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个施工队都推掉以后,乐彬站在垃圾场边,道:“他娘的,这些家伙一个个都贪生怕臭,平时牛皮哄哄,到关键时刻就下软蛋。桥主任,你有没有相熟的施工队,如果有,可以让他们来看一看。”

王桥力主修入场道路,原本没有任何私心,此时乐彬主动提起让王桥推荐施工队,不禁心中一动。

姐姐王晓和陈强组建了一个道桥公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开过工,垃圾场入场道路是一个小工程,施工条件差一些,利润还是有的。

王桥并没有马上答应,又问道:“乐主任,还有没有其他队伍,让他们再来看一看。”

乐彬道:“大公司看不起这种小业务。我又担心请到不负责任的施工队,工程质量得不到保证。你有没有相熟的队伍,可以介绍过来。”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有示好王桥的心思。王桥本身能力强,又搭上了邱家这条粗腿,以后绝对会发达,早点做人情,以后肯定会有回报。

王桥在心里评估了一番,觉得乐彬说的是真心话,道:“我倒是认识一家公司,水平还是很可以的,我让他们尽快过来看。公司老总的女婿是我的同学,在山南日报当记者。”

乐彬痛快地道:“那你让他赶紧过来看,如果愿意做,等到财政局核了价以后,就签协议。”

陈强接到电话后,道:“蚊子虽然小也是肉,目前公司架子搭起来了,人员也有了,就是没有具体做过事,把这个小公路修好,算是练兵了。”

胖墩杜建国道:“爸,我也跟着你去一趟。好久都没有看见蛮子,还真有些想他。蛮子女朋友是以前县委书记的女儿,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在大学时一直不谈恋爱,工作以后动作这么快,这一点我还真没有想到。”

第二百三十八章 修路(二)

由于是昌东县的工程,王晓有意避嫌同,便没有出面,由陈强带着临时搭建的小团队前往昌东。

来到昌东,陈强先到办公室与乐彬见了一面。

在会面之前,乐彬听过王桥对这家来自于省里的建筑公司的介绍。他有点怀疑“技术力量很强”的说法,原因很简单,省里建筑公司如果力量真的很强,完全没有必要来做垃圾场的几百米入场道路。

等到见面时,陈强说了几句话便让乐彬觉得此人学识渊博,而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是由于陈强在交通厅工作了二十来年,尽管后来受到了挫折,脱离了体制,可是行为举止仍然带着体制内的习惯,而这种习惯正是乐彬觉得熟悉之处。

“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是王主任的面子无论如何得给,这个工程没有想到赚钱,是为了帮助王主任。”陈强知道垃圾场入场道路的背景,与乐彬见面之时没有一点表现出来真心想做这个工程的意思,只是风轻云谈地谈帮忙。

乐彬也是老江湖,从陈强年龄和王桥年龄对比上,实在没有觉得王桥有这么大的面子。不过听到陈强对来人的介绍,他马上释然了。

陈强道:“这是我的女婿,和王主任是同班同寝室同学。”

杜建国进入办公室以后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此时见岳父提到自己,取过一张名片,送到了乐彬手上。

乐彬见到名片上工作单位的名称。顿时起敬。对于基层单位来说,山南日报社是真正的无冕之王。等闲一个小记者也不要轻易得罪。从另外一面来说,利用记者的关系发点文章或者消掉一些负面新闻倒是值得一做的事情。

乐彬拿着名片道:“桥主任。你以前没有说过有同学在山南日报社当记者,城管委是一个负面新闻最多的地方,以后还得依靠杜记者多做些正面报道。”

王桥道:“乐主任估计对我天天跑垃圾场印象很深,忘记了我大学专业就是中文,我的同学在各个报社当记者的很多。而且,这些记者都归杜建国管。我们学校有个新闻社,杜建国是创始人和第一任社长,他的社员们大多进了新闻单位。”

杜建国毕业后进入报社,经常在省里各大厅局跑新闻。眼界提得颇高,从内心深处还真没有把乐彬放在眼里,只是如今有求于人,且此人是王桥的领导,便将这个小心思深深地埋了起来。他挺着肥厚的胸膛道:“读大学之时,王桥在学生会工作,我主要就搞新闻社,新闻社出来的学生遍及全省各个报社,如果乐主任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招呼。”

