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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开?支开什么?”
冯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此时他发现在鸡舍的一侧墙壁下面,有三枚新鲜的烟头。
“这老板抽烟吗?”冯凯问身边的民警。
“不抽。”民警说。
冯凯点点头,仔细观察着这三枚烟头。
三枚烟头都很新鲜,和今天凌晨的事情应该有着强关联。
“要是有DNA就好了,很快就能破案。”冯凯一边嘀咕着,一边用一根小树枝拨弄着三枚烟头。
三枚烟头都是“阿诗玛”牌的香烟,这香烟价格不便宜,说明抽烟的人生活条件不错。突然,他眼睛一亮,记起了顾雯雯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

案件。当时,顾雯雯利用现场烟头的不同掐灭方式,判断出现场有几个人。这个办法,似乎也完全适用这个案子。
冯凯开始把注意力放在烟头的掐灭方式上,果真发现了端倪:三枚烟头中有一枚是扔在地上被脚踩灭的,烟头是扁的;另一枚是在墙上蹭灭的

,墙上也找到了相应的烟灰痕迹;还有一枚是被用手搓灭的,烟头剩下的烟丝被搓碎了,撒在周围,过滤嘴却是完好的。
顾雯雯曾经说过,在正常情况下,每个人掐灭烟头的下意识动作都是一致的。那么,这三枚烟头,应该是三个人抽的!
“这里至少出现过三个人。”冯凯嘀咕着,看着血迹的分布。
从血迹分析来看,结合烟头掐灭情况,应该是一个人和另外两人或多人先在一起抽烟说话,然后这个人被袭击,在南边空地上发生了短暂的搏

斗后,往东北侧的车辆跑去,上了车,驾车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鸡舍顶棚的支撑柱。这一点,和老板的分析是一致的。
“你们今天有没有人来报被伤害的案子?”冯凯问在一旁抽烟的吕所长,说,“烟头别乱扔啊。”
“那必须的,现场保护我们都懂的。”吕所长说,“确实没人报案,所以我们也怀疑,伤者到底是不是死了,这是不是一起命案?”
“血迹是快速滴落的形态,由此分析,伤者应该是汽车司机,他跑上了车,而不是被抬上了车。开车后,也是仓促逃离的。”冯凯沉吟道,“

这个年代,啊,不是,就说现在,现在会开车的人还真不多,不是什么人都能驾车离开的。”
“那倒是。”吕所长说。
“既然能够驾车逃离,要么车辆开到一半人死了,那你们早就会发现了。要么就是可以开到医院救助。”冯凯说,“小卢,这么多出血量,自

己处理不了吧?”
“那肯定处理不了。”卢俊亮说,“和你当时的出血量差不多了,至少伤到一根大静脉。别说自己了,就是乡镇卫生院也不一定处理得了。”
冯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纱布,说:“是啊,可是如果他到了医院,为什么不报案呢?对!我们去医院看看!这里最近的医院是……


“二院,距离这里开车6公里。”吕所长说,“要去吗?我带你们去?”
“别急,先去你们派出所,我借电话一用。”冯凯已经习惯了没有手机的生活。
很快,吕所长开车带着他们来到了派出所,冯凯拨通了林淑真她们急诊科的电话。
“急诊科吗?我找林医生。”冯凯急切地说道。
对面应答道:“我是林淑真,贵姓?”
一听到这熟悉的电话开场白、熟悉的语调,冯凯情不自禁地说道:“妈——啊,啊,妈妈的,我又遇见一起命案,啊,我是冯凯。”
他不得已说了一句脏话。
林淑真“扑哧”一笑,说:“这是要求助于我吗?”
“是啊,你和二院急诊科的,熟悉吗?”
“当然!”
“那就好!”冯凯在电话里,安排着林淑真如此如此去做。
2
到了龙番市第二人民医院,一名男医生早已等在门口。
“我们是公安局的,林医生和你说了吧?”冯凯热情地打着招呼。
“都说了,工作我也做了。”男医生一边引着冯凯往急诊科走,一边说,“昨晚到今天早晨,急诊科一共收治了七名因为外伤入院的患者。急

