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很没教养呢。”樱木千鹤说。

  “是啊,看起来不是很有教养。”

  “我知道了。谢谢。”

  高冢拿起叉子,仿佛以此为信号,众人开始用餐。

  春那也尝了口虾子。嚼了几下,鱼子酱的滋味与鲜虾的香气完美融合,深邃的风味窜过喉咙与鼻腔。原本她已有心理准备,认为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中,不可能有闲情逸致品尝料理,然而餐点的美味让她兴起这可能只是杞人忧天的期待。她忍不住伸手拿起白酒。

  “这么高雅的法餐,却狼吞虎咽,真是个鲁莽的粗人。”樱木千鹤恨恨地说。

  “可是,居然能那样大快朵颐,也让人觉得奇妙。”静枝拿着叉子,歪起头说。她们的前菜,是色彩缤纷地盛装的少量蔬菜及海鲜。“那天凌晨,他才刚做出那麽穷凶恶极的事呢。我觉得一般来说,都会神经极度亢奋,根本没有食欲。”

  “一般人会是这样。遇到偏离日常的状况,交感神经会特别活跃,抑制食欲。”的场回应静枝的疑问。“但其实也有反过来食欲大开的例子。您听过多巴胺这种激素吗?当大脑承受到压力,就容易分泌多巴胺。多巴胺会刺激进食中枢,让食欲大开。有些人遇到讨厌的事,就会暴饮暴食,是一样的道理。听到刚才的描述,我猜想桧川可能就是这种状态。一开始会用双手捧葡萄酒杯,也是因为一只手会发抖吧?也就是处在一种兴奋状态。这也是压力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吗?上了一课。”静枝似乎很佩服。

  “不愧是医生。”一旁的高冢也补了句。

  “别抬举我了。这点内容,稍微有点知识的小学生都说得出来。”

  “说到医生,医院那边要如何处理?”高冢停下用餐的手,转向前方问。“樱木医院现在怎么样?”

  “托大家的福,现在全体同仁齐心协力,努力渡过难关。我们医院员工都很优秀。”樱木千鹤淡淡地笑。“所以会长,如果您有朋友需要能配合的医院,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介绍我们医院。”

  “听到这话我就放心了。但院长的位置也不能老是空着吧?是不是最好决定一下后继人选?比方说,关于理惠小姐和的场先生的婚事,樱木女士怎么打算?”

  “这件事我还没有考虑到......毕竟好不容易才做完七七而已。”樱木千鹤的口风含混不清。尽管这个问题非常大剌剌,性情强悍的她却未露骨地表现不悦,是因为提出问题的人是高冢吧。

  “那你呢?”高冢转向的场。“说难听点,订婚这种半吊子的状态,你父母也会担心吧?”

  “哎呀,这该怎么说才好......”的场难得支吾其词说。站在他的立场,也难以回答吧。

  “雅也家只有母亲。”樱木千鹤说。“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不在了。”

  “喔,这样啊。”

  “所以雅也的母亲是一个人把他扶养长大的。听说真的是含辛茹苦。”

  “我说过这件事吗?”的场转向樱木千鹤问。

  “我听理惠说的。听说你考上医学系的时候,令堂四处向亲戚拜托借学费。”

  “我有跟她说这么多吗......?”的场拿着叉子歪头。他的侧脸看起来不像装的。也许是真的没印象说过。

  “原来是这样啊。人不可貌相,原来你是个清寒学生啊。”

  “别调侃我了。”

  “这不是在调侃,是真心佩服。既然如此,不是更应该早点让令堂安心吗?”高冢执着于这个话题。

  “外子说过,理惠和雅也什麽时候结婚,由他决定。”樱木千鹤说。“我想雅也是尊重外子这番话——对吧?”

  “唔,是啊。”

  “可是你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也就是说,千鹤女士,由你代为决定吗?”

