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燕七歌转过身来,逆看朝阳浅笑开口,看到他脸上那种笑容,玉桑的心却沉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你知道我是谁吗?“玉桑问。

  燕七歌打量玉桑,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方才我醒来,却记不起之前的事,姑娘认识我吗?"

  玉桑张了张唇,看着眼前这个如所有普通凡人一般文质彬彬,多礼客气的燕七歌,忽然觉得有些庆兴,又有些难过。

  “姑娘,姑娘?”看玉桑走神发愣,燕七歌唤了她两声。

  “你还记得赫连雨吗?”

  燕七歌抬起头想了想,随后一脸茫然地摇头。

  “走吧。”玉桑转身离开,她心里有些不愿看到燕七歌这样茫然无知的样子。

  “去哪?"

  “我带你到处有人的地方,你虽没了记忆,但却不傻,总能好好活下去的。”

  “那就多谢姑娘了。”燕七歌笑着拱手行礼道谢。

  玉桑停下脚步看燕七歌脸上的笑容,她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全身是心眼,永远都把她算计得死死的人,这种毫无城府的笑是她曾经很多次设想过的,因为好奇如果燕七歌露出这灿烂温暖的笑容是什么样,但现在真的在他脸上看到了这种笑,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带着燕七歌离开沙漠到达一处边塞小镇已是黄昏时分,玉桑在路边茶摊上叫了茶水,又给燕七歌叫了些吃的。燕七歌也不顾被风吹乱的头发和满面沙尘,拿起来那些粗粮馒头就开始吃,看着这样的燕七歌,玉桑有些走神。

  这若是放到从前,他肯定会嫌弃得立刻走人的,他是个高傲且爱漂亮的人,吃的用的都要上品,头发总是一丝不乱,衣衫也都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裁剪,可眼下他却像是个落魄的书生,能活着,有粗粮吃便再不计较其他。

  “这些给你,你自己雇辆马车,去南方,那里比这里好。”玉桑将一只装着银两的荷包递到燕七歌手中。

  燕七歌吃着东西的手停下,看了看手里的荷包,然后皱眉在玉桑的脸上探究,问:“姑娘,你认识我吗?”

  “我……不认识你。”玉桑有些不自然地吐出几个字,随后起身离开茶摊。

  “姑娘,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燕七歌在身后大声询问,玉桑觉得心尖似被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疼得她不自觉地闭了眼睛。她感觉到燕七歌的目光在背后追随自己,却坚持没有回头,在袖下握紧了五指,加快步子离开小镇的街道。

  走出小镇,玉桑从商人手中买了一匹马,认了认方向后打马前行。路过一处戈壁时,看到迎面上来一群手执大刀的剽悍汉子,个个身强力壮,面露凶相,有两个骑着骆驼的路人在看到那群人后都像见鬼一般丢下骆驼跑到沙丘后面躲起来。不用多问,玉桑也猜测到了这些人的身价,都是些大漠里的马匪,做着无本的买卖。

  那些人并没有向玉桑寻事,玉桑也无意插手凡人间的争斗,拉着马继续前行,却在走过几步后想起些什么,扭头看过去,果然见到那群马匪朝着方才离开的小镇上去了。

  “现在你们只是陌生人,他根本不认识你,他死也好,活也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玉桑这样对自己说着,拉着马朝前走过几步,可下一刻,手脚却又像是不听使唤一样,扯动马缰调头朝着小镇赶回去。

  赶回小镇,那里原本就简陋破败的街道更是一片狼藉,小孩在路边哇哇在哭,老人躲在墙边不敢出头,那群马匪在人们手中抢东西,而燕七歌正被几个马匪围在一茶摊旁的墙边,玉桑留与他的银两荷包正被一个马匪拿在手中掂量,可看起来他们并不满足于拿钱,似乎对燕七歌还有了兴趣。

