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这个类比太牵强了,简直听不下去啊。”
“就是,好好看电视吧,女主都跳河了。”姐姐附议。
“再说了,没有能力却当上班干部的人比比皆是。”
“眼前的就有小溪川,小学二年级就通过贿赂全班同学当选过班长,哪有什么责任和压力啊。”
两姐妹终于在鄙视爸爸这件事上达成默契恢复了邦交,但究其矛盾焦点,似乎什么也没有解决。
回到学校的周一,溪川去上体育课途中遇见了失火寝室的三个男生,他们正在打篮球,缺席的那个是受害人。
那三个男生也注意到了她,溪川在远处挥挥手算打过招呼,他们很郑重地走了过来,态度和上次截然不同,让溪川深受感动。
“上体育课? ”
“是啊,今天要跑800米呢,真是人间惨剧。”
“加油。看你像没什么不擅长的那种人,800米应该小菜一碟。” 肇事男生头上蒸腾着汗水,比上次有亲和力得多。
“哪里啊,我这个人没有一样擅长的。没有恒心,很懒,做事三分钟热度,又浮躁又马大哈,最近连运气也变差了,分班进不了重点班, 竞选又在全校面前输掉……”
“真不好意思啊,上次投了那个男生,因为当时真的很饿。”
“啊……没关系,反正如果真的有能力,将来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吧。”溪川不希望话题一直围绕着自己,只能客套地宽慰对方,“你们的事情就快有结论了,我已经跟副部长和其他干事都说过你的苦衷,相信投票时大家不会那么无情的,肯定至少能留校察看一还有两年时间 能取消处分,只要表现好,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这样,那就拜托你了。”男生笑眯眯的,像换了个人。溪川顿时觉得,这样的男孩子,励志、阳光、热爱运动、性情开朗,比副部长好上一万倍。上次态度不佳,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不能为他们争取合理利益,那简直没有脸面见人了。
啊,是了,情绪化的女生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其实溪川自己也焦头烂额,在部里,她明明几乎没有话语权,怎么帮同学争取权利呢,海口已经夸下了,为了达到目的似乎唯一的出路就 是去恳求副部长,而她是绝对不可能对那个人服软的,话说回来,副部长也不会理睬她。
“柳溪川。”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刚跑完800米累瘫在终点附近的溪川抬起头, 努力辨认眼前这个毫无相貌特征的男生是谁。
最终她还是自己想了起来,失火寝室的四个男生中有三个都和自己至少交流过只言片语,一个肇事者一个受害者,还有就是买麻辣烫食材 的那个,剩下的最后一个,从来就没有发表过意见。
幸好溪川早有先见之明,记住了他的名字,“吴帆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
对方对被记住名字的事毫无感激,完全不理会她的外交手段,让溪川也蛮失落的。
“借一步说话怎么样? ”
看他的表情,好像有什么惊天内情。
溪川自然两眼放光,不肯放过任何追八卦的机会,和他一起走到了观礼台背后的树荫下,“什么事情呢?感觉你之前两次都欲言又止。”
对方的表情轻松了一点,“本来认为不关我的事,无论遇上什么只要袖手旁观就可以了。但现在看见你完全被蒙骗了,可能还要帮他去争取减轻处分,感觉实在有点不是滋味。”
“啊……什么,我被蒙骗? ”简直难以置信。
“刘超根本就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我是说,他家的家境虽然的确有点困难,但困难的只是他父母,并没有落实在他自己身上。记得上次在教室外突然找他时,他穿的那双鞋吗? ”
“啊……有印象!我觉得很漂亮啊。”
“是限定款,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所以是故意装穷伪装的? ”
“也不是,他买得很早,后来限定款的价格被炒高三倍,他却一直没有卖掉鞋换生活费,说明其实也没他形容的那么迫切缺钱。”
“有道理啊……”
“而且他对张儒明的霸凌可不是第一次。从军训第一天他就看不上张儒明,我其实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他欺负张儒明,从来没有人会站出来干预,还有不少人围观时觉得愉快,所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帮凶。这样过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欺侮霸凌愈演愈烈,不仅在升级,而且很有市场,刘超经常录制视频传到互联网上,有个论坛,每次跟帖的人还不少。他喜欢获得那些网络关注。”
“着火那天的视频呢?他拍了吗?”
