子里走了几步,高育良在一丛菏泽牡丹跟前定定站住了。

省委书记沙瑞金、纪委书记田国富,全是中央先后派来的,啥意思?值得三思啊!赵瑞龙真在京州出了事,他也就脱不了干系喽。照说,前面总还有李达康挡着,赵公子是他老领导唯一的宝贝儿子,可李达康多滑头呀,这辈子替谁挡过事?欧阳菁还是他老婆呢,在他面前被侯亮平抓走,他也不管。想当年,他和李达康在吕州搭班子,赵瑞龙跑到吕州发展,要建个美食城,李达康拖三阻四就是不批,后来还是把难题摊到他面前,弄得他躲都躲不了,现在留下了一堆麻烦…

操起一把镐头,看着凋零枯萎的牡丹花,又想,赵瑞龙这时候来干啥?该不是为吕州美食城的拆迁吧?前阵子去吕州,听市委陈书记说,赵瑞龙的美食城这回真要拆了——那个升不上去也不想升的老处级易学习要对赵家动手了!美食城毕竟是他当年批给赵公子的,现在闹得沸反盈天,实在让他丢人现眼。而且就在今天,沙瑞金和纪委书记田国富又到吕州考察去了,赵家美食城该不会也是考察内容之一吧?

高育良抡起镐头,开始刨牡丹花。深秋季节,花早败完了,花叶皆落,只剩下干枯的枝条。春天朋友从菏泽带来送给他时,开了一季好花。吴慧芬在窗户里看见,跑来问丈夫,为啥刨了这些牡丹?高育良轻描淡写地说,想对生活做一些改变,以后不想种花了。妻子问,那种点什么呢?高育良说,还没想好,冬天就要来了,有时间慢慢想吧。

就说到这里,牙疼忽然又发作了,疼痛并没让祁同伟带走,反而发作得更加剧烈了。高育良回屋躺倒在沙发上,捂住腮哼个不停。吴慧芬急忙换一块凉手巾,给他捂上。高育良愁容满面,又呜呜噜噜说:这么一大堆烂事,难啊!吴老师,你现在知道我昨夜为啥在阳台上站半宿了吧?吴慧芬说:知道了,你呀,这不是牙疼,是急火攻心…

二十九

深秋时节,一艘不起眼的小游艇悄然划开了月牙湖平静的水面。

游艇上,省委书记沙瑞金和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在易学习的陪同下,视察湖区治理。两位大领导轻车简从,没让吕州市委安排,一头扎到月牙湖,直接找到了区委书记易学习。这让市里很意外,也让易学习很忐忑:月牙湖治理涉及前省委书记赵立春的儿子,赵立春现在又是党和国家领导人之一,沙瑞金和田国富这时候来了,啥意思?

月牙湖是吕州乃至H省的一张名片,风景优美,名气很大。这些年因为污染,成了舆论批评的焦点和当地官员的心病。湖边大量的饭店、工厂、生活小区把污水源源不断地排入湖中,水质长期富营养化,月牙湖变成了个污水坑。这回新到任的区委书记易学习下大力气治理,西岸一百八十家餐馆饭店都拆迁了。这是个艰难的历程,因为拆迁发生了不少矛盾,易学习还让群众包围踹了几下。但有的饭店就是拆不动,易学习指着沿岸景色,介绍情况,比如那个湖上美食城!

沙瑞金举起望远镜看:哎,这么一大片,为什么拆不掉啊?易学习一声叹息,点题说:赵公子的大买卖,哪那么好拆!沙瑞金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哪个赵公子啊?田国富倒是坦诚,拉高声调说:还有哪个赵公子?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呗!

易学习这才把话说白了:沙书记,赵立春是我们老省委书记,他儿子谁惹得起?您看,赵家这座美食城有多大的规模?排污量不下几十家小饭店!我们三下五除二拆掉了老百姓的小饭店,却拆不掉赵瑞龙这种权贵人物的美食城,老百姓能没意见吗?我虽说挨了老百姓的骂,心里还真不敢怪老百姓呢,的确是我和政府的工作没做好嘛!

