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教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学会?”他低沉的笑与绵长的吻合在一处,仿佛陈年的佳酿,把乌素醉得晕乎乎。
他教了很久,直到乌素喘不上来气。
她双手环着他脖颈,连连点头说道:“小道长,我学会了。”
——当然,对于没能学到之后的知识,她显然有些失望。
晚上睡觉的时候,乌素还是变成了小小的飞蛾,躺在他的枕头上。
裴九枝的手指碰了一下她的翅膀:“小妖怪,起来。”
“你不让我睡了吗?”乌素有些失望地说道。
“让你。”他说,“变回来。”
乌素马上变了回来,她扯了条薄被盖在自己的身上。
她还有些不适应:“小道长,这样会打扰到你吗?”
裴九枝的手梳着她的长发,他低着眸说道:“不会。”
“那就好。”乌素伸出手去,环住了他的腰。
她就这么躺着当然不会,但这么抱着他自然就会了……
裴九枝享受着这样甜蜜的痛苦,没让她离远些。
乌素睡着之后,他低眸梳理着她垂落在肩头的发丝,自顾自想着一些事情。
似乎……有这样一位小妖怪陪在他的身边也没什么不好。
他之前习惯一个人孤独地修炼,但遇到乌素之后,他竟有些离不开她了。
裴九枝开始担心乌素会不会被其他人拐走,他思考着等回到仙洲之后,要快些将他们的合籍之礼定下来。
所以——在确定心意的第一天,他连什么时候成亲都盘算好了。
假成亲的日子定在下个月初八,虽然这只是引出邪修的诱饵,但魏家与陆家对此十分重视。
裴九枝只以为他们只是敬畏修士,实际上是这些凡人自己想象出了一处人妖虐恋大戏。
他们觉得裴九枝与乌素只能在人间来一场假成亲圆梦了,所以各项礼仪与布置都十分到位。
这些热心肠的凡人甚至给他们准备了一套单独的婚服。
乌素看着魏家的侍女将凤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愣愣地眨了眨眼。
“这婚服怎么这么合身?”乌素想起自己比魏家小姐还矮些。
她本想用一些黑白之气来让自己显得高一点,没想到婚礼上的每一项服饰都十分合衬。
“这是咱们府里专门给乌姑娘与裴仙长订制。”魏家侍女的声音轻快。
乌素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改变我的身高……
“那怎么行!”几位魏家侍女叽叽喳喳说道,“我们知道你与裴仙长真心相爱却人妖殊途,只能靠这样的幌子来一圆成亲之梦。”
“人妖殊途?”乌素还不懂这些,赶紧问道,“我们不能在一起?”
“那当然,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想来仙洲的规矩就是如此。”魏家侍女给乌素盖上红盖头,惊讶说道,“乌姑娘,你不知道这些事?”
“不知……”乌素嗫嚅着说道。
她有些慌,原来人类和妖族不能在一起啊,那她这样会不会拖累到那位小道长。
哎呀……她轻轻叹气。
“想来是裴仙长怕您伤心,就没对您说出真相,没准……没准他还要将所有惩罚自己扛下来呢!”一旁的侍女很快编起了故事。
乌素:“!!!”
“我看话本里人与妖相恋,他们都是要受什么雷劫,还要被剥去仙骨,听着就很可怕!”这侍女还编上瘾了。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乌素拈着自己红盖头的一角,看着自己面前满目的鲜红,忧心忡忡起来。
裴九枝那边自然没人敢胡说八道,只是他在接亲的时候牵到了乌素有些颤抖的手。
乌素那边的故事刚刚更新到——仙洲的修士在拜入师门的时候就已经在身体里下了禁制,只要他们与妖族相恋,这禁制就会将他们折磨得痛不欲生。
裴九枝看不到乌素的表情,还以为她是紧张,他牵着她低声说道:“现在紧张什么,只是假成亲而已,等回了仙洲咱们再……”
他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隔着红盖头,乌素看不到裴九枝的雀跃表情,她只当他想到了他们实际上并不能在一起。
乌素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周遭喜乐还在演奏着,他们来到陆家准备拜堂。
而在满城宾客之中,有一位年轻的男子盯着这对步入喜堂的新人,攥紧了自己的手。
会是这对吗?他在心中暗自想道,这对准备拜堂的新人能通过他最后的“考验”吗?
