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校长的亲儿子吗? ”
“建立量评系统,提议组成学生三院管理课题,成立社团管理委员会,可以说是在那以后学生组织才自行运转的。”
量评系统?什么东西?
看名字就有点费脑,溪川决定先搁置不谈,“那他真是够拼的,图什么啊? ”
“问过一次,说是为了省出时间谈恋爱。”未来的那位答道。
溪川面对手机,竟有五分钟不知该回点什么。
周五的社团活动时间,溪川一小时内忙不迭跑了六个社团去考察,现在是第七个,计划分给这个社团时间只有五分钟,其中四分钟用在路上。
绿色集市社。
听名字就不明所以,社团的主要活动是去逛销售绿色蔬菜的集市吗? 很可能是几个优等生为了逃避社团活动和骗取实践学分建立的幽灵社。她心里盘算,只要抽检时发现社员在写作业就立刻给他们不合格的评价。
学校里有些社团人数爆棚,如空手道社,光一个社团就有社员一百八十多人。从名字就已经胜出了,一目了然知道是做什么的。
让溪川更加肯定自己判断的是,绿色集市社登记的指导老师表示她从没有参加过社团活动,只见过一次社长。
有点意外,这个社团成员没有写作业。
现实的情况,活动教室里空无一人。
溪川在门口感到秋风有点萧瑟,她愣了几秒,一度怀疑——真的去逛集市了吗?为保险起见,她拨通了社团信息簿上的社长电话。
“我们在圣华中学交流。”社长倒是理所当然的语气,毫不心虚。
“交流? ”溪川把手机换到另一侧心平气和地询问,“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绿色集市社到底是做什么的? ”
“我们下周三午休时间会在宿舍区组织活动,你到时过来看吧。” 社长说完这些直接挂了电话。
好气人啊,也不寒暄几句。
溪川觉得这个空教室看起来更加萧瑟了。
到底是不是个幽灵社团呢?看起来还有待商榷。她在社团名单后面打了个问号。
接着是第八个社团,趣味艺术社,
初步印象也不太靠谱。
衡量社团成绩的标准有很多,获奖算一项,像辩论社那样得到全市奖项就足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一般的文体社团,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奖项加分,然而这个趣味艺术社,大概名字里写着趣味,不以获奖为 目标,所以获奖栏中空空如也。
即使不是幽灵社,也是个没什么用的社团吧,就连活动地点也很偏僻。
溪川在校园里几乎绕遍了每个角落,最后找到这个社团活动地点时已经四点多,还有十几分钟就要放学,本来计划后面再跑两个社团,这下全泡汤了
再说社团本身也有点反常。
登记的社员只有十几个,可是活动教室里人数却有三十多人。
社长是个高二学姐,对此的解释是,许多提前结束活动的其他社团社员也经常来围观本社的学生作品。
这天展示的最后一项作品是校园有声地图。地图是社员的手绘漫画,主要地标有气泡形的按钮,只要找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参照物,按下按钮,再按下目的地按钮,就能显示出最佳路径。顺着最佳路径行走 时,途经其他主要地标,只要按下按钮,就可以听见关于该地点特色的介绍。
她领取了一份试用地图,出门转了一圈,成功找了回来,途经食堂时还听见了下周选菜建议,虽然实际作用不大,但的确挺有趣。
社长介绍,除了这种小发明,社团还举办过优秀作品展,包括摄影、绘画、衍纸等,其中几个社员在音乐方面也颇有创新。当然,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去参加比赛,其实也没有适合他们参加的比赛。
可是仅仅因为没有取得成绩就撤销这样的社团多可惜?