沙瑞金脸沉了下来:易学习同志,你不容易啊!田国富道:再不容易也得干了,老易已经在电视台公开向老百姓表态了,今年一定要依法拆掉美食城,拆不掉他这区委书记就辞职不干了!沙瑞金瞥了田国富一眼:国富,你咋啥都知道?田国富说:那是,心里没数,我敢带您省委书记来考察啊?!易学习这才明白,此行纪委书记起了作用。

易学习便抓住大好时机,向省委书记汇报起来:拆美食城,阻力很大,麻烦不小。如果不是这座权贵人物的美食城挡着,月牙湖治理早就完成了。赵家一个权贵子弟把党和政府的威信,老百姓的期待,全搞没了!为这次碰硬,我专门赶赴京州,向省纪委和田国富书记做了一个汇报,准备把那些阻挠求情的权贵人物公开曝光…

这时,一片湖滨住宅楼渐行渐近。沙瑞金注意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月牙湖畔盖上这么一大片商品房?易学习自嘲说:还能是谁?还是老赵家呗!这就是吕州有名的湖畔花园了,八十万平方米,让赵瑞龙赚了十一二个亿。所以吕州干部群众都说,他们赵家,哦,具体地说就是赵瑞龙,发在吕州,发在月牙湖。

田国富感叹不已:赵家公子厉害啊,湖畔花园是第一桶金,美食城就是他的印钞机嘛。沙瑞金问: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赵立春做省委书记了吗?田国富说:赵立春那时已经做了八年省长,刚当上省委书记!易学习道:是的,当时吕州是高育良的书记,李达康的市长!

沙瑞金注意地看着易学习:那么,湖畔花园和湖上美食城是李达康批给赵家公子的喽?易学习道:这倒不是,是高育良批的,李达康调离后才批的。沙瑞金很奇怪:李达康不是赵立春的大秘书吗?他怎么不批啊?易学习说:这个事一直众说纷纭,有啥内情不是太清楚。

沙瑞金看着湖面,又和田国富说了起来:国富,你不觉得这个事有点意思吗?李达康是市长,又做过赵立春的秘书,可他没批湖畔花园和湖上美食城,倒是育良同志给赵家公子批了,岂不耐人寻味?

田国富意味深长地说:瑞金同志,是很耐人寻味啊!据我这段时间的调研了解,就是从那时候起,吕州市委书记的入常成了惯例!高育良同志就是从吕州入常以后,做的省政法委书记和省委副书记。

沙瑞金半晌无语,继而转移了话题。他知道易学习当年和李达康搭过班子,便问道:学习同志,你早年做过李达康的班长吧?说说看,你怎么评价李达康这个同事啊?易学习略一沉思:怎么说呢?李达康有开拓精神,有事业心,但比较霸道,当年一起搭班子,虽说我是县委书记,但李达康是强势县长,我基本上听他的。沙瑞金话里有话:是不是因为李达康是赵立春的秘书?有政治资源啊?请你实话实说。

易学习想了想,承认说:是有这个因素。当年不叫政治资源,叫后台。但也不全是这样。其实我还是挺佩服李达康的。他是个想为百姓做事的人。一到任就提出要让金山主要乡镇和县城通上公路。我怕加重群众负担,也怕惹出麻烦,不赞同集资修,李达康就一次次缠着我谈,说金山县自然条件差,我们可以混几年走人,但于心何安?哪怕有风险,咱也要负起历史责任,也要押上身家性命轰轰烈烈干一场!

沙瑞金笑了:最终,有后台又想干事的李达康说服了你?易学习点点头:是,李达康平时话不多,是个无趣的人,只有说到干事,才这么滔滔不绝慷慨激昂。私下里,他甚至和我开玩笑说,老易,我就是用枪顶着,也得逼你竖起大旗,领着我们去打冲锋,攻山头!沙瑞金道:后来的事我听说,为筹集资金,闹出了人命?