性大失血的,有三个人。这三个人中,有两个是被人送进来的,只有一个是自己来的。”
“受伤后自己来,这很可疑啊。他是开车来的?”冯凯朝医院大门外的空场地看去,那里零零散散停着十几辆车,说,“你先等等,我去看看

外面的车。”
“是不是开车来的,那就不知道了。”医生说。
冯凯回到了医院门口,在那十几辆汽车之间走来走去。排除那几辆白色的救护车,就不剩下几辆汽车了。冯凯心想,这个年代也有这个年代的

好,到了陶亮的年代,如果不知道车牌照,想找一辆汽车,那可真是大海捞针。冯凯挨个往这些车辆的窗里查看,很快就找到了一辆可疑的轻型卡

车。卡车是北京二汽生产的,BJ130型号,绿色的。关键的是,从车窗往里看去,可以看到座椅上有斑斑血迹。
这个年代,一般没有私家车,这种轻型卡车都归属国营的运输公司,货车司机在当时有着很高的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这也和现场抽“阿诗玛

”牌香烟的形象相吻合。
冯凯又仔细审视了车辆的外观,车头和车斗之间的档杆上,果真有明显的擦划痕迹,还黏附有蓝色的油漆。冯凯记得,养鸡场的鸡舍顶棚支撑

柱就是蓝色的。
冯凯心里有底了。既然嫌疑车辆停在这里,那么伤者很可能就在医院里了。
急诊科的医生问他:“你主要关注那个自己来医院的吗?”
冯凯点点头,问:“他的伤,是什么情况?”
医生翻了翻病历,说:“刀伤。有砍的,也有刺的,所幸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大概凌晨4点入院的,急诊手术,扩创探查,然后就清创缝合了

。”
“好的,那按照林医生和你说的去做吧。”冯凯说道。
医生引着冯凯和吕所长走到了一间病房的门口,冯凯伸手拦住想跟着医生进去的吕所长和卢俊亮,让他们和自己一起躲在门边。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但只有一个病人,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面色苍白,躺在中间的病床上,正在输着血浆。
医生走进了病房,对那男人说:“何强,我帮你报警了哈。”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炸弹,男人一反病恹恹的状态,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医生连忙按住他的胳膊,防止正在输血的管子被他拽断了。
“谁要你报警的!”这个叫何强的男人粗声大气地喊道。
“小心你的伤口!”医生说道,“你被捅了这么多刀,怎么能不报警?”
“你是医生,干好你的事不就行了?多管闲事干吗?”何强急火攻心地嚷道,“快点,帮我拔了管子,我要出院!”
“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出不出院我自己说了算,你不拔,我就自己拔。”何强的另一只手已经在收拾他的东西了。
此时冯凯心里已经有数了,他一边走进病房,一边说:“现在拔管子是来不及了,我们来了。”
何强一愣,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不仅仅是因为他看见了三名公安,更重要的是自己想要逃避公安的行为被逮个正着。于是他干脆钻回到病床

的被窝里,转过脸去,不再看冯凯。
“说吧。”冯凯走到床头,盯着何强,说道。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何强说,“我想自杀,自己捅的。”
“嚯,那你本事还挺大啊。”冯凯说,“自己还能捅到后背去?”
“我没报警,我自己的事儿,你们别多管闲事。”何强依旧嘴硬。
“什么叫多管闲事?你干的那些勾当,不会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吧?”冯凯诈道,“现在我们是来救你一命的。你知道吗,那两个人现在到

处找你,保不准今天就能找到这儿来。医院可没有什么保护你的能力。”
在旁人听来,冯凯似乎已经掌握了很多关于何强的信息,这让卢俊亮佩服不已,因为他觉得自己啥也不知道。
这句话明显有效,何强的表情从反感变成了恐惧。既然公安都已经知道有两个人在追杀自己,那他们可能真的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他压低嗓子

说道:“公安同志,我真的是啥也不知道,我就是帮他们跑跑车。”
“说吧,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复述一遍,看和我们掌握的一样不一样。”冯凯继续装模作样。
“就是我跑车的时候,干了点私活儿。”何强说,“我跑的线路,是去沿海城市拉货,一个礼拜跑一趟来回。后来他们找到我,希望我顺道给

