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忠脑子一下子蒙了,不知如何应对。

余成长一声怒吼:“畜生。”手中的长枪已经刺到了余海风胸口。余海风猝不及防,本能地侧了一下身子,枪尖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左侧。

余海风发出了一声惊叫:“爹…”

刘承忠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手抓住枪身,问道:“成长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余成长怒道:“这个畜生,勾结野狼帮杀我们的人,劫我们的镖,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马占山、马占林等人冲上前来,拦住余成长。刘承忠已经将刺在余海风胸口的长枪拔了出来。马智琛也已经冲过来,抱起余海风,大叫:“快,快拿金疮伤药来。”

余海风看到马占山和马占林等人时,怒火攻心,想告诉所有人,制造这起阴谋的,正是马家。可他刚刚张口,先出来的不是话,而是一大口血,接着,他便昏了过去。

余成长暂时离开了余海风,去查看尸体。当他看到儿子余海云的尸体时,再一次暴怒,又要冲过来杀余海风。好在刘承义、马智琛均围在余海风身边,将余成长拦住了。

余成长大叫:“你们别拦我,让我杀了这个畜生。他连自己的亲舅舅亲弟弟也下得了手,他还是人吗?”

马智琛代表的是官府,他对余成长说:“成长叔。海风如果真是凶手,自有官府治他。这件事,还要等官府查清楚。”

其实,马智琛早已经猜到,此事与马家有关,一定是他们动手了。

这些人中,只有马家人知道真相。但也有些事,是马家人不知道的,比如说,马帮明明被野狼帮抢了,怎么又回到了这里?不管是什么原因,马占山都要把水搅浑,他说:“不是说土匪劫了马帮吗?刘总镖头,这马帮不是全在吗?你快查查,看有没有少什么?”

刘承忠也失去了冷静,因为他的长子刘继辉也成了一具尸体。只有刘承义还算冷静,他担心余海风出现意外,真相将很难搞清,他告诉杨兴荣和马智琛等人,必须立即将余海风送回洪江,找蔡神医抢救。其他人留下来,清理了马帮,结果发现,除了死去的那几个人,马帮的财物,一点没少。问那些镖师和脚夫,他们说,他们原本是往洪江跑的,路上还曾碰到过陈铁锋。可让他们没料到的是,余海风带着马帮追了上来,其中还有那个女土匪罗小飞和一大帮土匪,由白狼领队。然后,土匪就把马帮交给了余家人,自己离开了。那个女土匪罗小飞原本要跟着余海风一起去洪江,余海风却骂了她一句,说:“趁我没改变主意前,你立即给我滚,不然,我会杀了你。”当时,余海风的脸色十分难看,真像要杀人一般。

他们也曾问过余海风,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海风一句话没说,只是一路流泪。

刘继煌、马智琛等一路狂奔,把余海风送到了回生堂。一路上,余海风半昏半醒,醒时,能够感觉到的是伤口剧烈的疼痛。他甚至来不及说出半个字,父亲便一枪刺中了他。那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父亲认定这一切都是他干的。他真的不是余成长的儿子,而是土匪罗大毛的儿子,所以,余成长才会如此怀疑他。既然父亲有了这种怀疑,接下来,母亲崔玲玲呢?还有巧巧呢?

天啦,这个巨大的阴谋,不仅杀害了他最亲最亲的人,而且,还将凶手的名号,加到了他的头上。他大概是永远都说不清了。

蔡神医对余海风的伤势进行检查和处理后,马智琛担心地问:“蔡神医,海风哥的伤势怎么样?”

蔡神医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起受伤的经过。刘继煌告之说,是被他的父亲余成长刺伤的。蔡神医说:“难怪。”

马智琛问:“蔡神医话中有话,为什么不明说?”

