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怀镜笑道:'我是想这官场规矩,好玩。我知道向延平病了,想马上去看看,同事嘛。可还得打听缪明是不是去看了。他去看了,我才能去看。'

香妹说:'有这么玄吗?我就不懂了。'

朱怀镜道:'在官场,你才启蒙啊。我若是赶在缪明前面去医院探望,他会怀疑我在笼络人心。我若是硬要先去看,就得事先告诉缪明,见了向延平还得说,缪书记一时来不了,委托我先来看看你。这样的话,我自己在向延平面前没做得人情,说不定还两头不讨好,何必呢?'

香妹说:'呢只怕是想得太多了。'

朱怀镜叹道:'还是想复杂些好啊!'

晚饭后,坐了一会儿,赵一普敲了门。

他没有进屋,只站在门口问:'朱书记,就走吗?'

朱怀镜应了声,夹上包出来了。赵一普接过包,让朱怀镜走在前面。车在医院门口停下,赵一普下去买了花篮、水果。这些都只是个意思。只要朱怀镜人到了场,比什么都重要,送不送东西都无所谓的。

病房里已有几位坐在那里,他们见了朱怀镜,都站起来,闪向两边,点头问好。朱怀镜也点头微笑着,他并不认识这些人。

向延平坐在床头,朱怀镜忙过去握手道:'才知道,才知道。'

'惊动你了,又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来看。'向延平说着,又看似不经意地掉了一句,'缪明同志中午来过了。'

朱怀镜又说:'我到市里开会,才回来。下午我汇报市委组织工作会议精神,没有见着你,一问,才知道你生病了。怎么样?'

向延平说:'人老了吧。胸闷气塞,四肢无力,还没确诊哩。'

朱怀镜说:'你身体一向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想你是太累了吧。好好养养,没事的。'

向延平笑道:'我累什么?二线干部。'

朱怀镜也笑了笑,说:'向主任,人大领导是二线干部,可没这个说法啊!'

向延平说:'我们不说这个吧。朱书记,你这么忙,专门跑来干吗?'

病房里站着的那些人终于发现自己仍呆在这里不方便,就告辞了。朱怀镜才说:'向主任,你是梅次的老资格了,我的工作离不开你的支持啊。'

向延平忙说:'朱书记,你太客气了。不过扪心自问,对你的工作,我是支持的。你也一直支持我的工作啊。我们到底不是一级人大,只是市人大的派出机构,更需要地委领导的支持。'

朱怀镜说:'向主任,所谓支持都是相互的啊。你正住着院,不方便同你谈工作。我就把这次市委组织工作会议,简单向你汇报一下吧。'

向延平摇头道:'客气什么!'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是受用的。

朱怀镜便将会议精神说了个一二三,很是精练得体。向延平不断点头,俨然享受着某种高贵的待遇。其实朱怀镜也是无话可说,正好说说会议精神,既免得尴尬,又显得尊重同僚。这比单单说几句客套的安慰话好多了。

完了,朱怀镜笑道:'向主任,你身体不适,我们工作就不多谈吧。我只盼着你早点出院,我俩找机会单独喝几杯。我还从没同你对酌过哩。'

向延平摇头叹道:'朱书记啊,酒我是陪不起了。约在一起叙叙,倒是好。'

朱怀镜玩笑道:'你向主任喝酒不是寡妇的裤子,经不得扯吗?'

向延平大笑,'你看你看,我当年的三个寡妇论,流毒不浅啊。'

这时,关云进来了,冲着朱怀镜握手,'啊呀呀,朱书记,你好你好!'

'小关呀,你好。'朱怀镜回头对向延平说:'小关很不错,有朝气,有干劲。'

向延平只道:'他太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小关同我说过,说你朱书记对他很关心。我说,对他们年轻人,更多的是要批评,少表扬他们。'

朱怀镜说:'哪里啊,小关办事原则性强,很难得。我同他们梅阿市委领导说起过他。'

关云点头道:'莫说让你朱书记替我说上一句话,就是说上半句,我在下面就好做了。'

朱怀镜说:'我没那么神吧?又不是金口玉牙。'

向延平说:'他们梅阿市委领导同我说了,准备提小关当公安局副局长,该谈过话了吧?'

关云道:'谈话了。我知道,都是朱书记关照的。'

朱怀镜微笑着说:'小关,可不能这么说。一个干部的成长,是组织关怀和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哪位领导就可以栽培一个人。这可不符合我们的组织路线啊!'

向延平严肃地望着关云,说:'讲年龄,朱书记比你大不了多少。可讲水平,你这辈子都赶不上。你还是要虚心学习啊。'

关云点头不止,'那是,那是。'

朱怀镜起身告辞时,无意间发现向延平床头放着的确实是个不锈钢茶杯,茶杯腰部的橡胶套已老化了,龟裂如干涸的水田。

第十八章

回家后,上床睡下了,香妹问:'怎么又出了位高贵、优雅的漂亮女士?'

朱怀镜含糊道:'写文章的,你信得那么多?你只知道那冤枉钱我没拿就行了。'

香妹说:'你正好说反了。钱你拿没拿,我倒不关心。拿冤枉钱的多着呢。我只关心为什么一会是这个女人,一会儿又是那个女人。'

朱怀镜不想解释,只道:'说不清我就不说了。'两口子好几天不在一块儿了,原本都有那意思的。这些话一说,都懒了心。两人就背靠着背,睡了。

第二天上午,朱怀镜在附件几家企业转了一圈,往地委机关赶。老远就见地委大门口堵了很多人,皱了眉头说:'又出什么事了?'

'可能又是哪里上访来了。'赵一普说。

杨冲马上就将车掉了头,说:'朱书记,我们不能走大门了。'

朱怀镜不吱声,内心说不出的滋味。车拐到后门,见那里也围着很多人。

朱怀镜说:'开到黑天鹅去吧。'

不用朱怀镜吩咐,赵一普便马上打了刘浩电话,也没说什么事,只说朱书记马上就到。刘浩正在外面办事,忙说马上赶回宾馆。

刘浩刚下车,就见朱怀镜的车也到了,马上笑眯眯地迎了过去。朱怀镜却是一脸严肃,径直往楼上走去。刘浩跟在后面走,不好多问,偷偷望着赵一普,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名堂来。赵一普也不好说什么,悄悄地摇了摇手。刘浩更加紧张起来,以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

'同地委办联系,看是什么事。'朱怀镜坐在沙发里,黑着脸。

刘浩见这气氛,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又不便插嘴,只好交代服务员送些水果上来。

赵一普放下电话,说:'朱书记,是马山县的农民上访,为负担问题。'

'你能不能说详细些?'朱怀镜没好气。

赵一普红了脸,说:'刚才是张秘书长接的电话,他说马上过来向你汇报。'

'向我汇报有什么用?要我亲自去处理?他副秘书长是干什么的?你接通张在强电话!'朱怀镜平日很少这么暴躁。

赵一普说:'好吧。但张副秘书长只怕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