  “会是这样,不过我要细细想一想外子到底是什么想法,再做决定。也没必要操之过急嘛。雅也也赞成我这么做吧?”

  “当然了。我都照樱木夫人的意思。”的场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僵。

  侍者后藤现身,收走各人的盘子。下一道菜上桌了。根据事先分发的菜单,似乎是派皮酥烤蘑菇白酒燴蜗牛。春那用叉子切开派皮,提防着热烫,将内容物放到舌上。光是这样,浓郁的芳香便弥漫唇齿。

  “蜗牛,是那个蜗牛吗?”朋香盯着切开的派皮里面,问旁边的久纳真穗。“对啊。”年轻的舍监回答。“我也是第一次吃。”

  朋香叉起蜗牛肉,却迟疑着不敢送入口中。

  “放心,”春那说。“不是随便抓来的蜗牛,而是食用的品种,而且应该是养殖的。因为要是野生蜗牛,不晓得是吃什么长大的。”

  “你好清楚喔。”

  “我的病患里面有法餐厨师,我听他说的。”

  看得出朋香提心吊胆地将蜗牛送进口中,咀嚼之后咽下。

  “怎么样?”春那问。

  朋香咧唇一笑:“好好吃。”

  “太好了。”

  这是不是这名少女今天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柔和的表情?春那再次认识到,即使只是一时半刻,出色的餐点也能拂去心灵的阴霾。

  “宿舍的食物好吃吗?”

  朋香偏头说:“还算可以吧。”

  “那就好。”

  “可是,”朋香说。“妈妈煮的菜更要好吃太多了。完全不能相比。”声音不大,却响彻了安静的包厢。

  瞬间,所有的人手都定住了。可能是注意到了,朋香道歉说对不起。

  “没事。”旁边的静枝说。“妳妈都煮些什麽给你?”

  “奶油蟹肉可乐饼、炸春卷、还有糖醋肉。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

  春那想,全是在家里作相当费工夫的菜色。如果是冷冻食品就简单了,但应该不可能吧。栗原由美子看起来不像顾家的女人,但人真是不可貌相。

  “宿舍是单人房对吧?你在我房间,除了念书以外,都做些什么?”静枝换了个话题。

  朋香又偏了偏头:“用手机玩社群媒体、上网看电影或电视剧......大概这些吧。”

  “宿舍有多少自由时间?”春那问久纳真穗。

  “晚上六点是晚餐时间,用完晚餐后,基本上就自由了。假日不供餐,所以比较清闲。”

  “假日你会外出吗?”

  静枝问,朋香说不太会。

  “以前每次放假我都会回家,但现在就算回家也没有人。”

  “啊,对喔......”静枝尴尬地不再说话。不管怎么变换话题,都无法发展成愉快的内容吧。

  接下来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有叉子碰撞盘子的声音作响。

  “真是太没天理了。”高冢打破沉默。“就为了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不光是无辜的人平白丧命,被留下的人,人生也完全乱了套。虽然八成躲不过死刑,但光是死刑,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就连那死刑,也只是让他称心如意。真教人情何以堪。”

  “我在周刊上看到,那个叫桧川的,家境并不差吧?”樱木千鹤没有特定对象地说。“反倒是家里经济不错。”

  “《周刊世报》吧?那篇报道我也看到了。”小坂回应。“上面说他父亲是财务省官员。”

  “对对对,住在高级住宅区的独栋透天厝,而且还在庭院为他盖了间独立的小屋,让他逍遥自在地住在那里。一定是被宠坏了。”

  “可是我看到的报道说,他们家人感情好像很差。”的场加入对话。“上面说,在院子另外盖栋屋子给儿子住,也是避免彼此打照面。我是在网络上看到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啦。”

  “听说他大学入学考失利呢。”小坂接下话头。“好像也没有找工作,过着形同茧居族的生活。我在谈话节目上看到,附近邻居说好几年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谈话节目?你居然看那种东西?”高冢责备地问。

  “呃......”