得知了相互间深厚关系,乐彬对于陈强所言纯粹帮忙倒是有了三分信任,交流一些看法后,乐彬道:“陈总。实在不好意思,我等会要到县里开会,就不陪你到现场了。由桥主任陪你上去看,他最熟悉垃圾场的情况。”

从乐彬办公室出来以后。王桥带着环卫所乔勇和工程科赵连杰前往垃圾场。

四人站在垃圾场边上,向下望着山沟里的垃圾。冲天臭味以及漫天飞舞的苍蝇让杜建国在内心深处很有些感叹:“当年王桥在山南大学叱咤风云,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谁曾想到阴差阳错来到了昌东,成为一个管垃圾的副主任,命运太他马的拽了。”

陈强拿着图纸和没有盖章的地堪报告后就进入工作模式,站在带着臭风的山崖上,对照着图纸查看实际地形。他担任交通厅总工时主持修过无数大工程,这一段只有几百米的入场道路实在是不值一提。他很快就看完图纸,对王桥道:“可以做。”

王桥道:“什么时候能进场。”

陈强道:“你这里有电有水,随时都可以进场。只是这个图纸设计者应该是才从学校毕业的,非常机械。公路设计成之字形,这是对的,但是他在工艺上没有处理好。这条公路的难点在于之字形的下面部分如何生根。设计者采用的在坡上强挖公路,费力不讨好。我们可以将上面部分修通以后,再运来渣土回填,压实后形成下面路段的基础。另外,对坡度的要求过高了。”

内行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赵连杰频频点头,道:“进场道路本来就只是为了垃圾车使用,入场时是重车,出场时是空车,所以坡度比标准略为提高都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减少很多工作量。这个设计者我见过,确实是才毕业的,照搬条款。”

讨论了一会现场情况,陈强又拍了一些现场相片。他对赵连杰道:“建委修了垃圾场,应该有地形图吧。”赵连杰道:“应该有,可以查得到。建委那几个人有点讨厌,不一定给我们,实在不给,我就让做地勘的人再做了一个地形图。”

中午城管委请陈强和杜建国吃了午饭,基本上敲定了大体上的入场时间。杜建国的好酒量此时显现得淋漓尽致,喝了一瓶酒后,桌上气氛活跃起来,他反客为主,主动敬酒。午餐结束后,乐彬、乔勇和赵连杰全部被灌翻。

三个没有喝醉的人找了一个茶楼喝茶。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王桥就想听真话:“陈总,这个工程有没有利润?”

脸色略红的陈强道:“公司现在这种情况,这种小工程也得做。你别小看了这种小工程,利润往往还很高。到时我还有些手段,尽量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同时,节约成本。”

王桥知道这正是陈强的长处,也不追问技术问题,道:“还需要我做什么?”

陈强道:“暂时不需要。你在这里当分管领导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外行领导来乱插手。我给你说实话,到时修到下半段公路时,我可以利用垃圾和渣土进行混合。压实后效果很好。”

王桥有些惊讶:“用垃圾做路基?”

陈强道:“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以为垃圾会很软。其实垃圾里有各种材料,相互牵连着。和渣土混合后强度并不低。你这里本身就是垃圾场,不存在材料污染周边环境的问题,这是最省钱的做法,我估计比原设计至少节约五六十万,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利润。工程质量你就放心,绝对不会差,涉及手续以及肯定要出现的设计更改的事交给你。”

王桥道:“最好不要突破财政局的工程预算。”

陈强道:“绝对不会,我会刚好达到工程预算。”

听陈强如此讲,王桥心里有底了。

喝茶到五点。李宁咏从单位赶了过来,与陈强和杜建国见了面。李宁咏一眼就认出了传说中的胖墩,道:“你是杜建国?”

