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扯下自己纯白的外袍，闭着眼走了过去，想要将这袍子盖在乌素身上。
裴九枝唇边吐出的气息有些热，面颊也红得发烫。
他一只手抓着袍子伸了出去，只道：“披上。”
但他刻意闭着眼，所以这只手正巧就按在了乌素胸前的那颗痣上。
乌素低着头，看着他的手，还有那手里拽着的外袍。
她说了声：“好。”
而后，她将他的袍子扯了出来，猝不及防间，两人肌肤相触。
裴九枝仿佛被烫到般马上缩回手：“你为何不提醒我！”
他还是红着脸，闭着眼，动作也有些手足无措。
“小道长，你要我提醒你什么？”乌素低头研究着他递给她的袍子，她不太会穿。
她胡乱将它披在自己的身上，对裴九枝说：“我穿好了。”
她穿得不太仔细，只堪堪裹住了自己身子。
所以裴九枝睁开眼，又马上闭了上去。
“那个银扣……搭上。”他说。
乌素低头研究了半天，对裴九枝道：“小道长，我不会。”
裴九枝无奈，轻轻叹气，只靠近了她。
他的眼睛睁开一点，只看到她的发丝垂落在胸前，月下，黑与白的对比十分明显。
“过来。”他说。
乌素乖乖靠了过去。
他按住乌素胸前的银扣，用力一按——他今日有些紧张，拿捏不住力道，所以这银扣直接被他掰断了。
乌素：“哎呀。”
裴九枝索性把自己外袍的两根系带扯了过来，围绕着乌素严严实实绑了两圈。
他身子高大，这外袍对于乌素来说也像大号的披风，那纯白的衣摆垂落在地，将她光着的脚完全遮掩。
“变为人形的时候要穿衣服。”他低声对乌素说，“修炼了这么多年，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不知。”乌素对人类的事情不感兴趣，她吸食灵气就能存活，又为什么要与人类打交道？
“那你又是如何跌到我这里的？”裴九枝问。
“不知。”乌素又答，她已经完全沉入这个梦境，现在她就处于最开始的懵懂状态。
“我去给你取衣裳。”裴九枝来到自己的洞府里。
他的衣服不多，就那么几套，也都穿过，但都清洁得很干净。
“先穿着，明日我去宗门的市集里给你买女子的衣裳。”裴九枝将一个包袱递给乌素。
乌素抱着他的衣服，点了点头：“不用这么麻烦，我穿你的衣服到你们宗门去登记一下，我就走了。”
“虽然仙洲现在与妖域有沟通，但不知来历的小妖来到仙洲，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能恢复自由，我们修士到妖域那里，也是如此。”裴九枝提醒乌素。
“这样呀。”乌素在他面前站着，将他的外袍扯开，准备换上他给的衣服。
裴九枝马上闭上了眼：“去后边。”
“好。”乌素抱着衣服，往木质屏风后走，结果因为裴九枝方才把她裹得太严实，所以她现在举步维艰。
她脚一紧，直接往前倒去。
或许是刚化形的缘故，她忘了使用法术。
裴九枝闭着眼，听到了声响，很快靠了过来，长臂一伸，将她捞进了怀里。
“谢谢。”乌素还挺有礼貌。
“不用。”裴九枝闭着眼把她往外推——这小妖怪又轻又软，就像一团气流。
“小道长，我不会穿你的衣服。”乌素老实承认，“你可以帮我吗？”
“可以。”裴九枝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
他给乌素穿上自己的衣裳，到最后的时候，面颊已经红透了。
乌素鼓起脸颊，朝他轻轻吹了气：“小道长，你的脸好红。”
“是身子不舒服？”乌素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颇为关心地问道。
“你……是女子。”裴九枝的心怦怦直跳——他平时并不是这般不稳重的人。
“我是女妖。”乌素有些凉的手指贴上他通红的面颊，“是我的妖气影响你了吗？”
“不是。”他握着乌素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按了下来。
“人类害羞时，是这样的。”他说。
“害羞？”乌素有些不理解这个词汇。
她听到院里有剑鸣之声，便踮起脚，越过裴九枝的肩头去看。
只见他搭在树下的那把清光长剑，正发出嗡嗡的声音。
“小道长，你的剑在叫。”乌素提醒他。
裴九枝的心也在跳，他点了点头，道：“它……惯常如此。”
他当然是在胡说八道，这还是他的剑第一次这般失态。
乌素定睛看着他，有些担忧他的身体状态。