溪川给他们的评定打了优秀。
周三中午如约光临了绿色集市社的活动。原来主题是旧物买卖。
号召学生们把自己不需要的旧物带到集市上卖,以旧书居多,许多高年级学生带来的教辅书很快就会被低年级学生抢光。
除了旧书,还有一些住读转走读的学生在慢慢卖掉日常生活用品,免得搬家时东西太多。
趣味艺术社社员的身影也在其中,那些新奇小发明和手绘明信片都非常热销。
校园里每逢双周就有集市活动,溪川从前也来买过东西,但不知道活动组织方就是那个疑似幽灵社的社团。
他们向所有卖东西的学生收取一元摊位费,卖剩下的物品还可以拍照登记后与其他学校进行买卖和交换。
因此,这个社团从没有申请过活动经费,还小有盈利,收入用于组织集市、印发宣传物料之后,剩余的部分会统一捐赠给爱心社帮助慈善活动。
至于为什么名叫绿色集市社……
“当然是因为主打废物利用、绿色环保的理念了。你以为是什么? ” 社长反问溪川。
她现在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愚蠢,还是不说为妙,
三周过去,溪川跑遍了所有进入废社黑名单的社团,却都没能从名单里确定任何被淘汰的社团。
似乎每一个社团都有存在的意义。
那些社员少、获奖少的社团,意外地比许多大型社团更加有趣,而且他们大多数能自负盈亏,用不着学校再下发经费,应该任由它们存在才对。
但是学工委的老师却不能理解这些,强行规定必须减少十个社团。
“优胜劣汰才是正常现象,不能给学校带来荣誉也不能丰富众多学生生活的社团并没有存在的价值。”
溪川感到有点头疼。
而在她受困于决定淘汰社团的这三周,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她没有留意的小事--的确,这时看起来还是一件小事。
简称为量评系统的提案被自管会通过讨论,在最初虽然不乏怀疑和无端的忧虑,但几乎没有听见反对的声音。
“夏新旬这个神经病……”
溪川从上铺的床上伸出头,诧并地看向突发感慨的李未季,从她的黑头发和一点点白头皮中看不出如此激的原因。
“怎么啦? ”
“他建立了新的投票制度,通过计算得岀可靠投票人,以此来减少投票人数,以后不都不用全校投票了,可靠投票的一百人算是代表。”
“有什么问题吗? ”
“看起来很合理,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那怎么……”
“甚至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懂这个算法,没有人关心,关心的人无法反驳。可靠的投票人是那些推荐可靠投票人的人,选出可靠投票人的方式是所有投票体系,他把我们所有人推进了一种稳定的均衡状态里……”
“等等……我、我没能理解……”
“简而言之,一旦这个系统全校推行,他可能需要设计出快速有效的算法去求解一个含有两千多未知数的方程组,运气好的话,一千多个。”
“做得到吗?“溪川有点震惊。
“对他来说不难,”显然做不做得到并非李未季纠结之处。
事实就是如此,能够理解整个系统如何运行的李未季找不到对方的漏洞,直觉告诉她没有反对意见的系统是危险的,然而直觉是她最不愿信赖的东西。
其余一些人,像柳溪川这样彻底不能领悟夏新旬是如何做出这些相对更合理的判断,他们享受结论,不问原理,他们只要知道这套东西比全员投票得出的结论可靠很多就够了。
很快,自管会率先享受到了这个系统带来的便利。
能不能解出含有两千多未知数的方程组尚且存疑,但社团只有七十五个,解出七十五个未知数的方程组对夏新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权保部部长起初还有点犹豫,毕竟柳溪川四处奔波,已经考察了近一个月时间,对上了黑名单的可疑社团中的每一个都认真写了数百字评语。
“柳溪川一个人怎么能代表所有人的意见? ”
夏新旬坐在会议桌上,柳溪川的对面,他坐姿不正又一张笑嘻嘻的刻薄脸,怎么看都让人不爽。
“她叫了几个同学帮忙。”部长似乎没能领悟他质疑的关键点,
“我是说……”男生忍不住笑了笑,“根据我的了解,柳溪川是会犯个人偏好错误的佼佼者,我们怎么能把全校社团评定建立在她的判断基础上? ”
会议桌上所有人把目光聚焦向后排的同一个人。
溪川怔住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家伙竟然在自管会集体会议上公然攻击自己。
事实上,自从未来的那位说过按正常发展他将成为自己的男友之后,溪川与对方的相处就变得有点尴尬,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尽量避免和他产生交集,听其他同学议论他时也总是默默走开,甚至减少了对姐姐和闺蜜的诉苦,一切以避开他为原则。
没想到他身为一个男生居然率先挑事,不能忍了。
溪川站起来说服自己的部长:“部长,我们权保部的事情为什么要别的部门来插手?这家伙……”
时隔数月,这一瞬她居然忘了对方的主要罪状。
“这家伙到处撩妹!人品有问题!”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是这样两句先蹦出来。
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顿时恍然大,--
原来他们之间存在情感纠葛啊!