杜建国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李宁咏道:“我经常听到王桥谈起大学的三兄弟,你这个体形明显符合胖墩这个绰号。”她与杜建国聊了几句,又很有礼貌地道:“陈叔,你好,我是李宁咏,王桥的女朋友。”

陈强已经知道了李宁咏的背景,客气地道:“小李。你好。”说了这句话,他觉得与李宁咏无话可说。其实他以前是见过李宁咏的父亲邱大海的,至少喝过三次酒。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说起以前的往事。

李宁咏倒是落落大方。道:“王桥请您过来帮忙,完全是私谊公用。我去采访过那个垃圾场,臭得很。又没有多少工程量。陈叔如果不是看到王桥面子上,肯定不会来。今天晚上我要敬陈叔一杯酒。这个垃圾场把王桥弄惨了,您来来施工。帮了大忙。”

道桥公司成立以后,陈强发现最大的问题还是能否拿到工程的问题,而是资金和队伍的问题,后一个问题甚至更加严重。目前状况下,一些稍大的工程根本不敢去争,除非转非包出去。而转手包出去并不符合他和王晓成立公司的理念。两人各自有痛苦经历,对于快钱有天然警惕。陈强当前最需要一些小一点的工程,积累资金同时锻炼队伍。

这一个小工程就非常适合公司的情况。

对王桥来说,找到一个可靠的施工队伍,对于陈强来说,有一个赚钱和练兵的机会,对于城管委来说,彻底解决臭味和苍蝇,这是对诸方都有好处的事情。

经过李宁咏口中说出来的话,很能入陈强的耳朵,让他觉得舒服,他得出一个结论:“这真是一个玲珑的女孩,深得其父真传。”

李宁咏热心地道:“胖墩,晚上你想吃什么?”

杜建国道:“以前老是听蛮哥讲酸菜黑鱼,那我们去吃正宗的酸菜黑鱼。”

李宁咏马上翻出了霸道鱼庄的电话号码,订了一个包间。

杜建国对于俏丽又大方的李宁咏颇有好感,道:“我现在知道蛮哥为什么不在大学谈恋爱,原来是为了等小李,缘分天注定。”

李宁咏笑得非常甜蜜,道:“王桥的绰号叫蛮哥,这个绰号很好,以后我也叫蛮哥。”又道:“蛮哥长得还算不丑,当年为什么不谈恋爱,胖墩不准打埋伏。”

杜建国笑道:“我哪里是打埋伏,是讲的事实,蛮哥确实没有谈恋爱,害得我们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他的性心理和性取向有问题,现在看来他还是正常的。”

李宁咏又道:“还有一个绰号青皮的同学,我还没有见过,什么时候叫青皮到昌东来玩。”

杜建国道:“青皮又失恋了。他的女朋友下定决心要出国,青皮就成了阻碍。青皮是很有才华的人,唯一麻烦的就是谈恋爱总是不顺。我们三人之中,我是最胖的,却是最先谈恋爱的。”

李宁咏对王桥的过去很有兴趣,就逮着杜建国说东说西,两人聊得甚欢。

王桥则向陈强请教工程方向的各种问题,从技术问题、程序问题以及可能遇到的潜规则。参加工作以来,他越发觉得在学校学到的知识远远不够用,有太多知识需要学习和补充,特别是对于主政一方的领导,更需要成为万金油式的人物,需要对各行各业的基本了解,否则很容易被下属牵着鼻子走。

聊到五点半,四人前往霸道鱼庄。刚到门前,李宁咏见到组织部办公室谷丽和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谷丽与李宁咏互相打过招呼后,谷丽将年轻女孩子介绍给李宁咏:“这是牛明皓,是牛部的女儿,你们应该见过。”

李宁咏笑道:“我以前和小皓见过面的,那时她还在读初中,后来就没有接触过了。”

牛明皓道:“我还以为宁咏姐忘了我。”她对站在李宁咏身后的大个子很感兴趣,不停地打量,得知此人是王桥时,脱口而道:“王桥是我幺爸的仇敌,我幺爸每次提起你就牙痒。我幺爸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经常闯祸,现在有了点钱,脾气和能量都见涨,能让我幺爸恨得牙痒又没有办法,王桥是个人物。”

昌东县委领导之间也有小圈子,其子女们也受到小圈子影响,往往形成小圈子下面的小圈子,李宁咏虽然生长在静州,也认识颇多官家子弟。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冤家