  “哼。”高冢哼了一声。“我一向尽量避免去看那类节目。只是一堆艺人或自以为专家学者的名嘴,在节目上不负责任地大放厥词罢了,不是吗?那些人在那里危言耸听,对社会有任何一点帮助吗?没有吧?这次的命案也是,他们不是要帮忙厘清真相,只是譁众取宠地谈论,一旦观众腻了,就马上换个主题。说起来,电视台根本就只是在凑热闹而已。”

  听到高冢不悦地如此批评,春那心想他一定看过好几次。就是看了,才会觉得不舒服吧。

  “抱歉,因为我很关心,忍不住就看了。”

  “算了,既然你都看了,我就趁这个机会听一下吧。谈话节目怎么说?”

  “呃,可是我也不是每一个节目都看......”

  “你看到的就行了。比方说,节目怎么说凶手?”

  “哦,说他从小就备受期待,父母也在教育方面砸了很多钱,但成绩进步不如理想,有个优秀的妹妹,后来父母的期待都转移到妹妹身上,大致上是这样。”

  “什么啊?全是些无聊的内容嘛。”

  “呃,对不起。”

  “他的父亲现在怎么了?还在财务省当官吗?”

  “这就不清楚了......”

  “应该辞职了吧?”樱木千鹤说。“儿子都杀了这么多人,还能赖在政府机关不走的话,真令人怀疑神经正不正常。他们的薪水可是来自我们的税金呢。”

  “一般来说,社会大众不会容忍吧。”高冢说。“这么说来,我听说犯罪动机除了想要被判死刑以外,还有向家人复仇,榊先生,是这样没错吧?”

  突然被问到,榊一阵狼狈。他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他确实做过这类意思的供述。”

  “这样啊。既然如此,干么不杀自己的家人,跑去杀无关的别人?大家不这么想吗?”

  高冢环顾众人,但没有人回应。

  侍者后藤进来了。下一道菜是鸡肉冻派。

  “对了,会长,别墅您打算怎么处理?”樱木千鹤端着酒杯问。

  “你是在问会不会卖掉吗?”

  “是的。我想要卖掉。虽然我很喜欢那里,但往后大概不会想再踏进那里度假了。我也问过我女儿,她说再也不想去了。”

  “我也是一样。而且我们那里,凶案现场是在室内。也因为警方要求,血迹那些到现在都还怵目惊心地留在原地。就算清洁得一干二净,也不会想再继续使用了吧。名目上是公司的休闲会馆,但往后也不可能有人申请来度假。我看只能卖掉了,但到底卖不卖得掉,实在很难说。毕竟那里已经成了凶宅。如果卖不掉,就只能拆掉了吧。”

  “栗原家那里——”说到这里,樱木千鹤微微摇头。“对不起,你不会知道呢。你才国中生而已嘛。”

  “听说只能卖掉了。”

  朋香当场回答,樱木千鹤意外地张大了眼睛:“咦?谁说的?”

  “我爸爸公司的人。他说我们家的别墅,也是公司的财产。”

  “啊,这样啊。栗原先生是公认会计师,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些嘛。这样啊,栗原家的别墅也要卖掉啊。”

  “啊,或许——”的场想到什么,却说到一半打住。“没事。”他继续用餐。

  “什么啦,雅也,很吊人胃口耶。”樱木千鹤说。“话没有说一半的,起了头就要说完。”

  的场叹了一口气:

  “我是想到,栗原家的别墅或许不算凶宅。”

  “为什么?”

  “啊,对啊。”小坂应声。

  “怎样?”高冢问。

  “哦,就是一般凶宅的定义是,居住的部分发生过命案或是自杀,但如果发生地点在屋外的设施,应该就不符合了。”

  “屋外的设施?”

  “栗原夫妻是在车库遭到攻击......”