易学习说:是,这是二期工程时发生的。我和主管副县长王大路都不主张这么赶,民力民资不可使用过度,得一步步来嘛!李达康就是不听,开着县里唯一的一部破吉普,在山里乱钻,四处骂人督战!沙瑞金不解:哎,怎么你们全县就一辆破吉普啊?易学习说:穷嘛!这辆吉普就绑在县长李达康腚上跟他转,我和班子其他同志下乡都骑自行车。沙瑞金问:李达康知道不知道组织原则?谁是一把手啊?

田国富这时插话了:瑞金同志,据H省干部群众反映,李达康强势啊,他做县长,县长就是一把手,他做书记,书记就是一把手。沙瑞金看了田国富一眼,半真不假地说:那他哪天做了省长,我是不是还得听他的?田国富道:这个省长他做得上吗?再怎么说,老婆总是出事了!沙瑞金马上纠正:哎,前妻,欧阳菁是李达康的前妻…

小游艇穿过月牙湖五亭桥,在2号码头停下,三人一起上了岸。

在岸边水榭喝茶时,田国富又对易学习说:老易,你也和沙书记、和我说说心里话,当年闹出人命事件以后,你为啥还要死保李达康?沙瑞金呷着茶:是啊,易书记,你这么高的境界是从哪儿来的?一般说来,这么一位霸道县长,又闯了祸,只要不保,你不就赢了嘛!

易学习笑道:这不是得考虑实际嘛!全县的路修到半截,谁也修不了,但是李达康行,他是赵立春的秘书,能到省里找到钱,能贷到款,当然,还有其他办法!所以我和李达康说了,路还得他来修!

沙瑞金明白了:所以你这个县委书记,就替李达康顶了雷?

易学习说:不是替李达康,是替金山的老百姓!保下李达康,让李达康继续干下去,把账算到我头上,我输了,老百姓就赢了嘛!

沙瑞金怔了一下,动容地道:好,说得好啊,太好了!有你这样的干部,金山老百姓有福了!你的牺牲造福百姓啊!易学习有些不好意思了:要说牺牲,牺牲的也不是我一个,我受了个警告处分,调到另一个县做县长去了,总还待在处级岗位上吃着皇粮。常务副县长王大路却被迫引咎辞职。我和李达康凑了点钱,让他下海谋生去了!

沙瑞金看着湖面感慨:困难时期,你们还能这么相濡以沫,不容易啊!哎,易学习,当时你和李达康给了王大路多少钱?算什么?田国富也问:是啊,算什么?是借给王大路的呢,还是投资呢?易学习说:谁也没想过算啥,就是为了帮王大路。那时大家都穷,王大路自己东挪西借凑了五万,我和李达康各自凑了五万。沙瑞金道: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大路集团?易学习说:是的,王大路因祸得福,还真就把生意做起来了。沙瑞金道:现在就有人说,你易学习和李达康也都跟着发了?易学习说:胡说八道!王大路讲感情,知道感恩,的确是找到我老婆和李达康的老婆欧阳菁,要补签投资合同,说给我们每家百分之二十五的集团股权,但是让我和李达康谢绝了!田国富说:老易,你谢绝了,但李达康或者他老婆真的也谢绝了吗?欧阳菁不是收了王大路一套别墅吗?易学习说:别墅欧阳菁也只是使用,房产证是王大路的。王大路还让我一家住呢,我没答应。而且,李达康是李达康,欧阳菁是欧阳菁,他俩根本不是一回事,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场错误。

沙瑞金换了个话题:易学习,你咋没跟李达康去干啊?李达康后来顺风顺水,做了省委常委,跟他干,进步不就快些了吗?易学习手一摆:我跟他去干吗?让他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沙瑞金不解:怎么会呢?你和王大路在关键时帮过他忙啊!易学习说:可那是公事!沙瑞金抱臂看着他:那你们之间就没有私人感情啊?易学习摇头:谈不上多少私人感情,李达康会工作不会生活,连扑克牌都不会打。因为工作力度大,得罪人多,为人就谨慎,总怕人家挑毛病,对身边人和熟人特别苛刻。所以他也是个很孤独的人!

沙瑞金一声叹息:我听明白了,难怪他老婆要和他离婚呢!说罢,起身就走:好,下一个节目,参观一下咱易书记的豪宅!

易学习一下子怔住了:哎,沙书记、田书记,我没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