听到牛明皓与李宁咏的对话,谷丽大脑如被按了开关键的电脑以后,突然间就活了过来,往日的一幕幕就串连在一起。

牛部长对王桥有陈见,这几乎是组织部内部没有公开的秘密。谷丽作为与牛部长官职相差太远的组织部工作人员,只此其事,并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因。听到牛明皓提起此事,方知此事与牛家老三有极大关联。

以前陆军在王桥来报到前的种种异常行为,也得到了完全合理的解释。

当前王桥成为邱家乘龙快婿,邱大海与牛清扬关系不错,这种对立状况应该能有所改变。

谷丽禁不住哼了一声:“王桥手段不错,短时间就攀了高枝,陆军天天舔领导马屁,这些男人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背后都是一肚子鬼主意,哼。”她随即想起自己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那位,又觉得王桥和陆军这样的男人比自家那位强不少,至少知道在社会上奋斗。

而在王桥心目中,牛家人要么阴险,要么粗野,有一股子强烈的山野味道。今天无意中与牛明皓见面之后,他敏锐地发现,经过两代人的努力,牛家第二代已经成功地由田坎走向了城市。俗语说,三代人才能培养出贵族,在牛家第三代或许还真能培养出具有现代眼光的贵族式人物。

李宁咏挽着王桥胳膊进屋,见王桥在想事,问道:“老公,你在想什么?”

王桥没有谈及自己脑中闪现出来的奇怪念头,道:“你见过牛家老三牛清德吗?”

李宁咏摇头道:“我以前一直在静州读书。逢年过节时见过牛清扬。后来我爸离开了昌东,他又做了组织部长。到家里来的次数就少了,但是偶尔也来。他家老三牛清德是矿山老板。仗着有钱有势,吃喝嫖赌全部占全了。”她又道:“你就别想着在旧乡的那些事,在政治面前,这些事都是小得不得了的事情。”

“你不用来做我的思想工作,我知道分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必要硬凑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王桥认为自己闯过江湖。进过看守所,打过黑社会,又在学校混得人模狗样,与这个社会融合度很好。等到成为城管委领导以后,他渐渐发现自己思想中居然存在着曾经被自己嘲笑过多次的父亲的思维,原本以为忘记了他时常在耳边说的话,谁知这些话是以一种安静的方式沉睡在脑海中,然后又缓慢地释放出来。

“你的思想还是不够开放,大丈夫就要提得起放得下。”

“我一直在思考着以后的行事方式。是屈从于世俗,还是自己建立一种规则,让大家都适合我的规则行事。我更希望是后者。”王桥讲了一句真心话。

“如果你是大人物,自然可以建立规则。如果你是小人物。只能跟随别人的规则,这是很简单的事,难道还需要思考。”李宁咏从小最崇拜的人是父亲。父亲的行为方式和理念深深地影响着她,成为其人生准则。

两人正说着。杜建国乐哈哈地从卫生间出来,甩掉手中纸团。道:“你们两人这么深沉又恩爱地站在门口聊什么?”

王桥道:“我们在探讨人生。”

王桥说的是真话,在飘着酒香和肉香的餐馆更像是一种假话。杜建国嘘了一声,道:“人生没有必要探讨,努力不被时代甩下来就行了。这不是我说的话,是采访木山集团老总时,张木山的人生总结。”

王桥竖起大拇指,道:“你这句话高明,我很认同。”

陈强在监狱最大的副产品是前列腺出了问题,在卫生间滴了好大一阵子,将裤子和鞋子弄湿了才完成了排水动作。他关上卫生间房门,用纸将水迹仔细擦掉,这才走出房门。他听到女婿嘴里的人生语录,笑道:“杜建国是不是又在讲人生哲理,你从采访中得到的东西都是二道贩子,没有什么营养。”

杜建国嘿嘿笑道:“爸,我觉得这些都是真知灼见,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都经过,学一学前辈的思想是很划算的事情。”

王桥道:“刚才胖墩讲的不被时代甩下来,我非常认同,回想这些年做的事情,实际上真是为了防止被时代甩下。”

李宁咏进屋放了手袋,招呼道:“大家进来,要思考人生就进屋,别站在屋门口,这里的人除你们几个都是酒囊饭袋。”

进屋以后,凉盘陆续上了进来。李宁咏殷勤地陈强倒了酒,道:“陈总,我觉得你气质很特别,在做公司之前,当过领导吧?”