  “啊——”高冢拉长了尾音。“原来是这样。确实,栗原家的别墅,车库是另外独立的嘛。只要把车库拆了,或许就没问题了。”

  “如果不会变成凶宅,在车库遇害,就是不幸中的大幸......”说到这里,小坂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

  听着这番对话,春那陷入忧郁。失去至亲,这一点每个人都一样,但由于每个人的状况不同,附带的金钱损失也不同。感觉每个人都在脑袋里偷偷地具体盘算着。

  “静枝女士要怎么办?”樱木千鹤问静枝。“以后也要继续住在那里吗?”

  正用汤匙把南瓜汤舀入口中的静枝停手:“我还在考虑。”

  “要卖掉吗?”

  “对。”静枝回答。

  “这样啊......有亲人在土地里遇害,还是会有疙瘩嘛。”

  “不光是这样而已。”静枝放下汤匙。“案发后,开始有形形色色的人上门。不只是警察,还有媒体、独立记者之类的人......这两个月之间,我好几次被陌生人叫住,纠缠不休地探听命案的事。也有很多人特地跑过来看,还有人把车停在我家门口,用手机拍摄。大概是要把那些照片PO上社群媒体吧。”

  “啊......”樱木千鹤发出夹带叹息的声音。

  “我不住在这边,所以完全不知道。可是一定会变成这样呢。真教人无法忍受。想逃离这里也是当然的。”

  “但说到那要搬去哪里,我实在很迷惘......如果只是搬家,继续住在这个地方,应该也会时常触景生情,想起命案。”

  听到静枝以沉重的口吻述说,春那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疏忽。自己的将来被命案扭转了,但她完全没有想到它甚至影响了静枝的人生。

  “不考虑搬回东京吗?”的场加入话题。“静枝女士原本住东京吧?我听说是港区?”

  “对啊,你们家在东京有几间房子吧?你不是说过,有上京时过夜的住处吗?”樱木千鹤说。

  “那里只是用来过夜,拿来住太小了。再说,想起都市的喧闹,还是让人有些却步。”

  静枝依靠出租亡夫留下的不动产维持生计。偶尔上京,似乎是因为有必要定期跟管理公司开会。静枝在哪里有多少对象,春那也不清楚。

  “总而言之,大家都在考虑离开那处别墅区。唉,没想到变成这样。”高冢大大地叹气。

  侍者后藤低调现身,开始上下一道菜。春那等人的套餐配汤,是玉米浓汤。

  “那名侍者,对于被害人家属齐聚一堂,吃着跟凶手一样的餐点,心中作何想法呢?”后藤离开后,樱木千鹤压低声音说。“搞不好他正在后场跟其他员工谈论『真可怕』。”

  “我觉得不会吧......”静枝轻微地反驳。

  “是吗?别人的不幸甜如蜜,或许他现在正心痒难耐,想要把这件事PO上网呢。不过万一被饭店抓包,会被开除,所以应该会克制吧。对于社会大众来说,这次的命案不光是一场荒谬的悲剧,也是可以恣意揣测的绝佳题材。雅也也说过对吧?网络上也有人说,被害人是自作自受。”樱木千鹤说。

  “居然有人这样说......?”春那忍不住看旁边的的场。

  “那些网络言论没必要放在心上。”的场回道。

  “我倒是想听听看,说被害人是自作自受的理由是什么?”高冢也尖起嗓音说。

  “网络上有许多无聊又恶劣的人。不管再怎么荒谬、被害人完全无辜的犯行,都会有人刨根究底地挖出遇害死者的个人信息,掰出一些只能说是中伤的结论,说他们会被凶手盯上,都是自找的。对这种言论认真,只会气死自己。”

  “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告诉我网络上写了什麽?也有人提到内子吗?”

  “是有一些贴文,但与其说是针对夫人个人,更是针对高冢集团底下的连锁居酒屋。”

  “上面怎么说?”