乌素与裴九枝拜堂的时候,已经开始注意周遭的不寻常气息了,但她始终没能感应到有任何邪气靠近。
乌素感觉有些奇怪,因为附近若有人生出杀意,她也能有所感情。
但都到拜堂这时候了,怎么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呢?
乌素怀着疑问和裴九枝完成了全部的成亲流程。
洞房夜里,裴九枝给乌素掀开了红盖头,现在他们都在敏锐地注意周遭的动向,所以没去思考别的事情。
乌素暂时将人妖殊途的言论抛到了脑后,她看着自己眼前满目的殷红盖头被裴九枝掀开。
她今日有了些许鲜活颜色,裴九枝盯着她,心念一动,俯身吻了上去。
裴九枝衔着乌素的唇,低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我没有察觉异常。”
乌素也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发现。
“继续吗?”他问。
乌素继续点头。
裴九枝取来桌上的交杯酒,他定睛看着一旁红烛上跃动着的火花,似乎有些发现。
虽然他察觉不到杀意与邪气,但他能感应到这洞房红烛之上的法力流动。
看来,确实是邪修所为。
裴九枝知道目标即将出现,于是他从容不迫地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乌素,一杯拿在了自己手上。
乌素嗅了嗅芬芳的酒香:“小……”
她险些脱口而出“小道长”,裴九枝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他知道那邪修正在暗中窥视,于是低声说道:“到现在还叫我小名?”
“叫我相公。”虽然这只是演戏,但他的面颊还是红了起来。
要将这句话对乌素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圆场,乌素却当了真。
于是她红着脸,点了点头,乖巧唤道:“相公。”
裴九枝被她这声软软的相公一唤,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倒希望今晚是真的洞房花烛夜,不要有那恼人的邪修来搅局就好了。
思及至此,他现在更烦这邪修了。
乌素低眸,手臂与他相绕着,她小声问道:“相公,那邪修还没有出来吗?”
裴九枝没纠正她,他轻咳一声道:“先喝交杯酒。”
乌素的思绪被这醉人的酒香熏得有些迷蒙,她又想起了那魏家侍女的话。
她与他在一起,会害得他遭受刑罚,没准他现在就已经被禁制折磨得痛不欲生了!
乌素胡思乱想着,在饮下交杯酒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霎时间,有一道明晃晃的阵法光芒在两人身侧亮起,洞房里的红烛之上,火光化为一位年轻男子的虚影,他操纵着手底下的阵法,恶狠狠地盯着乌素与裴九枝。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真心相爱,你——”他指着乌素,对她高声说道,“在饮下这杯合卺酒的时候,你在犹豫,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要成亲!”
裴九枝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手底下幻化出一把长剑,剑光纷纷涌出,将面前那突然出现的邪修束缚。
他心性坚定,自然不会去相信眼前邪修所言。
见自己放出的阵法并没有将这两人性命夺走,这邪修大惊失色,想要逃走的时候,已经被裴九枝放出的剑光缠绕,动弹不得。
乌素坐在原地,低眸研究了一下自己杯中酒,没敢喝下,只将它放在了一旁。
她还是有所顾虑。
那邪修看着乌素有些茫然的动作,大声说道:“你连合卺酒都不敢喝,你们——你们真该死!”
裴九枝丝毫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一把清光长剑横在他的脖颈旁,他从容说道:“你就是杀害了城里好几位新婚夫妇的凶手?”