最终，裴九枝把她推进了自己洞府里，叮嘱她赶紧睡觉，她这才没有出去打扰他。
乌素躺在人类的床上，摆出一副人类睡觉的姿态，心里在想……
她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又为何在靠近他的时候，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声音的节奏，与他的剑鸣声有些像。
次日，裴九枝领着乌素去登记。
此时的玄明宗几位长老还在讨论昨晚异常出现在玄明宗内部的强大妖气。
“好像是落到九枝那里去了。”
“虽然现在妖族与我仙洲也有往来，但多少还要注意些。”
“无妨，九枝剑术高超，修为过人，聪慧稳重，想来他已经将那大妖控制住了。”
几位长老话音刚落，一抬头就看到裴九枝领着一位穿着他衣服的女妖走了进来。
这这这——
裴九枝将昨晚正巧将乌素接住的事情禀告长老。
诸位长老盯着乌素，面露惊疑之色，乌素现在显露出的修为，自然不及他们探查到的十分之一。
“我看着妖虽然厉害，但品性温良，还不谙世事，不如就暂且让她留在玄明宗里，好好引导着便是。”
几位长老商议之后，做了决定。
当然这“引导”乌素的重任，就落在了裴九枝身上。
裴九枝浅浅行了个礼道：“我会对她负责。”
众长老：“？？？”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
乌素听懂了那些长老说的话，他们要她留在玄明宗里，反正她现在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既然他们要她留着，她留着便是。
她跟上了裴九枝。
他的衣袍很长，披在她身上，垂下的衣摆险些将她绊倒。
裴九枝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他问。
乌素低头看了眼他白衣：“白色的。”
她也只穿过这个颜色的，便只能喜欢这种——乌素认知十分简单。
但裴九枝会错了意，他低头盯着乌素问道：“有这么喜欢我的？”
乌素点了点头。
他又侧过头去，脸红了起来。
他给她买了很多衣裳，当然，颜色以白色为主。
“这些天你就跟着我。”裴九枝抱着怀里长剑对乌素说道。
“好。”乌素点点头。
“你来自妖域哪里？”他问。
“我不是从妖域来。”乌素挠挠头，“我自己也不知我从何处来。”
“那又怎么到了我这里？”裴九枝问。
“我变成飞蛾，在夜里一直飞，就到你面前了。”乌素老实回答。
她想，或许是冥冥之中，她就是想要见他，所以她就直接飞了过来。
“你知道飞蛾在夜里会追逐什么吗？”裴九枝问。
“光明？”乌素当然知道这个。
“小小妖怪，也这么油嘴滑舌？”他调侃似地对乌素说了句话，脸却愈发红了起来。
乌素踮起脚，拍拍他的面颊，似乎有些无奈：“小道长，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如火，也如这少年红透的面颊一般微醺。
第131章 番外：有心的乌素|有情丝的裴九枝（二）
乌素朝裴九枝眨眨眼,她不知道什么这小道长说她油嘴滑舌。
她穿着新买的白衣裳，绕着他转了一圈，问：“小道长,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等你学会了一些人间的道理就能离开了。”裴九枝低头，擦拭着放在自己腿上的清光长剑。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懵懂的小妖怪，但她的修为偏偏高得可怕。
乌素想,就跟在他身边，似乎也不太无趣。
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将两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书阁里有些旧书,你可以去看看，学些人类的常识。”裴九枝对乌素说。
在妖域里,这种引导新生小妖的事情,都是由这妖类族群里德高望重的家长来做的。
但乌素似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种族,这活儿也就落到了裴九枝身上。
谁叫是他正巧撞见了乌素呢，还阴错阳差让她在他面前化了形。
或许是乌素来到他洞府的那一晚化作飞蛾的缘故,他误会她是一只小小的飞蛾妖了。