  “呃,唔,我是觉得根本是胡扯......”的场字斟句酌地说。

  “不用客气,直接说出来。我想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

  “我看到的文章提到血汗职场的问题。就是那起打工人员承受不了过多业务而自杀的事件。那篇文章指出,连锁居酒屋实际上的负责人是桂子夫人,就是她彻底推动精减人力以及高工时的劳动环境。”

  “可笑。”高冢斥道。“那件事老早就和解了。”

  “可是,其他也有许多人控诉因为过劳而导致后遗症等伤害,说那些人应该很恨桂子夫人,因为她只会淡化问题、从头到尾卸责推托——我看到这样的留言。”

  “所以怎样?意思是桧川会杀掉桂子,是因为他认为像这样招来民众怨恨的人,杀掉也无所谓吗?”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会长要我说出网络上散播的中伤内容,我才说的。我强调过很多次,这些就只是网络贴文罢了。”

  “哼,世上真有这种脑袋不清楚的。”高冢拿起酒杯,喝光剩余的酒。

  侍者后藤入内,开始撤下空汤碗。这段期间,没有人开口。

  接着上桌的盘子盛着香煎鲑鱼。柠檬奶油酱香气逼人。

  后藤行了个礼离开了。高冢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问:“有没有其他人也像这样在网络上被写坏话?”也许是觉得如果只有自己的妻子遭到中伤,他无法接受。

  “应该有,但我记不清楚了。而且反正都是些胡言乱语。”

  “小坂,你呢?你有看到这类中伤吗?”

  “我不知道算不算中伤,”小坂迟疑地说。“但我看到一些贴文,提到高级发廊的事。”

  “高级发廊?”

  “上面说,被害人当中,也有人是只接待有钱人VIP的发廊老板娘,是不是招来凶手反感。还说老板娘年轻时在发型设计比赛拿到冠军,但其实是盗用朋友的设计,因此招恨。”

  春那听出,这是在说栗原由美子。当然,其他人也都发现了吧。朋香不可能无动于衷。春那一边用餐,一边偷看坐在对面的少女状况。然而朋香面无表情地动着刀叉。

  当气氛变得尴尬时,包厢门打开来。侍酒师进来了。他手里捧着红酒瓶,走近高冢的座位。

  “为您送上那天的红酒。请过目。”

  “『玛歌酒庄』啊......”

  “是的。可以为您打开吗?”

  “当然。杯子要五支。”

  “那个,请不用算我的。”春那说。“那麽贵的酒,我还是婉谢好了。各位请享用吧。”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勉强,但还是希望你可以一起喝。”高冢转向春那说。“我得声明,我也不是开开心心享受美酒的。想到这是那家伙喝的酒,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去品尝。但这算是一种仪式,跟酒贵不贵无关。是觉得有这个义务,所以才喝。怎么样?要喝吗?”

  高冢都说了这个分上了,实在难以拒绝。

  “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很好。”高冢满意地点点头,再次要侍酒师送上五支酒杯。

  接下来,主餐很快就上桌了。是黑毛和牛菲力排。几乎同时,侍酒师也进来,在大酒杯里斟入红酒。

  众人好阵子没有作声。只听见切肉的声响。

  “噢!”高冢赞叹。“看来我应该撤回前言。我刚才说没有心思品尝,但这牛肉和红酒实在与众不同。好好品尝,不会有损失。虽然一想到桧川最后的晚餐居然如此享受,就教人气不过。”

  “啊,这牛肉真是太鲜美了。”小坂也欣悦地说。“太令人惊奇了。油花的多寡恰到好处,而且好柔软。用刀切肉变成了一件乐事。”

  这轻浮的一句话,在春那心胸深处制造出一团疙瘩。那团疙瘩很快地膨胀起来,用力推挤胃袋。春那忍不住把刀叉呈八字形搁到盘子上,抓起水杯。

  如果没人开口,就这样带过,或许就不了了之。但受到小坂的话刺激的,不只春那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