蔡神医说,余海风的伤势非常严重,生死在一线之间。如果他本人有强烈的求生欲望,被救活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而现在,他可能是万念俱灰,失去了求生意志。所以,事情变得莫测起来。现在只看他在三天之内能否醒来,如果能醒,应该还有救,若是醒不来,就回天无力了。

※※※※※※※※※

忠义镖局门口搭起了灵棚。

当地规矩,死在外面的人,尸体不能进入家门,只能在外面搭起临时灵棚,供亲人吊唁拜祭。此次大难,忠义镖局死了刘继辉、朱七刀等五名镖师、四名趟子手,风云商号死了崔立和余海云。十一具尸体,一字排在灵棚里。崔玲玲、刘巧巧、余海霞、余成欣、余成永以及其他几十名女性,围在一起哭丧。

毕竟,马帮莫名其妙被劫,又莫名其妙被余海风救了回来,除了死去的这十一个人,其他方面,谈不上损失。问题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野狼谷的土匪,为什么一上来就杀人?寻仇?他们真正的仇人,应该是白马镖局啊,为什么不去找白马镖局,反倒来找忠义镖局?无法理解。

刘承忠刘承义兄弟、余成旺余成长兄弟、陈铁锋等人,坐在一边,既商量后事,也在讨论眼下的局势。

刘承忠说:“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

陈铁锋问:“总镖头觉得哪里蹊跷?”

刘承忠掰着手指头说:“我数了数,觉得有这么几件事,无法理解。第一,土匪求财不伤人,就算他们手里有洋枪,可也没有一上来就开枪的理儿。第二,土匪做事,天不怕地不怕,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要蒙面?为什么要打飞鹰帮的名号?”

余成旺打断刘承忠的话,说:“我也觉得这事怪。如果是野狼帮干的,他们应该让全世界知道是他们干的才对。他们自然要让所有人都怕他们,以后再打劫,就不会有人反抗了。他们为什么要把这笔账算在已经被官府剿灭了的飞鹰帮头上?”

刘承忠又掰了一只手指,道:“还有第三点,也是最大的疑点。海风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跟着我走镖,他本质不坏,更不可能联络土匪,杀自己的亲人。再说了,他和七刀最亲了,把七刀当自己的亲叔叔一样,他怎么可能杀了七刀?第四,按铁锋哥所说,他返回现场的时候,大股的土匪和马帮,已经被劫走,怎么又回到海风的手里?”

陈铁锋脸上有些挂不住,问刘承忠:“刘总镖头说这话,是不相信我?”

刘承忠连忙说:“铁锋哥别误会,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特别的东西,我们还不知情。”

余成旺也说:“铁锋哥,你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吧。说详细点。”

陈铁锋便将当天自己遇到的见到的全都说了。他仍然坚持说,他亲眼看到余海风在朱七刀的脖子上划了一刀。当时,那个女土匪就站在余海风身边,离他不远,好像还叫了一句什么。他看清了余海风和女土匪,也认出了黑狼,就没有再看下去,因为他急着回来报信。

余成长说:“这就能解释土匪为什么要蒙面啊。因为土匪是海风叫来的,如果不蒙面,大家一眼就能认出他。后来,其他人跑了,他以为周围再没有人了,才扯下了面纱。”

刘承忠问:“铁锋哥,你再想一想,那个女土匪,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土匪?”

陈铁锋说:“她穿一件红色的袄子,而且,我也看到了她的相。就是给我们的马喂巴豆的那个女土匪。”

刘承义说:“看来,海风是真的早就和野狼帮有联系。”

刘承忠摆了摆头,又说:“铁锋哥,你再仔细想一想,那些土匪蒙面拦住你们的时候,有人穿红袄子吗?”

陈铁锋略想了想,说:“这倒没有。当时,所有人都是黑色灰色。”

“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那个女土匪,一开始并不在那些蒙面土匪中,而是后来的?”余成旺问。

陈铁锋说:“这个,我不敢说。我只是肯定,一开始,确实没有一个人穿红袄子。”

刘承忠说:“如果那个女土匪罗小飞是后来的,那么,海风就完全有可能和罗小飞一样,是后来赶去的。”

“就算他们是后来赶去的,他为什么要杀七刀?”刘承义说,“这没法解释嘛。”

刘承忠又问陈铁锋:“你好像说,镖师们冲向蒙面土匪的时候,是七刀领的头?”