他们拉一点货,给我一些佣金。真的,我就当顺道跑货赚点外快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拉的什么货?”
“就是洋酒、电子手表、磁带、香烟什么的,哎,都是生活用品啦。”
“这些人的身份和住处,你知道吗?”冯凯继续问道。
“身份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他们的仓库在哪里。”何强说。
“这个你不用跟我们说,会有人继续来问你的。”冯凯打断了何强的叙述,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还不是钱的问题?”
“分赃不均?”
“公安同志,你可不能诬陷我,我可不是和他们分赃,我就是拿一点跑货的成本费。”何强狡辩道。
“你不用说那么多,就直接说事情,别绕弯子。”
“我比较倒霉,前两天从外地开车回来的时候,在国道上,看到一个大纸箱把路挡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哪辆货车掉下来的货,于是我就停车下

来查看。结果箱子还没打开,路边就突然跳出几个蒙面人。为首的是一个扎小辫子的男人,用刀把我控制住了,然后几个男男女女的就跳到我的货

车上,把我顺道拉的货给抢走了。”
“也就是说,他们只抢了你‘顺道’拉的生活用品,你们运输公司的官方货物,他们没动,是吗?”冯凯问。
何强点了点头,说:“我们公司拉的都是建材,他们不会抢。”
冯凯陷入了沉思。
卢俊亮一直在旁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忍不住插嘴问:“被抢劫啊?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我这怎么报警嘛。”何强说。
冯凯挥手打断了卢俊亮,说:“所以这帮人找你要货,但你的货被抢了,于是他们让你赔钱,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你说这种意外情况,又不能怪我,怎么能让我赔钱呢?”何强说。
“哪一天的事情?具体位置在哪里?”冯凯掏出了笔记本。
“好像是4月13号晚上,哦,应该是14号的凌晨发生的事情。”何强翻着眼睛回忆着,说,“位置就在龙番国道360公里界碑的地方,我看到那

个界碑了。”
“这帮人抢劫你,打你了吗?”冯凯问。
“那倒没有,他们人多,还拿着刀啊,棍啊什么的,我害怕啊,也不敢反抗。”何强说。
冯凯点点头,挥手带着吕所长和卢俊亮走出了病房。
“找两个人看紧他,然后把人和案子一起移交给海关吧。”冯凯对吕所长说。
“我说嘛,我看着也像是走私的。”吕所长心领神会。
“走私啊?”卢俊亮恍然大悟。
“是啊,被抢了、被捅了,都不敢报案,你说他是不是干非法勾当的?我让医生先去试一试他的态度,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冯凯说,“他

拉的货又不是违禁品,那就只能用走私来解释了。”
“我真是跟不上你们的思维啊,你们这都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刚才听你们对话,把我给绕得云里雾里的,你都没跟何强明说这么一回事。”卢

俊亮说。
“走私也是重罪,我要是说出这个名词,得把他吓着了,那还怎么继续问?”冯凯说,“扔箱子让货车停车,然后抢劫,这让我不禁想到了‘

车匪路霸’啊,这种事,只有我小时候才听说过。”
“车匪路霸?”吕所长好奇地问,显然这个名词对他来说有点新鲜。
“你小时候就有了?”卢俊亮问。
“啊,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冯凯掩饰道。
他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扎着小辫子”的男人,这个描述他似乎什么时候听到过……
这帮车匪路霸不抢国营运输公司运输的建材,只抢走私的生活用品,是因为建材不好销赃呢,还是知道这些生活用品更值钱?或者,他们本身

就是抱着“黑吃黑”的态度,有目的地来实施犯罪的?因为他们清楚,这些搞走私的人即便被抢了货物,也不敢报警?
又或者,这帮车匪路霸抢劫,只敢在天黑作案?所以他们才遇到了何强这个倒霉蛋?
在陶亮的年代,有些超载的货车司机,为了逃避处罚,会选择昼伏夜出。所以天黑后,路上什么样的车子都会有。但这个年代,国道没有路灯

,一到晚上就会很黑,路况也很差,夜间行车太不安全,很少有吃“官饭”的货车司机会给自己找不自在去赶夜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