“当然也有,这么大的事件,能帮他获得更多崇拜者啊。”那男生带着溪川进了最近的多媒体教室拨号上网,给她找出视频。
画面中一开始就是燃烧的火焰,提供画外音的人始终没有入境,但溪川能辨认出是他们寝室三个男生的声音。
“……我去取点水来灭火吧,再这样烧下去连我的桌子也要遭殃。”
“没那么严重,再等一会儿,蚊帐烧得快,被子要烧得快还得有几分钟。”刘超的声音中夹杂着笑声。
“把他衣橱也点着。”还是刘超说的。
“不要了吧,我听说如果是消防队,有查出起火点的能力,要是两个起火点那你编好的那套说辞就不成立了。”
“这么点火,一会儿我们自己就能灭了,学校不可能让消防队来的。”床上的火越烧越旺,视频结束时依然没有被扑灭,
根本不是什么使用违规电器不慎造成的火灾,而是故意点的火,其他同学想要灭火还被刘超阻拦。
真相太可怕了。
溪川对着屏幕什么话也说不出,她脸色苍白,感到一阵晕眩。
真是愚蠢,自己四处奔走调查,得到和真相截然相反的结论,还在替霸凌者开脱,这些事说出去,只能招来嘲笑。
但还是要说,错了就是错了。
星期五社团活动之后到了纪律部开会表决处理事故的阶段,溪川早早到了。纪律部办公室钥匙归夏新旬管,他负责开门,自然到得更早。
“是我弄错了。”开场白显得有点突兀。
男生的视线从正在摆弄的电脑移动到溪川脸上。
“这不是意外事故,而是恶意纵火……”
夏新旬笑起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用不着和我说这些废话,不是告诉过你吗?不感兴趣。”
“哎? ”
溪川原本是抱着自我检讨的心前来道歉的,但夏新旬这种嚣张的态度再一次彻底把她激怒了。
“你什么意思?转告你的,是事件真相,不是什么废话。”
“都这么忙,等人到齐赶紧投票,别浪费时间。”
“连真相都不清楚就盲目投票?这能做出什么公正判断?副部长,你这是想把纪律部带到什么轨道上去?把同学的奖惩去留都当儿戏吗? ”
“只要你不拿知音体故事来影响大家,自然就会做出公正判断。” 太没礼貌了,什么叫“知音体故事”。
溪川努力深呼吸,不跟他一般见识,
“虽然这次,我不去了解情况,不绕那些弯路,最后的投票结果可能还是和现在一样,可是性质完全不一样,至少我不会……”
其他干事陆续走进办公室找座位坐下,溪川瞥了几眼,考虑到不应该和新任副部长公开叫板,便压低声音。
没想到夏新旬把声音压得更低,直接使用了气声,欠揍指数直线上升。
“你是山顶洞人吗?”