王桥打断李宁咏的问话,道:“宁咏,你去吧台问问,今天有没有黑鱼。你不要太相信前台的话,她们经常把黑鱼藏私。”

王桥打断李宁咏是为了怕自己尴尬,陈强对此心知肚明,道:“蛮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以前是省交通厅的总工程师,后来出了些事,便出来做工程”

李宁咏掩饰着自己的惊讶,道:“对不起啊,陈总。”

王桥一直不太愿意谈自己的往事,如今李宁咏越来越深地介入了自己的生活,有些事情便不再瞒着她。他讲了讲当年发生在姐夫、姐姐和自己身上的事情,又道:“我和陈总是在山南第三看守所认识的,后来又很有缘分地与陈秀雅成为同班同学。今天准备到来的公司就是陈总和我姐一起做的。”

在讲述公司情况时,王桥有意无意地做了小小的掩饰,没有把自己实际上是出资人的事情讲出来。

陈强注意到这个细节,几次打断杜建国提起的话头,很默契地配合王桥。

喝了几杯酒,当李宁咏外出接电话时,王桥看见她苗条的背影想道:“我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是出资人的事情,我和李宁咏这种关系了,不应该隐瞒。”随即又想道:“我并没有伤害李宁咏,只是拥有自己的秘密,等到我们正式结婚之时,我就将自己的秘密全部告诉他。”

李宁咏站在走道外面接妈妈的电话,正说着话,从隔壁房间走出一个醉熏熏的年轻人,他望了李宁咏一眼,到卫生间去方便。从卫生间出来以后,他见到李宁咏还在打电话,笑嬉嬉地道:“美女,给谁打电话,打这么久。”

李宁咏见这人酒意甚浓,没有理睬他,挪了挪步子,与醉汉拉开了距离。

醉汉子来到昌东有六七天了,还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又时尚的年轻女子,颇有兴致地又朝前凑了凑,道:“别躲啊,我又不是坏人。”他取出一张名片,朝李宁咏手上塞过去,道:“我是静州矿业集团的涂成功,你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啊。”

李宁咏这时打完了电话,冷冷地看了一眼涂成功。听到来者的自我介绍,她已经知道此人是谁,眼前这个模样有几分英俊的男子是静州矿业公司副总经理,其父亲涂三旺是公司董事长,在静州算得上鼎鼎有名。她看不起这种具有暴发户嘴脸的人,随手将名片丢在垃圾桶,转身走回包间。

涂成功自从晋身为富二代以来,向来在女人面前得心应手,见到李宁咏冷艳模样,顿起了淫荡之心。他也不是鲁莽之人,回到自己房间,对喝得红光满面的牛清德道:“刚才看见一个妞,很漂亮。牛总,你是在昌东横着走的人,能不能帮我介绍介绍。这个妞应该在哪个机关上班,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穿制服的女子,平时端庄,床上放得开。”

牛清德与静州矿业公司颇有合作。在昌东,牛清德在矿山上是首屈一指的大腕,由于崛起的时间短,不管是资金、人脉还有渠道上都比不上静州矿业。这一次是有求于涂三旺,因些对涂成功颇为客气,领着这位少爷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玩得很爽。

牛清德道:“涂总,你这个口味很叼啊。那些女子呆板得很,不好玩。”

涂成功笑嬉嬉地道:“这说明牛总还是不解其中味啊,衣服越是难脱,才越有成就感。牛总是地头蛇,一定帮着牵牵线,否则到昌东白跑一趟。”

牛清德喝了酒以后行为就很粗野,加上有求于静州矿业,于是豪爽地道:“走,我们去敬杯酒,认认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美人,把涂总都迷住了。”

第二百四十章 冤家(二)

牛清德在昌东确实有横着走的资本,走出包间,见平常熟悉的大堂刘经理在不远处站着,向她招了招手。

大堂刘经理赶紧过来,道:“家门老总,有什么事。”大堂经理姓刘,与牛原本不是一个姓,为了拉近与这位大客户的关系,有意将牛和刘混为一谈,亲热地称牛清德为“家门”。

牛清德朝着包间指了指,道:“那个房间是些什么人?”