裴九枝想，对于一只飞蛾来说，化形或许是像破茧一样重要的事。
实际上，对于乌素来说,变为飞蛾的形态，只是因为她的本体就这么飘在半空中实在太过诡异,她不想吓到别人。
当一只飞蛾很好,有翅膀,飞着很方便，灰扑扑的颜色也不起眼。
乌素坐在裴九枝身边，起了身，她乖乖走到书阁里。
裴九枝在院子里练剑,她就坐在书阁临窗的桌边，手里捧着一本书。
她看几眼书，便抬了头看几眼他。
乌素刚化形，还不识字，这里的许多书都看不懂。
所以她挑了一本图画多的书来看。
——只是这书里的图画都有些奇怪。
乌素翻来覆去看，没看太明白，但既然这小道长要她看，她就勉强看看，打发时间。
裴九枝练习完一套剑法，总听见自己手中剑的嗡嗡剑鸣之声。
他收了剑，视线余光掠过坐在书阁里的乌素。
他的洞府里栽满了蓝花楹，以前他在人间居住时，住处里也种满了这些紫色的漂亮花儿。
在一片朦胧的紫色花雾之后，他看见乌素单手托着腮，努力打起精神看着手里的书。
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迷茫——她似乎没看懂。
裴九枝按下掌心里长剑，走进了书阁。
乌素的眼睫半垂着，将手中书翻过一页，她实在是没搞明白这书上的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究竟有什么意思。
她听见了裴九枝的脚步声，便直起了身子，努力摆出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裴九枝从容对乌素说道：“若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这最后的“问我”二字蓦然间拉长，裴九枝的喉头滚动，语句骤然间停顿。
因为他的目光落在了乌素的手中书上。
她她她怎么在看这个？
不对，他怎么会收藏这样的书？
裴九枝洞府里的书都是他从人间带回的，书阁里收藏了有关人间所有知识的书籍。
当然，这也包括那个方面。
裴九枝一个健步走了过去，将乌素手里抱着的春宫图册拿了起来。
“哦——”乌素的反应很慢，她现在才回过神来。
她说：“小道长，你来得正好，这上边有些内容我确实没看懂。”
“这是你们人类的修炼功法吗？我没看出他们做这些动作的意义。”乌素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小道长，我不识字，就只能看图画多些的书。”乌素解释。
她瞅着裴九枝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看错书了吗？
裴九枝的视线触及那书上的画面，大掌一合，很快将书盖上。
他的脸又红了，短短几日，他已经在乌素面前丢脸好几次了。
“这书——”裴九枝本不许乌素看这个，但他想，乌素修炼到这修为，也是几百上千年的妖怪了。
她又不是小孩，哪有什么能看不能看的，若换作别的种族的女妖，玩得可比这书上的内容熟练多了。
不对……他在想些什么？
裴九枝的指尖微颤，他低眸，对上乌素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她的眼眸清澈柔和，就像是缓缓流动的清泉，软得能将世间所有事物融化。
乌素歪了歪头，又抬起手，关切地碰了一下他红得有些发烫的面颊。
她轻轻吹气：“小道长，这书怎么了？”
“若我不能看，你就收起来。”乌素好脾气地说。
“你现在不用看这个——也不要学。”裴九枝将这春宫图册塞进角落。
他将几本介绍人类常识的书籍从书架上取了下来，回过身问：“你不识字？”
“不识。”乌素摇摇头。
裴九枝将几本书捧到她面前。
他面对她，格外的有耐心，他想，他发现了她，就要对她负责。
“我教你。”他说。
“好。”乌素乖巧应道。
她很乐意接受新的知识，人类对于她来说是很新奇的事物。
裴九枝念一个字，她就跟着念。
他的嗓音低沉微凉，她的声音轻软柔和，就这么学了许久，两人都不觉得累。
乌素很聪明，一教就会，只花了几月时光，她就将该学会的基础知识都学会了。
她也知道了那本被裴九枝藏到角落的书上究竟画了什么样的内容。
也难怪这小道士要脸红了，想来人类对这些都……有些害羞。
乌素低头翻阅自己手中书，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