陈铁锋说:“是的。当时,冲在最前面的是七刀和崔立。崔立因为喊了一句话,所以拖后了一点。七刀最先中枪,在倒地之前,他还把手里的刀扔出去,杀了一个土匪头子。”

余成旺说:“那也就是说,七刀一开始就受了重伤。”

“这又能说明什么?”刘承义问。

刘承忠说:“能不能说明什么,等海风醒来,我们一问,就清楚了。”

恰在此时,王顺清走过来。

既然又闹起了土匪,王顺清自然要来看看。他说:“我去了一趟宝庆府,一回来就听说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事情搞清楚没有?”

刘承义说:“没法搞清楚,除非海风醒来。”

王顺清问:“海风还没醒来?蔡神医怎么说?”

刘承忠说:“蔡神医说,醒不醒得来,就看这三天。”

王顺清说:“我听章益才说,已经派人去报告县衙了,说不定,古大人就会赶来。见了古大人,应该怎么说,你们要想好。”

余成长对古立德有气,道:“还能怎么说?直说呗。”

王顺清说:“直说恐怕不好吧?古大人向上报过,说飞鹰帮被他剿灭了,野狼帮被他赶跑了。现在倒好,飞鹰帮出现了,野狼帮也来了。这事如果报给朝廷,古大人就危险了。这…这…怎么说好呢?”

第二天一早,没有等到古大人到来的消息,倒是传来了两个特别的消息。

消息之一,躺在回生堂昏迷不醒的余海风,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消息之二,马智琛经过不懈努力,终于在这一晚抓到了杀人魔。

余海风不见了这件事极其诡异。当天晚上,刘继煌等人将余海风送进来不久就离开了。他的哥哥刘继辉此次遇难,刘继煌心中是恨着余海风的,他才不想过问余海风的生死。马智琛也没有逗留太长时间,他满脑子都是杀人魔的事,洪江城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担心杀人魔会利用这样的机会。既然余海风三天之内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他便离开了,准备白天再来看他。

当天晚上,蔡神医去查看过余海风。他担心余海风会出现发烧等不良症状。

但是,第二天凌晨,蔡神医再一次走进余海风的病房时,惊讶地发现,那张床已经空了。蔡神医觉得不可思议,以为余海风醒了过来,自己离开了。他在回生堂四处找了找,没有见到余海风,又问了其他人。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余海风?他不是睡在病房里吗?

事实上没有。蔡神医第二次走进去时,伸手摸了摸被子,被子是冰凉的,说明余海风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随后,蔡神医查看了门窗。没有从外部强行进入的痕迹,给人的感觉,余海风更像是自己从回生堂走了出去。

随后,刘承忠和余成长赶到回生堂。蔡神医非常肯定地告诉他们,余海风绝对不可能自己离开,因为他昏迷着,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醒来。只有一种可能,被人偷偷地运走了。但是,此人做得很隐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余成长认为余海风的神秘消失,一定与马帮被劫案有关,主张报警。他们赶到巡检司时才知道,杀人魔被马智琛抓住了,整个巡检司,都在忙这件事,根本没有时间和人力去查余海风神秘消失一案。

昨天,安顿好余海风后,马智琛回了一趟家。他心中怀疑,这件天大的案子,是马家做下的,他想回去探听点消息。

他进门时,父亲马占山和两个叔叔以及雷豹正坐在一起谈着什么,既有几分神秘,又有几分兴奋,马智琛分明听出他们语气中的兴奋和满足。等马智琛出现,他们立即噤声,不再说话了。马占山看了他一眼,态度不是太友好,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逼视着父亲:“是不是你们?”

马占坡问:“什么是不是我们?没头没脑的,你想说什么?”

马智琛又问:“朱七刀和崔立他们,是不是你们杀的?”

马占林说:“智琛,你胡说什么?他们自己都说,是土匪杀的。”

“土匪?”马智琛问,“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土匪既然要抢货物,为什么要杀人?”

马占坡说:“这个,你不应该问我们,应该去问土匪。”

马智琛又问:“土匪抢财物,从来都是留名留姓的。可这一次,土匪为什么要蒙面?”

马占山始终不说话,只是愤怒地望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