溪川自然没有悟到这层含义,还对大家信服的眼神挺欣慰的,在她的理解中,这些眼神中蕴含的潜台词是“没错,这家伙确实人品有问题”。 隔着长长的会议桌,男生的重心从椅子扶手换到桌上,抵着桌面单手撑起下颌,扬起一侧嘴角,有点懒洋洋的。
“柳溪川,你听说过红鲱鱼吗? ”
体育课,练习2000米慢跑。
分类:末日灾难片。
溪川甚至毫无防备,天气预报明明说有雨的,说好的特大暴雨呢? 穷途末路的情况下,只好使用了一次珍贵的生理期请假机会。平时跑个800米都吃力,2000米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范畴,不计时也不行。
她躺在观礼台后面的草坡上,下午的树荫面积刚好,天气不热,秋高气爽,本是好天气,现在被她对天比了个中指
听见脚步声接近,女生赶紧倚在墙边藏起来。
刚探出头想偷瞄来人是否还在,却正巧与对方视线撞上,彼此都吓了一跳。
“副部长? ”
夏新旬的姿势从撑着膝盖喘息迅速恢复成直立,没有回答。
“哦,条件反射。”溪川神经松弛下来,回到草坡去躺平,“你这是翘了什么课啊? ”
“体育课。“
“真巧。”女生瞥他一眼,喘息还没停止,不禁想笑,“你们班今天也长跑啊? ”
男生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找地方坐下。
“我原来以为转成你这样必须没什么不擅长的。”又瞥他一眼,这次还增加了轻蔑,“看来体力很差劲嘛。”
就知道她要报开会时的一箭之仇。新旬一点也不意外,
那天开会时新旬突兀地问了那么一句就没了下文,接着继续讨论社团经费发放的方案。溪川却像是被施了咒语,不明所以又坐立难安。
当天好不容易挨到晚自修去了图书馆,查到红鲱鱼的意思也费了一番周折。
反打猎人士为了混淆猎犬的嗅觉放置红鲱鱼,意图是转移猎犬的注意力。单凭这一条还看不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接下去的解释更明了,为了回避自己逻辑弱点而选择对对手人身攻击的策略,通常用红鲱鱼代指。
仔细回想着实贴切,自己在正面竞争中没有赢过夏新旬,只能一直揪着“撩妹”这些子虚乌有的小事不放,真的很差劲。
不得不承认,和对方似乎的确有着智力上的差距,
“哪。”溪川回过头看向闭目养神的男生。
对方毫无反应,一方面不想理她,另一方面呼吸速率还没有恢复正常,不便说话。
“那天开会你说的初始模型中,均衡状态的极限值是怎么得到的? ” “嗯? ”男生睁开眼睛。
“是一种理想型的假设?”
男生摇摇头。
“那么是怎么算出来的?”女生的声音听起来总有点近似娇嗔,“你完全没解释啊。”
“懂的人不需要解释,对不感兴趣的人解释多了只会招人烦。”
“觉得没必要解释的就跳过,这样只会让别人更难理解你设计的整套系统吧? ”
“不指望被理解。大家的态度不是很明确了吗?只看结果。”
“你的态度才有问题啊,爸爸妈妈没有教育过不要傲慢吗?别人我说不准,但我是不会给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投赞成票的。”
男生看向她,眉宇间依然藏着她一贯的倔强,瞳孔里的光泽与从前不同。
“试着教我。”
“哎呀,就试一试吧。”
刚对她有点刮目相看,她就得意忘形地摇起男生的校服衣袖,这种人脑子怎么可能好使?
新旬顿时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思维短路了,怎么能对脑残抱有期待。
“好好好,行了行了,等有电脑的时候教你。 ”
“现在就溜回教室用电脑不行吗? ”女生使劲拽着他的胳膊,想强行把他从草地上拖起来,未果。
“不行。腿软了站不起来。”
溪川泄气地把胳膊往旁边一扔,重新坐下。
“呵呵,我本来不想揭穿你的。走到这个位置来休息,3000米应该没跑完吧? ”
“跑了1200米左右。”
“你是不是男生啊?连女生都要跑20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