第56章 :摄魂乐阵2

  “看这后生细皮嫩肉,若卖到北地当个伶信,也能收到不少银钱。”一个马匪边打量着燕七歌边淫笑。

  玉桑看在眼里,听在耳中,险些惊得从马背上摔下来,这可真是个敢想敢做的悍匪,不过他眼光倒是不错,依燕七歌的长相若当个伶肯定能花名远播。

  “你们卖不得他,也卖不起。”玉桑笑着打马上前,马蹄扬起,吓得拿着银两的马匪手一软,荷包从手中掉落,玉桑探腰一伸手就接在了手中。

  拉马回身,玉桑笑看向那群马匪,朝立在墙边脸上又红又白的燕七歌伸出手去,燕七歌虽没了记忆,但却不笨,伸手握上玉桑的手借着力踩上马镫就坐到了玉桑背后。

  “姑娘得罪了。”燕七歌在背后有些不自然的开口。

  玉桑愣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腰间有些发紧,这才明白过来燕七歌是在为与自己如此亲近而局促不安,现在的燕七歌真是十足够的书生酸儒气。

  马匪看到燕七歌和银钱都被玉桑夺走,都被激怒了,弃掉其他正在搜掠的东西全部围了上来。玉桑拉着马退后几步,可背后立刻被几个拿着麻绳的马里断了退路,显然他们也很老道有经验。

  “这女子也不错,即是送上门来,就一齐捉了卖掉。”有马匪首领开口,随后是众马匪的大笑,应和说些淫词秽语调戏玉桑。

  感觉到燕七歌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用了些力,玉桑微侧过头笑问:“你害怕?”

  “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我,你亦不会被围。”燕七歌叹息着,脸上是自责和担忧,看到这样的他,玉桑忽然想起从前很多次和燕七歌一起收妖,每次遇到难对付的妖他都习惯说的那句话。

  “到我后面去。”

  玉桑笑说着,随后手掌轻翻,用一种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跃下马背,以一支白玉这笔迅速在马匪的身上点过,那些马匪就纷纷倒下。

  玉桑重新跃坐到马上,燕七歌睁大着眼睛看她,她转着眼珠轻佻地拍了拍燕七歌的脸颊,故意挤兑笑话,道:“他们本是要将你卖到北地去的,现下你不用去北地了,我把你抢来了。”

  果然,燕七歌的脸刷得一下红了,局促不安地就要与玉桑退开距离,却不想一个不留神就从马背上反仰下去,好在玉桑手快,赶紧伸手拉住他的肩将他扯回来,但却用力过大燕七歌一下子就将玉桑反扑抱了个满怀,薄唇印上她的唇。

  片刻的呆滞停顿,两人都一动也不敢动,最后还是燕七歌回过神来,慌张地松开双手,边说着抱歉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玉桑看着燕七歌狼狈摔下去,再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满面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弯下腰用手背托着腮支在马背上看他。

  发现玉桑盯着自己,燕七歌以为她是生气了,慌张地忙道:“姑娘,是我失礼唐突了,你若气恼可尽管朝我发泄,我……我定不还手。”

  玉桑本是笑话燕七歌的木讷,可笑着笑着却又笑不出来了,心里觉得有些悲凉难过,从前的那个燕七歌是真的不见了。微微垂目片刻,玉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马缰丢到他手里,道:“走吧,天快黑了。”

  燕七歌愣了一下,似是意外于玉桑的不追究,但又不敢多看她,侧过头认了认方向后就拉着马缰朝前去。

  玉桑坐在马背上看着燕七歌在前替他牵马的背影,心里的那份难过和悲凉更盛,他变成了普通人,这样任她驱使戏弄都不知反抗,从前她在被他欺负时总想着要有这么一天出口恶气,可现在看来她却一点都不高兴,现在的这个人虽然有着他一样的容貌,但却只是千千万万个凡人书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也许燕七歌就此消失了,也许……世上再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离开小镇到了黄沙地上,走着走着,太阳渐渐西沉,黄沙被晚霞映成了緋红的颜色,十分华丽美艳。

  路行去,走在前面牵着马的燕七歌时不时回头看玉桑,几次欲言又止。

  现在的燕七歌真是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玉桑知道他有话要说,就道:“有事?”