“修炼法术,不是让你来做这等歹事的!”裴九枝的长剑散发出了冰冷的锐气。
邪修似乎被裴九枝的长剑震慑,他猛然回过神来,惊恐地看着裴九枝:“你……你们是修士?”
“我们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捉拿你。”裴九枝沉声说道。
“仙洲的修士?!”邪修有些惊讶。
为了不打草惊蛇,裴九枝来得隐秘,这城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仙洲已经派人来解决此事了。
所以这邪修才中了计。
“是。”裴九枝点头。
邪修惊道:“怎么可能,我修炼这多情功法多年,你们二人是否有情一眼便能看出。”
他指着裴九枝:“你爱她,她也爱你,你们的情意让人佩服,但还是过不了最后一关。”
这邪修说了大实话,裴九枝与乌素难免红了脸,但裴九枝还是严肃问道:“你为何要杀死那些新婚的夫妻?”
“他们?他们根本就不配成亲,有在成亲前还惦记着别的女子的,有惦记着相公家产的,还有各自约定应付家中长辈的……他们根本就不相爱,那又凭什么成亲?”
“这些不忠诚、不忠心、没有真正爱意的所谓夫妻,就该去死!”这邪修似乎对成亲二字极为看重,不允许任何人来玷污它。
裴九枝的手中剑一顿,他眯起眼看着眼前的修士,平静说道:“凡人的生活……哪来那么多纯粹的爱情?”
“你身为修士却如此苛责凡人,甚至将你认知中‘不配成亲’的凡人杀死。”裴九枝眸中出现些许怒意,“你修炼就是为了这个吗?”
“自然是如此,我把那些不配成亲的凡人都杀了!”这邪修疯狂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被裴九枝抓住,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所以干脆大方承认了自己罪行。
裴九枝对他没有什么怜悯之心,杀害无辜凡人的性命本就罪该万死。
他往后退了半步,单手将身后乌素的眼睛捂住,手中剑往下一按,鲜血染上东方帐幔,红烛之下,这邪修倒了下去。
乌素紧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她没想到这邪修杀害新婚夫妻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或许是他说得太过慷慨激昂,所以乌素开始思考自己方才饮下交杯酒时候的犹豫是否是正确的。
她只是……不想连累裴九枝啊。
乌素如此想着,思绪有些混乱,她朝前走了半步,将桌上放着的小半杯合卺酒拿了起来。
裴九枝解决完邪修,收剑回身,一抬眼便看到乌素手里拿着酒杯仰起了头,将整杯合卺酒都喝了下去。
“就这么好喝?”他将喝了酒有些晕乎乎的乌素抱着,低声问道。
乌素揉了揉眼睛,她小声说道:“相公,我方才犹豫——”
裴九枝无奈地按住她的唇:“让你唤我相公,只是为了骗这邪修。”
“小道长,我那时候犹豫只是因为……”乌素正待说出些什么人妖殊途之类的话,人已经被合卺酒醉倒过去。
她闭上眼,直接倒在了裴九枝的怀里。
裴九枝将她抱了起来,在洞房的红烛之下他想着以后他与她成亲的时候,一定不要准备太过浓烈的合卺酒。
不然她喝一点点,就要醉倒过去。
洞房之外的院子里隐藏了许多官府的人,裴九枝抱着乌素走了出去,对赶来的知府大人点了点头。
“邪修已经被我杀了,其他的事情便交给你们解决。”裴九枝想着,现在他该抱乌素回去休息了。
城里的人对裴九枝很信任,知府大人对裴九枝深深一拜:“多谢仙长。”
裴九枝敛眸,清冷声音传来:“这是我的职责,不必多礼。”
“没事没事,仙长您可以继续洞房!”知府大人偷偷看了一眼被裴九枝抱在怀里的乌素。
裴九枝:“?”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们知道今晚这里混乱,但还是希望仙长您能体验完整的成亲流程,所以我和陆家公子商量了一下,特意给您准备了新的婚房,您移步随我过来。”知府大人兴奋说道。
裴九枝:“……”热心的凡人好麻烦,真这么热心就不要准备这么浓的合卺酒。
裴九枝抱着乌素安安稳稳步入新的婚房,他们被这群凡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今晚注定什么都不会发生,因为乌素睡得很死,裴九枝也不忍心把她叫起来。
他抱着她简单洗漱之后,便将她放在了床上。
桌上红烛艳艳,裴九枝一挥手,将红烛吹灭,他将乌素紧紧抱着,一低头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他偷偷轻笑出声,虽然不是真的成亲,他却真切地感觉到了喜悦。
次日,乌素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被裴九枝抱在了怀里,身上穿着淡粉色的寝衣。
“小道长,我最晚是不是喝醉了?”乌素揉了揉眼睛,“我第一次喝酒,有些不太习惯,那邪修应该死了吧?”
