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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满腹。当我遇见困难,想找你这个大哥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的时候,我以为只要能再次并肩作战,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那样——可是,你回应我

的,却是漠不关心的拒绝和敷衍。
“后来我慢慢地知道,你不想让我喊你大哥了,但我却找不到原因。你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感受吗?那一两年的时间里,我战战兢兢,就像是

一个人行走在黑夜的独木桥上,没人搀扶、没人帮助,凡事只能靠我自己去摸索、去克服。这些年,我经历了很多案件,也经历了很多次的迷茫和

无助。你知道吗?好多次,我一个人深夜窝在办公室比对指纹的时候,我都有过那么一丝幻觉,好像房间的门随时会被推开,你会骂骂咧咧地闯进

来,陪我一起挑灯夜战。可是,清醒过来,你的桌子始终是空着的。你我已经形同陌路,我已没有了依靠。”
这番话,说得冯凯心里五味杂陈,他早已没有了调侃的心情。
尽管此时的顾红星,已经离那些孤独的夜晚很远,但那些只言片语中的悲伤,让冯凯感同身受。他能感受到,即便在梦境的世界里,人的感情

也都是真实的。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热情洋溢的“上线”和猝不及防的“下线”,会给顾红星带来如此大的精神打击。难怪来到1985年的时候

,顾红星在听到“大哥”两个字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好在,还有淑真。”提到妻子的名字,顾红星的语气终于松快了一些,“在那段我最难熬的日子里,她陪伴着我、开导着我,让我一次次跨

过心理的阴影,放平了自己的心态。我强迫自己去冷静地面对所有案件,去冷静地处理我们的关系。我强迫自己强大起来、稳重起来。我强迫自己

无论如何,也要独自渡过这条黑暗的独木桥。后来,我挺过来了,还被提拔成了队长。我想,你当时应该很不高兴吧。你开始跟着大家称呼我‘顾

大’,但我知道你内心很不服气。你总是反驳我的意见,拒绝办理我希望你办理的案件,你只会在命案上花心思,急功近利。你总是认为我在打压

你、限制你,你甚至还会触碰纪律的红线。我尝试和你沟通,但你从来没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从失落到努力,又从努力到失望——我默默盼望着你

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不能知法犯法,最后葬送了自己。”
“你说的是,刑讯逼供?”
听到这儿,冯凯鼓足了勇气,问出了一直避而不谈的四个字。
顾红星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你会否认,毕竟我也没有证据。”
“我……”冯凯一时接不上话来。
顾红星默默说道:“今天,之所以能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在这几个月里,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就是从你被小羽‘刺杀’的那天起,从

前的你又回来了。开始我不敢确认,害怕那是我的幻觉。但每次你执着于你说的‘证据链’的时候,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喜悦,甚至有时候,对你‘

大哥’的称呼都要脱口而出了。这几个月我很欣慰,我每天睡眠都会好很多,就是因为我看到你变回来了。但同时,我也很害怕,害怕不知道哪一

天你又会变回去。所以今天这番话,我在肚子里练习了好久。我真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还像当年那么紧张不安,患得患失——既怕错过能

够交心的机会,又怕再次失去你这个兄弟。”
这番话,着实戳到了冯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顾红星的真诚引导着冯凯,让他设身处地地理解了顾红星面对的巨大压力,理解了他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就在此时,冯凯内心里的陶亮,似

乎已经和自己的岳父一笑泯恩仇了。
感动之余,一丝伤感掠过冯凯的心头。
他理解顾红星的不安,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再次跳出梦境,“离开”顾红星。他不敢贸然说出真相,但也不敢轻易许诺。如果现在给

顾红星大的希望,是不是同样就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失望呢?
于是冯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把你当兄弟,是真的,我这些年干的那些浑蛋的事情,也是真的。我很抱歉。我们当公安这些年,看过那么