  燕七歌停下步子,背对着晚霞回过头来,极为不好意思地道:“姑娘,若你愿意我愿娶你为妻。”

  “什么?“玉桑以为听错了,惊讶反问,随后她才意识到燕七歌是在一直在计较着先才的一吻,按着凡人的规矩,男女有了肌肤之亲便是要结成连理的。

  玉桑想笑话燕七歌,可才动了唇角却又觉得分外难受,曾经那么傲慢不凡的一个男子,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再看燕七歌的一脸诚恳老实,没了好笑之余甚至还生出几分气愤来,狠狠扯过马缰握在手中,自己打马前行。

  “现在我虽身无所长,但日后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让你担惊受怕,不让你吃苦,我会保护你,守着你直到白头离世。”燕七歌在身后出声,紧张而不失坚定。

  玉桑放缓前行的动作,背对着燕七歌坐在马背上闭目,许久才无奈而灰心地垂下头,道:”你果然不是他。”

  玉桑拉动马缰迎着夕阳朝前行,马蹄在黄沙上留下一个个脚印,走出几丈后玉桑还是没能忍住,扭过头去看燕七歌,发现他正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离开的背影。

  “你知道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可你不是他,他绝不会说这些,做这些。”

  “他是谁?”

  玉桑又眯起眼看了看天边的夕阳,许久才道:“他……他是个很讨厌的人。”燕七歌踏着黄沙走近,仰头看向玉桑,又问:“那他现在哪里?”

  玉桑打量一脸认真的燕七歌,许久后她垂下眼皮儿笑了笑,将手里的马缰递给他示意他继续牵马前行,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

  天色渐黑,玉桑让燕七歌在一处沙丘上停下,她走到最高点,借着天上的北斗星玉桑认准了方向,曲指念咒搜寻紫凤的讯息,从指间化出一片竹叶像蝴蝶般飞出去。

  燕七歌捡来些枯叶枝在背风的沙丘下升起一堆火,玉桑在旁边坐下,燕七歌在旁边坐下,两人无话,都对着火光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玉桑犯了困,眼皮儿打起架,燕七歌才朝近坐了

  一点,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你睡吧,我在这里。”

第57章 :摄魂乐阵3

  玉桑靠在燕七歌的肩上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间似乎听到什么响动,她猛然惊醒,发现旁边的燕七歌已经睡着,自己的身上披着他的外衣,而前面的火堆边立着一身紫袍的紫凤正捻着之前她放出去的那片传讯的竹叶。

  紫凤看看燕七歌又看向玉桑,颇为不悦地道:“让你离他远些,你将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又迂腐又木讷,丢他在沙漠里就是让他送死。”

  “那让他死了不就好了,凡人一世也不过几十年,早死早投胎。”紫凤没好气地出声。“好了好了,我只是想着好歹相识一场,明日找个商队把他安排一下,以后……以后我就再不会理他的事情了。”

  玉桑撒着娇向紫凤服软,紫凤这才松了口,随手从袖里取出一只紫罗盘到玉桑面前,道:”这可是他的东西?”

  玉桑一看,就认出这是燕七歌的紫罗盘,忙问:“是他寻妖用的,你在哪得来的。”

  “赫连雨与我斗法是掉下的,她现在借着魂器之力得法力大增,连我都赢不了她许多。”

  “她现在哪?”

  “不知道,也许逃到了天边,也许我们说话之际她就藏身在这附近某处。”

  “那怎么办?”

