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近了姜然妹妹,还没忘记自己婚礼上的任务,只低声问道:“你有看见熟悉的人吗?”

  姜然妹妹迷茫地摇了摇头,她手中的花朵散发着热烈的芬芳。

  “没关系。”乌素柔声安慰她。

  日月阁内留下的宾客几乎都是皇族中人,乌素的手被裴九枝牵着,走了进去。

  殿内明净的水映着天上灼日,那灼日之前,坐着裴楚与皇后。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确实是裴九枝的父母。

  殿内礼官高声喊:“一拜天地。”

  乌素与裴九枝一道转过身去,朝着殿外的青天,拜了一拜。

  这仪式乌素怕做错,还和小殿下排练了好几遍,现在两个人的动作几乎一致,无比默契。

  “二拜高堂。”礼官又道。

  乌素与裴九枝面对皇帝与皇后,又是深深一拜。

  即便裴楚知道,他的这位小儿子并不是一位会娶妻的人。

  但在现下热闹的氛围里,他看着这对新人,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皇家中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般纯粹的婚礼了。

  最后自然是,夫妻对拜。

  乌素执扇,抬起了头,与低眸颔首的小殿下对视着

  她看到他的眸中含着纯粹的喜悦与爱意。

  这光芒如烈日焰火,卷上她的眉目,钻进她的眼底,要将她眼中的平静之水彻底搅乱。

  乌素的红唇翘起。

  本该是寡淡黑白色的她,带着鲜艳的色彩,朝小殿下低了头,弯下腰,拜了下去。

  面帘的流苏垂下,她的额头抵着他的前额。

  在两人肢体相触的一瞬间,乌素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绳,将他们彻底绑在了一起。

  她与一位凡人,建立了一种神奇的、密不可分的联系。

  从此执手不离,相守至白头。

  多奇妙的联系。

  她眨了眨眼。

  礼成,日月阁内彻底热闹了起来。

  在一旁看着他们婚礼的姜然姐妹,被感动得快要忘记自己的任务。

  姜然妹妹看得连自己怀里抱着红色芍药都滑落在地。

  她正待低头去捡,站在她身边的一位高大男子已弯下了腰。

  驸马将地上红色芍药捡了起来,给新娘装饰的花,最终也是要赠给宴席上的宾客。

  姜然妹妹吓得连连后退,想要将这束芍药花拿回来。

  但驸马开了口问她:“现在差不多是送花的时候了吧?”

  “是……是……”姜然妹妹连声应道。

  她听着眼前之人的嗓音,瞳孔骤缩,瞪大了双眼。

  然而此时,驸马已经将这束红芍药捧着,递到了大公主面前。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大公主轻哼一声说道。

  她将红芍药接了过来,姜然妹妹却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

  乌素与裴九枝牵着手,他正准备领着她到婚房里去。

  此时,他们都闻到了日月阁内极浓烈的花香。

  现在是赠花的环节,阁内有花香也正常。

  但今日人多,还热闹,大家的情绪高涨。

  这样的气氛很容易让邪气再次勾起人们的某些情绪。

  裴九枝知道,他的婚宴不会很太平。

  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的婚礼。

  在花朵芬芳愈发浓烈的时候,他垂下手,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

  剑上清光摇曳,剑身微颤,在他手掌按下的时候,带起一阵无形的气浪。

  这股剑气锐意极盛,以裴九枝为中心,朝外荡开。

  空气里飘荡着的、蠢蠢欲动的邪气仿佛被什么极其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瞬间消弭。

  此时的乌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握住了裴九枝执剑的手,问:“小殿下,怎么了?”

  “无事。”裴九枝拍了拍乌素的手背,他看到皇城司的人已经开始与姜然姐妹交流了。

  今日他成亲,不会再过问此事。

  乌素被送入了婚房之中——这是小殿下原来的房间。

  她对这房间无比熟悉。

  尽管它换了喜庆热闹的装饰,房间各处都贴着喜字,但她也没觉得陌生。

  喜床整理得如红色海面般齐整,乌素坐了下去,将那绸缎压皱些许。

  床榻上没有放那些有着奇特寓意的枣、花生、桂圆、瓜子等物。

  床前的桌上,燃着红烛,侧旁放着一壶合卺酒。

  酒香缭绕,将乌素弄得晕晕乎乎,她两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

  用来掩面的团扇也被她放在了腿上。

  乌素是练习过婚礼流程的,她一丝不苟地按照礼官的指导,一动也不敢动。

  她要等着小殿下过来,然后就是……洞房花烛夜。

  至于这洞房花烛夜到底怎么过,乌素问过她的老师问缘。

  问缘听完她的问题,咳了好几声。

  她没具体回答她,只是平静说道:“与你夫君一起过便是。”