多的案子,金钱也好,欲望也罢,人一辈子总是在没完没了地经历各种诱惑和考验。我多希望说自己永远不会变,但谁知道呢……如果真的有那么

一天,我没有经受住考验,又变成了一个浑蛋……我希望,你不要对我仁慈。”
顾红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说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家都这么说。有时候,感情太深,就会看不清真相。朋友之间也是要有边界感的,不能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边界感。”顾红星低声重复道。
“是的,边界感!”冯凯说,“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但曾经并肩作战的人,也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近朱者取朱者赤,近墨者去墨者

黑,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下次我再有一点知法犯法的苗头,你就狠狠地惩治我,不给我继续堕落的机会!”
说这番话的时候,冯凯的脑海里,想到的是金万丰。他也同样担心,如果自己再次下线,这个刚刚对自己建立起信任的年轻人,是否也会像曾

经的顾红星一样变得心寒。
顾红星虽然不知道这些隐情,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唉。”说完这些,冯凯也不免有些唏嘘,“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蜂鸟的故事,在世界还是一片漆黑混沌的时候,蜂鸟怀着一腔热血,披荆

斩棘,把光明带到了人间。但后来呢?世界上已经有光了,我们还需要蜂鸟吗?”
车内又沉默了。
良久,顾红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怎么会不需要呢。就像你说的那样,人有七情六欲,永远都在经受考验。我们的心,也不总是那么强大

的。有朱,就有墨;有光,就有暗。守住一分光,就能抵住一分暗。就像我们现在办的这些案子,你看到没有,其实并没有什么小案子,所有的小

案子,只要我们不予打击,都会变成大案子。如果我们对小案子也能做到及时打击,那么就会减少很多大案子。”
冯凯点点头,说:“你说得没错。蜂鸟就在那儿一直守着光明与黑暗的边界线呢。它要是松懈了,黑暗就得占上风,光明也就失守了。”
冯凯的心里很是佩服顾红星,他的思想真的很靠前,实际上到了陶亮的年代,公安的很多工作都已经从“打”字变成了“防”字和“控”字。

把工作做在前面,防患于未然,才是治世之道。陶亮身处那样的环境,曾经还不太能理解,而现在算是感同身受了。
“人民群众的事,无小事。”顾红星说。
“人民群众的事,无小事。”冯凯重复了一遍。
两个人像是对着彼此发出了誓言。
“这么一想,我最近确实有点乱了阵脚。”冯凯挠挠头说,“心里老急着把蔡村案子给结了,其他什么都不管了。”
“可说呢,你在办公室里等电话的一个多月时间,也没有获得有价值的线索吧?”顾红星也直言不讳起来,“接电话,可以让内勤小叶来做,

这本来也是她的工作。等到真正发现了有价值的线索,你再上也不迟啊。”
“嗯。不过你说也奇怪,都说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怎么就找不出一个林倩倩呢?”冯凯心里始终有点纳闷。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顾红星说,“眼下你能不能全身心投入这个小案子里呢?”
“那肯定的,我给你承诺过。”冯凯说,“这帮车匪路霸,我肯定得给他们揪出来。”
“那就好,不过不能蛮干。”顾红星说,“有线索,我们多沟通。毕竟,这伙人有攻守同盟、互相掩护,不是那么好查,更不是那么好抓的。


“欸,知道啦!”
开车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聊着聊着,两人便到了韦星所在的煤炭运输公司。
两人说明来意之后,韦星瞪大了眼睛:“我是4月报的案,现在已经快9月了!这就是你们的效率?”
显然,话语中带着不少怨气。
“主要是因为我们最近啊……”冯凯准备解释几句。
顾红星则直接打断他说:“我们之前没有重视,是我们的错。”
他的主动认错,让韦星的怨气打消了不少。韦星说:“你们让我描述那个扎小辫男人的样貌,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当时我是通过后视镜看

到的,本来就看不太清楚,身高、体态都不敢确定。但是,我记得当时他们留了一把铁锹在我车上,我交到派出所了。”
“哦,好像是有印象,当时的报警记录也是这么写的。”冯凯眼睛一亮,对顾红星说:“顾支队,你比较忙,不用送我了,我现在自己去派出