  “我要回一趟太液岛,你也乘这个时机将燕七歌这个麻烦先给处理掉,一切待我回来再做打算,在此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好。”玉桑答应着,紫凤又特意提醒了她不要私自涉险出手,这才施法离开。

  紫凤消失离开,玉桑偷笑着伸出手来,那只被紫凤没收去的乾坤袋就又在了她手里,看了看天色,估摸还有几个时辰才能天亮,她就坐回燕七歌旁边打算再睡一会儿。

  朦胧中,玉桑陷入了一场梦境,梦里燕七歌隔着一片大雾在叫她的名字,让她快走,她四下寻看,想找到燕七歌,却只是在迷雾里原地打转,直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雾间走出带着万丈光芒,刺痛她的眼睛,她迎着逆光去看那人的脸,却被惊吓至醒。

  猛然睁开眼睛,玉桑的眼睛被太阳光刺痛,梦里的金光原来是初升的日光。玉桑轻晃着脖子侧头,发现燕七歌不在就站起身去找,可走了一圈也不见他影子,马也不见了。玉桑心中升出不祥之感,伸手就要去腰间摸乾坤袋拿和法器,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乾坤袋不见了。

  那里面可是放着她辛苦收来的几样魂器呀,这让玉桑在震惊之后怒火中烧,跃身登上沙丘顶峰,闭目念咒,借着风间的讯息感知几个时辰前的事情。

  是赫连雨来过了,燕七歌取下她腰间的乾坤袋骑着她的马朝西边而去,而赫连雨随他之后紧追。

  感知到这些残影,玉桑再不能淡定,亦忘记了紫凤不许妄动的提醒,看到正巧有商队自沙丘下经过,她飞身过去将一人从马背踢落,劫了一匹马就直朝西边赶去。

  一路向西,越走越是荒凉,玉桑却感觉到了越来越浓的魂器之力,现在的四件魂器加在一起,力量非同小可。

  红日当空的正午时分,玉桑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土城外,入城后城中空无一人,到处是断壁残墙,一处高高耸立的院落立在城中央,大门处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只蒙尘的金匾,赫连堡。

  玉桑下马,握住白玉毫白在手,小心地推开半掩着的大门进入堡内,寻着魂器的讯息进入后院,穿过一道圆形的石门,最终确定魂器就在面前的那间石雕白楼里。

  白楼高三层,皆由白色大石建成,上雕各色花鸟图案,十分漂亮。虽然心里明白这一去可能会遭陷阱,但玉桑还是交不犹豫地推开了一楼的雕石门。

  门被推开,玉桑立刻被吓了一大跳,并不是因为里面有什么厉害的陷阱,而是看到一具面目可恐的尸身,赫连雨握着一管羌笛躺在那里,双目圆瞪,眼珠凸出,鲜血在她身下淌了好远。

  玉桑走近尸体看了看,从她手中取出羌笛时发现尸体尚温,应该死了不久,目光扫过旁边通向二楼的位置发现有血迹在向上,她的心猛然一揪。

  “燕七歌。”玉桑连害怕都顾不得,大叫着飞快朝二楼跑去。

  上到二层,玉桑一眼看到紧拧着眉头靠坐在墙边的燕七歌,他的肩膀处受了伤正在渗血,手里紧紧攒着样东西,似乎是在与人争抢那东西时因不肯放手才被人重伤。

  “燕七歌,你怎么样。”玉桑慌忙在他身边蹲下,边叫着他边试了试脉搏,在确定他没死之后她才长舒一口气。

  “给……给你。”燕七歌勉强地睁开一线眼缝,忍痛抬起受伤的胳膊,松开紧攒着的手,里面赫然躺着她的那只乾坤袋。

  “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玉桑接过乾坤袋后问燕七歌。

  燕七歌摇了摇头。

  “那你还这么拼命,真是笨死了。”玉桑笑骂着,心里却止不住有些温暖,想起一楼的尸身她又疑惑甚多,问道:“赫连雨,就是楼下那个女子,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