刘经理刚从房间里出来,还向王桥等人发过名片,道:“有四个人,两个是从外地过来的,一个是电视台的,另一个面熟,叫不出名字。”

牛清德得知女子是电视台记者,在脑中搜索一会,也没有想到是李宁咏,回头对涂成功道:“那女的是电视台的,去不去?”

涂成功兴奋地道:“原来是电视台的,难怪这么漂亮。我可以给电视台投广告,找这个女的谈谈。”

牛清德道:“刘经理,你去帮着介绍介绍,就说涂总要见电视台那女的,谈一谈广告业务。”

刘经理道:“好的,没有问题。”

牛清德和涂成功在大堂刘经理带领下来到了包间。牛清德满脸笑容地进入包间,脸上表情瞬间就僵住。他和王桥对视着,进退两难。

涂成功朝前面挤了挤,伸头去看那个打电话的貌美女子。

刘经理暂时还没有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来到李宁咏面前,职业性地微笑道:“美女记者,涂总想找你说几句话,有关电视台广告业务的。”

李宁咏见醉汉又追了进来,有些恼怒地道:“我不是广告部的。要谈广告,到电视台去。”

涂成功笑嬉嬉地道:“我和你们台长吃过好几次饭,他说电视台的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可以拉赞助谈广告,难道你们台长在说谎。”他和台长吃过饭,但是一直没有想到台长的姓名,便张口胡说。

王桥打断了涂成功的话。道:“包间是私人空间,出去。”按照以前的脾气,牛清德带人贸然闯进来,说不得就要当场发作。现在作为城管委领导,确实需要克制。

王桥已非昔日的王桥,既是城管委领导,更是邱大海女婿。牛清德被大哥警告多次,暂时熄灭了找王桥算账的想法。他拉了拉涂成功,道:“涂总。走,有话给你说。”

涂成功觉得被王桥扫了面子,挣脱牛清德的手,指着王桥道:“我和美女说话,关你屁事,你是谁,算老几。”

牛清德也烦此人仗着势趾高气扬,退了两步。站在包房门外。

王桥很无奈地对对桌上三人道:“这应该是暴发户的典型嘴脸。想吃个清静饭都不行,真他马的烦。”他又对李宁咏道:“后面那人是牛清德。现在明白为什么我是那种态度。”

李宁咏隐约猜到面前之人是谁,抿嘴笑道:“男人都是这个得性。”

陈强和杜建国都知道王桥战斗力爆棚,而且现在身份大相同,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牛皮哄哄的涂成功。

涂成功见一桌人都很轻视地看着自己,顿时火冒三丈高,纠缠道:“刚才给你名片。你当面就给丢在垃圾桶里,太不给面子吧。”他又指着桌上另外三人,道:“我和美女说话,你们少几巴插嘴。”

这完全就是讨打的节奏,王桥站起来。伸手抓住了涂成功的衣领,猛地发力,将涂成功朝外面推去。他用“推”而非胃锤,也非鞭腿,主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伤人。就算是有人纠缠这事,这个动作也只能算是推搡,而不算斗殴。

李宁咏正想出言拦着,没有料到王桥出手这样快,一下就将涂成功弄倒在地上,就和床上凶猛劲一样,不觉充满了女性的柔情。

涂成功喝酒多了,双腿发上虚,被推得向后倒去,恰好倒在牛清德身上。牛清德也喝了不少酒,被涂成功撞在身上,连退了几步,靠在墙上,这才没有摔倒。他朝里面骂了一句:“我操你马。”

王桥说了一句:“你再骂一句。”李宁咏赶紧抓住男友,道:“别冒火,喝了酒耍酒疯,你不要认真。”

涂成功坐在地上,拿着手机就拨号,拨通以后就喊道:“老袁,赶紧过来,我在你的店被人打了。”

公安局办公室袁主任正在陪客人喝酒,接到电话,不敢怠慢,赶紧过来。涂成功坐在地上不起来,耍着死狗,道:“我头被打了,头昏,肯定是脑震荡,拘留,一定要拘留,这事老袁要是不管,那事就黄了。”