所找铁锹,然后去海关。”
冯凯本以为去派出所找个东西可以速战速决,未曾想现实情况却不那么乐观。
时隔数月,派出所实在是想不起来那把铁锹在哪里。好在所长说了,凡是他们觉得用不上又不能丢的东西,一般都堆在仓库里。
派出所有个大仓库,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的是坏掉的警用摩托车,有的是查缴回来的找不到失主的赃物,还有自行车、电视机,甚至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可谓应有尽有。
仓库里的东西,大多是有一定的价值,要么就是造型独特,否则也不会引起小偷的注意。而冯凯要找的铁锹,则是一种既没有价值,也不引人

注意的东西。不引人注意的东西,放到了一堆引人注意的东西中,要找到也不是不可能,就是难了些。
杂物众多,又摆设无序,冯凯花了半天的时间在里面翻寻。他一边回忆自己和顾红星在火葬场杂物间里找物证的往昔,一边终于在一架板车的

下面,拖出了一把铁锹。让冯凯惊喜的是,铁锹的木柄居然被人用报纸包裹了起来,防止它和其他物品一样被灰尘盖满。
“这是谁干的?”冯凯指着锹柄问所长。
“可能是接警的民警做的吧,我们派出所已经有要求了,凡是物证,都要装在盒子里,装不下的,都裹起来。”所长说,“顾支队来给我们讲

过课。”
冯凯的心里不停地为顾红星竖大拇指。他不仅自己有物证保护意识,还让所有的民警,甚至所有的民众都树立起了物证保护的意识,这才是真

正有用的啊。
“对了,你们辖区的新警,都是怎么认路的?”冯凯突然问道。
这个年代没有导航,乡村小路错综复杂,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辖区民警都能对自己的辖区地形了如指掌。
“我们有地图啊,不过不是我们派出所的,是我们郊区分局辖区的地图。”所长说,“你需要吗?我给你一份?”
“好啊,好啊。”冯凯说道。
拿着铁锹和地图,冯凯让派出所派出一辆摩托车,把他送回了市局。
卢俊亮此时正在为一起强奸案件做精斑血型,见冯凯回来了,说:“今天看师父回来之后,脸色好了很多,你们俩是不是和好了?”
“你别总和好和好的,我和他又不是小夫妻闹别扭。”冯凯白了一眼卢俊亮,把铁锹丢给他,说,“几个月前的物证,保护得很好,找指纹没

问题吧?”
“我试试吧。”卢俊亮说,“二中队刚破了一起强奸案,血型吻合,不能排除。”
冯凯知道,在没有DNA检验技术的年代里,血型检验是一个很重要的物证比对手段。如果嫌疑人的血型和现场提取的嫌疑血型没比对上,是可

以对嫌疑人进行排除的,但如果嫌疑人的血型和现场提取的嫌疑血型比对上了,却不能直接认定嫌疑人就是在现场留下血迹的人的。血型检验可以

证“否”,却不能证“是”,这就是卢俊亮说的“不能排除”的意思。所以,血型检验的证明效力是很有限的。而当下的技术只能从血液样本里检

测血型作为甄别依据,确实是时代所限。于是他说:“我倒是给你一个建议。咱们支队不是正在筹备搞一个技术大队吗?等人手多了,地方宽裕了

,一定要搞一个房间,专门作为保存物证用,就叫物证室。”
“物证室?”卢俊亮说,“听起来不错。分门别类,找起来好找对吧?”
冯凯说:“那是一个作用,无论什么陈年旧案,你都能找出当年的物证。有些人在法庭上翻供,有些人在监狱里申诉,要是复核,都能找出物

证。还有一个关键的作用,就是你现在看起来没用的物证,随着技术的发展,以后可能就非常有用了。”
“技术怎么发展?用新的办法看指纹?”卢俊亮好奇地问。
“除了指纹,还有其他的。”冯凯说,“比如你现在做的血型,只能排除,不能认定。以后假如可以像检验指纹一样,检验人体的细胞,说不

定准确率比指纹还高呢,说不定数据比指纹更简洁呢。那时候,这些目前还没用的物证,说不定就成为破案的突破口了。”
“保存物证,等待新技术的出现,这还真是有意思。”卢俊亮听得一脸憧憬,但又忧心地问道,“不过,科学技术能发展那么快吗?要是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