  她说完这句话,还转过身去,拿着念珠,默念了好几遍心经,仿佛她不慎触犯了什么禁条似的。

  当然,这问题的答案最后还是宫里的女官给她解开的。

  她们神神秘秘地交给乌素一本册子,乌素翻开一看,大为震撼,又马上合了上去。

  结果女官拉着她,一定要她看明白,还要问她学会了没有。

  乌素看着其中某几页,她心道这不仅是学会了,而且她还和小殿下都……

  哦,原来洞房花烛夜是这个意思。

  如此说来,似乎没有什么新奇的。

  乌素也没太紧张,就等着小殿下过来。

  暮色渐临,乌素坐得身子都有些僵硬,裴九枝才摆脱了宴上宾客的纠缠。

  他来到婚房外,这分明是他自己的房间,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敲了门。

  乌素在房间里轻声唤:“小殿下?”

  裴九枝推了门进来,她看到乌素执扇,安静地站在红烛之后。

  她的面容恬静美丽,黑白分明的眸平静地注视着他。

  裴九枝走上前去,来到她身前,低声问:“这样举着多久了?”

  他替她将掩面的团扇拿了下来,只觉得这扇子沉甸甸,他怕乌素受了累。

  “没有举很久。”乌素小声回答,“你没过来之前,我偷懒了,把它放在腿上。”

  裴九枝凝眸看着她,低低应了声:“好。”

  乌素的红唇在面帘后微张,她认真问道:“小殿下,这就是洞房了吗?”

  裴九枝注视着她的眸光幽深,他道:“是。”

  他倾身,靠近了她,抬手认真且虔诚地将她的红纱盖头撩了起来。

第40章 四十点光

  屋内的红烛摇摇晃晃, 日月阁内,暮色已沉,夜色将屋内的阴影拢得幽深难测。

  在裴九枝靠过来的时候, 乌素的呼吸就已经乱了。

  她一直都知道的, 小殿下很强势,他周身的气息很沉重强大。

  平时与她相处时,他刻意敛着自己的锋芒。

  到了现在,他没掩住自己的气息,将乌素压得快要喘不过气。

  乌素的长睫不住颤抖,裴九枝敛了眸光。

  他眼底的薄冰早已碎裂,只露出沉沉的、幽深的不知名情绪。

  “小……呜……”乌素唤了声裴九枝,只说出了一个音节,她的唇已被吻住了。

  她“呜呜”叫了两声,裴九枝没松口。

  他的唇间萦绕着凛冽的气息,仿佛战场上的刀枪, 冲破她可怜巴巴的防御。

  乌素感觉自己像溺了水,又像是在风雪中迷失, 大张着口喘息,也呼吸不到什么新鲜的空气。

  待他的唇撤离时, 他的薄唇上已沾上了乌素口脂的颜色, 将他的面庞衬得瑰丽惑人。

  乌素小心翼翼地抬手, 指尖触上他刚得到餍足的唇, 想要替他拭去这点不合时宜的殷红。

  他将她的手指咬住了, 齿端稍微用了些力。

  乌素的手指屈起,她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小殿下, 澄澈的眸子睁大许多。

  她以为裴九枝不知道,只小声说道:“小殿下, 唇脏了。”

  裴九枝低下头,又在她唇上碰了一下,他薄唇上的艳色更浓。

  乌素盯着他许久,将脑袋低了下来,她想,小殿下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

  她垂下头的时候,头上的珠钗晃了晃,凤冠上探出的凤首微微颤动。

  吐息间,醇厚香甜的酒香传来,乌素低垂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那壶合卺酒。

  她未饮过酒,她不知这佳酿的味道怎么样。

  裴九枝将她的红盖头收好,起身,将那酒壶抬起,倾了两杯。

  他递给乌素一杯,另一杯拿在自己手上。

  裴九枝没有饮酒的习惯,但新婚之夜的交杯酒,他还是要尝一尝的。

  乌素小心翼翼地拿着酒杯,酒液在红烛的映照下,清澈迷人,荡开浅浅的涟漪。

  她的袖袍宽大,与小殿下交臂相依的时候,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裴九枝半扶着她,视线落在她安静的面庞上,低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合卺酒的味道浓烈,乌素饮了下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