袁主任做了许久餐馆,颇有一些积蓄。他想进一步扩大生意,就想搭静州矿业的路子搞个矿山。矿山各种手续繁杂,资金投入大,关系错踪复杂,如果不靠着静州矿业,凭着昌东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的面子难度大如天。

袁主任伸头朝屋里看去,见到王桥坐在里面吃饭,旁边是邱局长的妹妹。

耍死狗的是涂总,打人的邱老虎女婿,袁主任满脸黑线地对牛清德道:“牛总,怎么回事,和桥主任弄起来了。”

牛清德知道王桥和邱大海的女儿谈恋爱,却一直没有见过邱大海女儿,问道:“那个就是邱老虎的女儿吗?”

“嗯,正是,经常在电视里出现。”袁主任伸手将涂成功拉起来,道:“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涂总不认识邱家千金吗,你爸和邱主任关系很好啊。”

涂成功指着李宁咏道:“那是邱主任的女儿李宁咏?”

袁主任道:“是啊,她身边是男朋友王桥,城管委副主任。”

涂成功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我怎么这么蠢。”

在李宁咏刚刚大学毕业时,涂三旺有意把儿子和李宁咏掇合成一对。那时涂成功正和山南京剧院一位女演员打得火热,不愿意去侍候“长得不怎么样脾气还不小”的官家小姐,便找了许多理由拒绝了。涂三旺想着邱大海几年后就要退休,也没有太殷切,见儿子不愿意,也就算了。

涂成功没有想到邱老虎的女儿居然长得如花似玉,让自己一见倾心,因此骂自己蠢。他翻身站起来,又进了屋,陪笑道:“你是李宁咏吧,我是涂三旺家的,我爸和邱主任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吃饭。”

李宁咏听到涂三旺的名字,终于想起眼前之人是谁,当初大学刚毕业,母亲提到过把一个姓涂的年轻人介绍给自己,看来就是此人。她看了一眼涂成功,又看了一眼王桥,从女人的视角来评价,涂成功就是一只吃狗屎的土狗,王桥就是勇猛大黑背。

李宁咏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涂成功,这名字也忒土吧。你爸是多稳重一个人,你怎么在外面逗猫惹草,给你丢脸。”

涂成功尴尬地道:“喝了点酒,脑袋不清醒。牛总,我给你介绍,哎,牛总到哪里去了。”

牛清德快步朝外面走,不理这帮人了。

袁主任见事情平息了,笑道:“都是一家人,不打不相识。我和王桥主任也是多年老朋友了,认识六七年了。”

李宁咏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夫王桥。涂成功,你刚才行为很讨厌。”

涂成功看了一眼牛高马大的王桥,对李宁咏道:“今天得罪了,改天请你和王桥喝酒。”

李宁咏又介绍道:“这位是陈总。这是杜记者,山南日报的大记者。今天你是真不开眼,大记者写一个纨绔子弟当街调戏年轻女人被打的新闻,你就臭大街了。”

涂成功团团作揖,笑着脸与几人都打了招呼,拉了几句交情,然后与袁主任一起离开了包房。

杜建国笑着评价道:“这人脸皮厚,心理素质好,是个有素质的流氓。”

王桥回想着涂成功无意间做出的动作,道:“他和袁主任有着猫腻,如果仅仅是食客,不会与袁主任关系这么密切。”

李宁咏快言快语地道:“这事简单,肯定是袁主任想抱涂三旺的粗腿。大家别小看了涂三旺,道行深得很,与省里、市里头头都能直接说上话。”

原本一场可以闹大风波便无声无息地消掉了。

杜建国开着车行驶在高速路上,道:“爸,今天谈到公司的时候,你一直在提示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想明白。”

陈强道:“我们两人无话不谈,我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杜建国道:“这是自然。”

陈强回想着往事,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蛮哥不希望李宁咏知道我们这个公司的底细?在看守所呆过几个月的人心里都有一道墙,不管对谁。李宁咏和他父亲一个样,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杜建国道:“我和王桥是室友,在一起四年,我没有发现他整过人。”