“解决了。”晨间裴九枝的声音低沉慵懒。
他还记得乌素醉倒之前说的半句话:“你昨晚要说什么?”
乌素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她老实应道:“小道长,我忘了。”
“想起来?”他抱着她,一串轻轻浅浅的吻落在她的脊背之上。
裴九枝现在很喜欢这么逗乌素,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以表示亲密。
乌素仔细想着,又感受着他落在自己脊背上的吻,觉得有些痒。
他的呼吸有些烫,乌素扭了扭身子,她认真问道:“小道长,你疼吗?”
那魏家的人说得信誓旦旦,让她不得不信,她觉得因为人妖殊途的关系,一早就被宗门下了禁制的裴九枝现在每一次靠近她都会遭受痛苦。
裴九枝愣了一会儿,诚实应道:“疼什么?”
“那你难受吗?”乌素换了个问法。
他用力抱着了她:“难受。”要说忍得难受,这确实是的。
乌素的问题问得没头没脑,他也就没头没脑地回答了。
乌素差点没从他怀里弹出来,果然……果然真的,他的宗门真的给他下了不能接近妖族的禁制。
于是乌素努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小道长,原来是真的,你离我远一些。”
裴九枝:“?”什么真的?
“他们都说人妖殊途。”
“胡说。”
“我不应该与你在一起,和妖族在一起的修士都会遭受雷劫,还会被剥去仙骨,还有的刚入门就被下了禁制,只要与妖类靠近就会被这禁制折磨。”
“小道长,你方才说难受,定然是这禁制起作用了。”
“你你你,离我远一些。”乌素把裴九枝往远处推。
裴九枝对她倒是百依百顺,被推得差点没掉下床榻:“谁对你说的这些事?”
“那些凡人说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
“区区雷劫奈何不了我,我们修士也没什么仙骨的说法,那什么禁制也是无稽之谈。”裴九枝赶紧说道。
他现在恨不得去把那些话本子都烧了,一天天的,净不写些正常的东西。
乌素捂脸:“小道长,你不要再安慰我了。”
裴九枝:“……”我讨厌愚蠢的凡人。
他将乌素抱了起来:“那我们先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晚些回了仙洲我再给你证明可好?”
“你……你不会有事吧?”乌素问。
裴九枝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有事你不会保护我?”
闹了老半天,乌素这修为可胜过仙洲的许多厉害长老,就算真有什么事,她带着他一起跑,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乌素愣愣应道:“也是。”
她对自己的力量没有清楚的认知,裴九枝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
她是很厉害的妖怪,话本故事里没有这么厉害的妖族。
所以乌素收住自己不安,与裴九枝在人间多留了几天,他们一起参加了初九的魏雨陆希婚礼,裴九枝给他们送了仙洲带来的灵玉当做礼物,此玉对凡人大有裨益。
再过了几日,这人间的祸事已经彻底解决,裴九枝也就领着乌素与城中的凡人告别。
回仙洲的时候,乌素趴在裴九枝的肩膀上,而他的腰间的空间锦囊里放了许多凡人赠予的礼物。
裴九枝到玄明宗的主殿中,向宗门长老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