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棋跑了过来,说:“哥去外婆家了,我喊也喊不住!”

  跟着阿城匆匆赶来:“二少爷,有位老妇人,拿了张三十多年前的汇票要兑银子。”

  祁子俊辞过苏文瑞,急忙赶到票号。只见一位老妇人,衣衫褴褛,拘谨地在客堂里。

  阿城说:“老人家,这位是我们东家!”

  老人家扑通跪了下来,两眼含泪,说:“东家,拜托您给我兑了银子!”

  祁子俊说:“老人家,快快起来!您老慢慢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妇人爬起来,递上张皱皱巴巴的汇票,说:“说起来是三十多年的事了。我男人原在天津做生意,慢慢有些积累,就在外头养了女人,多年不回家。后来,他身子不行了,被那女人赶出了门。我男人病怏怏回到老家,没来得及同我说上句话,当日就死了。他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就留下这顶瓜皮帽。我从此无依无靠,老来靠讨饭过日子。昨日,我无意间在这瓜皮帽里捏着一张纸。我拆开帽子一看,原来是张汇票。我去您家票号,您家伙计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汇票。东家,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吧。”

  祁子俊说:“老人家,请您原谅,他们的确没见过这种汇票。过了三十多年,我家票号的汇票样式有些变化。您别着急,我家的账目是百年不变的,只要是我家票号的汇票,一定查得出。您老就在这儿歇着,我让伙计们去查账。”

  老妇人又跪了下来:“谢谢了,谢谢了,您家肯定会富贵万万年的!”

  祁子俊忙扶起老妇人,回头吩咐道:“阿城,您去让人查账,再派人去请几家票号的财东、掌柜的帮个忙,来家做个中人。”

  阿城应道:“行,我安排去。”

  老妇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会保佑您祁家大福大贵!”

  祁子俊说:“老人家,这是我票号的本分!”

  余先诚看了老半天,点点头说:“祁公子,真是您家汇票。”

  老妇人长舒口气,捶着胸口。祁子俊马上说道:“行,只要是我家的汇票,兑银子!宝珠,叫人去看看,那边查着账了没有。”

  伙计说:“老人家,我票号的规矩,还得对对承汇人。您家男人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说:“大名舒祖望,村里都叫他狗蛋。”

  伙计又问:“您能记得他大概是哪年从天津回来的吗?几月份?”

  老妇人想了想,说:“不是三十一年前,就是三十二年前了,记得是快过年了。”

  伙计望望祁子俊,说:“没错。道光十五年冬月。”

  老妇人老泪纵横,说不出半句话来。祁子俊却说:“我还想请教各位,汇票按说是不付利息的,但这银子存在我义成信三十多年,我要不要付利息?”

  老妇人忙说:“哪里的话?不要付利息啊!从今往后,我要天天为您家烧保香,保佑您家财源滚滚!”

  祁子俊总觉得过意不去,说:“一万多两银子,在我票号里滚了三十多年,不付利息,我于心不忍。我看还是付利息。这种事情别的票号也碰不上,不会坏了大家的规矩。”

第三十九章

  祁子俊领着余先诚进了祁家大院,去客堂坐下。余先诚说:“自从杨松林做了盐道,炒卖盐引风气日盛,市面上官盐价格越来越高,官盐就走不动。而私盐泛滥,他身为盐道不仅不着力查处,还同私盐贩子暗中勾结,收取私盐贩子的好处。如此以来,原本人人争而不得的官盐生意就没人敢做了。那些世代靠经营官盐发财的大盐商,打点了杨松林,推掉了官盐差事,改作别的买卖去了。”

  祁子俊当初本可揽下整个三晋盐务,但他留了个心眼。一则不必弄得盐商世家怨恨他,二则让老盐商生意照做,还可遮掩他同太平天国的盐业生意。不然,如果山西只有祁家独霸盐务,他往太平天国贩盐的事就很容易露底。而杨松林的作为,他早就料到了,其实可以说,这正是他精心布下的棋局。他在余先诚前面也不便全说真话,只道:“余前辈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替各位票商代缴练饷,获取了相应的盐引。开始那阵子,官盐生意还好做,后来就越来越难了。好歹杨松林没有从我的盐引中捞太多好处,我的生意还可勉力维持。不曾想,整个盐政,弄成这样了。”余先诚说:“除了您义成信,没人再敢做官盐生意了。杨松林逼迫那些没有后台的富商接手。谁只要一接手官盐生意,不是血本无归,就是倾家荡产。”

  祁子俊在家里又呆了几日,同世桢慢慢儿说上话了。见孩子不再那么冷淡自己,心也就放宽些了。估计杨松林存银子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把总号同家里的事统统调理了,就起程回京。

  祁子俊说:“余前辈,您千万不要这样。子俊此时不能同您多说什么,您……

  您就暂且忍忍吧。“

  余先诚望着祁子俊,很是失望的样子。祁子俊迎着余先诚的目光,半字不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