“……”溪川停下慷慨陈词,警惕地看着他,不知他又要说什么刻薄话。
“校规写得清清楚楚,你不按规定投票,非要用知音体故事来下判断。现代社会不适合你,回远古去保平安吧。”
“不要说校规,就算是法律……”
“避重就轻也好,自己承认把违规电器带来学校,违规电器也在事故现场,造成了恶劣后果,就得承担责任。”
“就算是造成了恶劣后果,动机不同也……”
“把炸弹带到公共场合被别人不小心引爆了,因为一向是个善良人并且上有老下有小就不用承担后果了吗? ”
“哎呀你这个人!”溪川完全插不上嘴,又莫名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找不出什么来反驳,气得直跺脚,也顾不上保持低音了。
其他同学纷纷侧目,准备列席会议的学工委老师也在门口被吓了一跳。
夏新旬却不急不恼,依旧笑得很开心,“这就是大家不选你的原因啊,别说副部长了,你这个智商当干事都很吃力,劝你别干了。”
“按校规,用麻袋把同学套头打一顿会被开除吗? ”晚上吃饭时,溪川又语惊四座。
全家人安静两秒。
姐姐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数着饭粒,接过话题,“会……的。你想打谁? ”
“除了副部长还能有谁?他简直是既没有良心也没有人性。”
“哦,我听见广播了,今天你们投票表决,开除了烧寝室那个男生。是因为这件事你和副部长意见不同吗? ”
“没有不同,我也投了开除。”
“那你在别扭什么? ”
“但是他说我是山顶洞人啊!还说以我的智商做干事都很吃力!还说我了解的那些情况都是知音体故事,在浪费大家时间!”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就是这样毒舌的人呢,你不要和他计较就行了。”
姐姐并不觉得这是个值得一提的大事件,不明白为什么溪川气得当场就扔了筷子,跑进房间去了。
“有那么严重吗? ”问父母。
“山顶洞人很丑啊,那是小溪川的雷区,绝对不能说她丑。”妈妈似乎很能理解。
柳溪川同学今年十六岁,她认为全世界最讨厌的人是新晋纪律部副部长,这个人的存在是宇宙的Bug。
她这么想就太天真了。
——自真正的宇宙Bug的嘲讽。
回房间撕面巾纸平复了情绪之后,溪川的手机响了一声,进来一条短信。
“如果从来不认识新旬,就好了。”
这句话反复看三遍,依然不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溪川从靠床坐起来,就怀疑自己今天被副部长鄙视过智商后智商真的有所折损。
再看发件人,居然是自己的手机号,手机中毒了?
她想了想,决定就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回复:“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人实在太糟糕了。”
隔了长长的几秒,收到了更加奇怪的短信:
“你是谁? ”
溪川回复:“朋友,讲道理。是你发短信给我的,你问我是谁? ”
对方回复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可我是给自己的手机号发了短信,本来不该有人回复。”
“我这里发件人也显示自己的手机号,这么看来是串号了,我刚才还以为手机中毒了。”
“我是柳溪川,方便透露你的名字吗? ”
溪川对着收件箱里这句话愣住。
“别闹了,我才是柳溪川,你到底是谁啊? ”
“什么情况?重名?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吧?我是演《麓境》的那个。”
“看不懂你在说什么,就算是重名,我为什么应该知道你? ”
“你哪里人?你们那儿没有电视吗?”
对方说话这么不礼貌,无论是不是恶作剧,溪川都要被气晕了。 没有电视的人,山顶洞人。这已经是开学以来第二次被人质疑没看过电视,并且是今天第二次被明嘲暗讽是山顶洞人。
“我上海人,到处有电视!非常多的电视!但从来没听说过有和我同名同姓的演员,说不定是因为你十八线呢? ”
“……我无言以对。要不你加我一下微信,我们语音聊吧,发短信太费劲了。我微信号是:x x x x x x x “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微信是什么?:)”
“……这真是你的问题了。你多大年纪?不知道微信,还用:)这 个表情。”
这个表情怎么了?
凭什么瞧不起这个表情?
“我十六岁,在阳明中学读高一。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二十七岁,但关键是,我十六岁时也在阳明中学读高一。”
溪川盯着手机屏幕上这句话沉思半晌,觉得很尴尬,要不要告诉对方她可能是鬼呢?她还在犹豫,对方又追加进来一条新信息:
“虽然从科学的角度很难解释,但我感觉你是过去的我。”
真是令人欣慰,看来二十七岁的柳溪川比十六岁时的她智商提高了不少。
“我现在在拧自己胳膊,你会疼吗? ”
“不会。”
“那你能告诉我期中考试语文作文题吗?过两周就可以验证一下了。”
“你想都不要想。”
“哎呀你这个人,对自己不要这么残忍。”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样发短信消耗的是你的话费还是我的话费? ”
“这还真不知道,只有等月末去查账单了。”
“今天才月初啊,那这个月你不要先发省略号了,非常浪费钱。话说回来你的钱能不能通过某种方式和我共享呢,你是成年人又是演员肯定比我富有吧?我们应该缩小一下贫富差距。”
“我小时候怎么这么鸡贼……先不要谈钱了好吗?聊点正事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