  迷醉的芬芳在口中荡开,在猝不及防间,属于小殿下的凉凉气息合着酒液侵入口腔。

  乌素仰着头,张了口,他的唇舌已搅了进来。

  她的身子一软,没了力气,手中握着的酒杯也滑落,坠在如水的锦缎上。

  乌素的双手紧紧攀着裴九枝的肩膀。

  他环在她肩上的手掌缓缓往上移,顺着脊骨,按在了她的后脑之上。

  在这个快要让乌素喘不过气的深吻中,他修长的手指动着,将乌素发上的珠钗首饰一件件取了下来。

  乌素不算很了解人类,所以有些复杂的发饰她都不会戴。

  之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小殿下给她戴上的。

  他为她佩戴首饰,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取下这些发饰的时候,也得心应手。

  一件件贵重的发饰被放在他的膝上,最后,发冠被取下,裴九枝将它们都拿了下去。

  乌素的墨发垂落在身体两侧,她的两耳上戴着一枚缠绕着黄金花枝的珍珠耳坠,华贵圆润。

  珍珠上的偏光也是暖色调的,淡粉的颜色显得温柔喜庆。

  ——裴九枝一定要她今日戴珍珠耳坠,所以司衣署为了不让乌素的耳饰太寡淡,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给她找到了合适的粉色珍珠。

  乌素安静地看着裴九枝,她总是这样认真地观察着他的动作,注视着他的目光如水温柔。

  首饰被放在梳妆台上的声响清脆,他取下自己腰间佩着的清光长剑。

  月色如水,泻入燃着红烛的婚房,长剑不住颤抖,发出低低的锋鸣声。

  裴九枝的双指并拢,在剑身上按了按,将长剑的躁动按下。

  他回身,走到了乌素的身前。

  这不是观澜阁的那一晚,所以,真正清醒地面对乌素的时候,他有些不知所措。

  乌素抬了眸,轻声唤他:“小殿下?”

  她的口中还有那合卺酒的余韵,她的声线已不复往日的平静,反而带上一丝羞怯的颤抖。

  “嗯。”裴九枝低声应。

  他朝她倾身,周身那明晃晃的侵略感已掩饰不住。

  乌素本就有些害怕这样的他,再加上他周身的气势太强烈。

  所以,在他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软软地朝后倒去。

  一团气体,被虚无缥缈的所谓气场给压到,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在乌素自己被他吓倒的时候,裴九枝还是忍不住低声笑了。

  他倾身,两手撑在乌素的耳侧,幽深的凤眸注视着她。

  他低沉的笑声带着嗡嗡的震动,环绕在乌素耳边,将她弄得面红耳赤。

  小殿下低声问:“乌素,我有那么可怕?”

  乌素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小声辩解:“小殿下,我方才没什么力气。”

  “嗯。”他应。

  他当然知道乌素是一个比普通人还要更脆弱的小妖怪。

  裴九枝伸手,将她捂着自己面庞的手给拉开了。

  乌素的墨发如水般铺陈在红色的喜被上,她勾着艳丽眼尾的眸睁开,无措地注视着他。

  屋内的红烛很亮,裴九枝看清她的所有模样。

  “那天晚上的灯太暗,我没看清你。”

  裴九枝的手指描摹着乌素的五官,他如此对她说道:“乌素,你看清我了吗?”

  乌素怯怯地摇头,她那天晚上失去了视觉。

  他的手动了动,拂过乌素的耳鬓,而后拈起她耳边垂落的那枚珍珠耳饰。

  “我只拿到了它。”裴九枝说。

  乌素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件事是她自己疏忽大意。

  “那时,我对你的脸很陌生,但是,其他的地方……”

  他的语气一顿,那修长的手指已顺着乌素的脖颈慢慢往下。

  这双手拂过匀亭的骨肉,温润的线条,将厚重的婚服一层层地剥下。

  如水的布料坠地,落在乌素脚边,她翘起的脚尖颤了颤,其上缀着的花朵如迎风般摇曳。

  小殿下是给乌素穿过这套婚服的,所以,婚服上的每一处细节他都了如指掌。

  当胸口变得有些发凉,乌素有些不好意思,只抬手,环住了自己的身子。

  “小殿下,要睡觉的话,先……把灯吹了?”乌素轻声唤。

  “那我就看不清你了。”他微凉的气息落了下来,齿端落在乌素的那枚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